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什么了?”马可问。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们围在火堆旁。贝克轻轻地吹着火的余烬,让那些还未烧透的木头重新燃烧起来。他们看了看昨晚剩下的残羹冷炙,在罐子里冒着泡泡的椰汁,味道真的不敢恭维。
贝克还在沉思昨晚的经历。在看到科吉人眼睛的那一刻,他本能地闪进了灌木丛中。但当他再次望向树林时,印第安人已经不见了。他的心脏怦怦乱跳,回到洞穴,他不安地看着沉睡的双胞胎。把他们叫醒毫无意义:他们不可能在夜里找到印第安人,而且他们也需要休息。
“你多半认为这又是我想象出来的吧?”贝克说,“就像在狂欢节一样。但是,那次和这次,都不是想象出来的。而且,这次我还有证据。”
“这不是贝克的幻觉。”从岬角回来的克里斯蒂娜加入了讨论,“我刚才跟着脚步走了过去,最后贝克的脚印停了下来,而另一对脚印进入了丛林。昨晚有人在监视我们,这不是贝克做的梦。”
早晨的空气中充满了晨露的清新气味,贝克把马可和克里斯蒂娜带到了自己躲避印第安人的地方。“我看到他时,他就站在那里。”在对丛林进行了简单的搜索后,贝克说,“从脚印你就看得出来。这对脚印比其他的都要深和模糊。”
贝克回忆起自己在非洲南部卡拉哈里沙漠和布希曼人共度的时光。贝克的爸爸被“绿色力量”派到那里执行特殊任务。在那段时间里,布希曼人教会了贝克在野外跟踪动物的秘诀,也是他们教会贝克阅读地上足迹的本领。
在跟着脚印进入丛林不久,贝克突然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何,脚印改变了方向,又折回了沙滩。贝克颤抖了一下。在他躲在灌木丛中观察的时候,印第安人肯定是绕到了他的身后观察他。
“他这么做应该有什么原因。”贝克凝视着棕榈树的底部,脚印就是在那里消失的,“按照地图显示,如果贡萨洛是在这个海滩上岸的,他应该就是在这里遇到了科吉人。科吉人一定知道‘失落之城’在哪里。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先找到科吉人。”
贝克带着马可和克里斯蒂娜沿着沙滩往前走,那些脚印很快就要被沙子淹埋了。大概一小时后,他们来到海湾的另一端。回头望去,他们已经无法看见岬角上他们过夜的洞穴了。
在沙滩和红树林沼泽交界的地方,长草越来越多,而棕榈树越来越少。他们可以听到头顶鹈鹕拍打翅膀的声音。从沙滩往山脉方向的小路上,那些脚印变得十分清晰。贝克立刻判断出这是一条经常有人走的小路。
在远处,整座山脉都被绿色的丛林覆盖,只有一缕烟为整个景色增加了一抹灰色。在丛林之间,贝克可以看到圆形的茅草屋顶。沿着长草间的小路,他们来到了红树林沼泽边,看到了一条通向村庄的小道。突然,一个熟悉的叫声从环绕村庄的树林中传来。
“林戈!”与贝克和马可一起蹲在草丛里的克里斯蒂娜大声说,“就是林戈,我绝对不会听错。太好了,它没出事。”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一个人过去探路比较好。如果一个小时后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先回到洞穴等着我。我们需要知道科吉人到底是敌是友。”在双胞胎紧张的注视下,贝克一边聆听着周围是否有人的脚步声,一边沿着小道走了过去。
当他接近村庄后,他终于看清了那些小屋的形状。一圈小屋围成了圆环状,从外到里围了三环,围绕着中间有着华丽屋顶的大屋。到达村庄外的树林后,贝克躲在了附近的灌木丛中,他凝视着进入村庄的小道。林戈已经不知道飞去哪里了。
屋顶上依然冒着袅袅烟雾,但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他的心跳声。他从藏身的树林中走了出来,握住挂在腰间的砍刀,大步走上了通往村庄的小道。
空气中飘着食物的香气,生起的篝火上悬挂着罐子。在一个小屋外面,贝克看到地上有皮制的鞋子和棕榈叶制成的盘子。然而,依然没有人的任何声音。
贝克慢慢地转身,他感到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现在正是中午,烈日当头,他只能眯着眼望向小屋里的暗处。突然,贝克低沉地闷喊一声,立刻退回到空地上去,心脏狂跳。如同夜空星辰一样,在黑暗中,有四双眼睛注视着他。
然后,贝克听到身后有人走来。转身后,他看到了卡塔赫纳狂欢节上那个宿命般的夜晚遇到的印第安人。那双锐利闪耀的眼睛就在几米之外,凝视着他。贝克使劲咽了口唾沫。他想张嘴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感到口干舌燥,印第安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来这里是为了……为了……找到……”贝克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贝克又试了一次:“我的朋友和我乘坐的木筏在附近的海岸出了事,我们没有食物和水。我们没有恶意。”
在意识到自己还握着砍刀时,贝克把刀缓慢地放在了地上,然后举起双手以展示自己并无恶意。印第安人还是没有动,继续直视贝克的双眼。
在灼热的太阳下,贝克觉得有点头晕。他甚至有了立刻逃跑的冲动。现在就跑,永不回头。但他的双腿仿佛是铅铸的,根本动弹不得。就在此时,印第安人说话了。他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嘴唇也仿佛没有动。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了贝克的脑海中。
“我的名字是玛玛·科捷克。”印第安人说,“我是科吉部落的长老。这是我们的家园。如果没有获得我们的许可,任何进入此地的人都是入侵者。”
贝克张嘴想要说话,却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来吧。”玛玛·科捷克说,“这位年轻兄弟应该了解一下我们的生活方式。”
此时,已经有不少村民走出屋子,来到空地中。所有的家庭都站在一起,孩子会站在父母前面。所有人穿着节日盛装,仿佛早就知道自己将会迎接远来的客人。他们棕色的脸庞上有高高的颧骨,头发乌黑,但脸上全无表情。他们没有微笑也没有皱眉,贝克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欢迎自己还是厌恶自己。
空地远处的大屋里走出了几个男人。他们和其他科吉人一样穿着白色长袍,头上戴的帽子则和屋顶的形状一模一样。玛玛·科捷克带着贝克向这几位长老走来,长老们让开路,带领贝克进了大屋。
从阳关灿烂的空地走进黑暗的屋中,贝克觉得眼前突然黑了一下。在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他发现自己盘腿坐在屋子中央。屋子被分成了四个区域,每个区域的中间都有一堆火。每个火堆分别由一个玛玛斯也就是科吉长老照顾。
“年轻的兄弟——”玛玛·科捷克仿佛又在贝克的脑海说话,“你没有获得邀请就来到了这里。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欢迎你。我们,科吉人,是你们的兄长。我们是地球的守护者。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我们生活的山脉。如果没有玛玛斯的神圣守护,不仅山脉,整个世界都会毁灭。”
玛玛·科捷克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年轻兄弟第一次到来时,你们杀了我们的村民,焚烧了我们的住所。你们的领袖找到了丛林中的圣城,抢走了母亲的生命之血。那之后不久,我们就放弃了那座城市,重置了雨林中的道路。当年轻兄弟再次来到这里,他没能找到我们的圣城,于是他对我们进行了残忍的报复。”
科捷克身体前倾:“年轻的兄弟,事情并不像看起来那样。”他慢慢指向房子的屋顶,之后又指向了地面,“我们认为有很多世界同时存在着。天上和地下都有世界,我们身体里和身体外也有世界。你看到了一个世界,但我们看到了很多世界。你认为你曾见过我,你的感觉是对的。但我们只在阿鲁纳的世界见过,阿鲁纳的精神世界。”
贝克感到脑中一片混乱。玛玛·科捷克在说什么?他说自己在另一个世界见过贝克,但他们难道不是在卡塔赫纳的广场见面的吗?再说,神奇的阿鲁纳世界究竟是什么?
玛玛·科捷克又开了口:“因为年轻兄弟的所作所为,这个世界正在走向灭亡。我们的圣城被雨林覆盖了数百年。在你们看来,那是‘失落之城’。但在我们看来,它只是‘沉睡之城’。你必须替你的祖先把偷走之物还给地球母亲。只有年轻兄弟本人能够将它物归原主。”
玛玛·科捷克站了起来,他伸出了双手,阳光从门口照射到他的白色长袍上,反射出明亮的光芒。
“年轻的兄弟,你们所谓的黄金就是母亲的生命之血。失去生命之血,母亲将会死亡。先在阿鲁纳的世界死去,之后会在我们的世界逝去。在我们的山顶上,永恒之雪正在融化。很快,所有的河流都会干涸,人类也会踏上死亡之路。如果年轻的兄弟不归还母亲的生命之血,作为兄长的我们很快就要无能为力了。”
贝克凝视着玛玛·科捷克的眼睛。一切看起来都不真实。村庄、屋子、科吉人——所有一切都仿佛在空气中融化。贝克用手摸索着衣服下的黄金护身符。自从他们发现了贡萨洛的秘密暗格,这只蟾蜍就一直像个幸运符一样挂在贝克的脖子上。
贝克慢慢地把蟾蜍的嘴贴在自己嘴唇上。
然后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