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和布兰虹妮将就着睡下了。在窄窄的平台上,他们的身体几乎靠在了一起。树叶略微改善了一下他们的处境。在这样的夜晚,人往往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完全睡着了还是一直处于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状态。
在太阳升起后,贝克就开始行动了。昨天还湿漉漉的世界现在已经完全干燥,洪水也已经退去。贝克对此并不感到吃惊。在贝克跳到地面上时,他发现地面甚至一点也没有潮湿的迹象。
贝克伸展了一下身体,之后,他走到了一个小山坡上,眺望着内陆。雨水冲走了沙尘,把地面上的绿色、红色和棕色也刷洗得更亮了。但在贝克看到这片景色时,他只能忧郁地想着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线索这回事。
“为什么不高兴了?”布兰虹妮在贝克回到帐篷中后问。
贝克准备就绪后,把真相告诉了她。“雨水冲走了所有线索。我们无法找到品达利了。”
布兰虹妮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之后,她眨了眨眼,然后把头转了过去。贝克不知道布兰虹妮是怎么想的。是无法找到品达利、无法帮助君坤人的这个事实让她失望?还是无法将伤害自己母亲的凶手绳之以法让她愤怒?又或者是必须原路返回的想法让她不满?
“太糟糕了。”布兰虹妮答道。
“而且,我们为嘉南和伯里加留下的标记——它们也消失了。希望他们昨天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留在原地。这样,我们还可以走回去找到他们。不要担心,我们还会继续寻找品达利,只不过可能要花更长的时间。”
“那么……”布兰虹妮企图让自己变得坚强一些,“我们应该保留体力。今天早上我们要吃什么?”贝克冲着她笑了笑。“马上就准备好了。我刚看到那边有纺锤树。”
纺锤树离帐篷并不远。纺锤树长得很高,其树干粗壮得仿佛里面的树芯想破皮而出一样。这棵纺锤树上还挂着果子。果子看起来好像皮质的水瓶——椭圆形的果子很长,和贝克的前臂加手掌长度相仿。
树干上很多地方都鼓了起来,这样贝克的攀爬变得更轻松。在树顶,树干分出了很多树枝。贝克身边就挂着一条没有果子的空茎,但贝克用尽全力却够不到最近的果子。贝克不得不从树枝上再往前移动了一点,这才够到了两个果子。他把果子扔给了下面的布兰虹妮。
回到帐篷后,贝克用砍刀劈开了果子。果子里面是奶白色的果肉,中间还夹杂着许多籽。果子的味道很好,吃起来有点像梨子。他们高兴地把果肉吃了下去。吃饱后,贝克觉得自己的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不知道品达利是不是也吃了这棵树的果子。”布兰虹妮一边吃一边道。“说不定也吃过……”突然,贝克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果子,聚精会神地看着不远处的树。
对,品达利可能吃过这果子。这附近只有这么一棵纺锤树,一个精明的原住民是不会放弃这么好的食物的,对吧?
贝克呻吟了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布兰虹妮警觉地看了他一眼。贝克匆忙地回到了纺锤树旁,再次迅速地爬了上去——这一次,他看出来了。刚才,他看到本该出现果子的地方出现了空茎。贝克又看了看自己必须向前移动才够得到的位置更高的果子。树还没有完全干,树枝上的水珠还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和其他树枝相比,空茎出现的地方颜色更黑,也更干燥。
品达利的确吃了这里的果子。
布兰虹妮来到了树下。她抬着头望着贝克。
“雨水没有冲走所有的线索!”贝克高兴地喊道。他快速地从树上爬了下来。“品达利也需要吃东西,对吧?他还是留下了线索!”
“虽然如此,但我们怎么才能知道他后来是朝着什么方向前进的呢?”布兰虹妮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们必须有方向才行。”
“我们知道他昨天是朝着东北方向前进的 ……现在——”就在此时,贝克又想到了一件事。他简直不敢想象。原来有两个这么明显的线索。
“当我们第一次看到品达利时,他在我们的东北方向。我们找到的最后一个线索显示,他还在朝着东北方向移动。他朝东北方向移动这一点一直没变。他在路上会随时改变方向,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但走来走去,他的大方向没有改变。”
“所以,”布兰虹妮说,“我们继续向东北方向走,然后仔细观察所有长着可食的果子的树木或植物,我们就能找到他。”
“对。”贝克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了。
“对我来说,看脚印已经足够困难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比看脚印还……”
“但我们至少会有事情做!我们再试一天,好不好?如果在今天之内我们找不到品达利的话,我们就回去。 ”突然,贝克想到布兰虹妮可能已经厌倦了待在内陆地区。“当然,前提是你不在意再在炎热的天气中走一天,并以虫子果腹。另外,啊……”
布兰虹妮笑了。“对,贝克,为了君坤人和为了抓住伤害我妈妈的凶手,我愿意再喝一次尿。快把内裤戴在头上吧!让我们快点上路!”
再次出发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他们只知道品达利前进的大致方向,虽然贝克有很多野外生存技能——但他们无法一直在野外坚持下去。他们有一瓶水,但这瓶水坚持不了多久。他们没有食物。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他们必须有充分的理由——但贝克坚信他们的理由足够充分。他们还能找到品达利。为了君坤人,为了布兰虹妮的母亲,为了贝克的父母,他们必须出发。
和前一天相比,他们放慢了步伐。贝克想要观察任何品达利可能看上的植物。一路走来,这种植物非常多。慢慢地,贝克发现了新的线索。有时候,植物的树枝光秃秃的,这意味着一串果子被摘走了;有时候,贝克会看到纺锤树果子的皮。当然,这些果子也可能是被动物吃掉的,而且贝克肯定也错过了不少植物。然而,所有的线索基本都是在他们朝东北方向移动后找到的。每次找到新的、可能是人类留下的痕迹时,贝克都非常激动。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吃着。品达利多半也是如此——少食多餐。贝克已经不再为嘉南和伯里加留标记了。昨天的标记已经被冲走了,他们多半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再跟上来。嘉南和伯里加应该待在原地不动才是。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贝克记得,嘉南和伯里加所在的那条河是朝北边拐弯的。这也就是说,贝克和布兰虹妮很有可能正朝着那条河前进。贝克不知道嘉南和伯里加是否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可以开着船与贝克和布兰虹妮在前方会合。
不论如何,现在贝克能做的就是继续全力观察品达利的饮食所留下的痕迹。他没有时间去担心其他人。
贝克和布兰虹妮来到了一个浅坑旁。在这里,他们找到了能够证明他们方向没有出错的第一个证据。
浅坑的四周都是干裂的泥土。对于雨水来说,坑太深了,以至于它没有被雨水冲走。坑中还留了一些昨天的雨水,但水已经变得黏稠。如果贝克想喝到水的话,他需要在旁边再挖一个像昨天一样的坑。
坑旁边有一棵树。树旁有一个很小的洞。洞约 30厘米深。洞完美的圆形和光滑的表层都让人觉得这不像是动物能够挖出来的。只有人的双手才能挖出这样的洞。贝克蹲了下来,像发现宝藏一样盯着洞看。
“是品达利做的吗?”布兰虹妮问。
“肯定是人挖出来的。”贝克歪头看了看旁边的树。他认出这是一棵类赤桉。贝克将将可以抱住树干。树干在比贝克头部略高的地方以锐角拐了个弯。树干的上半部分长着许多树枝,树枝上有许多灰绿色的树叶。“我想我知道他找到什么了。”
和之前一样,贝克把砍刀留在刀鞘里,开始用它挖土。有什么东西在土中移动着。贝克用砍刀捅了它一下。他可不想因为猜错而遭遇到有锋利牙齿、爪子或有毒液的东西。一条胖手指大小的虫子在土中出现了。它的身体看上去像是十几个环状物体堆积在一起。
“哦,天啊。”布兰虹妮喊道,“是巫蛴螬!”
贝克笑了。巫蛴螬恐怕是内陆最有营养的食物了。贝克曾听说,成年男子每天吃十几条巫蛴螬就能填饱肚子。他之前也曾吃过巫蛴螬,它们的味道还不错——比它们看起来的样子要棒得多。巫蛴螬吃树,这让它们的肉有了一股坚果的味道。这条巫蛴螬应该是一直在吃类赤桉的树根。对于类赤桉来说,贝克可是帮了它的大忙。
贝克和布兰虹妮继续挖着地面,又找出了三条巫蛴螬。“我们还要留着这些食物吗?”布兰虹妮问,“我可不想虫子在我的口袋里蠕动。”
贝克又笑了:“我们现在就可以把它们吃掉。”
贝克把巫蛴螬拿到嘴边,停了片刻,然后把虫子丢了进去并咬了一口。虫子太大了,一口吞不进去。贝克的牙齿咬到了巫蛴螬环形身体间的硬壳。巫蛴螬的肉在他的嘴中“爆炸”了。巫蛴螬吃起来仿佛陈旧、坚固的花生酱。原住民更喜欢把巫蛴螬烤着吃,这会让它们吃起来仿佛荷包蛋一般美味,但生吞也比口嚼强。在咀嚼一阵后,贝克把虫子的上半身吞了进去,然后皱着眉吃掉了虫子的下半部分。
布兰虹妮也开始咀嚼属于自己的巫蛴螬。她脸上厌恶的表情逐渐消失了。“味道还好……虽然还是很恶心。”
贝克笑了,然后把第二条巫蛴螬递给了她。布兰虹妮勉强接过了巫蛴螬,她知道自己需要能量。
贝克一边走一边想到,找到巫蛴螬也不完全是件好事。巫蛴螬很大。如果品达利也吃了几条的话,那么他应该已经吃饱了。他可能不会再摘果子吃了。前面可能不会再有线索。
正如贝克所料,前方的线索消失了。贝克仔细地观察了所有的灌木丛和树,甚至开始把搜寻范围扩大到了四周50米的范围内。但他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贝克挺起胸咬了咬牙,然后决定继续朝着东北方向前进。
布兰虹妮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乐观一些。“我们如果一直朝着东北方向走,”她说,“早晚是会回到达尔文的。当然,也有可能我们会错过达尔文,直接走到海边。”
“我们必须继续仔细寻找线索。”贝克小声说道。但说完这句话后,他想起自己曾承诺过布兰虹妮,如果他们在傍晚前没有找到品达利的话就会开始往回走。当然,前提是他们现在找的人的确是品达利。也许从第一个脚印开始,贝克就犯了错。那或许不是个测试,或许贝克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聪明。或许山顶的人只是一个不愿意看到两个白人小孩在自己附近转悠的原住民——又或许是一个喜欢把两个小孩逗得团团转的原住民。
中午,他们来到树下乘凉。过了几小时后,温度下降了一点。贝克非常不耐烦,但他也知道这种心态在内陆地区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他想活下去,他就不能急躁。贝克让自己在树荫下等待着。在太阳从最高点落下后又过了 2小时,他们终于又开始出发了。
他们跟随着品达利的踪迹——至少是贝克眼中的品达利的踪迹——一点点前进着。很快,已经是傍晚了。贝克一直在注意天际是否有乌云,但今天乌云没有出现。贝克和布兰虹妮也是边走边吃。水瓶中的水逐渐喝光了,所以他们来到另一个河床,挖了个洞继续喝水。水没有了让贝克很担心。他知道缺水的威胁就如定时炸弹一般可怕。
贝克知道自己该停止追踪了。停下脚步,一点点补充水分,在这里过夜,然后——这个想法让贝克感到绝望——承认失败,回到起点。走回头路意味着不用寻找线索,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加快脚步。他们只需要一路朝西南前进就可以了。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明天这个时候,他们多半就可以回到河边和嘉南及伯里加会合了。
“贝克!”布兰虹妮抓住了贝克的胳膊,指向了前方,“那是烟吗?”
贝克停下了脚步,望向了远方。布兰虹妮是对的。一条细细的烟从正前方的高地缓缓升了上去。烟看上去仿佛是蓝天衬托下的一根铅笔。烟也仿佛是个指出方向的箭头,好像在告诉他们:“你们到达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