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死》起初题为《被摈弃者》,1902年第二版改为现在的书名。这部小说取材于罗马帝国的历史,反映了基督教和多神教的残酷斗争,刻画了罗马皇帝尤里安的悲剧形象。
弗拉维乌斯·克劳狄乌斯·尤里安(约331/332—363)是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大帝(约3世纪80年代晚期某年—337)的侄子,他的父亲君士坦提乌斯·尤利乌斯被后来当上皇帝的君士坦提乌斯(317—361)杀害。尤里安自幼成为孤儿,初由尼科米底亚主教欧塞比乌斯秘密抚养,后去小亚细亚的卡帕多细亚省马萨鲁姆城堡藏身。他一方面对当朝的皇帝怀着深仇大恨,另一方面又生活在胆战心惊之中,随时随地都害怕自己被杀。十九岁那年,他获准外出游学,先后到过帕加马、以弗所、雅典等地,深受新柏拉图学派的影响,355年被君士坦提乌斯立为副帝(恺撒),尤里安加冕后不久奉命出征高卢,英勇善战,击败了阿勒曼尼人和法兰克人,但他的战绩却引起君士坦提乌斯的嫉恨。360年,正当他在巴黎(琉提喜阿)越冬时,皇帝下令抽调他的精锐部队到东方作战。部下拒绝执行,拥戴尤里安为皇帝(奥古斯都)。君士坦提乌斯率兵讨伐尤里安,但途中病死于塔尔苏斯城,死前无可奈何地同意把帝国传给尤里安。尤里安登基以后办了两件大事:一是宣布宗教自由,企图恢复古希腊的多神教;二是想要重建罗马帝国在东方的霸权,363年率领六万大军东征波斯。这两件事紧密联系在一起,相互影响,最后皆遭失败。反基督尤里安兵败泰西封城下,溃退途中被敌人投枪刺穿肝脏而死。信奉基督教的约维安成了他的继承者,基督教徒欢庆胜利。
尤里安在历史上被基督教会宣布为“叛教者”(即曾经受洗的基督徒公开全面否定基督教义的人,除受教会法制裁外,还要受世俗法处罚),欧洲文学作品凡是描写他的几乎都对这个“叛教者”进行谴责(恐怕唯有易卜生的剧本《皇帝与加利利人》例外)。而《诸神之死》却把尤里安刻画成一个悲剧性的英雄,对他充满同情。小说从尤里安的童年写起,描写了他一生的活动。这位君主在基督教产生三百年以后宣布宗教自由,企图恢复古希腊时期的多神教,因为他憎恨君士坦提乌斯及其所代表的基督教文化,推崇古希腊艺术,把奥林匹斯诸神视为美的理想的体现、力量的源泉。
基督教教义作为“关于天上的真理”,主张摈弃人世的欢乐,扼杀人性,冷酷无情。苦行长老迪迪穆斯:“有人若是愿意跟随我而不恨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兄弟姊妹和自己的生活,那他就不能成我的门徒。”而作为古希腊文化的基础的多神教则是“关于地上的真理”,体现了人的现实生活需求,给人以美,给人以力量。马克西穆斯向尤里安指出两条道路让他选择:“假如你相信他,——你就拿起十字架,像他吩咐的那样跟随着他。做个恭顺的人,无邪的人,当刽子手手里无声无息的羔羊吧;跑到荒原里去;把自己的精神和肉体都贡献给他;忍耐,信仰。”另一条:“成为强者和自由人:不要怜悯,不要爱,不要宽恕;起来战胜一切;不要信仰,也不要认知。世界将是你的。”尤里安在阿佛罗狄忒的祭司奥林匹奥多罗斯家中得到了亲人般的温暖和关怀,他为阿佛罗狄忒女神的美丽所倾倒。他对奥林匹斯诸神的崇拜,与他贪婪地享受人生的欢乐密切相关。然而,对于尤里安来说,最主要的则是古代多神教可以赋予他以力量和勇敢,使这个富于幻想、意志坚强的君主有可能摈弃基督教所鼓吹的恭顺和解,而与敌人进行殊死斗争。尤里安“想要像古代埃拉多斯男儿那样快活”,而且“想要成为强者和像恶魔一样令人生畏”,为此就不能不弃绝基督教而求助于多神教。这只“披着驴皮的狮子”准备伸出利爪,他要像历史上敢于刺杀恺撒的布鲁图那样,向君士坦提乌斯报仇,并且进而改造整个世界。
但是,梅列日科夫斯基却认为真善美不可能和谐一致,不可能综合在一起。古希腊的多神教是美的体现,与基督教的善根本相对立,因此在本质上是反基督教的。尤里安使古代神祇复活的种种企图不仅荒唐可笑,而且必遭失败,因为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的多神教注定要灭亡,基督教的时代业已开始。
尤里安的悲剧在于他逆历史潮流而动,是个生不逢时的英雄:他迟到了——古希腊文化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去,但他又过早地来到人世——欧洲已经进入基督教占统治地位的中世纪,文艺复兴的时代要过一千年以后才能到来,因此他的灭亡是必然的。尤里安的人本主义精神将在文艺复兴时期得到再生,他死后,他的朋友们的心中出现了“复兴的伟大欢乐,像是永远不落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