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贝克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再一次回到了广场,眼神闪烁的印第安人指着天空,整个内华达山的森林仿佛都在云上飘荡。贝克企图挣扎,但每次他只要一动就会有大水淹没广场。
广场上的人群随着大水的到来像鱼儿一样被冲散,推推搡搡,乱作一团。花车变成了有着锋利眼神和牙齿的鲨鱼,它们开始追逐鱼群。贡萨洛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他的目标不是其他鱼,而是贝克。
几乎不能呼吸的贝克向天空奔去。他能够听到教堂里的钟声,看到灿烂阳光中的教堂尖顶。如果他能够逃掉,如果他能够不被贡萨洛咬到,如果——
贝克从床上坐了起来。脑子清醒后,他努力去想自己究竟在哪里。教堂的钟声已经消失,贝克依稀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
“现在?”
贝克听得出是马可在打电话。他回想起了昨晚的危机。这让他又开始感到不适,他清晰地记得烟幕弹在自己身边爆炸,广场上的人群变得惊恐。还有一件更糟糕的事:拉斐尔市长和阿尔伯伯被绑架了。贝克想起,哥伦比亚被称为“世界绑架之都”,他心里一沉。绑架拉斐尔市长和阿尔伯伯的黑帮很可能会要求巨额赎金。
贝克记得自己在得救之前看到了闪耀的蓝光,听到了轮胎摩擦和警笛的声音。拉米雷斯的手下救出了他们三人,受到惊吓的三个年轻人很快被送回了离海岸数公里的市长庄园。在看到庄园周围3米高的铁丝网后,贝克终于觉得安心了。
玛丽亚·德·卡斯蒂略女士是马可和克里斯蒂娜的妈妈。作为一家国际援助机构的负责人,她正在非洲的偏远地区执行任务。马可和克里斯蒂娜不知道如何和她取得联系,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家。女管家科多瓦夫人为三人做了晚饭,她不断地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拉米雷斯的心情糟透了。他神经质般地用一根手指抚摸脸上的伤口。他冷对着三个年轻人说,他和手下会尽全力找到绑架案的真凶。马可和克里斯蒂娜沉默地听着,那种敌意说明他们一点也不相信拉米雷斯的话。
“如果他们那么出色,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阻止坏人?”回到卧室后,马可低落地对其他两人说。
在这个寒冷的清晨,贝克聚精会神地听马可打电话。很显然,电话的另一端是拉米雷斯,他正在告诉马可案情的最新进展。从马可的语气中推测,拉米雷斯的破案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
贝克匆忙地穿上了衣服。在通往阳台的路上,他看到了克里斯蒂娜的房间。房间收拾得很整洁,里面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被挂起来的哥伦比亚歌星夏奇拉的照片。贝克注意到夏奇拉在照片上为克里斯蒂娜签了名。他暗暗惊叹,不知道还有多少明星与马可和克里斯蒂娜也是好朋友。
马可的房间和克里斯蒂娜的房间截然不同。仿佛一场飓风刚刚经过这里,到处都散落着衣服。马可房间里贴着的是哥伦比亚国家足球队的海报,上面也有球星们的签名。但这张海报只是被随意地贴在了墙上,其中一个角还翘了起来。
来到走廊的尽头,贝克看到了一个全木制楼梯。每下一级台阶,脚下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听到了马可和克里斯蒂娜正在激烈地讨论拉米雷斯的电话内容。
“拉米雷斯说,在黑帮联系他并提出要求之前,他什么也做不了。”马可说,“为了避免黑帮绑架我们,他在家附近安排了一名警察。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能离开这里。‘蜥蜴’说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他只是不想让我们插手这件事罢了。”克里斯蒂娜轻蔑地说,开始玩弄起自己的头发。
贝克也加入了讨论。“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他说,“而且,我们也不知道黑帮是不是真的想要赎金。这件事很可能和‘失落之城’的探险有关。不然的话,他们没有必要在拉斐尔市长刚刚宣布探险后就绑架了他和阿尔伯伯。”
“拉米雷斯不希望爸爸在公开场合中提及探险。”马可说,“他说这样做很危险。”
“黑帮肯定提前知道了探险的安排。”克里斯蒂娜说,“有人走漏了风声。也许是拉米雷斯跟自己的手下说漏了嘴。哥伦比亚到处都是透风的墙。”
“但是,你爸爸也不知道‘失落之城’的具体地点。”贝克说,“不然,那座城怎么能算‘失落之城’呢?”
“的确是这样,但黑帮也许认为他有线索,格兰杰教授又十分了解印第安部落,可以逼着他们去找‘失落之城’。”马可说。
“这样,他们就能在考古学家到来之前抢走所有的黄金。”克里斯蒂娜补充说。想到这种可能性,三个人都沉默了,他们开始思考这种结果发生的可能性。
过了一会儿,贝克问:“你们觉得,你们的爸爸会不会隐瞒了一些关键的信息呢?”
“我曾听到他告诉妈妈,说他确信贡萨洛在去世之前制作过一张地图,但家族里的人从来没找到过这张地图。”说到此处,马可停顿了下来。他看了看克里斯蒂娜,仿佛希望从她那里获得支持。克里斯蒂娜对他微微点头。“跟我们去一个地方吧,贝克。”马可轻轻说,“我们有个东西给你看。”
马可和克里斯蒂娜沿着橡木地板走到了一个装饰着铜板的大门前。铜板上用华丽的字体雕刻着两个字:首领。“向首领致敬。”克里斯蒂娜若有深意地向贝克抬了下眉毛。
马可走进了父亲的书房,等他走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把古老沉重的钥匙。贝克想,古代伦敦塔囚禁犯人时可能用的就是这种钥匙。生锈的钥匙圈上还有另一把一模一样,但是较小的钥匙。
接着,马可带着他们沿着走廊走到了另一个房间。市长的庄园是一栋西班牙风格的石头建筑,庄园中心是庭院。庭院中心有一座雕刻精致的海豚石像,在庭院的另一端则是一扇看似许久没有打开过的门。
“爸爸一直锁着这里的门,不让任何人进去。”马可说,“这座庄园比较古老的建筑都是贡萨洛亲手打造的,很多木材来自他从西班牙来到这里时乘坐船只的船梁。简直就像是走进了历史。”
马可慢慢地把较大的钥匙插入了门锁中,转动声就像已经生锈的自行车再一次转动铁链。马可推了下门,门慢慢地打开了。缕缕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房间里飘舞的灰尘。屋子的中央是一张长长的木桌和数把有着雕花的高靠背椅子。五个铜制烛台在桌子中央被摆成了一排,上面挂着如同瀑布般的熔蜡。
屋子的横梁上挂着大量西班牙战舰的日常用品。贝克看到了一把后座几乎已经腐烂的火枪,一把还在鞘中但剑穗已经被蛾子吃光的弯剑。在屋子远端的木墙上还挂着舵轮。
“这张桌子来自贡萨洛战舰的地图室。”马可说,“我们觉得哥伦布可能就在这些椅子上坐过。贡萨洛是个有故事的人。我们小时候,都很害怕这间房子。家族里一直传说,贡萨洛在死去的那一夜就坐在这张桌子的首席座位。”他停顿了一下,“据说,坐上椅子的人能够找到‘失落之城’……”
“也可能死在椅子上。”克里斯蒂娜静静地站在贝克身后,她突然说出这句话把贝克吓了一跳,“除非有特殊的情况,不然爸爸不会让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我们认为他从未坐过这张椅子。”
“但这种情况可能在几天前改变了。”马可表情严肃,看起来十分焦虑,“就在你和你伯伯来到这里的前一天。那一天,爸爸整天都在念叨着我们的家训。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他进了贡萨洛的房间——他确信房间里有某种谜题或线索。但他并没有告诉我是什么。”
“你们是否觉得‘失落之城’的地图藏在这个房间里?”贝克问。
“不可能。”马可回答说,“这间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仔细搜索过很多次,连墙壁和地板都被扒开过。爸爸很想找到这张地图,但一直没有找到。”
贝克缓慢地走进了房间,一步步走向贡萨洛的椅子,他的心跳不断加速。在他还小的时候,父母就告诉他不要迷信,也不要相信幽灵、蓝胡子还有晚上会撞见什么东西之类的。
“胡说。”阿尔伯伯也曾这样告诉他,“都是胡说。”贝克一直相信他们的说法,虽然现在的他可能会用一个更粗俗的语言来描述这些事物。在贝克刚刚进入寄宿学校时,他发现年长的学生每晚都会敲打床铺发出声音来吓唬“菜鸟”。
曾有一次,贝克想以牙还牙。一天夜里,宿舍熄灯后,他把自己裹在床单中,假装女巫冲了出来,并发出尖锐的叫声,结果闯了大祸——他撞上了宿舍管理员本特利。本特利(学生们都叫他“歪下巴”)无法欣赏贝克的幽默感,贝克受到的惩罚是在接下来两周的周六都必须留校。
现在,贝克在房间里坚定地走着。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古旧的地板发出可怕的声音。他不停地前后观察,非常谨慎。小时候,贝克曾和肯尼亚的马萨伊人一起生活在丛林中。这个经历让贝克的观察力变得极强,几乎已经成为本能。在壁炉台上,他看到了一些散落的古钱币和一面破旧不堪的古老旗帜。
贝克来到贡萨洛的椅子后面,停下了脚步,他把一只手放在了椅子的靠背上。突然,他把椅子从桌下拉了出来,然后坐了上去。看到这一幕,克里斯蒂娜发出一声惊叫,这吓了贝克一跳,他像被电击一般哆嗦了一下。
就在这一刻,贝克看到了什么。在椅子正前方的壁炉台上,挂着一幅贡萨洛的肖像画。在看了以贡萨洛为主题的数个艺术作品后,贝克已经对他十分熟悉,特别是他的山羊胡子、长脸以及又长又直的鼻子。
但是,贝克注意到的不是这些。在刚走进房间时,他敏锐的目光就已经看到这些了。真正让他激动的是贡萨洛的动作:他眼睛注视的方向与手指的指向是相同的。只有坐在椅子上的人,才能看到贡萨洛的眼睛注视的是镀金画框上家徽中的词语。
“Perdido no mas.”贝克仿佛有些恍惚,他轻声说,“那就是线索。你爸爸一直坐在椅子上,但一直没有发现它。”
满脸迷惑的马可和克里斯蒂娜顺着贝克的眼光,茫然地看着贡萨洛的画像。
“顺着他的手指看。”贝克从贡萨洛的手指出发,指向了油画,“他的眼睛盯着你们的家训。但手指指向的是其中的‘O’。”
马可沿着桌子快速地走过去,把布满灰尘的画框从墙上摘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三个孩子观察着画框上的木质蟾蜍家徽和下方的家训。
“‘O’和其他字母完全不同。”克里斯蒂娜低声说出了贝克的想法,“它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盖住了。”
“这实际上是个钥匙孔。”贝克说,他用指甲盖推了一下“O”字周围的浮雕。啪的一声,“O”字的中心收了起来,露出了钥匙孔。
“第二把钥匙。那把钥匙是用来开这个锁的。”马可嘟囔着,“贝克,你是个天才。从来没有人发现过这个线索。第二把钥匙一直在我们眼前,但我们从来不知道它的用途。我们都被诅咒吓坏了,没有人敢坐到贡萨洛的椅子上。原来,这才是整个谜题的关键。”
马可拿出了较小的钥匙,用颤抖的手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然后缓缓转动。魔术般地,家徽上蟾蜍的肚子突然打开了。贝克眨了下眼,他被震惊了。在他们眼前,一个金色的护身符出现了。那也是一只蟾蜍,与家徽中的蟾蜍一样,它腆着肚子,张着大嘴,眼睛在清晨的微光中发出了绿色的光芒。
克里斯蒂娜拿起了护身符的金色链子,在三人面前来回摆动着。“蟾蜍,”马可感到难以置信,“这就是我们童年听到的故事。在‘失落之城’被找到时,蟾蜍就会出现。”
贝克的注意力已经转向护身符所在的下面,那里有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张折叠的羊皮纸。纸上清晰地写着一行拉丁文:“科吉失落之城的地图”。
“科吉失落之城的地图。”贝克兴奋地说,“这就是你们的爸爸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但不知为何,他最终放弃了寻找地图,直接去找‘失落之城’……”
“……但黑帮肯定认为爸爸已经找到了地图。”马可接着说,“现在,他们的唯一目标就是找到‘失落之城’,洗劫那里的黄金。”
“现在,什么都清楚了。”克里斯蒂娜盯着摇摆的金蟾蜍,头也随着微微摆动,有些恍惚地小声说,“Perdido no mas.”
“Perdido no mas.”贝克重复了一遍,“不再失落。‘失落之城’终于又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