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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灯光影影绰绰,忽明忽暗,看上去在长年累月的时间侵蚀下质量逐渐堪忧。
“马上,就要到晚上了吧。”
顾斐然坐在冰冷的石台上,用白皙的手轻轻在上面摩挲着,忽然抛出这样一句话,“到那时,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呢?”
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一丝恐惧,反而因为尾音微微的上扬令程飞宇感觉她甚至在期待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程飞宇顿时一哆嗦,就差摇着旁边这位姐姐的肩膀直呼大佬,你不怕死的吗!
不过他也仅限于想想而已,毕竟顾斐然留给程飞宇的第一印象是十分硬核的——长相这么柔弱,却能成功反杀还将人吓晕,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在唯一的队友那得不到认同,程飞宇像个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开始纠结要不要开弹幕了,至少那会让他有种自己不是一个人的感觉。
虽然之前那冰冷的谜之声建议他们最好不要关闭弹幕,但是程飞宇之前因为眼前几乎全是满含恶意的诅咒他赶紧去死的评论而一时上头所以还是关掉了。
“顾斐然,你把弹幕关掉了吗?”
“嗯。”
顾斐然的话让程飞宇感觉到了一丝高兴,作为队友的他们做出了同一个选择!
不过很快,他的情绪又因为想起那些饱含恶意的弹幕而低落下来,再联想到莫名其妙在奇怪的地方醒来,还被告知很有可能会死得很惨,程飞宇忍不住感到十分恐惧。
“这里到底是哪里?他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咒我们去死……我真的是个守法良民啊,从小到大我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被抓到这种鬼地方啊!”
他一脸欲哭无泪的吐槽道。
程飞宇是个相当单纯的人,作为当代年轻人中十分普遍的二次元宅男之一,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抓进这个断罪游戏里。
顾斐然的指尖依然在石床上摸索,她注意到粗糙的表面下似乎刻着字,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凝眸观察。
黑褐色的痕迹遍布石台,只是稍稍一凑近,就有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顾斐然却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皱眉。
在发觉上面刻着的是歪歪扭扭的繁体字,隐约能看出来当事人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后,顾斐然再次确认了心中的猜测。
当然,她也不忘一心两用,回答某位敏感少年的问题。
“你真的笃定自己没有踩死过一只蚂蚁吗?蚂蚁那么小,你又是怎么能时时注意和观察到呢?”
程飞宇被她这番耿直的话语给噎住了,顿时也没了什么伤春悲秋的心思。
这套逻辑他确实无法反驳,因为哪个正常人会闲着没事干观察脚下有没有蚂蚁会被自己踩死啊?!
他唯一能笃定的就是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主动的害人之心。
“我那只是比喻,你不要这么认真的挑刺啊!”程飞宇忍不住反驳道。
顾斐然从石台上起身,语气相当坦然而随意。
“从你的角度来看,或许你没有罪,但是如果有人认为你有罪,那么你到底是算有罪还是无罪?”
“……?!”
程飞宇目瞪口呆。
“我曾经听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顾斐然微微侧过头,竖起一根手指,缓缓道:“一个成绩优异、活泼开朗的女孩忽然跳楼死去,她的父母伤心欲绝,一夜白头,要求彻查死因。”
“经过调查,警方发现她在学校里风评极差,有人说她性格高傲瞧不起人,有人说她和社会上的闲散人士不清不楚,还有人说她会跳楼而死纯属心虚,内心这么脆弱就不要来上学了。”
“你觉得,这件事里谁有罪?”
“她的父母?她的同学?还是她自己?”
程飞宇纠结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答道:“应该是她自己吧?如果不是她自己有问题,为什么别人要这么说她?”
顾斐然意义不明的笑了笑。
“你看,你明明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听了其他人的评价,不也认为她有罪吗?那么她到底有没有罪也不重要了。”
顾斐然提出的观点令程飞宇大为震撼。
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混乱,因为程飞宇忽然想起他就读的学校里曾经有过一个类似的传闻。
“你、你……”程飞宇表情古怪,最终只抓到了一个重点:“你难不成和我是一个学校的?!”
未等顾斐然回答,一阵阴风忽然袭来,明明灭灭的灯光顿时熄灭。
“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而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忽然响起,那一听就不是正常人类走路的声音。
程飞宇顿时将之前的问题抛之脑后,转而注意起了目前的生死难题:“……!”
在几乎本就落针可闻的情况下,这个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刺耳可怖。
他吓的当场呆住失语,甚至下意识秉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难道说是僵尸?还是说是鬼?如果被发现了会被撕碎吗?
脚步声断断续续,如同老爷爷散步般慢悠悠的,就像是故意踩在人的心尖上折磨。
程飞宇一开始紧张的冷汗直流,竭力模仿记忆中僵尸片里屏住呼吸的办法,一开始还好,但是后来他逐渐有些憋不住了。
毕竟到底还是个宅男,也没有经过什么专业训练,不一会儿就脸色涨红成了猪肝色。
程飞宇听到那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却因为恐惧而丝毫不敢动弹,生怕像看过的恐怖片一样因为逃跑时发出声音而惨遭gg。
他也不敢浅浅呼吸,生死关头的压力在心中席卷弥漫,忽然,程飞宇感觉到一股冷冰冰的触感碰到了他的大腿。
???!!!
程飞宇两眼一翻,被自己脑补的场面当场吓晕过去。
顾斐然听到动静,失望了一瞬,第一仇恨居然不是坐在石床的自己。
为了挽救惊吓过度的队友,顾斐然立刻出声。
“不好意思,打扰了,未经同意闯入了你们的地盘,还在你们的床上躺了躺。”
“对此,我深表歉意,对不起,我的朋友什么也没做,请不要伤害他。”
黑暗之中,顾斐然神情认真,哪怕什么也看不清,也丝毫不影响她学着程飞宇之前的模样九十度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我不恳求各位前辈的原谅,只是单纯想为诸位提一个真诚的建议。”
“……”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顾斐然也毫不意外,只不过表情中隐隐带着一丝遗憾。
这样的话都吸引不来仇恨吗?难道要说些更欠揍的话?
于是顾斐然补充道。
“这里的床位是我体验过的最差的一届——一点都不适合作为永眠之地,这医院对待前辈们的待遇这么差,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地盘试试?”
“我觉得五楼的高级病房区域不错,如果前辈们有想法的话,也许我可以为你们带路。”
“……”
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顾斐然开始思考用手机照明吸引仇恨的注意了。
突然,断断续续的脚步声重新响起,正在逐渐靠近站在石床边的顾斐然。
她的表情顿时期待起来,隐隐有几分兴奋。
然而,迟迟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意袭来。
顾斐然歪了歪头。
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咔嚓咔嚓,听起来像是什么被打开然后又被关上,看来这些存在是有理智存在的。
顾斐然正分析着,突然感觉到垂落的手被塞入了一样冰凉之物。
她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
“前辈,这是……”
顾斐然回忆起之前的高级病房遇到的那个医生面罩下的模样,电光火石之间忽然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我明白了,十分感谢。”
顾斐然轻轻摩挲手中粗糙却又柔软的质地,摸起来感觉像是一本书,是在传递某种讯息吗?
阴冷之风愈吹愈烈,仿佛在驱赶他们离开。
少女思索片刻,循着之前听到的声音摸索到了程飞宇的位置,然后低下身子托起他的衣领往外扯。
哪怕现在一片黑暗,也不妨碍顾斐然脑海中记住的路线。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这太平间一点都不刺激。
顾斐然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却不强求。
毕竟对于这群人来说,也许无尽的安眠才是一种最好的结局。
真是羡慕。
……
程飞宇在噩梦中惊醒,那股被僵尸追的恐惧令他头皮发麻。
他刷的一下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并下意识表情慌张的看向四周。
“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我还没死?”
顾斐然依然站在不远处,手上拿着一本老旧的灰黄色笔记本似乎在思考什么,听到他的声音,也只是微微歪头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吧。”她淡淡回应道。
少女平静的语气顿时像是一盆冷水一般浇灭了程飞宇心头的恐惧之火。
在发现周围确实没有任何他想象中应该存在的可怕非人类后,程飞宇顿时相信了这个回答,他下意识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顿时泄了气。
这不泄气不要紧,一泄气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尿意上涌。
“……!”
程飞宇下意识看向了唯一最让他有安全感的队友顾斐然。
“我、我想上厕所……”他扭扭捏捏的红着脸提出了这个想法,却又结结巴巴的不肯提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顾斐然本来正一目十行快速翻阅着手中之物,听了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要不要干脆就地解决?听说童子尿可以驱邪气,之后说不定能用上。”
“不要!”处男程飞宇直接怒吼出声:“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羞耻啊!这里又不是野外!我怎么能做出这么没有公德心的事情!”
顾斐然闻言,快速翻阅过后从笔记本上空白的部分撕下一页,然后咬破指尖在上面笔走龙蛇。
“你在干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程飞宇看的嘴角微抽,手指宛如感同身受般瑟缩了一下,难不成是在写血书?还是遗书?
“地图。”顾斐然画完之后在程飞宇面前摊开展示,然后一个一个指示是什么地方:“这个是走廊、这个是其他房间,这个是厕所……”
“……”程飞宇看着上面的鬼画符,根本看不懂,他这下也顾不上什么羞耻心了,“我们是队友,你就不能陪我去吗!”
“我忘了,你还是个学生。”顾斐然若有所悟:“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跟关系好的人一起上厕所,原来是这样。”
“……你看起来就跟我差不多大吧,别把自己说的好像一个老年人一样啊!”程飞宇羞愤难当,但是他却又找不出什么借口来反驳,总不能说作为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己连上个厕所都害怕出意外吧!
“可是我现在很忙。”
顾斐然扬了扬手中的灰色封皮笔记本。
程飞宇注意到了却也没有很在意,他现在没那个心思纠结这玩意哪来的内容是什么。
在一人孤身上厕所与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脆弱自尊心天平之间权衡片刻,他一咬牙,果断做出了选择。
“大佬,求你!”
顾斐然恰好翻完了笔记本的所有内容并记下,听到他这句话破廉耻的话后,她点了点头。
“好,那就去吧。”
程飞宇喜极而泣,同时也不忘吐槽一下刚刚顾斐然画血书的行为。
“刚刚你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你知道吗?我只在恐怖片里看过这样的场景……”
要不是因为有和顾斐然相处过的经历有过一点心理准备,换成其他人肯定就误会了啊!
“为什么?我只是因为没有笔啊。”
“哪有正常人会因为这样就用自己的血写字啊!”
“哦,那我下次用别人的。”
程飞宇感觉到了一股危机感,他立马调转话头。
“……你还是用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