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循言,俞盏捏着伞柄的手一点点放松,心里的那口气也吐了出来。
她把方才紧闭的眼睛睁开,抬眸望过去。
视线内,离她约有五米远的地方安静的站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
黑色冲锋衣配同色长裤,脚上踩上的白色鞋子沾染了不少污点。
俞盏不由想,他这样的洁癖精应该是还没看到自己的鞋子才这么镇定吧…
俞盏没再说话,那个说自己不是人的不知名物体也没再说话。
“嗯?”
哦,他说话了,是言情小说里常写的霸总最爱说的那类语言。
【嗯?】
单字‘嗯’,听起来很高冷。
“哦。”
俞盏也回他了一个字,礼尚往来。
风不知觉又起,拂过二人衣摆。
滞几秒,他没再站在原地,迈脚往俞盏的方向来。
腿长的缘故,男人步子大,只区区五步就到了俞盏面前。
他冲锋衣没拉严实,露出一小截脖颈。头发有些凌乱,随意地落在他的额头上,他低着眼睫,睫毛被路灯映照出好看的影子。璀然的灯光里,他的脸显得有些冷冽苍白,像是刚跑过一场马拉松。
俞盏捏着伞柄的手松了又紧,和他对视,继而,她听他又低懒道,“您呢?”
——您是人吗?
——不是呢。
——您呢?
俞盏摇头配合他,说,“我也不是。”
“……”
男人被她噎住,须臾后,他接过她手里拿着的坏伞和购物袋。
这样熟练的动作似乎做过很多次。
“对了——”
他欲言又止,俞盏不得不望向他,“怎么了?”
他闲散说:“你也别闲着。”
俞盏:“?”
回答俞盏疑惑的是他的动作。
只见他胳膊轻抬,单手扯开外衣银白色拉链,又熟练地褪掉自己那件黑色冲锋外套,跟表演杂技一般。
他说:“帮我也拿件东西。”
一件夹杂着他气息的外套就这么直愣愣地盖在了俞盏脸上。
俞盏恍惚片刻,把那件衣服从头上拿开,被掩盖的视线因此恢复清明。
趁他没注意自己,她急忙翻出手机瞥了眼时间。
十二点钟刚过去。
现在是农历七月十六。
不再是鬼节。
回去的一路都是沉默。
俞盏不擅长叙旧,离开这个地方七年,她的记忆大部分都在消散。至于走在她身边的人,她也没指望他说出叙旧的话。
手机里的导航在尽职尽责规划路线,俞盏用余光观察到那人似有若无看过来,心虚地把软件关掉。
他不会以为她以为他是坏人吧……
她只是习惯开导航,她下载的这个导航软件有一个很好听的男声……她经常用那个声音录的导航包当睡前故事……
越飘越远的思绪回笼,两人也走到了俞盏放行李的别墅前。
院子里的灯依然是熄灭状态,俞盏不太在意地扫一眼。
少顷,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把帮他拿着的外套递向他,欲要和他道别,一抬头,她便看到他眉头蹙起。
他是单眼皮,偶尔睡久了会变成双的。他眼尾细薄,右眼下眼睑处有颗圆形小痣,此刻那颗漂亮的小痣随着他蹙眉的动作上扬。
俞盏的目光还在他身上,他蓦然回眸,两人视线相撞。
“去我家。”他先她一步,凝视着她的眼睛用辨别不出语气的声音说。
俞盏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了声。
“我妈知道你最近回来,给你收拾了房间。”他若有其事问,“难道你压根就没准备去看她?”
沉默几秒,俞盏强忍住喉间的涩意摇头:“今天太晚了。”
“不晚。”男人继续打量她,对她说,“成年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俞盏:“……”
“还是说你真觉得我不是人?”他翻了翻口袋,从钱夹里找出身份证,给她看,“觉得我不是人所以不敢跟我走?”
“……”
“我有居民身份证。”言外之意:我确实是人。
“……”
俞盏的注意力被他的插科打诨转移开,一时忘记再说拒绝的话。
两人接着往前,这个时刻,俞盏看到了很多方才没看到的风景:花坛里的花,园区里的假山,假山旁是一个养鱼的池子。
雨水沾染在池子上,月光投入水面。
她们要去的地方离池塘很近,是一幢独栋别墅。门口有一个凉亭,凉亭的架上攀爬着不知名花卉。
院子里的灯正开,光亮从里照射到外面。
那人走在她左侧,先她一步到大门前。
可视门铃,密码锁。
只见他手掌一晃,启动程序,开始在方屏上输入数字。
原本,俞盏是要避嫌地,看别人家中的密码总归不太礼貌。但后来,过了好长一会儿,报警设备都开始滴答响,门锁也还没解开。
密码忘了?还是其实阿姨她们搬了家他不知道?
俞盏疑惑望向他,轻咳一声,她想说:要不改天我再来看望阿姨。
这么想的也这么说出口。
“改天是哪天?”不成到,他无比淡然回望她,用一种秋后算账的语气缓慢说,“之前你走的时候说会来看她,一次也没来。”
俞盏禁不住腹诽:……
你怎么知道…这几年我和阿姨是常联系的…
而且……
你自己都进不了大门……
旁侧的报警器不断轰鸣响,无奈,那人只得顶着种别捏的神态按门铃。
不到半分钟,门口就传来稀松的脚步。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又很快关上。
“…爸。”他喊。
“谁是你爸?”里面应。
“…密码怎么改了?”
“我自己家,我想改就改。”
同时,院子里又传来一道女声,“这么晚了,谁啊?”
“卖保险的。”
“哦,你儿子公司开不下去转卖保险了?那你让他进来,支持下他的业务呗。”
“……”
黑色铁门再次拉开。
一张不被岁月磨砺和门外男人如出一辙的好看的脸露出来,“儿子你怎么——小盏?!”随着妻子的话,迟父看到他儿子身后还站着个小姑娘。
“阿姨。”俞盏应声笑,“打扰您和叔叔了。”
“不打扰不打扰,”闻明微急忙跨越门栏跑过来拉俞盏的手,“今天回来的?”
“对。”
“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临时决定的,张叔去接的我。”
“那也行,你手太冷了,快点进屋。”
三人并肩往客厅方向去,从始至终都没被问候到的男人也自觉跟在后面。
客厅内,俞盏站在玄关处,准备拿鞋架上的一次性拖鞋换,还没弯腰拿到,便看到闻明微从另一旁的储物柜里取了双针织拖鞋递给她,“小盏你穿这双,我今年和手工老师学着钩的。”
“外观一般,但是舒服,你和小于一人一双。”
俞盏看着那双绣着花瓣的拖鞋一时没动作。
“不喜欢?”身后那人问她。
“不是。”
“不是那就穿上。”迟于先她一步换好鞋子,把那双脱下来的板鞋摆正时终于注意到白鞋上的污点。
果不其然,眉头蹙紧,用嫌弃的表情提着那双不算干净的鞋子出了屋。
凌晨一点,迟父的牛肉拉面煮好,他把面分到汤碗里,把餐厅留给还在聊天的两人。
闻明微示意俞盏边吃面边聊天。
她说:“今晚就睡在这儿。”
“不用的阿姨,我回那边睡。”
闻明微给她倒了杯温水:“太晚了,明早我和你叔叔送你过去。”
对上闻明微亲昵的眼神,俞盏点头应下。
闻明微瞬间更开心,她伸手摸摸俞盏的头发,讲了个不太相干的话题,“小盏,明天我们去看演唱会吧?”
她解释说明天是她最喜欢的歌手出道二十年的演唱会,“找你叔叔搞了两张前排票,正愁没人和我一起去呢。”
俞盏支着下巴说好。
母亲的婚礼不需要她帮忙,而距离去新公司报道还有几天,她有空。
达成共识,俞盏继续吃面,翻到碗底卧着荷包蛋的刹那,她想起刚来上京那年,她很羡慕迟于,她常想:要是他的妈妈是我的妈妈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发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