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路加·帕乔利挨着列奥纳多坐着,伏在他的耳朵上小声说:
“我的朋友,他们向您进攻的时候,我一直保持沉默,请您不要生气。他们理解错了;实际上您本来能够跟他们达成一致,因为彼此并非不可调和——只是在任何方面都不要走极端,一切都可以调和起来,一切都可以联合起来……”
“我完全同意您的高见,路加教兄。”列奥纳多说。
“正是这样。这就好了!和睦相处,相互谅解。得了吧,依我说,何必争吵呢?形而上学很好,数学也很好。各有各的位置,可以相容。你们容纳我们,我们容纳你们。不是这样吗,亲爱的?”
“正是这样,路加教兄。”
“那就太好了,太好了!就是说任何误会都不存在?我们和你们彼此彼此……”
“和蔼亲切的小牛犊同时吸两个奶头。”画家看着修士数学家那双狡猾的像老鼠一样贼溜溜的眼睛,心里想,怪不得他能把毕达哥拉斯跟托马斯·阿奎那调和起来。
“祝您健康,老师!”另一位邻座,即炼金术士加莱奥托·萨克罗博斯科向他凑过来,表现出同伙的样子,举杯说,“真了不起,您巧妙地让他们上钩了!微妙的暗喻!”
“什么暗喻?”
“又来了!这不好,先生!跟我似乎用不着耍手段。上帝保佑——都是了解内情的人!不要彼此出卖……”
老头狡猾地挤挤眼睛。
“您问,什么暗喻,就是这样的:陆地——暗喻硫黄,太阳——暗喻盐,从前淹没了高山的海水——暗喻水银。怎么?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这样,加莱奥托先生,正是这样!”列奥纳多笑了起来,“您完全正确地理解了我的暗喻!”
“理解了,您瞧?就是说,我们也不是白痴,还能明白一些事理!而贝壳化石——这就是点金石,炼金术士的伟大秘密就在于把太阳——盐、陆地——硫黄和水银合在一起。于是金属就发生神奇的变化!”
老头拧起被炼金炉的火烤焦了的眉毛,举起食指,像孩子一样天真憨厚地放声大笑起来:
“我们那些学者虽然头戴小红帽,可是什么都没有明白!好吧,列奥纳多先生,为您的健康,为我们炼金术的繁荣干杯!”
“我很高兴,加莱奥托先生!我现在看出来了,的确是逃不脱您的慧眼,我保证,今后永远不再耍花招了。”
晚饭后,客人散了。公爵只挑选少数人,把他们请到一个凉爽舒适的房间,仆人端来葡萄酒和水果。
“啊,妙极了,妙不可言!”埃梅利娜惊叹道,“我甚至永远都不会相信能够如此开心。得承认,我原以为会是很枯燥乏味的。可是比任何舞会都有趣!我要是每天都参加这种学术辩论,那才高兴呢。他们对列奥纳多大为恼火,大吵大叫!很遗憾,没有让他讲完。我非常希望听他讲讲魔法和招魂术一类的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也许只不过是闲聊,”一个年老的显要官员说,“列奥纳多在头脑里编造了那么多离经叛道的见解,连上帝都不信仰了。他迷恋自然科学,认为当个哲学家胜过基督教徒……”
“胡说八道!”公爵说,“我了解他,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只是在言谈上太狂妄,而在行动上连一只跳蚤都不伤害。大家都说他是个危险的人物。哪能呢,根本用不着怕他!宗教裁判官尽可随心所欲地大喊大叫,我却不准任何人伤害我的列奥纳多!”
到米兰来做客的乌尔比诺宫廷文官巴尔达萨雷·卡斯蒂利奥内毕恭毕敬地鞠了躬,说道:
“后人将会感激殿下,因为您保护了这位非凡的画家,他也可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令人遗憾的是不重视艺术,头脑里塞满了奇怪的幻想,想要创造奇迹……”
“您说得很对,巴尔达萨雷先生,”摩罗同意他的意见,“我对他说过多少次:扔掉你那套哲学吧!可是您知道,画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毫无办法。也不能苛求他们。都是一些怪人!”
“殿下,您说得完全正确!”盐税总监接过来说,他早就想要讲讲列奥纳多了,“正是一些怪人!他们有时想的让人感到惊诧不已。前几天我到他的画室去——需要一幅寓意画好贴在婚礼的箱子上。我说,画师在家吗?——不在,出去了,他非常忙,不接受订画。——我问:他正在忙什么?——测量空气的重量。——我当时想:他们是在嘲弄我。后来我遇到列奥纳多。——怎么,先生,听说您在测量空气的重量,可是真的?——真的,他说。——像是对待傻子似的看了看我。空气的重量!你们喜欢吗,女士们?春风有多少磅,多少克冷!……”
“这算得了什么!”一个年轻的宫廷侍从表现出得意扬扬的神情,说道,“我听说他发明了一种船,逆水航行时不用划桨!”
“不用划桨?自行?”
“是的,用轮子,靠着蒸汽的力量。”
“船上有轮子!这是您刚刚杜撰出来的……”
“我用自己的名誉担保,切奇利娅伯爵夫人,我是听路加·帕乔利教兄说的,他看见了机器的图纸。列奥纳多认为蒸汽有一种力量,可以用它推动船航行,不仅仅能推动小艇,而且能推动大船。”
“你们瞧,我说过了——这也就是魔法,是招魂术!”埃梅利娜小姐叫道。
“怪人,怪人,没有必要掩盖罪孽,”公爵最后说,露出天真的微笑,“可是我仍然喜欢他:跟他在一起很开心,永远不会感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