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小姐”号的全部成员都已经筋疲力尽。木筏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猛然跃起并颠簸了半天,现在终于平静下来。船帆被风吹得像个气球,这让贝克想起了阿尔伯伯那个喜欢喝啤酒的朋友的肚子。很快,强劲的海风推着木筏驶出了港湾。
克里斯蒂娜和马可坐在了木筏的两边。贝克紧紧地抓住舵柄和控制船帆的藤蔓。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就连林戈也闭上了嘴,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桅杆上休息。整个海洋上只有海浪发出的声音。失去了两天的食物,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
贝克并不担心没有食物。他知道,人不进食也能够存活三周之久。而且,在他们上岸之后,还可以在森林中找到大量食物。但是,他们的水瓶也失去了,这可是致命打击。在灼热的阳光之下,他们的身体会迅速流失水分,而喝海水则是致命的。喝一小口海水就会让人觉得是在吃砂纸,而且海水中的盐分会使人肾脏中毒。
但现在,贝克并不想让马可和克里斯蒂娜担心。而且,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坦白。“是我的错。”贝克终于开口,“我本该确认篮子是绑在桅杆上的。”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还有一件事,你们也应该知道。”双胞胎不解地看着贝克,“GPS从我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我本来把GPS系在了我的腰带上,但在我们撞到礁石时,珊瑚可能割断了系GPS的绳子。”
说完这番话,三个人都沉默了。过了片刻,贝克笑了。震耳欲聋的笑声吓到了林戈,它飞了起来,在木筏上空盘旋。最后,林戈落在距离贝克最远的甲板边缘。
“伙计们,我们要加油,要看到积极的一面。你们看,事情只可能变好,不可能更糟糕了。”贝克用恳切的口气说,“阿尔伯伯常说,野外生存的第一条法则就是永远要保持微笑。只要你还活着就还有希望。有一次,我和我爸爸乘坐一个比这个还小的木筏,漂流了五天。当时,爸爸正在‘绿色战士’号上执行任务。结果,我们在太平洋海域受到了海盗的攻击。我们凭借着雨水和捕鱼终于活着回到了岸上。”
“但没有GPS的话,我们不是根本无法导航吗?”克里斯蒂娜问,她难以掩盖声音中的恐惧,谁都能听出她语气中充满了指责。
“有星星和月亮就足够了。”贝克回答说,“远古的水手就是乘坐这样的木筏航行的。我保证他们也没有GPS。”
贝克指了指黑色的夜空,星星就像钻石一样闪烁。“每一颗闪耀的小星星都像我们的太阳一样。”贝克继续说,“当然,我们的祖先并不知道这些。在他们看来,神灵掌管着天空。他们看到了人、马、鱼和各种各样森林动物的形状。这比电视节目精彩多了。”
“但这些星星怎么帮助我们找到‘失落之城’呢?”马可的语气中充满怀疑。
“从贡萨洛的地图上来看,我们需要一路向东航行。因此,只要知道哪个方向是北就行了。这没什么难的。”贝克继续解释说。
“但哪个方向是北呢?”克里斯蒂娜问,她几乎要绝望了,“我甚至分不清楚哪个方向是上,哪个方向是下。我只看见大海、大海、大海。我们乘坐在一座被海水包围的移动监狱里。”
“有一颗星星的位置永远不会改变。”贝克说,“这颗星星就仿佛一根五月花柱,其他星星围着它翩翩起舞。这颗星星永远都孤独地指向北方。你们猜它叫什么?”
“叫什么?”马可问,声音中有了些许希望。
“它叫北极星,笨蛋。”贝克说。
“好吧。但你怎么知道哪颗星星是北极星呢?”马可反问。他们望向天鹅绒般的夜空,无数星星在闪烁,“天上有无数的星星。想要找到北极星就好像要从一堆羊毛中找出一根针。”
“更像从糖罐中找到一粒盐。”克里斯蒂娜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的清凉空气,发出了长长的叹息,“有时,我会躺在家里的草坪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夜空。这总是让我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我真希望……”她说不下去了。
“你们必须把夜空当作自己的朋友,而不是敌人。”贝克说,“但是,你必须先熟悉夜空。”他指着夜空,开始用手指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那是大熊座,是北斗七星所在的星座。这是天空中最容易找到的星座了。北斗七星看起来就像老式的犁。”
“我觉得更像是平底锅。”克里斯蒂娜说,她停顿了片刻,之后歪着头继续凝视夜空,“但我看出你说的形状了。而且,我也觉得把它们比喻成‘犁’,比‘平底锅’更有诗意。”
贝克用手指在北斗七星的左侧不远处画出“W”的形状。“仙后座。”贝克在双胞胎提问之前给出了答案,“从‘W’的中间画出一条线,再从平底锅外沿的两颗星延伸出一条线,处于两条线交点处的星星就是北极星。如果我们一直朝着北极星航行,最后我们会到达北极。”
“但我们要找的是‘失落之城’,不是北极。”马可说。
“没错。”贝克回答说,“我们知道内华达山是在卡塔赫纳的东边。所以,我们只需要航向……那个方向,”他指了指北极星的右侧,“恰好,海流会把我们带向那个方向。”
克里斯蒂娜又一次感觉,自己要感谢贝克的自信和沉稳了,这番解释让她逐渐放下心来。她很难想象只比自己大几个月的英国普通学生居然对大自然如此了解,而且生存技能如此高超。但和对贝克的敬仰之心相比,克里斯蒂娜更迫切的冲动是睡觉——夜已经很深了。
贝克让他们先睡了,“美丽小姐”号在深夜继续前行。数小时后,克里斯蒂娜猛地惊醒。有黏滑的东西碰在了她的脸上,她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这个东西还缠在了她的头发上。克里斯蒂娜开始甩动自己的头和手臂,希望摆脱它的纠缠。就在克里斯蒂娜认为快要成功摆脱时,又有东西缠住了她的腿,然后是胳膊,最后又粘到了她的脸上。越来越多的黏滑物从天而降。
但这些东西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克里斯蒂娜紧紧捂住脸,她透过指缝紧张地往外看。天已经亮了,橙子般的太阳正从海平面缓缓升起。克里斯蒂娜听到甲板上有轻轻的敲打声。
这一次,轮到贝克嘲笑马可和克里斯蒂娜的窘况了。“我并不想叫醒你们。”贝克说,“但早餐马上就要送到了,而且比我想象的还要早一点。”
甲板上躺着五条飞鱼,它们的嘴不停地张开闭上,并徒劳地拍打它们的翅膀。但不管怎么努力,等待它们的都只有寂静的死亡。为了逃避死亡的命运,一条飞鱼绝望地企图从甲板上挣扎着飞起来,但就在一瞬间,马可一伸手就抓住了它。
“用刀把敲打它们的头。”贝克一边把鱼递给马可和克里斯蒂娜,一边喊道,“这能够终结它们的痛苦。”
马可手忙脚乱地去帮这些鱼结束痛苦,而克里斯蒂娜只能害怕地看着马可独自奋战。终于,五条鱼都安静了下来。
贝克平静地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条飞鱼,扯下了它的翅膀。“飞鱼实际上有四只翅膀。”他像个生物老师一样解释,并把飞鱼放在了马可和克里斯蒂娜面前,“当飞鱼被追赶时,它们会在水中加速。然后,当它们来到水面后,它们会紧贴着海面飞翔。这是一个不错的逃跑方法,不是吗?但也有不走运的时候,比如撞到木筏。你们饿了吗?”
克里斯蒂娜难以置信地望着贝克。“你不会真的建议我们吃这些鱼吧?就生着吃?”
“当然,鱼的内脏是不能吃的。”贝克说,“但我们可以用内脏当鱼饵或防晒霜。”贝克用手遮挡刺目的阳光,望向了海平线,“看来,今天我们确实需要一些防晒霜了。”贝克把鱼整齐地放在了一起,并小心地拔下了翅膀,“老实说,我不知道这些翅膀可以用来干什么。”
“或许可以缝在一起,然后装在我们身上。”克里斯蒂娜说,“这样,我们就能直接飞到‘失落之城’了。这比坐木筏快得多。”
贝克没有理她。他拿起了砍刀,快速擦了擦刀刃,熟练地一条条切下鱼头,然后用刀尖划开了白色柔软的鱼腹,接着用手指把鱼的内脏掏了出来,扔到甲板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这就是我说的鱼饵。”贝克看着鱼的内脏,满意地笑了,“鱼肝中的油是上好的防晒霜。我们可以在太阳下把它晒干,这种防晒霜比商店中任何防晒霜的效果都要好很多。鱼肝油里丰富的维生素D能够保护皮肤不受阳光的伤害,而且,用来按摩的话也不错,尽管味道可能有点不好。我估计,这个防晒霜的系数至少有20。”
“真讨厌。”克里斯蒂娜抱怨说,“听起来就让人恶心。”她对贝克精心排在甲板上的鱼嗤之以鼻。
“如果你又饥又渴时,这些东西闻起来就没有那么糟糕了。”贝克平静地说,“而且,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太阳完全升起前进餐,不然鱼很快就臭了。但在吃东西前,我们还要尽量多喝点水,不然身体将无法完全消化这些鱼肉。”
贝克在甲板上躺了下来,用双手握住了一条鱼,然后开始用力挤。乌梅汁一般的黑色液体从粉棕色的鱼肉中流出来,流进了贝克的嘴中。“喝起来有点苦。”喝完后,贝克漫不经心地说,“但至少能够让你解渴。”
厌恶的表情和饥渴的表情开始在双胞胎脸上交锋,对这两个人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一节课,贝克想。他的朋友们必须快速地提升自己的生存技能。
“好了,谁是下一个?克里斯蒂娜,伸出你的手来。”仿佛被催眠了一样,克里斯蒂娜伸出双手,捧成了碗状。她有点儿反胃,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贝克把鱼头堆在了一起,然后一手握住砍刀,一手握住鱼头。他轻巧地用刀尖把鱼眼挑到了克里斯蒂娜的手中。克里斯蒂娜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收回手。很快,贝克挑出了所有的鱼眼。
克里斯蒂娜低下了头,她看到十个晶莹剔透的鱼眼都在凝视着她。她觉得自己快要吐了,但她努力忍住了。马可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头去。
“没人想喝水吗?”贝克问,“好吧,伙计们,既然你们不想喝的话,那么我就不客气了。不能再等了,不然鱼会腐烂的。”
克里斯蒂娜根本不敢动弹,只能看着贝克从她的手中拿走了一个鱼眼。贝克仰头,用拇指和食指挤了下鱼眼。一小股液体流入了他的口中,然后他又把鱼眼扔到嘴中,开始咀嚼。吃完了一个鱼眼后,贝克又这样吃掉了两个鱼眼。
“这太让人恶心了。”马可努力忍住了想呕吐的欲望,“如果你那么渴的话,可以把我的那一份也喝掉。”
“马可,你最好别让我喝完你那一份。如果你想要活下去的话,就一定要把它喝掉。”贝克说,“哦,我感觉好多了。”贝克用袖子擦了擦嘴。他还想再从克里斯蒂娜的手中拿走一个鱼眼。但这一次,克里斯蒂娜收回了自己的双手。
“那是我的。”克里斯蒂娜有点生气,却又异常坚定。她把所有鱼眼都放在左手里,然后用右手捏起了一个鱼眼。她仰起头,用力挤了一下鱼眼。闭着眼睛,克里斯蒂娜痛苦地喝完了沿着喉咙慢慢流下的液体。之后,她继续张着嘴,并把鱼眼投入了嘴中。克里斯蒂娜低下头,咀嚼着鱼眼,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最终把鱼眼吞了下去。
贝克凝视着她吞咽鱼眼时痛苦的表情。
“祝你有好胃口!”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