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水手和士兵经过这里,各种国籍的都有。他们两个两个地走着。在咖啡馆前,他们放慢步子,观看这个秀发披散、神情惊呆的女人。
你喝一杯咖啡,一杯好咖啡吧。 我说。
为什么喝咖啡?
一杯好咖啡,喝了有好处。
那侍者一直站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面向港口,却不停地瞟我们。我向他要了咖啡。
为什么? 她又问。
侍者端来一杯咖啡。咖啡不太好,几乎不热。她尝了尝,哭丧着脸,用十分苦恼的口气说:
这家咖啡馆,什么都糟透了,冰淇淋一钱不值。
我拉着她的手,向她解释:
全城都是这样。只要一家咖啡馆里的冰淇淋不好吃,那么在全城所有的咖啡馆里,它们都不会好吃。所有咖啡馆都是从同一个冷饮制造商处进货。
那咖啡呢?
咖啡不一样。 我说, 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指定要一份现滤咖啡。
哦,不要。 她说。
她点一支香烟,但打火机打不着,她叫苦连天。我从她口中拿过烟,为她点着了火。往常,对这类不如意的事,她总是很有耐心,从不抱怨。她抽着烟,嘴唇由于恶心而皱紧了。
待在船上就好了, 她说,又找补一句, 下船后总是这样。
我感到我的脸由于一阵无法克制的笑而激动。她没有看见。
拥挤的大街在我们眼前流动。大客车、小汽车、卡车排着密集的长队,在恐怖的轰隆声中,沿着露天座前行。
我再也不下船了。 她说。
到了达荷美,去埃帕米农达斯的埃维人那里,总得下船吧。 我说。
她尽可能亲切地对我微微一笑。
我深信我们会成功的, 我说, 我们去猎羚羊,我们会玩得痛快。人们通常错就错在玩得不够尽兴。我们要化装。我将戴上有衬垫的头盔、墨镜,穿马裤,我给你一个小猎袋,万一我们顶不住的话,那会很有用的。
不。 她说。
晚上,在帐篷里,当狮子吼叫的时候,我会给你讲你要听的。我们带上埃帕米农达斯吗?
不。
我会给你讲你要听的。 我说。
不, 她说, 再也没有羚羊了。
世上多的是, 我说, 你一点都不了解。
我现在等的不再是他了。 她说。
人总是在等什么。 我说, 等得太久了,人就会改变,等别的来得快些的东西。羚羊就是为此准备的,立等可取。你应该能习惯的。
她不搭腔。这里说话很难,几乎必须喊叫。以红灯的亮起和熄灭为间隔,巨大的声浪有规律地扑向我们。屋宇为之震动,谈话被迫中断。
我很想离开这里, 我说, 但你还不能走动。你得喝一杯好咖啡。
不, 她说, 不要咖啡。
我又一次叫来侍者。我也向他解释她需要一杯好咖啡。我以一种默契的神态告诉他:
直布罗陀号上的女人就是她。
他似乎惊得愣住了。他一下子就相信了,一会儿都没怀疑。
好像这句话就是一个足以重视的解释,他对我说他这就去给她拿一杯现滤咖啡,要不了十来分钟。我回答说我们等着。她不同意,说道:
我想回船上去。
我装做没听见。在我们等咖啡的这十分钟里,她简直受不了广场上的噪声。
没必要等了, 她说, 我肯定这咖啡好不了。
她似乎但愿一切变糟,越来越糟。我以为她就要叫了,我拉住她的手,紧紧握着,以防她叫出来。侍者注意到她是多么烦躁。他又走向我们,我再次对他说咖啡要好,我指望他了。他对我说他亲自操作,水就要开了,他只能做这么多了。她总算对侍者微微笑了笑,但有点像是说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而不是他的错,她想向他表明她很清楚他没有任何责任。
该做好了, 他说, 我给您拿来。
他走了,几乎是捧着过滤器跑回来的。于是必须等咖啡流下来。我在过滤器上拍着,想让咖啡滤得快些。
你要都糟蹋了。 她说。
我尝了尝咖啡,味道很好。她从我手中拿过去,一饮而尽。
咖啡很烫,她给烫了,又抱怨起来。
味道很好。 我说。
我不知道,我要走了。
我对她说,她该整理一下头发。她用披巾把头发扎了起来。
你想去哪里?
她直僵僵地站起来,眼泪汪汪的。
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们去看电影。
我挽住她的胳臂。她捡起帽子,我们走进一条面向海滩的大道,方向和港口相反。这是一个有多家银行的办公区,显而易见,这里没有电影院。她没有注意到,什么也不看。这条大道很安静,通向一个远远望得见的公园。它使人很想返回另一条大街上去。我们走了十分钟,我就折回去了。
你不知道你要什么。 她说。
我知道。一场电影。这是不时需要的。
要不是我刚刚开始爱上她,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是的,我可以相信这爱才刚刚开始。我使劲夹着她的胳臂,她微微撅起嘴,但有点像是她不得不接受我带给她的这份痛苦,就像接受卡车的噪声以及其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但愿还不认识她,我尽力想象她在我前面走着,有着这样一张脸和这双眼睛。我当然做不到。尽管如此,我觉得她更美了,她比我在芦苇丛后边发现她的那天更使我惊奇了。
为什么要看电影? 她温柔地问。
为什么不看?
你知道我们去哪家电影院?
当然, 我说, 我知道。
她掉转头来看我,似乎怀疑我有什么不良的企图。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说。
这和电影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
我们终于面对那条从广场通往港口的大街。我们重新见到装着铁屑和煤的卡车的长队。我在一处人行横道前停下来。我们没有必要穿过去。我相信她看出来了,但她没提醒我注意。
我们要穿过去。 我说。
是的,我相信她明白了,因为在马路对面,显然没有一家电影院。而她差不多已不再醉了。一个穿白制服的警察,站在一种加高的白色安全岛上,以教皇的手势,指挥着那些装满铁屑的怪物。只需他戴着手套的手一个动作,它们便在刹车震耳欲聋的嘎吱声中停下了。
瞧那警察。 我说。
她看了看他,笑了。我等那警察发出的交通信号,等了一次,又等了一次。每次通过的时间,不管行人还是卡车,都持续三分钟。有很多人。
真长。 她说。
很长。
第二次行人准行信号停止了。轮到卡车通过。一辆装载货箱的卡车强有力地启动了。人行横道上已没有一人。警察原地向后转,像钉在十字架上似的伸出双臂。我搂住她的肩,带着她向前走。她看到了一切,走动的卡车,空无行人的过街横道。但她听我摆布。我第一回完全没有了硬拉她往前的感觉。我们向前冲去。卡车的挡泥板险些撞到我的腿。一个女人惊叫起来。在到达安全岛前一会儿,紧接着那女人的惊叫,在警察的大喊声中,我对她说我爱她。
她在安全岛边上愣住了。我使劲搂住她,免得她倒向不断驶来的卡车。我刚才对她说的话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我可以对她说的无数话中的一句。不过,我相信自从她失去直布罗陀水手以来,这是她第一回需要听一个人说这句话。她站在安全岛边上,一动不动,脸色有些苍白。
出示证件! 警察叫道。
我一边用一只胳臂抱住她,一边掏出我的身份证,递给警察。他并没有太生气。看到她这样精疲力竭的模样,他以为她生恐我被轧着。她微笑着望他,就好像她一心想的是他。警察看出来了,也对她微笑。他把身份证还给我,向后转,拦住卡车,让我们通过。我们穿过了马路。
我不太想看电影。 她说。
她笑了。我也笑了。街道在我们周围像旋转木马似的转着。
对她说了那句话,我感到头晕目眩。我们掉转方向折回,重新穿过人行横道,这一次是在合适的信号下通过的。警察显得惊奇,但还是对她微笑。我们在和大街垂直相交的一条小街上找到一家电影院。晚餐前一会儿,我们回到船上。又一次,洛朗在等我们出发。
航行持续了十天。
气氛平静而愉快。
我变成一个认真的人。这是从丹吉尔开始的,一直保持下去。她同样变得认真了,也是从丹吉尔开始的,一直保持下去。
我不想说,到达科托努的时候,我们各个方面都认真了,只是说比一开始认真多了。众所周知,变成认真的人是漫长而困难的,不是一天甚至十天就变得了的,只是开始在变。
因此航行的气氛是平静而喻快的。
一到卡萨布兰卡,我就买了三件衬衫,重新开始洗澡,变得干净起来。这当然也有点困难。不过到了大巴萨姆,我差不多重又变得干净利落了。睡眠占的时间略多了些。但不管怎样,我每夜或多或少都睡着了。慢慢地,我日渐占据这艘船上属于我的确切位置。而她日渐让我有充裕的时间占据它,她日渐明白这样做对她对我都要好得多。很快,这个位置对我就变得很珍贵。
习惯于这样一种生活方式远看似乎容易,但我相信很少有男人能像我这样养成习惯。为了好好寻找,就像对其他事一样,必须只做这个,不后悔放弃其他任何活动,从不怀疑寻找一个男人值得另一个男人为之奉献一生。换句话说,必须确信自己没有更好的事可做。对于我来说,情况正是这样。我没有更好的事可做。我的意思是,除了寻找他。尽管这是一项非常微妙而困难的活动,它会具有极其矛盾的表象,比如表面上完全无所事事,尽管我还远远不了解它的各个方面和所有的困难,但我相信我可以不过于自我吹嘘地说,从这次航行起,我已经开始成为寻找直布罗陀水手的优秀人选。
我们在卡萨布兰卡、摩加多尔、达喀尔、弗里敦、伊代纳,最后在大巴萨姆都停靠了。她只在达喀尔和弗里敦下船两次,而这两次,我陪她一起下了船。但其他各处我也下船了,在卡萨布兰卡、摩加多尔、伊代纳和大巴萨姆,这几次下船是和埃帕米农达斯一起。像这样下船,陪她,甚至偕同埃帕米农达斯也一样,我很快开始喜欢某种地理,即人文地理。这样为寻找一个人而旅行,得到的乐趣和通常简单的旅行大不相同。我们当然不是旅游者,差得远了,我们不可能是旅游者。对于我们这些找人的人,中途停靠港全都一样,它们远不是自然景观,而只是人的某种藏匿处。也许他就像指针,在我们和世界之间建立起一种联系,比其他任何联系都更强有力。我们当然要去科托努找他,但我们不能忘记,在到科托努之前的每个中途港,我们都有可能找到他。在驶往科托努的途中,每当我们偶尔浏览那本塑料地图册时,我们似乎看到那上面全是他,只有他。而当我们走遍达喀尔的大街、弗里敦的小巷或大巴萨姆的码头时,我们不由自主在这些港口的每个白种男人身上寻找他。相形之下,大自然显得枯燥乏味。从这些中途港回来,我总是感到非常疲倦。为了恢复体力,我喝威士忌,越喝越多。还有她也一样,越喝越多。随着旅行向前推进,我们喝得一天比一天多。先是晚上喝,接着下午喝,最后早上也喝了。每天都提前一点。船上总有威士忌。她自不待言,从找他以来,早就喝了,但在这次旅行中,我觉得她比以前更乐于喝了。很快,我就喝得和她一样多,而且跟她在一起时,我已完全不再劝阻她别喝太多。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变得认真了。我们主要喝威士忌,也喝葡萄酒和开胃酒。不过,威士忌显然是我们最喜欢喝的。这种烈酒在成为美国酒之前,其实是海上漫长追寻的卓越产物。
我们沿着非洲海岸航行,过了丹吉尔,它始终在我们的视线以内。混乱的岩岸一直延伸到塞内加尔,从那里开始,它变得平坦而无生气,并且一直到底都是这样。在威士忌的作用下,有时我们觉得它还是有变化的。
甚至有一回,由于这海岸,我发现了自身处境可笑的一面。
望着它没结没完地这样展现,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可抗拒地同这艘船连在一起了,就像我此时的处境。我甚至对自己就这样让人带到非洲已不再感到吃惊,哪怕一有机会就被赶下船。她笑了,告诉我对许多人情况都是这样,当然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利用非洲海岸来让自己意识到这些,而且这种处境也不像我认为的那样特殊。
到科托努前三天,我们遭遇了一场相当强大的风暴。我们关闭舷窗和舱门,谁也无权去甲板上。埃帕米农达斯晕船了,他为自己 听任摆布 而感到遗憾。这场风暴持续了两天。船像一条抹香鲸似的升起,又随着惯性落入可怕的旋涡。每次我们都会寻思它能不能再升起。布律诺总在自问这个问题,埃帕米农达斯有时也在暗自嘀咕。对于我们来说,却不同。船徘徊不前,尽可能坚持,它那持续而徒劳的颠簸,使我们觉得在我们的努力和它的努力之间有某种相似之处。第二天,像它和所有人一样,我们继续做着努力。而这一天,风暴仍然没有停息,不过太阳升起来了。透过酒吧的舷窗,我们观看阳光下波涛汹涌的怒海。景象美极了。螺旋桨经常在海水之外旋转,全船的人都吓得叫起来。然而,这一天,想到船可能在埃帕米农达斯的约会前沉没,我们反而觉得挺好笑。
第三天,天色明朗起来,离抵达的日期还有两天。从这时起,为了追回失去的时间,我们朝直布罗陀水手加速航行。
登陆非洲总是突如其来,没有一座岛屿,没有长浪缓缓平息的海湾,没有在海面上起伏、通常预示着大陆的群岛。
那一天,天朗气清。成群的鼠海豚来同我们相会。它们跳跃着,在暖烘烘的海水里闪着银光,极尽诱惑,等着我们中的一个献身于它们旺盛的食欲。她给它们扔面包。一排不大的长浪把大西洋推到了后边,我们进入几内亚湾,在水深达五千米的海上,天际一览无遗,只是下午快要结束时,出现一个货船的烟囱,或再晚一些,出现几张几内亚棉业工人的黄色船帆,完美无缺的天际才受到了打搅。将近晚上六点,我们在波多诺伏下了船。
路易和埃帕米农达斯的感情抒发持续了很长时间。两年前他们结交,先是在马赛,然后在船上,他们非常要好。他们在酒吧里坐下,互相讲述分手以来各自的生活,半小时内完全把我们忘了。
我们一边审慎地等他们说完,一边喝着威士忌。路易从事过不少职业,现在全心全意用一艘旧独桅帆船在科托努和阿比让之间做香蕉贸易。船是向一家破产的公司买来的。他告诉埃帕米农达斯,他把所有的利润都用来修修补补这艘船,因而永远是一文不名。就这样,我们一开始就得知路易需要五万法郎给自己买一艘新的独桅帆船,因为眼下这艘不仅把他赚的钱全耗掉,而且他每次出海都有可能送命。也正是考虑到这个,他诚心诚意地想起了安娜。我随即料到两天后他肯定向她要这五万法郎买新船。
她当然毫不犹豫就给他,甚至还很乐意。路易让人给她送信息,不仅仅因为他认为找到了直布罗陀水手,也为了使她有可能给他家中提供这小小的帮助,这一事实丝毫没改变她乐于助人的心情。
路易瘦小,晒得黝黑,他的灵活和洒脱给人深刻印象。他也流露出一种特殊的感激,如同埃帕米农达斯,如同所有给她送信息并有点轻易地 认出 他的水手。在路易身上,大概由于他在非洲烈日下生活,这种感激有些过度。我相信,许多人会以为他疯了,这一点我自己第一天由于不习惯也差点这样认为。其实,他不疯。路易只同黑人来往。波多诺伏的白人都不愿听人谈起他。他使他们厌烦。白人们说他饶舌,不牢靠,办不成大事,坏了他们的名声。只有黑人喜欢路易。他的荒谬言行丝毫不使他们难堪。他那种过一天算一天的不稳定生活也不使他们担心。
对我们来说,这种不稳定性很快就显得难能可贵。而这种荒谬言行也没使安娜退缩。凭依多年的经验,她不仅知道最微小、最模糊的迹象,那些可能会使在这方面没有经验的新手见笑的迹象,有时会隐藏着真相的端倪,而且知道有时应该信任所有人,包括撒谎者、笨蛋甚至疯子。她说,谁都可能弄错。她相信路易,直到按照他的指示,来到中非偏僻的地区,来到韦莱的绿色热带草原上。
路易住在一所有两间屋子的平房里,房子朝向港口,相当破败。他是这片土著区唯一的白人。他同一个年轻的富拉尼族女人已生活了两年,那种不稳定的关系好像她也非常适应。我们刚到的当天晚上,路易就请安娜和埃帕米农达斯一起去用晚餐。我也凑了过去。也许埃帕米农达斯将我在船上的角色告诉了他,不过稍晚了一点,我到他家的时候,路易为把我忘了而表示歉意。他对我说,他很高兴我能光临。他十分友好而自然地把我当做她带去的又一个男人,一个可以让她更方便地等待直布罗陀水手,总之也能帮她去寻找的男人。况且,我对当晚给我们讲的故事高度重视的程度,完全证实了他对我在她身边的角色的看法。晚餐还有第四位宾客,是路易最好的朋友,科托努男生学校的一个黑人小学教师,路易把他介绍给我们,说他是整个达荷美最了解直布罗陀水手的人,还是一部长达六百页的法文著作的作者,这部著作由殖民部的宣传部门出版,讲述了贝汉津国王的祖母、达荷美王后多米西吉的生平事迹。席间,话题多围绕多米西吉。何况,像殖民部的所有公文拟稿员一样,我手头有过这部对殖民主义的好处具有如此说服力的著作——既然一个黑人子民用法文把它写出来了。路易长时间地对我们描述,他参加了这部书的起草和修改。他认为这是一部权威著作。我热烈祝贺作者写出这部书。我当然避免承认我连一个字都没有读过。于是,对路易和他的朋友,我就成了唯一读过并欣赏《多米西吉》这部著作的白人,外加直布罗陀水手,他对我们这样说。他们的喜悦因而倍增。还是由于这种巧合,在他们眼里,我们的相逢和我们在达荷美逗留的理由就可以说更充分了。这是理所当然的。路易的朋友给我们讲述他和直布罗陀水手的多次相遇,虽然他的叙述插入不少话暗示达荷美的过去,但这似乎一点儿也没妨碍安娜。至于我,可以说什么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这点事怎么会妨碍我呢?
晚餐很简单,但极好。路易的那个年轻的富拉尼族女人非常殷勤地在桌旁侍候我们。但她从不参加谈话。达荷美的往昔尽管如此辉煌,显然却引不起她的注意,至于直布罗陀水手的故事,她了解得大概已经够多,不需要从小学教师口中获悉什么了。晚餐结束时,她走到门廊上,唱起阿塔科拉大高原的吟诵式牧歌。
安娜让人带来足够的意大利葡萄酒,使聚会可以延迟到深夜,也使任何人不会对路易的朋友给我们讲述的事真的感到惊奇。
下面就是他的叙述。他讲时已将近凌晨两点,声音压得很低——到处都是警察,他对我们说——用史诗和神秘剧的语气,带着相当大的醉意,伴随着阿塔科拉吟诵式牧歌的抑郁而壮烈的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