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夫人回到城堡。
来宾们发现她不在了,纷纷窃窃私语,相互打听出了什么事。公爵惊惶不安。
她走进大厅以后,向他走来,脸色有些苍白,说她在宴会以后感到疲倦,到里面的房间去休息一下。
“比切,”公爵说,抓起她的一只手,觉得冷冰冰的,有些颤抖,“你假如不舒服,看在上帝的面上,你得告诉我!不要忘了你有身孕。你要是愿意,我们把庆典的第二部分推到明天去,好吗?我想要举行这个庆典本来只是为了你,亲爱的……”
“不,不必,”公爵夫人表示不同意,“维科,你不要担心。我很久以来都没有感到像今天这样好……这样愉快……我想要观看《天堂》的演出。我还要跳舞哩!”
“那好,上帝保佑,亲爱的,托上帝的福!”摩罗放心了,恭敬而又温柔地吻了妻子的手。
客人们又都到“室内球场”去了,为了演出贝林乔尼的《天堂》,那里安装了宫廷机械师列奥纳多·达·芬奇发明的一架机器。
客人们就座以后,熄了灯,响起了列奥纳多的声音:
“准备好了!”
点着了火药捻,一个个水晶球在黑暗中亮了,好像透明的冰冷的太阳,这些圆球摆成一个圆圈,装着水,被里面的灯火照得通亮,形成一道彩虹。
“看哪,”埃梅利娜小姐指着画家对自己的邻座说,“看他的脸——地地道道的魔法师!恐怕要让整个城堡升到空中去,像在童话里那样!”
“不应该玩火!会酿成火灾。”邻座说。
水晶球后面的机器里藏着黑色的圆球。从一个圆球里面出来一个长着白翅膀的天使,表明演出开始,念了序幕中的一句诗:
伟大的王在转动自己的行星——
这指的是公爵,暗示观众,摩罗管理自己的子民如此英明,犹如上帝指挥天体运行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圆球开始运动,在奇异的非常动听的乐曲的伴奏下,围绕着机器的轴旋转起来,好像是水晶的天体,一个紧跟着另一个,奏出毕达哥拉斯派哲学家们说到的那种神秘的音乐。列奥纳多发明的特殊的玻璃钟,在键盘的敲击下,奏出了这些乐音。
这些天体停了,其中每一个上面依序出现了相应的神——朱庇特、阿波罗、墨耳枯里乌斯、马尔斯、狄阿娜、维纳斯、萨图耳努斯,他们纷纷向贝雅特里齐致意。
墨耳枯里乌斯说道:
噢,你把所有古代明灯的光辉遮住,
噢,你是活人的太阳,天空的明镜!
你以自己的美貌把众神之父迷恋,
你是神灯中的神灯和奇迹中的奇迹!
维纳斯在公爵夫人面前屈膝施礼:
你把我的美色变成灰尘,
我再也不能自称为美丽女神,
战败的星辰在你的光辉中,
噢,新的太阳,由于嫉妒而暗淡!
狄阿娜请求朱庇特:
众神之父呀,你让我充当奴隶吧,
侍奉众女神之女神米兰公爵夫人!
萨图耳努斯弄坏了致命的镰刀,惊呼道:
你的生活将会幸福安康,
你的时代是黄金时代,
跟古代萨图耳努斯时代一样。
最后,朱庇特向公爵夫人殿下介绍了古希腊的惠美三女神、基督教的七种美德和整个奥林波斯,也就是天堂,在天使的白色翅膀和十字架的荫庇下,被象征着希望的绿色神灯的光辉所照亮,重新开始旋转,男女众神为贝雅特里齐高唱赞歌,水晶球奏乐,观众鼓掌。
“请听我说,”公爵夫人对坐在一旁的官员加斯帕莱·维斯康蒂说,“为什么没有朱庇特嫉妒成性的夫人朱诺,她‘摘下头上的王冠,把珍珠从天上撒到地上,变成了雨滴和冰雹’?”
公爵听到这番话,迅速转过身来,看了看她。她笑了,笑得很奇怪,很勉强,一股寒气流遍摩罗全身。可是她立刻控制住自己,谈起了别的话题,只是在衣服下面用手更紧地按着胸前那束信件。
她所品尝到的报复使她陶然心醉,使她变得更有力量,心情平静,甚至喜悦。
客人们来到另一个大厅,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新的表演:努马·彭庇里乌斯、恺撒、奥古斯都、图拉真等古罗马皇帝驾着凯旋的战车,套着黑人、豹子、海豚、马人和龙,车上画着寓意画和题着铭文,意思是说,这些古代英雄是摩罗的先驱;最后出现一辆车,由犀牛牵引,拉着一个巨大的球体,很像星球,上面躺着一个武士,身上铁的甲胄已经生锈。一个金塑的裸体儿童手执桑树——意大利语发音为“摩罗”——枝条,从武士甲胄的缝隙中走出来,寓意着旧的铁的时代的死亡和新的黄金时代的诞生,这是摩罗英明治国的结果。令大家惊奇不已的是这个黄金塑像原来竟是个活的孩子。男孩子由于全身涂着厚厚一层黄金而感到不舒服。他那双惊恐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他用颤抖而悲戚的声音开始为公爵唱致敬歌,副歌不断重复,很单调,几乎是不祥的:
噢,人们,我很快给你们
带来死而复生的美,
我将重返摩罗的田野,
无忧无虑的黄金时代。
围绕着黄金时代的战车,重新跳起舞来。
无尽无休的致敬歌让大家腻烦了。不再有人听了。而男孩站在高台上,仍然嚅动着涂金的嘴唇,嘟哝个不停,现出一副绝望而又温顺的样子:
我将重返摩罗的田野,
无忧无虑的黄金时代。
贝雅特里齐跟加斯帕莱·维斯康蒂一起跳舞。神经质的大笑和痛哭有时堵塞住她的喉咙。血液涌上太阳穴,让她疼痛难忍。眼前一片漆黑,可是脸上却显得逍遥自在,她在微笑。
跳完一轮舞之后,她走出欢乐的人群,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