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已经准备好地球仪、地图、两脚规、罗盘,以便从亚速尔和佛得角群岛往西画出一条长度为370葡萄牙里的长纬线。选择这个地点,因为如哥伦布所断定的那样,这里正是“地脐”,即梨形地球的突出部分,很像女人的乳头——那是一座山,山顶抵达天上的月球,他根据第一次航行时罗盘磁针偏斜而断定这座山的存在。一方面从葡萄牙的西部极点,另一方面从巴西海岸,标出到纬线的相等距离。等以后,再由领航人员和天文学家按照航海的天数更精确地计算出这些距离。
教皇进行了祈祷,为地球祝福,用的正是那个镶嵌着刻有裸体维纳斯的十字架。然后,他把笔蘸上红墨水,从北极到南极在大西洋上画了一条长线:这条线以东所有已发现的和尚待发现的岛屿归西班牙所有,以西归葡萄牙所有。
这样,他用手的一个动作就把地球分成两半,像切苹果似的,在基督教的各国人民中间把它瓜分了。
乔万尼觉得,亚历山大六世在这一瞬间庄严而壮丽,意识到了自己的威力,很像他所预言的那个主宰世界的恺撒式的教皇,把两个王国——人间的和天上的世界合成一体。
那天晚上,在梵蒂冈宫里,塞萨尔设宴款待教皇和各位枢机主教,出席宴会的还有五十位最美丽的罗马“高贵的荡妇”——meretrices honestae。
饭后,关上护窗板,锁上门,从餐桌撤下巨大的银烛台,把它们放到地板上。塞萨尔、教皇和各位来宾向荡妇们抛掷炒板栗,她们全身一丝不挂,用四肢在地上爬来爬去,穿梭于无数的蜡烛中间,拾取板栗;相互厮打,跌倒在地,哈哈大笑,尖声大叫;很快在地板上,在教皇的脚下便有一堆裸露着的肉体在蠕动,残烛的亮光照到这些肉体上,只见其中有的黝黑,有的雪白,有的粉红。
七十高龄的教皇像个小孩子似的,非常开心,把一捧捧板栗抛撒出去,拍着手,把这些高等妓女叫作“娇嫩活泼的小鸟儿”。
可是他的脸却渐渐地阴沉下来,罩上阴影,正如午餐后在贝尔韦德雷庭院的凉台上一样:他回想起1501年圣徒节前夜跟亲爱的女儿卢克莱西娅一起观赏这种抛板栗游戏的情景。
庆祝活动的最后,来宾们下楼进入圣上本人的房间,天主和圣母玛丽亚大厅。这里将举行高等名妓跟罗马涅公爵身强力壮的保镖做爱竞赛,优胜者一一获得奖赏。
梵蒂冈就这样庆祝了罗马教廷值得纪念的一天,这一天发生了两个伟大事件——瓜分地球和建立宗教审查制度。
列奥纳多参加了这次晚宴,看到了一切。受邀请参加这种庆祝活动,被看成是最大的恩宠,不可能拒绝参加。
那天夜里,他回家以后,在日记中写道:
“塞内加说得对:每个人身上都是神与兽并存,而且二者紧紧地锁在一起。”
接下去,挨着解剖学插图写道:
“我觉得,那些灵魂下贱的人具有卑劣的情欲,不配有如此美好而复杂的机体,可是他们的机体却是跟具有伟大理性和智慧的人相同的机体,对于他们来说,一具皮囊足矣,只消有两个洞眼:一个吃食,一个排泄,因为他们的确不过是酒囊饭袋,造粪的机器,坟坑的充填物。只不过是脸和声音像人而已,其余一切方面,比兽还坏。”
早晨,乔万尼发现老师在画室里画圣以罗尼姆。
像狮子窠穴一样的山洞里,一个隐士跪在地上,望着基督受难十字架,用石块猛击自己的胸部,用力之大,使一头趴在他脚下的驯养的狮子盯着他的眼睛,张着口,可能是在发出凄凉的吼叫,声音拖得很长,仿佛是野兽很可怜人。
贝特拉菲奥想起了列奥纳多的另一幅画——贪淫好色的女神,雪白的列达跟白天鹅在一起——这幅画被萨沃纳罗拉的一把火给吞噬了。乔万尼曾经数次问过自己,如今再次问自己:这两个截然相反的深渊中,哪一个更接近于老师的心——抑或是他对二者感到同样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