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列日科夫斯基生在一个官吏家庭,1884年入圣彼得堡大学历史语文系学习。他的第一首诗发表于1881年,早期诗作收在《诗抄》(1888)中,流露出悲观主义情调。他在大学时代曾受到孔德、斯宾塞等人影响,但九十年代初则否定了实证主义哲学,在世界观上开始倾向于宗教。1889年,梅列日科夫斯基与女诗人季。吉皮乌斯结婚,二人在文学创作和宗教探索方面志同道合,共同生活和合作了五十余年。1901年,梅列日科夫斯基夫妇在彼得堡创建“宗教哲学俱乐部”,企图把东正教与天主教融合起来,把东方的“神人”与西方的“人神”结合在一起,创造了一种“新基督教”。这实际上是一种基督教人道主义哲学,与俄国官办教会的利益背道而驰,因此“宗教哲学俱乐部”于1903年4月5日被圣主教公会查禁。但梅列日科夫斯基夫妇后来一生都没有放弃宗教哲学探索,并且把它与文学创作紧密结合在一起。
俄国文学中的象征主义是在俄国哲学中的“宗教复兴”直接影响下产生的。十九世纪末,由于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社会矛盾的加深和官办教会的腐化堕落,思想界出现一个以符。索洛维约夫等人为代表的宗教神秘主义哲学学派,企图进行“宗教复兴”,倡导基督人道主义。梅列日科夫斯基受到符。索洛维约夫的思想影响,认为在不可避免的死亡面前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因此人生的唯一价值在于“对奇异的永恒追求”。他在1892年出版诗集《象征集》,这是俄国象征主义在创作实践中的第一次尝试。后来,他又陆续发表诗集十余部,如《太阳之歌》(1894)等。1892年,梅列日科夫斯基发表著名的理论著作《论当代俄国文学衰落的原因和新思潮》,提出“新艺术的三要素:神秘主义的内容、象征和艺术印象的扩展”,成了俄国文学中象征主义流派的纲领。后来,他又出版论文集《永恒的旅伴》(1896)和大型研究论著《列·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1901—1902),进一步阐述了象征主义的理论体系。俄国象征主义虽然带有浓厚的宗教神秘主义色彩,但反映了时代的精神危机,是对资产阶级平庸的日常生活及其腐朽没落的道德原则的否定,体现了历史大变革的某些预感。
如果说法国象征主义者主要在诗歌领域耕耘,那么俄国象征主义除了诗歌之外,在小说方面也取得了空前的成就。梅列日科夫斯基在俄国象征派中率先涉足小说,尤其是在长篇小说的创作中更是独树一帜,既发展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传统,同时也体现了象征主义的基本原则。1893年,他着手写作《基督与反基督》,这是一套三部曲,包括《诸神之死:叛教者尤里安》(1896)、《诸神的复活:列奥纳多·达·芬奇》(1901)和《反基督:彼得和阿列克塞》(1905)三部长篇小说,前后历时十二年才完成,发表后给他带来了广泛的声誉。
1905—1914年间,梅列日科夫斯基侨居巴黎,但作品照旧在俄国刊行。他先后出版两套全集:1911—1913年为十七卷本,1914—1915年为二十四卷本。1908—1918年,他又完成第二套长篇三部曲《野兽王国》,包括阅读剧《保罗一世》(1908)、长篇小说《亚历山大一世》(1913)和《十二月十四日》(1918)。作家没有接受十月革命,1920年初逃离苏俄,取道华沙,流寓巴黎,1941年在那里逝世。国外流亡期间,梅列日科夫斯基又发表十多部历史小说,例如《陌生的耶稣》(1932)等,这些作品也利用长篇的形式,反映了作者不懈的宗教哲理探索。
梅列日科夫斯基一生著述极其丰富,《基督与反基督》不仅是他的小说创作的顶峰,而且也是俄国象征主义长篇小说的重要代表作。这套三部曲在题材和情节上彼此之间毫无联系,每一部都各自独立成篇,但却贯穿着一个共同的主题,正如标题所显示的,这就是“基督与反基督”。梅列日科夫斯基写道:“当我着手写作《基督与反基督》三部曲的时候,我觉得存在着两个真理:基督教是关于天上的真理,多神教是关于地上的真理,这两个真理将来要融合在一起——那就有了完满的宗教真理。可是,等到我快要写完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基督与反基督的融合纯属亵渎神明的谎言;我知道,这两个真理——关于天上的和关于地上的——早已在耶稣基督身上,在神子身上融合在一起了,普天之下的基督教所信奉的那个唯一真神身上体现出来的真理,不仅是完美的,而且也是不断完善的,不断成长的,永无止境,除此之外,再就没有别的真理了。”这段话是理解《基督和反基督》三部曲思想的钥匙,“基督与反基督”作为贯穿三部曲的共同主题,在不同的作品中得到了不同的体现。
西方文化起源于古希腊罗马,基督教产生以后彻底取代了古希腊罗马的多神教,并且在中古时期独霸欧洲的意识形态长达一千多年,直到文艺复兴时期才首次受到冲击。文艺复兴运动是一场资产阶级思想文化运动,确立了人文主义理想,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在思想上扫清了道路。但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人文主义思想也越来越多地暴露出自己的局限性,到了十九世纪末,资产阶级个性解放的理想已经完全破产。梅列日科夫斯基并没有科学地理解这一历史进程,而用基督教学说来解释社会的发展,把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矛盾皆归之于基督教的衰落。他把真善美对立起来,摈弃了美的追求和个性解放的理想,热衷于抽象的真与善,反对假与恶,认为基督和反基督的斗争是永恒的,在人类历史发展的转折关头则尤为尖锐激烈。因此,“基督”和“反基督”在梅列日科夫斯基笔下既是基督教和多神教的寓意形象,同时也是两个概括更加广泛的社会哲理性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