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萨布兰卡酒店的阳台上,警察局局长佩德罗·拉米雷斯聚精会神地看着下面广场中的人群。那双躲在保镖和飞行员风格的墨镜后的眼睛,焦躁不安地想在人群中找到什么。
从拉米雷斯的仪态上来看,他“蜥蜴”的外号名不虚传。相传,拉米雷斯冰冷的眼睛可以识破一切诡计。有些人甚至开玩笑说,拉米雷斯是个不会眨眼睛的人。作为负责卡塔赫纳安全的人,拉米雷斯即使在狂欢节也不能放松,他这一天的主题是工作,不是娱乐。
他认真地扫视着广场,仔细追踪自己手下的行踪,每隔几秒,他左耳的耳机就会发出响声。到目前为止,狂欢节的一切都很顺利。市长已经完成了演讲,贵宾和市民都很高兴,只有少数几个人在闹事。
拉米雷斯干练和铁腕的名声来之不易,他可不想因为细小的疏忽砸了自己的招牌。只要有他坐镇,一切都会顺利。拉米雷斯深知,即将前往“失落之城”探险的这一信息会被越来越多的人得知,他也不愿这个消息让狂欢节失控。
一切都听从了拉米雷斯的安排。拉斐尔市长按他说的那样,让自己的演讲尽量简短。如果拉斐尔市长选择不配合,那么拉米雷斯的手下会听从他的手势,命令身边的音响师关掉声音。贵宾们也按照计划从舞厅来到了平台。在举办大型活动时,大家都知道拉斐尔市长不是老大,他们都知道该听谁的命令。
和接下来的任务相比,之前的这些工作可谓轻松极了。随着夜晚的到来,人们的情绪越发亢奋,维护治安的难度开始不断增加。对拉米雷斯来说,这一年的任务比往年都要艰巨。
就在拉米雷斯准备走下阳台前往贵宾平台之际,他看到了人群中的骚动。然而,巨大的纸蟾蜍阻挡了他的视线。在拉米雷斯看来,纸蟾蜍巨大的眼睛和张开的血盆大口都仿佛是在嘲笑自己。
拉米雷斯诅咒了一声,拿起了手边的对讲机:“发生了什么?”他大声问。
拉米雷斯全神贯注地听着耳机,但里面只是不断发出噪声。拉米雷斯望了一下对面教堂的屋顶,看到自己的两名手下正在通过望远镜观察广场的情况。在钟塔的影子下,一名狙击手已经到位。
拉米雷斯不禁微笑起来。很明显,他的手下都训练有素,这点他胸有成竹。毕竟,拉米雷斯在担任警察局局长前,曾在首都波哥大担任国家警察训练中心的教官达五年之久。拉米雷斯不但会亲自挑选自己的手下,还会手把手地训练他们。
当耳机中的噪声退去后,拉米雷斯开始感到放松。贝克的晕厥造成了广场上人群的骚动。在混乱之中,有人甚至大打出手。但很快骚动就平息了。狙击手又可以再次隐藏在钟塔的影子之中。
站在观景平台上的拉斐尔市长并不知道广场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和他的贵宾正准备迎来狂欢节的高潮。“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英国人也会为了纪念盖伊·福克斯先生准备烟花吧,格兰杰教授?”拉斐尔市长向最尊贵的客人提出了问题,“而且,只有在那一天你们才会放烟花,对吧?在哥伦比亚,我们经常会放烟花来进行庆祝。在卡塔赫纳,我们的烟花的规模是最大的,也是最好的,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伴随着人群的欢呼声,拉斐尔市长站了起来。在向人群微微鞠躬后,他来到了平台中央麦克风之前。阿尔伯伯一边礼貌地微笑着,一边聆听拉斐尔市长的演讲。他觉得,这次演讲的内容和拉斐尔市长之前在卡萨布兰卡酒店舞厅中听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拉斐尔市长并没有提及“失落之城”。让拉斐尔市长感到高兴的是,人群再一次在他每次说出笑话时都放声大笑。
当拉斐尔市长郑重地介绍自己最尊贵的客人时,格兰杰教授意外地听到了“英国海盗”一词。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格兰杰教授摘下了自己的巴拿马草帽,紧张地向人群挥了挥手。
突然之间,格兰杰教授明白了拉斐尔市长这个颇具历史含义的玩笑。曾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曾在1586年时进攻卡塔赫纳。为了让德雷克高抬贵手,当时的卡塔赫纳支付了一笔高额赎金。直至今日,卡塔赫纳的居民依然把英国人视为海盗。但从人群的反应来看,没有人对英国人怀有积怨。格兰杰教授放心地吸了口气。
在拉斐尔市长的演讲结束后,烟花表演开始了。伴随着巨大的响声,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绽放,照亮了广场的人群。兴奋的人们不断发出满意的欢呼声。
在广场人群的中央,因为印第安人而晕厥的贝克终于醒了过来。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贝克依稀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贝克,贝克,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这个声音时有时无,偶尔还有回声。贝克觉得自己是在井底听到了上面人的声音。
贝克艰难地回忆起自己正在广场之中。他听到四周皆是炮响的声音,仿佛有一名疯狂的艺术家不断地在他大脑的内部喷洒油漆。贝克感觉到有人在叫他,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贝克,贝克,你怎么了?你还好吗?”这声音迷幻而曲折,好像坠入井底的自己听到有人在井口向下喊一样。忽然,贝克清醒了过来:卡塔赫纳,身边是双胞胎兄妹,狂欢节。他看到了一名眼睛炯炯有神的印第安人。
贝克缓慢地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四周。他脸色苍白,和往常健康的肤色完全不同。他的头发也比往常更为杂乱。
“贝克,贝克,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仿佛撞鬼了。”贝克被马可扶了起来,他意识到是克里斯蒂娜正在和自己说话。
“那个印第安人去哪里了?”贝克嘟囔着,“那个眼睛奇特的印第安人,你们肯定也看到他了吧?”贝克描述了自己看到的印第安人,他对他印象太深刻了——白色的袍子,浓密的眉毛,闪亮的眼睛。
克里斯蒂娜仔细地听了贝克的描述,被他的话震惊了。“贝克,你看到的是科吉人。你记得吗?就是那个住在内华达山森林中的部落。贡萨洛就是在那里找到了‘失落之城’。”
“是这样的,”马可严肃地说出了他的妹妹没有说出口的想法,“但今天的广场上没有科吉人,贝克。他们的宗教领袖科吉玛玛斯严禁他们来到城里。你看见的肯定是幻象。你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人,我的朋友。”
“但我看到了他——他还跟我说话了……对,我记起来了,是‘Perdido no mas.’他重复了三次,意思是‘不再失落’。这是贡萨洛留下的家训,不是吗?”
马可的回答被烟火发出的巨响所淹没。狂欢节进入了“壮观的游行”这个最后的高潮阶段,一辆辆花车来到了平台前供贵宾欣赏。贝克和他的朋友们看到拉斐尔市长仿佛着魔一般兴奋地鼓掌。
“这是属于爸爸的时刻。”克里斯蒂娜大声说。贡萨洛的仿真像也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平台之前。被花车环绕着,它左右摇晃,仿佛喝醉了酒。花车来到平台后,拉斐尔市长向格兰杰教授做了个手势,带他一起登上了花车。贝克之前看到的两名选美小姐亲了亲两人的面颊,并为他们戴上了花环。
“快。”马可大声说,“我们就在贡萨洛拱门附近,花车会从这里离开广场。如果我们快一点,我们就能够看到花车离开广场。”
贝克虽然还有点站不稳,但他还是跟着双胞胎穿梭在人群之中,直到他们发现拉米雷斯的手下正在用警戒线把通往拱门的道路围起来。
“好奇怪。”克里斯蒂娜在贝克耳边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原先人们是可以靠近花车的。拉米雷斯太热爱使用手中的权力了。他为什么不让大家好好享受狂欢节呢?”贝克看着克里斯蒂娜,不知她指的是谁。“就是那个刚才在舞厅中和爸爸说话的坏人。”克里斯蒂娜补充说,“他是卡塔赫纳的警察局局长。他认为自己是这里的老大。”
在警察拉起的警戒线后,贝克看到拉着贡萨洛花车的马艰难地走了过来。烟花的响声让马有些紧张,它们不断转动自己的眼珠。拉着马的两名征服者一边不断和自己的对讲机说话,一边向警察点头。
在贡萨洛的花车经过时,贝克和他的朋友都听到了像是罐子掉在鹅卵石上的声音。接着,他们听到一声低沉的响声,广场上的人群瞬间被烟雾笼罩。警察立刻走到了人群当中,并把他们推回到广场中央。
“马可,克里斯蒂娜!趴下!趴下!”贝克一边喊一边把他俩扑倒在地,“出事了。这些烟雾不是烟花造成的。”
广场上的警察越来越多,人们开始变得恐慌。广场上又发出了好几声巨响,贝克可以看到屋顶扶栏后露出的来复枪。天空中,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嗡嗡声。
“傻瓜!”马可有些语无伦次,“拉米雷斯这个笨蛋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直升机会让烟雾更大。”
“跟紧我。”贝克大声对马可和克里斯蒂娜说。他带着两人穿过人群,来到了拱门附近。那里的绿色烟雾是最少的。再次趴下后,贝克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看那里!”马可说,“我通过烟雾下面能看到那边。他们正在企图保护爸爸和格兰杰教授。那里有一辆车和——”第二个罐子落在鹅卵石上,打断了马可的话。很快,他们又听到一声巨响,之后出现了更多的烟雾。
但贝克已经看到了。在第二个罐子落地之前,他瞥见了让他震惊的一幕。贡萨洛的花车停在了拱门之前。一辆有着深色玻璃的黑色豪华轿车堵住了花车的路。花车旁边的征服者大喊大叫,挥舞着胳膊。
但是,征服者手中拿的不是刀剑,而是手枪。他们一边对拉斐尔市长和格兰杰教授吼叫,一边粗暴地把他们拉下了花车。在豪华轿车的车门打开后,征服者把拉斐尔市长和格兰杰教授粗暴地推入了车中。
广场上的烟雾在不断蔓延。广播系统的萨尔萨音乐已经被拉米雷斯局长的声音所取代。他一遍遍地要求人们保持冷静。就在此时,拱门外传出了轮胎摩擦的声音。不知所措的人们开始逃离广场。
贝克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大脑里的一个开关打开了,直觉开始发挥作用。如果他和两个朋友继续趴在地上,他们可以在人群四散之际继续呼吸。贝克一边用手势告诉马可和克里斯蒂娜留在原地,一边捂住嘴站了起来。贝克望向拱门的方向,他的眼睛刺痛,四周都是人们尖叫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烟雾终于散去。三个年轻人惊恐地望向拱门外的花车。黑色豪华轿车消失了,贡萨洛的仿真像微笑着倒在了地上,却依然挥舞着双臂。街道两旁的两盆花已经被打翻,花瓣随着夜晚的清风翩翩起舞。在一条水沟中,还能看到一顶倾斜的巴拿马草帽。
但是,拉斐尔市长和阿尔伯伯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