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曾想象过黑暗降临的情景,不过现在正值盛夏,而且电灯一直开着。莫莱·帕克开车从教师路出发送他们到阿斯卡公寓楼,沿着按比例缩小的新月形街道和手工艺人住的背对背的排房开过去,这些房子紧凑得可怕,都是青石板屋顶,冒着煤烟。公寓楼总共有六栋,排成两列三栋的长方形,围绕那个平面示意图显示的两个绿草场的地方,还配着鲜花盛开的树。其实这里都是些搅拌过的黏土、裂缝的水泥路、沉甸甸的泥块,以及履带压出来的轨迹,到处冒出车前草、柳兰、欧起草、苦苣菜。他们的公寓在背后那栋楼的地面一层,地面的房子都带着后花园,还有小块变了色的凝结的土地,用铁丝网、水泥桩、吱呀作响的小铁门围着。楼上的人家都有水泥阳台,带着铁栏杆和晾衣绳做的织网。从厨房你可以看到一只黑色橡胶轮胎,挂在一个类似脚手架的东西的打结的绳上,还可以看到一棵山楂树,一棵很老的树,歪歪扭扭,上面有很多刻痕,树皮发黑,那个时刻,因为有绿叶,显得既明亮又高耸。它比这些公寓楼还老。当推土机咆哮着开进来准备开工的时候,它就幸免于难。
埃勒比太太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冷餐,所以他们不用做什么——一只鸡,一份放在雕花玻璃碗里的沙拉,扣着一只盘子和一块湿漉漉的茶巾,一份水果沙拉放在另一个盖住的碗里,还有一瓶白葡萄酒,还有几块松软的面包卷、一块新鲜的硬皮圆面包、一罐里昂咖啡、一包茶、两瓶牛奶、一包卡门贝干酪、一包荷兰球形干酪,还有一大束火焰色的剑兰,插在一个玻璃管里,放在桌上一块带花边的垫子上,上面有一张字条,写着甜菜根放在橱柜一个单独的浅碟里,它会让煮硬的鸡蛋褪色,埃勒比太太还说希望他们休息好,在新房过得开心。他们一起站着,仔细看着这些,微微眨巴了几下眼睛。边地的那些花园是那么明亮、显眼,而这套小公寓,窗户小小的,带着厚重的纱窗,又暗又挤。斯蒂芬妮不喜欢纱网窗帘,但是连她都承认,这里,这些东西良好的密封性非常有必要。墙壁很薄,她活动时尽量小心翼翼,免得什么人注意到她在这里。
现在大约7点钟。丹尼尔看着自己的家,偷偷瞥着自己的妻子,想着是否应该安排顿晚饭,跟很多人一起出去吃。斯蒂芬妮安静地站着,看着四周,但并不看他。
“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我们可以坐下来,把这些食物都吃了。”
“好的。”
“或者打开沙发上的那些包裹。”
“好的。”
“可是我感觉不太饿,吃了那么多烘烤的小零食、蛋糕,喝了那么多酒之后,并不那么饿。”
“不。”
他意识到他满以为他们会径直走进卧室,拉下窗帘,撕掉他们穿的那身干净的衣服,倒在床上就可以了。他看到事情好像不会这样发展。斯蒂芬妮离他远远的,毫无目的地翻着橱柜里的东西,小罐、剪刀、柠檬榨汁机。她摆弄着剪刀,好像是什么不认识的器械,它的性能需要盲目的猜测,她说:“我最想做的就是脱掉鞋子,赶紧把我的鞋子脱掉。”
丹尼尔琢磨着“赶紧”这个词的语调。他抓住了把柄。
“你为什么不自己脱?我们需要休息会儿。赶紧休息下。我感觉精疲力竭了。”他没有说真话。她听了这话后弯下腰,脱掉自己的鞋。没有了尖细的高跟鞋后,她显得矮矮胖胖,穿着四方形的亚麻布套装,戴着顶圆帽子,像个中年妇女。
“你也可以摘掉帽子了。”丹尼尔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斯蒂芬妮仍然不看他。她摘掉帽子,露出闪亮、干净、黄色的发卷。丹尼尔觉得这头发比较长,或者曾经比较长。你如果去揪揪,这头发会飘起来或者像金属卷那样弹回去吗,或者就是那么少?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内,他就会熟悉她的头发。这个念头让他有种强烈而简单的快感。她拿着帽子和鞋子走过卧室,丹尼尔跟在后面。油毡上留下她黑色、优雅、潮湿的脚印。这些搅得他的心动起来。到了卧室,她把帽子放在带抽屉的柜子上,把鞋放在床边,然后又很快出去了,丹尼尔仍然轻手轻脚地跟着她。斯蒂芬妮坐在沙发上,把脚举到空中,扭着脚趾头和脚腕子。
在她看来,一切都那么可怕,太可怕了,黑暗而且就这样了。所有这些新的器具,这些不习惯的网眼织物和花边,丹尼尔各种东西的坚硬,这些东西四处都是,包括放在衣橱里巨大的磨破的黑色鞋子、挂在卧室门里宽大的睡袍、箱子上放的祈祷书,紧挨着男性用的毛刷,里面是粗糙的黑发。她抬头看看上面,又看看四周,寻找这个小格间的通气口。上下左右邻居,不同的无线电设备发出各种噪声,低声吟唱着不同的曲调。外面有人跺了下脚,忽然传来尖叫的声音:
我们的格鲁里亚是个傻瓜,
像坐在凳子上的蠢驴,
凳子开始破裂,
所有的跳蚤都从她的脊背上跑下来。
斯蒂芬妮的脸飞快地笑了笑,抽搐了几下。这首歌被反复吟唱。反复吟唱。她希望丹尼尔不要看她了。那样会让她的眼睛无处安放。
“你为什么不躺下呢?”丹尼尔提议,“闭上眼睛,小睡会儿。”他想说,我不会碰你,但是,那会冒犯某种感觉,他对新婚日应该有的行为的感觉。“去吧。”他说,让自己的声音故意显得有气无力。他能看出斯蒂芬妮在想着什么。她说:“好吧。”声音听着沉闷单调。她站起来,走进卧室。这个房间里面只放了张床、一把椅子,还有那个柜子,还有一块小地毯。丹尼尔看着她脱掉裙子、她的衬衫、她的夹克。他绕过斯蒂芬妮,拉上窗帘。她迅速钻进床,摊开身子,穿着长衬裙和长筒袜,偷偷看了眼丹尼尔,然后闭上眼睛。过了会儿,丹尼尔脱掉自己的部分衣服,小心地在她旁边躺下。她蜷成一团,眼睑、嘴巴、放在枕头上脸颊旁边的小小的拳头,甚至穿着长筒袜的脚。丹尼尔故意大声地叹了口气,迅速吻了吻她的眉毛,把手紧扣在脑袋底下,犹豫地盯着朦胧的天花板。随后令斯蒂芬妮吃惊的是,他居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醒来了,外面已经黑了,属于尘土飞扬的夏天的那种黑暗。他们已经一起在那张新床上滚动到丹尼尔沉重的身体留下的一个窝里。他感觉她隐隐约约反抗着想起身,他伸出一条沉重的胳膊把她压定。“来了,”他说,“我来了。”在丹尼尔的枕头和她的枕头之间,她的脑袋朝两侧转来转去,他能看到她亮闪闪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来吧,”他说,“别害怕。”情人间的话语处在一个微妙的边缘,介于含糊不清的蠢话和清清楚楚的直白之间,完全取决于是否按照它说的本来意思去听。他完全不清楚她是否在听着。“我爱你。”他满怀希望地说。她发出一个很小的声音。她的嘴唇,他想,在活动。“嗯?”丹尼尔说。“我爱你。”斯蒂芬妮小声说。他不知道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拉开她的几个搭扣。她没有抵抗。在头顶钢琴的叮咚声,在床脚那边几英尺远的格伦·米勒的陪伴中,他意识到自己沉重的身体压在斯蒂芬妮小小的——如果还可以说丰满的——身子骨上,压在已经歪歪扭扭的崭新的床单上,就这样丹尼尔笨拙地,不吭不响开始圆房了。其间,有一会儿,他的脸贴在斯蒂芬妮的脸上,脸颊贴着脸颊,眉毛贴着眉毛,沉重的脑门贴着脑门,透过柔软的皮肤,以及更加柔软的肌肤。他想,脑门把人区别开来。在这个意义上,他们会说,我可以说,我在她身上失去了自己。但是在那个骨白色的盒子般的房间,她想啊想,就像我在我的房间想的那样,想着那些另外这个人不愿听到的事情,也不可能听到的事情,即便我们继续这样生活六十年。她在想我是谁吗?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她是谁。一个人在主教宅邸的时候,他有过一个想法,他曾经说出过有关她的非常清晰的形象,她放声大笑,坐在他的床上,或者坐在椅子里摇晃着想象中的双腿,答着话。他睁开眼睛,匆匆看了眼她的脸,不是他头脑中的红色和黑色,他头脑中是黑色,火焰四射。他看着合着的睫毛,潮湿的皱着的眉毛,闭得严丝合缝的嘴唇,一系列迹象都表明是合闭的。与此同时,他想,我来了。我来到她认为的不管什么地方。这已经很接近他所希望的凯旋了。
此后,她变得惊人地活跃,好像再次理解了已经获得的那些社会规矩。她欢快地坐起来。
“我们应该吃了埃勒比太太准备的晚饭。”
“不见得非要吃。”
“嗯,那是她的好意,我会一直想着,这样无所事事地躺着。”
“我想你并不饿。”
“我饿了,现在就很饿,简直饿极了。”
“哦,如果那样的话,我们显然就得吃了。”
于是他们洗了洗,穿好衣服,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开始吃鸡肉、两份沙拉、绿蔬和水果,还喝了些葡萄酒。吃饭期间,斯蒂芬妮说个不停。他不知道她还这么爱说,可是现在,她口若悬河,拿出一种公众场合社交的亲密劲儿,完全不同于她平常那种懒散或者忧心忡忡的沉默。她对婚礼、帽子、言谈举止、尴尬的瞬间、宽敞的大瓮、他们放在厨房罐头盒里的那卷撒着糖霜的蛋糕、他们的书和照片的放置、厨房窗户看出去的风景、总是卡住的橱柜,都做了活泼的评论,还说需要换掉那个可怕的头顶的照明装置,用某个更柔和、更舒服的东西来代替。她把水果沙拉里酒浸樱桃中的硬果核摆在自己的盘子周围,甚至用婴儿室的儿歌声和古代神秘的押韵词来数这些果核。一个代表银,两个代表金……他说着是的,不是,甚至唐突地想加入其中,因为他有种教区工作的能力,再细碎的家长里短都可以聊下去,但是他暗暗觉得自己这是被当作女人来对待,把厨房的闲聊当精神食粮,被否定和中性化了。
他没有做过某个家庭的成员。他没有那种交流的经验,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那种把不加掩饰和自足的客观事实变成语言事实的谈话式交流,那样的谈话可以持续一天。他听过这样的长谈阔论,但是自己没有时间尝试,他更喜欢极端,而且总是遇到极端的东西。他从来没有真正听过毫无个性、中气十足的声音,边吃着午餐或者晚餐,不断地讲啊讲,说着已经知道的事情,或者将被忘记的东西。比如说,半打鸡蛋,我说得清清楚楚是半打,实在太糟糕了,一种非常漂亮的玫瑰红颜色,非常像你的那件上衣,不是你上星期六穿的那件,而是我已经有六个月没见过的那件,带着绣花的那件,煤气要比电好用,我经常发誓这样说,你可以很节约地开大开小,不过表面要更难清理,我费了很大的劲想弄个最好的牛腿肉,可是他们只有胸脯上的肉,你现在吃的这块其实有点肥,我想你会表示赞同,可是没有选择,所以我多放了些胡椒粒,少放点会让胸脯肉味道更好,即便肥点,或许那是因为……
她说个不停。为什么她要告诉他,真见鬼,剑兰是红的,而红色不是她关心的一种颜色,当他看见它们是红的而且已经知道好几个月她不喜欢红色的时候?一连串的话弄得一连串的事物不真实而且还对这些事物进行强调。他根本就没想清楚那句话:他被弄得晕头转向,他嚼着自己的鸡肉。她仍然欢快地讲着。对她来说,她用词语触摸的是被拆除引信和中性化了的东西,这完全可以接受。她一边啰里啰唆地说着,一边在这个公寓内转着,用这种原始的方式占用着一面她不想要的镜子,声称它的尺寸刚合适,让这小小的厅堂显得更大些,与卫生间的瓷砖相配,在那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用的是像黄瓜、鳄梨这样的词语,怀着说出声的希望:如果有相配的洗浴垫和窗帘,用同样颜色的更深版,他们的叫声就会被屏蔽。他想不起卫生间的瓷砖。他说他坚信她说得对。她用一把小勺把樱桃核和葡萄籽神经质地推到果盘四周。水果沙拉加上糖浆里的一点深色烈性葡萄酒,已经令人兴奋。她问他那是雪利还是波尔图葡萄酒,他说他肯定不知道,猜测是母亲联合会的马德拉葡萄酒,绝对不是祭祀用的葡萄酒,那很淡而且有点酸。它非常厉害,她说。这点,他同样无须讲出来。
她洗了家具,带着某种正经的拘谨,他帮着洗了洗。她找出好多布,把过滤板擦干净,其间,他看着斯蒂芬妮。她做了点咖啡,他喝了些。她走进走出卫生间和卧室,做着他弄不清的活儿,他也没兴趣。她触摸那个瘪了的东西时,那家伙变得可以忍受了,紧贴在他身上。他想起外面的街道。过了会儿,他站起来,走进厨房,他在黑暗中站了会儿,往外看着。两处亮光,一个盛夏的月亮,一个装在水泥桩上的镁光灯箱,照亮黏土块光滑、被切划过的表面,让它像深厚、安静的大海上纹丝不动的浪涛般闪烁着光点。山楂树干和黑色的轮胎黑魆魆的,但是山楂树叶子的表面被月白色弄得斑斑点点,被酸橙弄得脏兮兮的。他把手插进口袋,耸起肩膀,陷入沉默。
最后,斯蒂芬妮悄悄来到他后面。
“丹尼尔——”
“嗯。”
“你在黑暗中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大声说,“我不知道。”这是一句宣言。
“我想你肯定知道。”
她把手搭在丹尼尔的胳膊上,他却一耸肩甩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站定。过了片刻,她说:“你是那位,你是唯一那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丹尼尔没有回答。她看不清他,只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团块靠着一片黑色的窗户玻璃。她想起丹尼尔在牧师宅邸那次突如其来的愤怒大爆发。在威尔斯小姐房间的那天。他干过这样的事,这是他最喜欢干的事。她又抓住丹尼尔的胳膊,踮起脚尖竖起身子亲了亲他坚硬的面颊。他突然扭开脸,斯蒂芬妮感觉到了他的愤怒,那股怒气简直充满了皮肤,她试着又亲了一次,弄出轻微的哄骗的响声,她不知道这样做是想要干什么,并不在这样或者那样的火候上,因为现在他已经注意到她在意了,除非这种在意激起他的怒火。他转过身来,抓住斯蒂芬妮,强行把她揽在自己怀中,扭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往自己的脸上蹭。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起居室退回到卧室。他现在回想起,第一次看到她时想撕碎她。他像被打了一拳般搂住她的整个肩膀。斯蒂芬妮躺倒了。他又想,我来了。
后来,他说,我伤着你了,斯蒂芬妮狂暴地喊叫道,不不不,你没有。后来,他仍然不知所措,睁开眼睛看着她坐在那里,赤裸着身体,看着他,两人的脸都泪水纵横,汗水淋漓,头发湿津津的。他的脸拉得很长,试图弄出点笑容来。她的脸上带着僵硬的面具般的表情,他想象,这反映的正是自己的表情。他摸着她发烫的乳房,朝她点着头。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
后来,他又醒了,然后弄醒她,跟她做了很长时间的爱,一声不响。如果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两个人处境相当,这样很好。两个人都是匿名的,都不知道对方底细,他不知道两个人的感觉,但他能感觉到这点。现在听不到外面的音乐了。
至于斯蒂芬妮,她也有这样的想法,用言语说出来就是,这是她平生唯一一次真正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个地方——身体,精神,以及不管什么梦想或者制造出的意象。后来那些意象开始取得主导地位。她对自己身体的内部空间始终有个朦朦胧胧的想象,内部那幽暗的肌肉,有黑红色的、红黑色的,有灵活柔韧的、不断变化的,那些空间要比外面自我想象得大,没有任何类似可以掌握的视角,没有明显的界限。如果丹尼尔通过在它们形状不断变化的小腔室和看不见的远景中的运动来确定这些空间的话,它们既不会容纳这样的确定,也不会被这样的确定所容纳。这个内在世界自有它清晰的风景。它绝对会成长壮大,迅速脱出黑暗,在黑红色中升起青蓝色,在根深蒂固的洞穴中蜿蜒行走,透亮的蓝色在被切开的玄武岩的通道之间的水上流动,出来后进入鲜花盛开的田野,遍地是闪光的绿色根茎,轻盈的叶子,亮灿灿的花,那些花呈摇曳的线条移动、舞蹈着,移向一道悬崖上开满花的青草,那道悬崖在一片亮白色的海滨上方,海滨那边亮白色的大海在闪耀着。它们自带着光,维吉尔提到他的地下世界时说,这个世界同样如此,而且很明亮,加上这种清澈,比夏季的白日还要清澈,可以根据自己的光看到,知道它是借助黑暗才看到的,已经走出黑暗,就在温暖的黑暗中。它不是用拿来回忆或者辨认回忆的眼睛看到的,而是用那个瞎眼男孩的幻觉看到的,这道光离开了它,在它里面,通过花的根茎和流动的水闪耀着,在那些鲜花和谷物的涟漪般活动的花苞中,那是一片没有阳光的大海,边沿充满了自己闪亮的光,白色的呼呼响的沙地,配着夜晚的天空,完全超出视野范围。她就是这个世界,就在其中行走,在叶子构成的线条、沙地构成的线条,以及精美的水构成的线条之间徜徉,而且速度很快,那线条永远在闪着光,不断地退落,又不断地更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