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在市民集会广场上,蒂巴尔多小酒馆门前集聚了一群人。其中有包锡工斯卡拉布洛、金线绣工马斯卡莱洛、熟皮匠马佐、鞋匠科尔博洛和玻璃器皿匠高尔高利奥。
人群中间,多米尼克派修士提摩泰站在酒桶上布道:
“弟兄们,当圣叶莲娜在维纳斯神庙下面得到有生命力的十字树和其他被异教徒埋到地下的主受难圣物时——康斯坦丁皇帝拿去了一根最神圣的钉子,让铁匠用它给自己的战马打了一个马嚼子,于是先知撒迦利亚的话应验了:‘主的圣物将成为马勒。’这个非言语所能形容的圣物保佑他战胜了罗马帝国的仇敌。恺撒死后,钉子失踪了,过了很久以后,才被麦狄奥兰的安甫罗西在罗马城一个叫作保利诺的买卖旧铁器的店铺里发现,然后移到米兰,从那时起,我们的城市便拥有了最贵重的和最神圣的钉子——这根钉子曾经穿透威力无边的主的右手手掌,把他钉在拯救树上。这根钉子的准确长度是五寸半。它比罗马的那根更长和更粗,有锋利的尖,而罗马的那根则是钝的。我们这根钉子在救世主的手掌里停留了三个小时,学识渊博的亚莱西奥神父运用最细致的三段论法证明了这一点。”
提摩泰修士停了片刻,然后双手伸向天空,高声喊道:
“我亲爱的人们,如今在进行一项很糟糕的事:摩罗这个恶人,这个杀人凶手,这个窃取爵位的人,用渎神的庆典来迷惑百姓,用圣钉来巩固自己摇摇欲坠的宝座!”
人群沸腾了。
“你们可知道,我的弟兄们,”僧侣继续说,“他想要把钉子吊装到大教堂主厅神坛上面去安放,竟然委托谁装配吊装的机器?”
“谁?”
“佛罗伦萨的列奥纳多·达·芬奇!”
“列奥纳多?这是个什么人?”一些人问道。
“知道,”另一些人回答道,“就是用毒果毒死年轻公爵的那个人……”
“魔法师,异教徒,不信神的人!”
“我听说,弟兄们,”科尔博洛胆怯地出来维护,“这位列奥纳多先生好像是个好人?他不对任何人做坏事,不仅可怜人,而且可怜所有的动物……”
“闭嘴,科尔博洛!你胡诌些什么?”
“魔法师能是好人吗?”
“噢,我的孩子们,”提摩泰修士解释说,“人们说到伟大的诱惑,未来的黑暗:‘他善良,他宽厚,他完美’——因为他的面容跟基督的面容相像,他说话的声音和蔼可亲,甜蜜动听,跟五弦琴的声音一样。他用这种狡猾的仁慈迷惑很多人。召集天下四方的黎民百姓,犹如山鹑用欺骗的鸣叫把别的窝的小鸟召引到自己的窝里来一样。振作起精神来,我的弟兄们!这个黑暗的天使叫作反基督,他将以人的形象降临人世:佛罗伦萨的列奥纳多就是反基督的奴仆和先行者!”
玻璃器皿匠高尔高利奥对列奥纳多一无所知,却信心十足地说:
“真是这样!他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了,用自己的血签署了契约。”
“保佑保佑吧,纯洁的圣母,可怜可怜吧!”女商贩巴尔巴恰尖声尖气地叫道,“前几天,在监狱行刑吏的家里当清洁工的斯塔玛姑娘说,就是这个列奥纳多从绞刑架上偷死尸——不该夜间提起这种事——用刀子切割,开膛破肚,把肠子翻腾出来……”
“巴尔巴恰,这种事是你无法理解的,”科尔博洛郑重指出,“这是科学,叫作解剖学……”
“听说发明了一种机器,用鸟儿的翅膀在空中飞翔。”金线绣工马斯卡雷洛说。
“古代的恶龙彼列反叛上帝,就长着翅膀,”提摩泰修士又解释道,“行邪术的西门也能飞升到空中,但被使徒保罗给打落下来。”
“他在海面上走,就像在陆地上一样。”斯卡拉布洛说,“‘主在水面上行走,我也要去’——看他是如何亵渎神明的。”
“藏在玻璃罩里沉到海底去。”熟皮匠马佐补充道。
“弟兄们,别相信!他要玻璃罩有什么用?他变成鱼会游泳,变成鸟儿就会飞!”高尔高利奥说。
“你瞧,变形人多可恶,让他噎死!”
“宗教审判神父们干什么的?把他放到火堆里烧死!”
“把杨木橛子戳进他的喉咙里去!”
“哎,哎!弟兄们,我们完蛋了!”提摩泰修士号叫道,“圣钉,圣钉就在列奥纳多那里!”
“办不到!”斯卡拉布洛叫喊道,攥紧拳头,“宁肯死,我们也决不让圣物遭到践踏。我们去把圣钉从不信神的人手里夺回来!”
“为圣钉复仇!为被杀死的公爵复仇!”
“你们干什么去,弟兄们?”鞋匠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现在卫队在夜巡。卫队队长……”
“见鬼去吧,卫队队长!科尔博洛,如果你害怕了,你就回家钻到老婆裙子底下去吧!”
人们纷纷拿起木棒、长矛、火绳枪、石块,叫喊着,谩骂着,沿着马路向前拥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修士,他手里举着基督受难十字架,嘴里唱着圣诗:
愿神复活,使他的仇敌四散,叫那恨他的人
从他面前逃跑。
他们被驱逐,如烟被风吹散。恶人见神之面而消灭,如蜡见到火就熔化。
在焦油里蘸过的火把冒着烟,噼啪地响。在血红色的火光中,孤零零的弯月显得苍白了。寂静的繁星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