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奥纳多在圣斯皮里托医院进行人体解剖。贝特拉菲奥给他充当助手。
有一天,老师发现学生总是闷闷不乐和愁眉不展,希望让他散散心,便提出跟他一起到教皇宫殿去。
这时,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因瓜分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不久前发现的新土地和岛屿而发生争端,于是请求教皇予以裁决。教皇应该最后明确划定瓜分地球的界线,十年前最初传来发现美洲的消息时他本来已经划过一条界线。教皇邀请了列奥纳多和其他一些学者,希望与他们一起商议此事。
乔万尼起初不愿意去,可是后来好奇心占了上风:关于教皇,他已经耳闻了许多,如今想要亲眼见识一下。
第二天早晨,师徒二人去梵蒂冈,经过教皇大厅——亚历山大六世给塞萨尔颁发金玫瑰的仪式就是在这里举行的,然后进入内部的房间——被称作基督和圣母大厅的接待室,最后来到教皇的工作室。拱顶和墙壁上拱门之间的圆穴都画着平土利鸠取材于《新约》和圣徒传的壁画。画家在这些拱顶上并排描绘了多神教的神秘传说。朱庇特之子——太阳神俄西里斯从天上来到下界,与大地女神伊西斯订婚。他教导人们耕地,采集野果,栽植葡萄。人们把他杀死。他死而复生,从地下走出来,以白牛——贞洁的阿皮斯的形象重新出现。
这里十分奇怪,罗马教皇的房间里取材于《新约》的画与以阿皮斯形象出现的博尔吉亚家族徽章中的金牛崇拜为邻——生活的欢乐把两个神秘传说——耶和华之子和朱庇特之子调和起来:纤细的小柏树仿佛被来自荒凉的乌姆布里亚山冈的风给吹弯,天空飞翔的鸟儿正处在春天的发情期,相互追逐嬉戏;另一边是圣伊丽莎白拥抱着圣母,向她祝贺:“你腹中所怀的胎是有福的。”——一个少年侍从在训练一条狗用两条后腿站立;在俄西里斯与伊西斯的订婚仪式上,也有一个这样的淘气鬼,浑身一丝不挂,骑在一只大雁的背上:一切都洋溢着生活的欢乐。在所有的装饰图案、花纹、手执十字架和香炉的天使、手执神杖和托着果篮跳舞的长着山羊蹄子的浮努斯中间,出现一只红色的兽,神秘的公牛——像太阳一样,光芒四射,金光灿灿,这只牛洋溢着生活的欢乐。
这是什么?乔万尼想,是亵渎神明还是孩童的天真无知?伊丽莎白腹中的胎儿在嬉戏,她的脸上流露出神圣的激情,这跟伊西斯为被切成碎块的俄西里斯而恸哭时的面部表情岂不是一样的吗?亚历山大六世跪在从棺材里走出来的基督面前,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埃及祭司们迎接被人杀死后以阿皮斯形象复生的太阳神时,脸上岂不也是露出同样的表情吗?
人们为之顶礼膜拜、唱赞歌和在祭坛上焚烧神香的那位神祇,变成金牛犊的博尔吉亚家族徽章上的那头公牛,跟罗马教皇本人一样,被诗人们给神化了:
Caesare magna fuit,nunc Roma est maxima:Sextus
Regnat Alexander,ille vir,iste deus.
罗马在恺撒时代是伟大的,如今更加伟大:
这里主宰一切的是亚历山大:他是人,他是神。
乔万尼觉得比任何矛盾都让人可怕的是如此明目张胆地把神与兽调和起来。
大厅里坐满高官显宦和主教们,他们在等候着教皇,乔万尼一边观看壁画一边听着他们谈话。
“贝特兰多,您从何处来?”阿博雷亚枢机主教向费拉拉使臣问道。
“从大教堂来,大人。”
“怎么样?圣上如何?没有劳累吧?”
“毫无倦意。他唱日祈赞美诗,唱得不能再好了。庄严、神圣、华美,跟天使无异!我觉得我不是处在人间,而是在天堂里,置身于上帝的侍者中间。当教皇举起圣餐碗的时候,不只是我一个人,许多人都哭了……”
“米凯雷枢机主教是生什么病死的?”不久前刚刚来到罗马的法兰西使臣表现出好奇心。
“由于吃了或者喝了有害胃肠的食物。”教廷财务总管唐·璜·洛佩斯小声回答道,他像亚历山大的大多数近臣一样,是西班牙人。
“听说,”贝特兰多说,“星期五,就是米凯雷死后第二天,圣上拒绝接见西班牙使臣,尽管这位使臣十分焦急地等待着接见——其原因是枢机主教之死给圣上带来极大的悲痛和操心事。”
这场谈话除了明确说明的意思之外,还暗含着一层意思:米凯雷枢机主教之死给教皇带来操心事,让他没有闲暇时间,因为他整天忙于清点死者的金钱;有害主教大人胃肠的食物,就是博尔吉亚的著名毒药—— 一种有甜味的白色粉末,能够在预定的期限内逐渐地杀死服用的人,或者是一种酊剂,用焙干的西班牙蝇磨碎过筛后浸泡而成。教皇发明了这种便捷的弄钱方法:他精确地关注着各位枢机主教的收入,他觉得有谁已经暴富,便把他打发到另一个世界去,宣布自己是其继承人。据说丰盛地款待枢机主教们,就像给肥猪催肥是为了屠宰一样。担任司仪的日耳曼人约翰·布尔哈德在日记里除了记述教会的礼仪之外,还不时地简洁而又无动于衷地记下某些主教的突然死亡:
“喝了一杯。——Biberatt calicem.”
“听说蒙雷亚勒枢机主教昨天夜里病了,可是真的?”教廷侍从佩德罗·卡兰萨问道——他也是西班牙人,“各位大人,这是真的吗?”
“有这种事?”阿博雷亚惊奇地问道,“他怎么啦?”
“确切的不知道。听说是恶心,呕吐……”
“噢,天主哇,天主!”阿博雷亚深深叹了一口气,扳着手指数起来,“枢机主教奥西尼、菲拉利、米凯雷、蒙雷亚勒……”
“是不是这里的空气,或者也许是蒂布尔河水具有有害僧侣健康的成分?”贝特兰多狡黠地指出。
“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接着一个!”阿博雷亚脸色煞白,嘀咕道,“一个人今天还活得好好的,可是明天……”
大家都沉默了。
又有一群高官显宦、骑士、禁卫军在教皇的侄孙唐·罗德里格斯·博尔吉亚的率领下走进来,随后,教廷侍从、寝宫总管、财务总管以及教廷的其他官员从隔壁其他大厅涌进这间屋子。
“圣父,圣父!”人们嘁嘁喳喳一阵,然后寂静下来。
人群骚动起来,疏散开。门开了,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博尔吉亚走进接待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