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沿着幼发拉底河左岸行进。
广袤而平坦的平原像大海一样,覆盖着银色的蒿草。看不见树木。灌木和蒿草散发着芳香的气味。偶尔在天边上出现一群野驴,扬起滚滚烟尘。不时地跑过几只鸵鸟。吃晚饭时,士兵们生起篝火,烧烤肥美的草原鸨,飘着诱人的肉香味。谈笑声和歌声直到深夜还没有停息。行军不过是一次野游。几只细腿羚羊几乎是蹄不沾地,轻快地飞掠而过;它们的眼睛忧郁而温柔,跟美女的眼睛一样。荒原以其无声的爱抚、夜空的繁星、寂静的晨曦、弥漫着苦艾香味的雾霭迎接着前来寻求荣耀、战利品和流血的军士。
没有发现敌人,他们就不断往前走,越走越远。
他们刚刚走过去,平原上又聚拢来寂静,像是船沉下去以后水又漫过来一样,被军士们踏倒的草茎又悄悄地直立起来。
突然间,荒原变得严峻起来。乌云遮住了天空。大雨倾盆而降。雷电击毙了一个去饮马的士兵。
四月末,开始了炎热的天气。伙伴们很羡慕那些在骆驼或者搭着布棚的辎重车投下的阴影里行走的人。遥远的北方人、高卢人和斯基泰人,在太阳的曝晒下有的中暑而死了。平原变成了凄凉的不毛之地,只是有的地方覆盖着一堆堆灰色的枯草。脚陷进沙子里。
突然刮来一股旋风,势不可当,把旗帜、帐篷纷纷撕破,人马被吹倒。然后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被吓坏了的士兵觉得这种沉寂比任何风暴都可怕。谈笑声和歌声停息了。可是,只要是没有发现敌人,军士们就不断往前走,越走越远。
五月初,他们进入亚述的棕榈林。
在马塞普拉克特附近,还保存着古时历代亚述王建造的高大城墙的废墟,他们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了敌人。可是波斯人却出人意料,很轻易地撤退了。
罗马人冒着黑压压的箭雨,强渡一条很深的运河。这条运河是用巴比伦砖砌成的,名为纳伽尔马尔卡(帝王河),把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连接起来,把整个美索不达米亚横着切成整齐的几何图形。
波斯人突然消失得不见踪影了。纳伽尔马尔卡运河的水位开始上涨,后来河水出槽,淹没了附近的田地。原来亚述平原土质疏松,灌溉渠网复杂交错,波斯人打开蓄水池和水渠的堤坝,从而造成了洪水泛滥。
步兵在没膝深的水里行走,腿脚陷进黏糊糊的烂泥里,整队整队的军士掉进看不见的水渠和深坑里,甚至骑兵和载重的骆驼都淹没在水里,不得不用棍子来探路。
田野变成了泽国,棕榈树林成了一片汪洋中的孤岛。
“我们往什么地方去?”意志薄弱的人怯懦了,“目标在何处?还不知足吗!为什么不马上返回河边到战船上去?我们可不是青蛙,不会在水泡子里凫水。”
尤里安弃马步行,甚至在最难走的地方也都坚持步行,亲自伸手帮助往出拖拉陷进烂泥里的重载车辆,指着自己湿淋淋的被黑绿色的污泥给弄脏了的紫袍,跟士兵们打趣逗乐。
用棕榈树干在烂泥里铺路,用气袋在水上搭浮桥。
夜幕降临以后,终于到了一个干燥的地方。累得筋疲力尽的士兵们入睡了,但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早晨,佩里萨博尔要塞已经遥遥在望了。波斯人站在高高的不可攀登的塔楼和城墙上,奚落自己的敌人,他们给塔楼和高墙蒙上厚厚的山羊毛毡,用来防御攻城机械的撞击。一整天,双方相互发射石弹和弩箭,并且相互对骂。
罗马人趁着没有月亮的黑夜,悄然无声地从战船上卸下掷石器,并且推到城墙的近处,并用土把护城河填平。
他们使用射火器——一种巨大的纺锤状的火箭,里面填满焦油、硫黄、油脂和沥青等易燃物,把要塞城墙上的一块毡子烧着了。波斯人全力以赴地救火。皇帝趁敌人一片混乱之机,下令推来攻城机械——这是一个庞大的松木,用铁链吊在一个原木三脚架上;松木的一端安着一个铜羊头。数百名士兵同心合力地吆喝着号子——“一呀,二呀,三呀”,用牛筋绳子拖着一些原木,慢慢地滚动着庞大的松木,他们裸露着的黝黑脊背上的肌肉鼓了起来。
响起了第一个撞击声,如同雷鸣,大地被震得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然后,接着来了第二下、第三下……原木不停地悠荡,撞击越来越频繁;羊头仿佛是在怒吼,凶狠而倔强地用铜角撞击墙壁。突然响起了劈裂声:整个城墙角坍塌了。
波斯人号叫着逃跑了。
尤里安的铜盔在飞扬的尘土中闪闪发亮,他快乐而又威严,像是一位战神,冲进已经被占领的城市。
军队继续向前挺进。在一片荫凉的树林里休整了两天,尽情地享用了一种用棕榈汁做的,醇香如美酒的清凉饮料和如琥珀一般黄色透明的香甜的巴比伦枣。
然后又出发了,进入一个平原,这里虽然不是沙漠,但照样是不毛之地,乱石累累。酷暑已经难以忍受,牲口和人都奄奄一息。正午时分,波浪状的乱石丛如烧红的炭,空气中热浪滚滚。底格里斯河像是一条晒太阳的巨蟒,懒洋洋地弯弯曲曲地躺在灰色的平原上,银色的鳞片闪着亮光。
终于看见一块巨大的悬崖倒挂在底格里斯河岸上,只见它呈粉红色,光秃秃的,满是破损的尖刺,这是守卫波斯南部首都泰西封的第二个要塞——毛加马尔基,它比佩里萨博尔还难于攀登,是一个真正的悬在云下的鹰巢。毛加马尔基有六座塔楼和两道城墙,跟所有的古代亚述建筑物一样,不怕千年万载时光的剥蚀,是用著名的巴比伦砖砌成的,这种砖用沥青黏结,经阳光曝晒干燥而成。
开始攻城了。投掷器上各种笨重的木头部件又嘎吱嘎吱地响,石弹发射器的轮子、拉杆和滑轮吱吱扭扭地叫,射火器嗖嗖地飞。
下午一点钟,蜥蜴躲到岩石缝里去睡觉了。阳光照射到士兵们的脊背和头上,像是压得直不起腰的重担。反光很可怕。军士们绝望之余,不听长官的命令,不顾受伤的危险,索性脱下发烫的铠甲和头盔,宁可受伤,也不愿意忍受炎热。从毛加马尔基深褐色的砖塔楼上和射孔里雨点般地飞出毒箭、长矛、石块、铅弹和陶弹、波斯所独有的火投枪,空气里弥漫着硫黄和石油的臭味。头顶上的天空尘土飞扬,几乎看不到一点儿蓝色,让人头晕目眩,感到它像死亡一样可怕和铁面无情。天空终于战胜了人们的敌对:围城的一方和被围的一方由于精疲力竭而停止了战斗。
出现了寂静。在这明亮的正午时分,这寂静是很奇怪的,比起深夜的寂静更加死气沉沉。
罗马人没有气馁,占领佩里萨博尔之后,他们相信尤里安皇帝不可战胜,把他与亚历山大大帝相提并论,等待着创造奇迹。
毛加马尔基的东面,从悬崖到平原的坡度比较平缓,士兵们一连数天在那里挖掘地道。地道从城墙底下穿过,一直通到城里;地道宽三肘,两个士兵可以并排而行;每隔一定距离都放置很粗的木头支柱,支撑着拱顶。挖地道的士兵工作起来很愉快,经过太阳的烤灼之后,他们感到地下的潮湿和阴暗很惬意。
“我们当过青蛙,又成了鼹鼠。”他们笑着说。
三个大队——一千五百名军士静悄悄地进入地道,不慌不忙地等待着统帅的命令,以便冲进城里。
拂晓时,故意从两翼发起进攻,以便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尤里安率领士兵们沿着峭壁上的一条小径,冒着雨点般的箭和石块,向上攀登。
他享受着危险的喜悦,心里想着:“我们要看看,诸神能否保佑我平安,是否会出现奇迹,我现在能否从死亡中得救?”
不可遏制的好奇心、对超自然的神奇力量的渴望迫使他甘心拿生命去冒险,面带挑战式的微笑去品尝命运之果。他害怕的不是死亡,而仅仅是与命运搏斗中的败北。
士兵们跟随着他,像是着了魔似的,受到他的疯狂劲头所感染。
波斯人讥笑围城者们的努力,站在高耸入云的毛加马尔基堡垒上,一边唱着赞美太阳之子沙普尔王的颂歌,一边向罗马人喊道:
“尤里安能钻进奥尔穆兹德的宫殿,也休想进入我们的城堡!”
皇帝在冲锋陷阵的高潮中小声地给各个统帅下达了命令。
隐藏在地道里的士兵们从一栋房子的地下室进入城里。那栋房子是家面包作坊,一个波斯老太婆正在和面,她看见罗马军团的士兵,尖叫起来,结果死于非命。
罗马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城里,从背后扑向守城者。波斯人丢下武器,在毛加马尔基的各条街道上纷纷逃命。罗马人从城里打开城门,两面进行夹攻,占领了全城。
如今任何人都不怀疑,尤里安跟马其顿的亚历山大一样,将征服波斯帝国全境,直抵印度河。
军队逼近波斯的南部首都泰西封。战船留在幼发拉底河里。尤里安修复了古罗马人的一项设施——当年图拉真和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开凿的连接运河,波斯人为了防守而把它填平。他仍然以疯狂的,近乎魔术的飞快速度,进行这一艰巨的工程,没等敌人明白过来,已经完工了。舰队可以经过这条运河驶进底格里斯河,在泰西封城稍为上游的地方停泊。胜利者已经直插亚细亚大帝国的心脏。
第二天晚上,尤里安召开军事会议,宣布当夜把军队摆渡到对岸泰西封城下。达加拉伊弗、戈尔米兹达、塞昆德、维克托尔、萨留斯蒂乌斯都是经验丰富的军事指挥官,他们听了以后无不大为震惊,极力反对皇帝的主张,恳请他放弃这个过于大胆的举措,因为军队已经疲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对岸是悬崖峭壁,泰西封近在咫尺,再说沙普尔王军队的人数数不胜数,摆渡时波斯人必定出击。可是尤里安对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
“我们不管等待多久,”他终于按捺不住,大声说道,“河面都不会变窄,河岸都不会变得平坦,而波斯人的军队则不断得到增援,数量日益增加。假如我听从你们的劝告,我们直到现在也还会待在安条克按兵不动!”
众将领离开他时都感到一筹莫展。
“他支持不住,”经验丰富而又诡计多端的达加拉伊弗叹息道,他是个蛮族将领,在罗马军队中服务多年,如今已经须发皆白,“你们记住我的话,他支持不住!……乐观倒是乐观,可是他的脸上毕竟有些不对头。我见过一些近乎绝望的人、疲惫得要死的人,脸上都有这种表情……”
黄昏时分,燥热的雾气笼罩着大河平静的水面。发出了出发的信号:五艘大桡船各载着四百名军士,起锚离岸。很长时间都能听到划桨的声音,后来寂静下来。夜色更浓了,伸手不见五指。尤里安站在岸上聚精会神地眺望着。他微笑着,借以掩饰激动不安的心情。众将领相互交头接耳。突然间,在黑暗中出现一片火光。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把目光集中到皇帝身上。他明白了这火光意味着什么。波斯人从陡峭的河岸上准确地发射引火弹,罗马战船中弹起火了。
他脸色变得煞白,可是立刻就恢复了常态,不等士兵们明白过来,他就跳上紧靠岸边的一条船,威武庄严地向军队高声喊道:
“胜利啦,胜利啦!你们看——起火了。他们靠岸了,控制了对岸。我曾经吩咐派出的那个大队点火为号,报告胜利的消息。跟我冲啊,伙计们!”
“你要干什么?”处事谨慎的萨留斯蒂乌斯伏在他的耳朵上小声说,“我们完了:这是船上起火了!”
“恺撒发疯了!”戈尔米兹达向达加拉伊弗耳语道。
诡计多端的蛮族人莫明其妙耸了耸肩膀。
军队潮水一般地涌向河边,群情激愤,高呼着:“胜利啦!胜利啦!”相互追赶,推推搡搡,争着上船,有的掉进水里,欢乐地叫骂着爬上来。有几条小驳船险些没有沉下去。大船也装不下这么多人。
许多骑兵纷纷下水,决定游过河去,激流没到马的脖子。克尔特人和巴塔维人把自己的大皮革盾牌卷成小独木舟的样子,跳进漆黑的河里,勇敢无畏地在雾气中向前游去,他们的盾牌在漩涡里飞快地打转。可是士兵们没有把危险放在心上,兴高采烈地呼喊着:“胜利啦!胜利啦!”
船只挤满了河面,减弱了水流的力量。先头派出的五条船上的火,没有花费很大力气便扑灭了。
这时,大家才明白了皇帝大胆的近于疯狂的诡计。士兵们更加欢欣鼓舞了:这么大的危险像逗着玩一般地给克服了,那么看来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了。
拂晓前不久,罗马人控制了对岸的制高点。手执武器打了一个盹儿,人人都来了精神,就在这时,他们在曙光中看见大队人马从泰西封城里开到城前的空场上来了。
一场鏖战持续了十二个小时。波斯人奋不顾身地进行激战。尤里安的军队第一次见到大象参加战斗,这些庞然大物可能把一个大队的人马踩成肉泥,如同践踏田地里的谷穗一样。这场胜利是罗马人自从图拉真、韦斯巴芗、提图斯等伟大的皇帝之后从来没有取得过的辉煌胜利。
尤里安在日出时给战神阿瑞斯献祭以示谢恩,祭品是十头完美无瑕的白色公牛,它们让人想起古希腊大理石上雕刻的圣牛。人人都兴高采烈,唯有埃特鲁里亚占卜师像平时一样,脸色阴沉,闷闷不乐。尤里安每次打胜仗,他们都变得更加阴沉,更加沉默无言。人们把第一头牛牵到缠着月桂叶的祭坛前,祭坛上已经点起火来。公牛本来懒洋洋地顺从地走着,突然往后退,跪到地上,悲哀地哞哞叫起来,那叫声很像人的声音,任何人听了都会不由得打冷战。它把头往土里藏,喘着粗气,浑身战栗不已,直到屠夫的双刃钺戳进它那宽大的前额。又牵来一头。它也倒下死了。然后是第三、第四头。每一头牛朝着祭坛走的时候,都有气无力,勉强支撑着,好像是生了致命的病,凄惨地哞哞叫着,喘着粗气。军队里响起了哀怨声。这是可怕的预兆。
有人说,埃特鲁里亚祭司故意给献祭用的公牛下了毒药,以便报复皇帝不重视他们的预言。
九头公牛倒下去了。第十头挣脱了,拽断了缰绳,吼叫着跑起来,在兵营里引起一阵骚乱。它冲到大门外,终于没有把它抓回来。
祭祀仪式中断了。占卜官们感到幸灾乐祸。
解剖死牛时,尤里安有占卜的经验,一眼便在牛的内脏里看见了毋庸置疑的不祥之兆。他转过身去。他的脸色煞白。他想要笑,可是办不到。突然走到已经熄火的祭坛前,用脚使劲踹它。祭坛摇晃起来,但没有倒。人群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好像一个人一样。统兵官萨留斯蒂乌斯朝着皇帝跑过来,向他耳语道:
“士兵们都在看……最好是结束祭祀……”
尤里安把他推到一旁,更加用力地用脚踹祭坛。祭坛翻倒了,炭火撒了满地;香火熄灭了,可是香烟冒得更浓了。
“灾难,灾难!祭坛被玷污了!”人群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告诉你吧,他发疯了!”戈尔米兹达抓住达加拉伊弗的手,惊恐地说道。
埃特鲁里亚占卜官们跟以前一样,规规矩矩地站着,脸上无动于衷,如同石像一般。
尤里安双手举向天空,高声地呼喊道。
“我以我的心里一直蕴藏着的永恒的高兴发誓,我要弃绝你们,就像你们弃绝了我一样,我要抛弃你们,就像你们抛弃了我一样,你们这些幸运的,但软弱无力的神祇!我独自一人反对你们,奥林匹斯的阴魂!”
一个年过九旬的占卜官驼着背,长着很长的白胡须,拄着祭司的弯头权杖,走到皇帝面前,把还很有力气的手放到他的肩上。
“安静,我的孩子,安静!你如果洞察了秘密,那你就默默地高兴吧。不要诱惑众人。那些不该知道的人都在听着你呢……”
不满的牢骚更加强烈了。
“他病了,”戈尔米兹达小声对达加拉伊弗说,“应该把他送回帐篷去。不然的话可能要出事……”
奥里巴西乌斯医生走到尤里安面前,抓住他的手,非常关心而又谨慎小心地劝说他:
“你需要休息,仁慈的恺撒,你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这个地区正在流行可怕的热病。我们到帐篷里去吧,阳光对身体有害……”
军队里的骚乱更加厉害了。牢骚声和叫喊声汇合成一种含糊不清的愤怒的吼声。大家并不十分清楚,但是都感觉到了,将要出乱子。一些人怀着迷信的恐惧,喊道:
“亵渎神明!亵渎神明!把祭坛扶起来!祭司们为什么眼看着不管?”
另一些人回答道:
“祭司毒害了恺撒,因为他不听从他们的劝告。给我打祭司!他们会毁掉我们!……”
加利利教徒利用这个合适的时机,到处乱窜,做出最恭顺的样子,忙个不停,相互间嘁嘁喳喳,彼此会意地微笑,制造各种流言蜚语,像刚刚被太阳晒暖而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蛇一样,发出咝咝声:
“难道你们没有看见?这是上帝在惩罚他。落在永生的神的手里,是可怕的。魔鬼控制了他,魔鬼扰乱了他的理智:于是他就起来反对诸神,他本来正是为了这些神才弃绝了唯一的真神。”
皇帝仿佛是从梦中醒来,慢慢地扫了众人一眼,最后漫不经心地向奥里巴西乌斯问道:
“怎么回事?他们喊什么?……对了,对了,打翻的祭坛……”
他面带苦笑,看了看已经熄灭而成为灰烬的神香:
“我的朋友,你可知道,没有任何东西能像真理那样伤害人。可怜而又愚笨的孩子!有什么法子呢,让他们喊叫吧,让他们哭泣吧,终究会哭够的……奥里巴西乌斯,我们走吧,快点儿躲到阴影里去。你是对的,阳光对我可能是有害,眼睛疼。我累了……”
他走到自己那张很寒酸的硬邦邦的行军床——一张狮子皮前,绵软无力地趴到床上。他这样趴了很久,双手抱着头,像他小的时候受了很大委屈或痛苦之后那样。
“安静,安静!恺撒病了。”将领们尽力安抚士兵。
士兵们静下来,不再说什么了。
兵营里跟病房里一样,鸦雀无声,大家只是等待。
唯有加利利教徒没有等待,而是忙碌着,无声无息地溜来溜去,渗到各个角落,散布可怕的谣言,像刚刚被太阳晒暖而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蛇一样,发出咝咝声:
“难道你们没有看见?这是上帝在惩罚他:落在永生的神的手里,是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