贝克飞速地跌向深渊。河谷模糊的岩壁飞逝而过,他就要撞在下方的岩石上了,他的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突然看到藤桥在下方晃动,他用尽全力,不顾一切地把手伸了出去。
惨烈的一震,挤出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他的胳膊钩住了桥身的最后一段,这一段仍然系在峭壁上。他打了一个寒战。现在,在他和死亡之间,只有一根细细的藤蔓。
贝克紧紧抓着藤蔓。在他上方,吼猴正在攀爬剩下的那段桥,它们尖叫着爬上了悬崖。贝克努力想在岩壁上找到立足点。桥剩余的这段还在不停摇摆,他的四周弥漫着河谷中溅起的水雾。
贝克的脑子突然清晰了。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贝克听到父亲的声音远远传来。在小时候第一次学习攀登时,就是这个平静的声音给了他勇气。贝克闭上了眼,他已经听不到四周雷鸣般的水声。“这是献给你的,爸爸。”贝克低声说,“为了你,我会活下去。”
贝克开始双手交替着,慢慢地把自己往上拉。这是一个长时间的辛苦任务。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贝克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下一段藤蔓,下一个落手的地方……每上升一点都艰难无比,终于,离河谷边沿越来越近,似乎都能够到那儿生长的灌木丛了。但是,贝克疲惫的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也要耗尽了。在他头上,吼猴的尖叫声仿佛到了狂热的高潮,仿佛在说,为了活命,这个没毛的猿猴费了多么大的力气啊!
此时,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贝克终于爬了上来,来到了悬崖顶上。贝克大口喘息着,慢慢爬进了灌木丛的安全处。水的咆哮声小了,他的心脏怦怦直跳。透过氤氲的水汽,依稀可以看到河谷对岸蹲着的双胞胎。马可在喊着什么,但他的声音完全被水声盖过。
然后,像被某种力量驱使一般,贝克感到自己的手移到了胸前。他颤抖着手,从衣服下取出了护身符。借着天黑前最后的一缕阳光,贝克举起了护身符。蟾蜍眼睛闪烁的光芒,穿过了河谷,照耀着双胞胎。
他希望马可和克里斯蒂娜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其他选择了,他必须独自继续前进。现在只能靠他自己,到达“失落之城”,找到阿尔伯伯和拉斐尔市长。而且,他还必须和黑帮斗智斗勇,救出他们。如果他能活下来,那么,再没什么能够打败他。对于马可和克里斯蒂娜来说,他们必须利用贝克教给他们的生存技能,在雨林中坚持到有人来救他们。他们也必须活下去。
贝克再次把护身符放到了衣服下方。他最后往河谷对岸看了一眼,马可和克里斯蒂娜正在朝他招手。马可满脸笑容,紧握的双拳在头上挥舞,仿佛在鼓励一个筋疲力尽的马拉松选手赶紧冲过终点线。克里斯蒂娜把手放在嘴边,向贝克送了一个跨越河谷的飞吻。
在看完最后一眼后,贝克离开了悬崖边沿。他聚集了所有的意志力,用砍刀在浓密的植物中砍出了一条路。他很庆幸自己带着砍刀,虽然他很担心双胞胎没有砍刀该怎么办。他仍然能看到那条从桥边延伸到雨林中的科吉古路。随着身后瀑布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头顶上的吼猴叫声变得越来越大。现在,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了。雨林的夜晚再次来临。
贝克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向前走,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在短短几周前,他还是大获全胜的校橄榄球队的队长。当时,他最期待的就是和阿尔伯伯参加一次异国之旅。如果是在家里,现在正好是春天,朋友肯定在为板球赛季做准备。想到这里,贝克有点伤心。他仿佛能够闻到亚麻籽油的香味,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在板球比赛中击球的声音,尽管最终结果是惨遭淘汰。观众们在呼喊他的姓名,他——
贝克的幻想被残酷地中止了。现在,他听到的是苏格兰高地军团训练时,教官粗暴的喊声。“任何人都会感到难受,格兰杰。”教官吼道,“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就在水沟里躺下,为自己难过好了。忘掉你的庇护所,没有水,没有火,没有食物。闭上眼睛,你可以去死了……”
突然间,贝克彻底清醒了。教官的声音变成了树上吼猴的喊声。它们的吼叫声变得更具威胁性,还露出自己的牙齿,好像在怪罪贝克为什么把它们带到河谷对岸来。
但贝克已经清醒了。他知道人在筋疲力尽的最后阶段,大脑里的所有把戏。如果他现在睡着了,死亡会像温柔的毯子一样,很快卷走他的生命。大脑的幻觉会让他回到温暖的家或任何感到愉悦的地方。在那里,所有的人都会笑容满面,吼猴和美洲豹被亲吻他面孔的狗和不断谄媚的猫所取代。空气中有食物的香气,还可以闻到窗外刚刚割过的草坪的清新味道……
贝克呻吟了一声。在内心深处,贝克知道自己必须立刻清醒过来,不然他就死定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就地宿营。如果想安然度过今夜,他必须快点温暖起来。贝克摸着脖子上挂的打火石,迅速地开始生火。
火生起来时,夜色已经降临。被火光吓到的吼猴已经远遁,雨林中又传来熟悉的声音。自从贝克从桥上掉下来,他就一直在发抖。现在,他终于不颤抖了。借着火光,贝克又用砍刀为自己制造了一根木棍,并用木棍清扫了地面。用剩下的力气,他用几根木棍制作了简易的木床。这样,他就不会被地上的虫子攻击了。虽然这不是教官所谓的“舒适”,但现在也只能将就了。
随着火势渐渐变小,贝克终于睡着了。梦从一开始就很混乱。阿尔伯伯出现了,骑着一只金色蟾蜍,蟾蜍不断发出吼猴的可怕叫声。他们被一只藏在阴影中的大猫追捕。猫的眼睛闪闪发光,宛如钻石。贝克觉得那双眼睛在凝视自己,但当他抬头直视它时,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卡塔赫纳的广场上。在他面前的是玛玛·科捷克的面孔。
贝克被惊醒了。头顶有嘈杂的声音,身边有木棍击中地面的声音。在清晨的雾气中,贝克的宿敌又回来了,他看到吼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贝克咒骂了一声。他也开始吼叫,并把任何可以拿起的东西向树上投掷。没多久,贝克感到力气又耗尽了。
但在清晨冷冷的阳光里,贝克的头脑清晰起来。夜里,他数次因为听到了美洲豹捕猎时的咆哮声而惊醒。每一次,那震人心扉的声音都来自不同的方向。每一次,美洲豹好像离贝克又近了一些。现在,贝克躺着一动不动。他飞速地思考。如果吼猴继续跟着自己,它们肯定会吸引美洲豹的注意力。
只有一次机会。装死并不是贝克常用的一种生存技能,特别是在面对一群傲慢的年轻吼猴时。有一次,在非洲丛林中策马奔驰时,他从马上掉了下来,惊醒了一只在灌木丛中睡觉的狮子。那一次,装死救了他的命。当他感到狮子呼出的热气落在脖子上时,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幸好,狮子最终离开了。
贝克决定故技重施。他是多么希望美洲豹昨晚已经饱餐一顿,现在正在睡觉啊!贝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吼猴还在上方大吼大叫。它们早晚会感到厌倦,然后离开这只没有毛的猴子。在昨天晚上,玛玛·科捷克又和贝克说了一次话。现在,他紧握着贡萨洛的护身符,感到脑海中印第安人的眼睛在燃烧。
最后,就在贝克要放弃希望之时,吼猴开始离开了。晃动的树枝逐渐回归平静,从天而降的东西也少了许多。随着猴群的声音逐渐消失,贝克长长地松了口气。
接着,几乎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贝克感到自己的手在衣服里摸索着护身符。这是在科吉村庄的小屋里与玛玛斯共度的那天之后,他第二次把蟾蜍放到自己嘴边。
贝克再次吹响了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