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空了,乔万尼看见了奇普里亚诺·鲍纳科尔济先生。他是卡利马拉染坊老板,奥桑米凯勒教堂附近那家货栈的主人,在圣杰瓦济奥的磨坊岭他那块地里发现了古代维纳斯女神的雕像。
乔万尼走到他的面前,他们攀谈起来。奇普里亚诺先生说,列奥纳多·达·芬奇前几天从米兰来到佛罗伦萨,受公爵的委派前来收购被神圣军团从各宫殿收缴的艺术作品。乔尔乔·梅鲁拉坐了两个月监狱,获释后由于列奥纳多说情而得到公爵的宽恕,也负有同样的使命到佛罗伦萨来了。
商人请乔万尼带他去见院长,于是他俩一起来到萨沃纳罗拉的净室。
贝特拉菲奥站在门口,听到了卡利马拉店主和圣马可修道院院长的谈话。
奇普里亚诺先生提出要用两万二千佛罗伦收购今天准备付之一炬的所有图书、绘画、雕塑和别的艺术珍品。
院长拒绝了。
商人想了想,又增加八千。
修士这次甚至没有回答;他的脸严峻而木然。
于是商人蠕动着因脱落牙齿而凹下去的嘴唇,用皱皱巴巴的狐皮袍子下襟盖上冻僵的膝盖,叹了一口气,眯缝起视力不佳的眼睛,用他惯有的那种愉快而平静的声音说:
“吉罗拉莫神父,我宁愿倾家荡产,拿出我的全部家当——四万佛罗伦。”
萨沃纳罗拉抬起眼睛看着他,问道:
“既然您要倾家荡产,那么您费尽心机要办这件事就无利可图了吧?”
“我生在佛罗伦萨,热爱这块土地,”商人简单地回答,“我不希望外国人说我们像野蛮人似的焚烧贤哲和艺术家无辜的作品。”
修士惊奇地看着他,说道:
“噢,我的孩子,你要是能够像爱自己人间的祖国一样爱自己天上的祖国就好了!可是值得你欣慰的是:付之一炬的都是应该销毁的,因为邪恶和罪恶的东西不可能是美好的,这是你们称赞的那些贤哲所证实的。”
“神父,您相信,”奇普里亚诺说,“小孩子们经常都能准确无误地分辨科学艺术作品中的善与恶吗?”
“出自小孩子嘴里的都是真话,”修士反驳道,“你们要是不回心转意,变得像小孩子一样,断然进不了天国。天主说,我要毁掉哲人的智慧,推翻理性者的理性。我日日夜夜为这些小孩子祈祷,即使他们的头脑不能理解科学艺术的毫无价值,圣灵也会恩赐给他们以启示。”
“我请求您,请您想想,”店主最后站起来,说道,“也许其中一部分……”
“别白费口舌了,先生!”吉罗拉莫制止了他,“决定是不可更改的。”
奇普里亚诺又咬起那双苍白的老太婆般的嘴唇来,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什么。萨沃纳罗拉只听见最后的一个词儿:
“疯狂……”
“疯狂!”他接过话茬,两眼射出怒火,“呶,难道在亵渎神明的庆典中献给教皇博尔吉亚的金牛犊——不疯狂?难道窃取爵位者和杀人凶手摩罗用魔鬼机器安放颂扬主的圣钉——不疯狂?你们围着金牛犊跳舞,为了颂扬财神而发疯。为了颂扬我们的上帝,受难的基督,但愿我们这些笨拙的人变得疯狂,发傻!你们嘲笑在广场上十字架前跳舞的修士们。等着瞧吧,还会有这种事吗!我不仅要修士们,而且要佛罗伦萨全体百姓,大人和孩子,老人和妇女,为了平息上帝的愤怒而围着神秘的救世树跳舞,就像大卫当年在至高无上神的古帐幕里围着约柜跳舞一样,到那时我们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些聪明人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