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一直在清醒和沉睡之间徘徊。从阿鲁纳世界回来后,玛玛斯那含混不清的咒语让他从噩梦中逐渐复苏,富有节奏的鼓声砰砰砰地平息他急速的心跳。现在,这些来自远方的模糊声音也逐渐消失了。
虽然闭着眼睛,但他隐约感到了清晨的阳光,也闻到了清新的空气。公鸡尖锐的打鸣声打破了寂静,贝克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恍惚之间,贝克觉得自己回到了阿尔伯伯的农场。凯西婶婶正在喊他下楼吃饭,他能闻到烤培根和新鲜出炉的面包的香气。
但现在,有人在摇晃他,并轻轻拍打他的脸颊。贝克一下坐了起来。“早晨好,格兰杰先生。”那个声音说,“睡得还好吗?”是克里斯蒂娜。
贝克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阳光从小屋的门射进来。但在昨晚之后,一切都已经变了。玛玛斯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有自己和克里斯蒂娜。火堆上放着罐子,里面咕嘟咕嘟地煮着麦片粥一样的东西。
克里斯蒂娜递给他满满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很美味。”克里斯蒂娜抬着眉毛说,“好吧,我是骗你的!”
“但这多半是我们这段时间吃到的最佳食物了。”贝克说,“所以,让我们好好享用它吧。马可去哪里了?”
“他在和村民聊天。”克里斯蒂娜向门外点点头,“昨天,在你失踪后,科吉人找到了我们。我们等了很久很久,然后一群村民突然出现了,并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克里斯蒂娜腼腆地笑了,仿佛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我觉得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在哪里。贝克,他们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比如科吉人是兄长,我们是年轻的兄弟,贡萨洛从‘失落之城’偷走了黄金蟾蜍,还有贡萨洛在找不到‘失落之城’后,放火烧了村庄作为报复的事情。”
贝克点了点头。“他们也告诉了我。”他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以及其他的一些事!”贝克把自己的梦,自己前往阿鲁纳世界以及看到贡萨洛和他的手下放火烧毁村庄的事都告诉了克里斯蒂娜。讲完这些后,他从脖子上摘下了金色蟾蜍,举到阳光下。
“这就是一切灾难的根源。玛玛·科捷克,我在卡塔赫纳的广场上遇到的那个印第安人,说这个蟾蜍是他的祖先用来祭奠地球母亲的圣物。贡萨洛偷了它,而我们必须把它物归原主。”
“贝克,玛玛斯是否知道阿尔伯伯和我爸爸被绑架了?以及我们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找到‘失落之城’?”克里斯蒂娜已经难以保持镇定,“我真的很担心。”
“他们似乎知道所有的事情。”贝克说,“在他们进入阿鲁纳世界后,他们能够阅读我们的想法,不需要开口就能和我们交谈。但在蟾蜍被送回‘失落之城’前,他们是无法帮助我们的。我们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救出阿尔伯伯和你们的爸爸。”
贝克站起来,走到屋子的门口。外面,科吉人正在做着日常的琐事。马可在和几个村民聊天,贝克专注地看着一个女人把线缠到纺锤上——把纺锤安在手织机上,就能织出科吉人的白色长袍所需的布料。女人仔细地把线缠到纺锤上,看起来仿佛是在冥想。看到贝克,马可结束了和村民的对话,朝小屋走了过来。
“睡得还好吗,我的朋友?”马可高兴地说,给了贝克一个热情的拥抱。
不一会儿,几个好奇的孩子围在了他们身边,邀请他们参加一个好像是跳房子的游戏。克里斯蒂娜也被拉来帮忙,但他们完全不是孩子们的对手。游戏结束后,三个人来到村庄的一个角落,背靠大树坐了下来。
“贝克,这里的村民都很友善。”马可说,“但玛玛斯说我们必须快点走。他们说‘失落之城’遇到了危险。我觉得他们知道黑帮和绑架案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但他们的确知道。他们有一个叫阿鲁纳的精神世界。但你已经知道这些了,对吧,贝克?”他带着疑惑的微笑看着贝克。
“如果贡萨洛的宝物没有被归还。”贝克举起了护身符,“玛玛斯认为这里的山脉和整个世界都会毁灭。只有年轻兄弟能够归还这个护身符。如果科吉人从我们手中强行夺走了它,那么这一行为和贡萨洛的抢劫没什么区别,因此玛玛斯是不允许他们这么做的。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们不能帮助我们找到阿尔伯伯和你们的爸爸。”
突然,他们听到身后有声音。不知何时,玛玛·科捷克已经静静地来到了他们身边,并注视着他们。这位科吉长老又在凝视贝克的眼睛。贝克觉得自己快要被催眠了。他知道,是时候离开村庄了。玛玛·科捷克的神情很严肃,而他眼神中的急迫感是贝克从未见过的。
玛玛·科捷克带他们走过空地,来到村庄的入口。在那里,一群年轻男人围在火堆旁,其中一个人正在为一个男孩文身。在不远的地方,一群年长的女人正在为一个女孩洗她长长的黑发。马可微笑着向围着织布机席地而坐的女人们挥手,并看到她们也朝自己挥手。
“我认识了很多朋友。”马可说,他拿起了科吉人常用的条纹编织袋,“这是村民给我的礼物,或许它会在将来为我们提供很大的帮助。”
在走出村庄时,他们又听到了熟悉的鸟叫声。林戈从科吉人的屋顶上向他们俯冲过来。“我们走吧,林戈!”马可大声说,“是时候上路了。”
玛玛·科捷克领着他们沿着小道走出了村庄。贝克望向红树林沼泽远处的沙滩,陷入了沉思。一切都已经回归寂静,贡萨洛和他的帆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远处,他可以看到沙滩与海的交界处,以及一次次冲上岸的海浪。棕榈树像巨大的羽毛掸子一样笔直地伸向天空。
在走过那条通往雨林的只容一人经过的小道时,所有人都一言不发。他们很快走入雨林深处,并开始攀登陡峭的山脉。在前方带路的科捷克的身影已经消失。热热闹闹的村庄也仿佛只存在了记忆中。充满着海水咸味的空气消失了,雨林土壤蒸腾出的潮湿气息和让人窒息的炎热包围了他们。
没有人知道玛玛·科捷克是何时消失的,就在三个人意识到前面已经没有带路人时,地势变得平缓了,他们到了山林中一个突出的平台上,看到了数百米之下的整个村庄,而他们两侧出现了绵延不断的梯田。
“是玉米。”贝克惊讶地看着上方一排排的玉米地,“多半因为这里比较干燥,阳光也比较充足,所以科吉人在这里种植了玉米。这就是我们的早餐了。印第安人会把玉米磨成粉,但我觉得烤玉米棒子要美味多了。”
砍刀现在被马可佩带着。他轻巧地从玉米茎上砍下了六个绿色的玉米棒子,放进了编织袋中。
“玛玛·科捷克带我们来这里肯定有用意。”克里斯蒂娜说,“这些玉米也许是他最后送给我们的礼物。”
“接下来的路我们要自己走了。”贝克坚定地说,“玛玛·科捷克曾告诉我,‘失落之城’离这里只有两天的路程,但这两天会非常辛苦——这条路已经多年没有人走过了。在我们东边有一片高原,上面有一条河通往‘失落之城’。只有找到那条河,我们才能找到阿尔伯伯和你们的爸爸。”
“高原的山谷间河水流淌。”马可仿佛在念某种咒语,“玛玛·科捷克让我牢记这句话,贝克。”他停顿了一下,颇有深意地看着贝克的眼睛,“至少他直接对我的大脑说话时是这么说的。”
贝克微微一笑。“我们必须信任科吉人的玛玛斯。在没有指南针的情况下,在雨林中前行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沿着河走。但一般来说,你只能沿着河走出雨林,而不是走入雨林。等我们登上高原的高点后,就能俯瞰森林,找到河谷了。然后我们沿着这条河进入山脉,就能找到‘失落之城’。”
“但找到‘失落之城’后,要怎么做?”克里斯蒂娜问,“我们怎么可能击败黑帮?他们可有枪啊。”她因害怕而颤抖了一下。
贝克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鲨鱼都不能杀死我们,我们这一次也会没事。永远不要失去希望,这是生存的第一要义,而且,克里斯蒂娜,你知道吗?”
双胞胎摇了摇头。
贝克把护身符从脖子上摘下来,在阳光中晃动。“如果我们能够在雨林中活下来,并把蟾蜍还给‘失落之城’,我确信那时玛玛斯肯定会帮助我们。”他停顿了一下,“即使玛玛斯没有出现,我们也可以出奇制胜。”此时,上方树顶传来了一声鸣叫,“哦,对,我们还有林戈。”他补充说,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天气越来越热了,三个人都满头大汗。克里斯蒂娜低垂着头,脸已经通红,嘴一直张着。
“你现在十分缺水,克里斯蒂娜。”贝克说,“你需要喝点什么,并且是现在。”他望向四周的树木。克里斯蒂娜完全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她觉得这儿唯一的水源就是自己那浸透汗水的衣服。
“人猿泰山犯了一个错误。”贝克使劲拉起一根绕树生长的粗藤蔓。他从马可手中接过砍刀,尽可能地高高举起,在藤蔓上方能够到的地方小心地砍出一个深口。然后,他用力砍断藤蔓入土的部位。贝克举起藤蔓的断口,对着克里斯蒂娜的嘴,大量水滴落在她干裂的嘴唇上。
“藤蔓作为水源比抓着跳来跳去重要多了。”贝克说,“你觉得好点了吗?”
克里斯蒂娜用手背擦了擦嘴。“这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水。”她高兴地说。
贝克又为马可砍了一根藤蔓,接着也为自己砍了一根。“与学校实验室的滴管吸水原理一样。”他解释说,“藤蔓利用根从地下得到水分,然后输送到不断生长的末梢。当你砍断上面的部分后,水分就不能运往更高的地方。然后你再砍断根部,因为重力作用,水就流出来了,变成一根装满水的水管。”
马可和克里斯蒂娜贪婪地喝着水。贝克走进灌木丛里,带回来三根长木棍。他把两根棍子给了双胞胎,自己也留下了一根。“在雨林里,想要快速前进,就要慢慢地走。”贝克告诉双胞胎,“你们越想和雨林对抗,遇到的阻力也越大。除非你们学会从容不迫,不然雨林会对你们痛下毒手。要像舞者般柔软,而不是公牛般莽撞。放松你的肩膀,让腰部摇摆起来。”
贝克拿起了棍子,走到灌木丛里,用棍子在前方地表来回扫动,为自己开路。“小心有蛇。慢慢走,并且每一步都要脚踏实地。蛇能够感觉到震感,这样做可以提前警示它们。蛇只有在没有退路的时候才会发起攻击——?一般来说是这样的。”贝克笑着说。
雨林中的路几乎全部消失了。密不透风的树叶团团包围住他们,拖拉他们的衣服,剐擦他们的皮肤。“如果你在这里迷了路,那么麻烦就大了。”贝克说,他用力砍着从四周向他们袭来的荆棘和藤须,“这是二次生长的雨林。这种雨林最可怕。这里的树林曾被砍伐过,让阳光照射了进来,然后树下的灌木就开始疯长。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会吞噬一切,包括我们。”
但是,另一件事引起了三个人的注意。林戈一直跟随着他们的步伐,在上方的树上跳来跳去,并会不时发出声音来宣告它的行踪。但突然之间,它的声音变得无比凄厉。“这声音听起来不是鹦鹉,更像是电锯。”贝克低声说。
在他们面前横着一根断裂的巨大树枝。林戈站在树枝上,一边挥舞着翅膀一边拼命大叫。“这只笨鹦鹉就好像从来没见过树一样。”马可说,“我觉得它可能被暴风吹坏了脑子。”
贝克大步上前,想把树枝从他们面前挪开。这时,他感到克里斯蒂娜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停下来,立即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了大问题。他仔细地检查着面前的树枝,周围寂静了下来。
突然,贝克的身体僵住了,汗水流过了眉毛,他感到眼中一阵刺痛。
在他面前,是蟒蛇冷酷无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