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销员 6、询问

在谋杀故事中知道某些事情的那个人,或者被别人认为知道什么的那个人,在被追问之前,肯定会和追问的人卷入某种关系之中,而正是这种关系使得后者有机会去追问。

对于被询问的人来说,这种关系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暴力存在”:如果拒绝回答的话,很有可能会对拒绝回答的人本身造成某种后果。因为恰恰是询问者才有机会设定这种后果,他们可以通过将后果展示在被问者面前来勒索他。不回答无论如何都会导致某些后果。谋杀故事进行到这里,被问者或者陷入一种非个人的法律暴力,或者一个人的非法暴力之中,这个人可以独断专行地设定这样的后果。可是就连法律也像是一种勒索。

无论是合法还是非法,两种形式的暴力询问都会以不断重复“如果不是这样”开始。如果被问者不回答,那么就会针对他采取一种行动。

如果针对被问者的行动还是不能让被问者回答,或者他的回答明显是错误的,那么这个“如果不是这样”就会一再重复。

如果被问者还是不回答,那么人家就会针对他采取另外一个行动。

如果通过这个行动,被问者依然不回答,那么针对他的就会是另一个行动。

他不行动的次数越多,也就是说,他不回答的次数越多,对他采取的行动也就越多。

这些行动中的每一个无非那个用语言表达的问题的另一种形式。这种“如果不是这样”的堆砌会漫长地进行下去,直到被问者要么开口回答,要么暂时给出回答,要么压根就丧失了回答的能力。

即便被问者不回答,人们也能从他的行为举止中推断出可能的答案来。他的每个手势都是一个可能的回答。他的表情的每个变化都是一种暗示。人们试图从他的每个动作上得出结论。他做的任何动作都有含义。就连他不做的动作也在暗示什么。每一个服务于日常和明确目的的动作都超越了自身,具有某种特别的目的。

保持沉默的被问者做了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都是一种信号。他不再是以自己的意愿做事。他的每个举动都可能传达一种信息。他的每个动作都是不情愿的自我暴露。

对于询问者来说,关键是要将那些揭示日常行为的词语挑选出来。它们寻求揭开被问者的动作、手势和表情里的秘密。他把夹克衫上的一粒纽扣解开又扣上了,这意味着什么呢?偏偏就是一排扣子当中这一粒,这意味着什么呢?他独独翘起拇指来,这意味着什么呢?为什么他要这么频繁地在脸上擦来擦去呢?他的着装意味着什么呢?他两只脚之间的角度意味着什么呢?用手指打榧子说明了什么呢?拉耳垂呢?嘴角的唾沫呢?

不管被问者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就连谎话,沉默的方式,都是一个可能的回答。就连被问者的睡眠也可能对询问有利。他睡觉的姿势表明了什么呢?他睡梦中都说了些什么呢?为什么他在沉睡中现在又不说话了?他在沉睡中伸出手来在找什么呢?

在谋杀故事中,被问者总是试图破坏这种无数次要求他回答的暴力关系。通常在谋杀故事中,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在问他,也不知道询问者是谁派来的。

对于被问者来说,现在重要的是要这样去回答或者不回答,才能得到他无法提出问题却想要的回答,也就是获悉谁在问他或者谁叫人来问他。

询问者和被问者,这两个人都想得到一个回答,不过一个是采用暴力,另外一个是使用技巧。

这一章节,至少是在谋杀故事中,通常是这样结束的,无论是不回答,还是回答有误,被问者都可以如愿以偿地得以逃脱。与此同时,最终正是他,为了得以逃脱,他使用了暴力:


威胁的人首先使用的是文字游戏。

他把重心换到了另外一条腿上,推销员看出来他又要踢自己。在他伸手去抓之前,先用手指练习着动作。撞击让他后退了几步。鞋头向上飞了出去。他感到那些材料似乎也跟随他的心跳颤动起来。即便现在孤身一人,他还是机警地保持先前的姿势。“看来得我们帮助您恢复记忆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到了夜里才这么昏暗。

他没把这个偶然事件当回事儿。他说完一句话后奇怪地嘟嘟囔囔。他们肯定还要抹去他脸上的冷笑!他的动作现在成了防御动作。

他习惯了被人恶意对待。他刚听到句子开头的那个疑问词,就哆嗦了一下。他们给他举出的每个例子都令人害怕。他充满好奇地倾听着一个故事,而他们则认为那就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他想,也许他能让自己在痛苦中感受到那些物体。他低下头之后,突然一下子想像不出他对面那人的模样。“您想听什么?”因为他瞥见一个物体,它的使用范围就标在自身上,所以他想,只要这物体还能用,他自己就不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必须记住在这里所感受到的一切,这对他而言慢慢地成了一种折磨。他沉迷在一个想法中,就像是别人对某种游戏入迷那样。“他睡觉很轻。”

当他一下子说出了事实之后,感到有些尴尬。他听到手指间的香烟在咝咝地燃烧。他不能往后靠。另外那人在房间里夸张地走来走去,以此证明,他有权自由活动。和这个刚刚认识的人单独呆在一起,他觉得沉默成了一种负担。一只鸟飞了起来,发出鸣叫。

陌生人可以听到的动静,他什么都没听到。最后就连咳嗽,他都跟别人不一样。在他再次苏醒过来的那一刻,所有的词语都毫无意义了。就连他祝愿别人度过美好的一天都被认为是在掩饰什么。墙壁是隔音的。这里有一把椅子!

他回答着问题,头都没抬一下。晚上还戴着墨镜的人实在可疑。“我非得要说得更清楚吗?”他抗拒着不肯醒来。在他身体上轻轻抚摸的那只手是他自己的吗?他再也无法安静地坐着。他看人的样子,就好像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被人盯着一样。至少能活动一下手指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儿啊!

他之所以觉得绝望,是因为他熟悉一些状况,能够拿来和自己现在的状况进行比较。他不习惯这个新环境。他觉得承认事实有些可笑。就连睡觉时他也无法摆脱那个跟踪者。所有人都安慰他,因为他没有安慰他们。“您没有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现在对他来说,一瞬间就是很长的时间。

他都是后来才 加入到每一个事件里。这幅画上只有一个人眼睛上方没有黑道。

他观察到,他的对手脸上挂着内在的微笑,因为他自然而然地把茶杯拿在手里。只有当他们能够看透他的思想时,才能将他包围,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动作刚一开始,他就知道会打中目标。表示肯定的话说了很多,他紧张地等待那个表示转折的“但是”。他们给他留出时间,要让他说点什么。他摇了摇头,以此来试探一下他还有多大自由活动的可能。他们在他面前摆了很多物体,想从他摆弄物体的动作中看出些什么。之前打电话时,他无法谈及此事。他的微笑可能有很多含义。

说话时,他却想着别的事情。他在门上看到香烟烧过的痕迹。因为疼痛,他把脸转向一边。那墙对他而言太高了。他说完那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说谎。他们想给他提几个问题。他看着前方,好像面前是一条空空如也的大街。这条拉链卡住了!他们绕着弯儿询问那些属于他的东西。说话当间,他肯定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的耐心到头了!”沉默慢慢地变得可以忍受了。为了逼迫他回答,他们的脸上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他装模作样。每次他们观察他时,他就装出一副被看穿的样子。新鲜空气会对他有好处的!他们留意着他声音中的尾音。当有一个人试图往他身上吐唾沫时,他却被口水呛了一下。他们还需要他。

每个词他都可以用来绕弯子。由于这样的疼痛,他可以使自己不会忘记。他们只能给他带来肉体上的伤害。有人冲着他喊了一个名字,是别人的名字。“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让那物体落下去又把它举起来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描述这个无关痛痒的过程,而不描述另外那个无关痛痒的过程呢?

他计划好自己的每一个动作。他扔掉火柴的动作不只是为了扔掉火柴。他们给他描绘出一个他自己无法掌控的未来。他衬衣的颜色本身还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也许他的双手比他本身回忆得更好。闭一次眼睛就意味着“是”。这个房间外的景色很好。只有从脖子的动作上才可以看得出,是他在说话。他们已经低声询问了他太长时间。疼痛的叫喊不是什么口供。

他想出来对他们永远都不会提出来的问题的回答。他甚至都不能用手去揉揉眼睛。他撒谎之后,吸气所用的时间比撒谎前要长一些。假如他认为自己有罪的话,他可能会咀嚼得更慢些,使劲吞咽,把腮帮子撑得圆鼓鼓的。他们想让他承认,他是自愿跟着来的。

虽然他此刻没有任何感觉,可是他却觉得,仿佛一丝轻柔的触摸也会引起无法忍受的疼痛。他们不过是先警告一下他,后面可有他好受的。他随身携带的那些东西与可能发生过的事情没什么必然联系。他活不了多久了。他们从他的眼白中得出结论。他背靠墙坐着。打在脸上的一拳让他又醒了过来。他们问他为什么带着一些别人不可能随身携带的物体。

他睡着了,还紧咬着牙关。

“我们想跟您出去散一小会儿步!”

就连他把玩鞋带都可能是一种暗示。当他想把勺子再次放入水中时,盘子却不见了。他没有口误。他身后这个空荡的房间让人很不舒服。这要放在以前的话,人家恐怕会剪掉他的睫毛。他们在他耳旁晃动着一串钥匙。他没问自己在睡觉时是否说过话。他用嘴唇保护着牙齿。不管怎么说,疼痛总还可以消磨时间。

他就要大声喊出来了。

他不想拥有观众。他们试图成为他的朋友,这样就可以让他的思想变得不确定。每次他说话结巴时就会产生某种别的含义。他把手举起来,高过了肩膀,也会被认为有恶意。

他衣兜里装着剪下来的报纸片段,是关于那起事故的。他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敏感了。他们必须要让他因为疼痛而显得令人讨厌。他们谈到他的财产时就像在说自己的财产。听到这个词时他想到了什么呢?一会儿他会被带到一个地方,在那里他什么都不需要了。

他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在场。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都不跳了。他数着窗户有几个角,虽然他确切地知道那个数字。他闭上眼睛等着挨打。有那么一会儿,他坐在那里,眼神惊慌失措。他想念着疼痛。他又吞咽了一下,这让他很生气。“您就是那位幸运的所有者吗?”受挤压的空气发出了嗖嗖声。他们挑了一把腿很高的椅子给他坐。他伸直了脚尖也够不着地面。他不能把嘴唇闭得太紧,免得他们会认为他想要隐瞒什么。

他只想再吸一口气。他觉得现在就连碰到圆形的物体也会让他疼痛。他们已经在缜密安排,好让他的死显得像自然死亡。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他还能想什么。他的哈欠只打了一半,就被吓住了。因为双手被捆着,他无法保持方向。他们详细记录下他的神情。在他的对手挥拳打过来之前,他的血管就开始膨胀起来。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鞋子。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不想,只能在疼痛中感受着自己在场。鼻子前面这个拳头的味道让他想起了什么。这是一个杀人犯!他的行为不再受自己控制。他躺在一个坐满了人的沙发下面。这个杀人犯一口黄牙。他们向他大声喊叫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词汇,中间掺杂着一些问题。窗玻璃上糊着报纸。靴子的靴筒搭在一起。脚脖子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复原。一个死了的推销员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用。

当他被人掐住脖子时,他迫不得已虔诚地仰着头。惊吓让人看不清文字。他长着那种永不显老的脸。他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去造一个句子。他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看。

他想说些什么,讲到一半却突然意识到,他想说的东西实在不值一提,可他们却从各个方面逼他把话说完。百叶窗没有完全拉上去。“他死得活该。”在他离开之前,一定要说一句狠话,可是他无法离开。他没想着要大喊大叫。他屏住呼吸仔细打量着那件物体,连最小的裂痕也不放过,就像是要看个够。当他顿住时,他们还认为他刚刚说漏了嘴。没人听明白那是个笑话,所以出现了令人尴尬的间歇。

他没有看到那个身影,但是却注意到了第一个危险的动作。他的笑声现在成了奢侈品。他们想方设法让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分钟。电灯开关离他的指尖太远了。他徒劳地提前设想着疼痛。柔软的坐垫消减了那一拳的冲击力。在关键的时刻,恰巧他的嘴里又塞得满满的,所以又一次无法说话。对他来说,回忆的困难在于被忘记的不是一个物体,而是一个词。这仁慈的黑暗啊!他们触摸着他说疼的位置,但是他没有身子一颤,或者他虽然颤抖了,但是却晚了一秒:他应该在被触摸到之前就身子一颤的。“那个提问的人在仔细地锉指甲!”他们开始做起自己的动作,就是要让他觉得,这个动作暂时只是一种警告,如果他表现出配合的姿态,这动作随时都会中止,但是不会排除以暗示过的方式一做到底:也就是说,不是用一个词,而是用一个动作来胁迫他。他们缓慢地改变着询问他的方向。这样一来,他必须不时地将头转向提问者,他会在这样缓慢的动作中变得疲惫。有人把手伸到他的腋下,不过却不是为了搀扶他。

他竖着朝门走进来,但却是横着出去的。这把椅子没有座板了。他们不许他低头。慢慢地,他觉得轻松了。那块手帕只有一个地方有皱褶。这个房间布置得让人觉得没有人气。他出汗不是因为害怕。当那个瓶子被塞到一堆瓶子之间时,反作用又把这个瓶子给顶出来了。他们用手指触碰着那些摆放的物体,然后又观察指尖留下的痕迹。

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回应他们的动作了。他闭上眼睛时,觉得有些恶心。他们一边不停地询问他,一边假装温柔地抓起他的手腕。他缓慢地呼吸着,以此赢得了很多时间。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们只是在等着天完全黑下来才动手。有人问起他的健康状况。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姿势了。他们的势力范围越小,就会越发贪婪地将它发挥到极致。以后他很可能不会重新认出这些物体。他不能表现出怒气。自己的脚都不记得怎样走路了。他们把一个光滑的物体塞进他的手里。他有过前任。他们肯定是弄错人了。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他们无法用破坏财产来吓唬他。疼痛越来越强烈,简直会要命。他突然感觉到,就是现在,此时此刻,他偏偏忘记了什么东西,却无法想得起来。他希望能一个人呆着,于是就使劲摆弄着自己的衣领。这一点让他很高兴,至少还可以偷偷地玩手指。

他千万别因为呆滞的目光而暴露自己。

“我吓到您了吗?”他用双手捂住耳朵。他的对手向他演示着,他怎样在使用暴力之前脱掉上衣。他想像着要怎样逃走。他们用玩笑消磨着他的等待时间。他们把玩一个物体,在那上面演示着有什么好事在等待着他。“他是个激情洋溢的漫游者。”他们推着他转身时,他的衣服里落下来许多沙子。他们把已经知道的事情又问了一遍。当他们生气时,就一板一眼地分开说出自己的话。

他不是他们的朋友。另一个人在挥拳之前,他则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与这样绚烂的色彩相比,日落简直算不了什么。”他们特别注意词汇在句子中的位置。向上翘起的鞋子让他与周围的环境协调一致。两次挨打之间的等待对他而言已经变得十分自然。现在他们允许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因为这样他就会暴露自己。虽然空间足够大,可有个人还是紧贴着他走过去。他以后就笑不出来了!听到把手举起来的命令,有个独臂人举起了手。他姿势上最小的变化也会让他们问个不停。现场会造得像不幸坠落一样。

他们许诺给他的那些物体,他想像不出来,所以他们也就无法通过许诺来套出他的回答。他们当着面确定的那些事实,说出来都是命令。现在,每个动作都是错的。他不停地走神。墙上粘着一根头发!他们要求他把那个故事再讲一遍。

他看得最多的就是他们的耳轮。他们在提问时还不能问得过于详细,免得暴露自己。他不能讲话,因为门还开着。那是一把公务手枪!他们等着,直到他喘不上气来。就连一根牙签都可能被他用来自残。所有人都是各自家庭里的父亲。他们在争吵,应该让谁去开门。即使他闭上眼睛,也不能停止去看。不管他把手放在哪里,都觉得它是多余的。“你来接管他吧!”当其他人收拾完他,准备把他移交给下一个人的时候,偏巧此人总是不在。

在疼痛中,他仍然能感知到周围环境的许多细节,不过它们现在并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一个接一个地追溯着自己的思路,直追到第一个,要回忆起它来。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他们的优势要大一些。他在为谁工作呢?

他耳朵不聋。“当枪从套子中拔出来时,发出嗖的一声。”他的手格外地安静。头沉重得受不了。他希望迟疑不决的一刻快点出现。挂在下颌的那一滴血,拉得越来越长。他的目光像是被围困的野兽。他试图想像着自己身在别处,却是徒劳。一旦他现在回答了一个问题,那就会没完没了。就连疼痛也无法让他开口,哪怕是发出一声呻吟。

他不坐下来,生怕再站起来时还要耗费时间。“这并不像您想像的那么奇怪!”他手边的那个物体同样会离他无限远。一滴又一滴的血落在同一个地方。

他突然点了点头。他感受到的一切都让他痛苦。只要他身后还站着某个人,他就不会开口。他们需要更华丽的词藻来粉饰杀戮。如果外面地上有积雪,那么这咔拉咔拉的声响就是防滑链。他们找不到适合的话来刺激他。按照声音,他把他想像成另外的样子。没有其他人知道他此刻在哪里。

他不想正中他们的下怀,抬起头来。他一下子闻到了那杀人武器的味道。每次他们转过身去时,都一定会考虑到,他就在他们身后!突然之间,他不再绕弯子了,而是直接谈起那些想法。这个跳跃足够大。灯泡在恰当的时刻炸了。

他让这跳跃靠近自己。那惊吓的一刻还没有过去。他把自己的暗示隐藏在从句里。它们向他发出命令,他在这里应该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您觉得我的领带怎么样?”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吓了一跳。

他透过腋窝看着自己的对手。他转过身去,但是动作不够快。疼痛让他从昏厥中醒了过来。因为他的未来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现在说话直截了当。就在前一秒钟他还那么健谈,所以他的沉默格外引人注意。抽打来自于身后右边!但愿他们终于能够说得清晰明了,这样他才能为自己辩护!疼痛是如此剧烈,他真想脱下衣服。

之前他就缩紧了肚子。在他们眼里,他已经死了。被粗暴地叫醒之后,他先是朝着错误的方向看去。每次都是在疼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之前,他们就住了手。他必须要扶着什么东西才行。就连不属于他身上的东西,现在也会让他感到疼痛。他千万可别不说话了。他们画出他未来的面目。每次抽打都不会落在同一个部位。花园里橡胶水管的尺寸恰好能塞进他的嘴里。

他听到一块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开始数数。这些威胁者不可能提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来。他已经没有时间来消化这些想法了。他得不停地说话,不然他们又会开始提问。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颤抖着。他们想要了解真相。

他也在为这场折磨助阵。他不会再提那些愚蠢的问题了。他们抬起自己的鞋底给他看。头轻轻点一下就足够了。对他来说这是新的情况。他们让他第一个走出房间。他的肋骨间有一个坚硬的物体在往里钻。

他张嘴去咬一根手指。他已经无法再去倾听了。他耸了耸肩,好让那些禁止他一切动作的威胁者慢慢适应他的动作。就算他知道什么,也绝不会告诉他们。他们对付他很容易。他们从来不打他的嘴巴。房间里有一个人是多余的!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他们又给了他一分钟时间。突然,在疼痛中间,有了一瞬间的耐心。

他一定是睡着了。当他无话可讲的时候,就在构思新的词句。他们给他看从他的额头抹掉的汗珠。他们现在做的也是一项工作。

他知道得太多了。“这个故事里没有一句真话。”他们在他身上寻找还没有挨过打的部位。他转着圈地跑,希望借此摆脱疼痛。突然,他吃惊地看着他们身后的一个点。

他们现在 向他提出问题来,他害怕他们之后又会提出问题来。他的眼睛闪烁着。他生命力很强。抽打他时,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可以理解为同情。那压抑的空气让他喘不上气来。那块石头有小孩脑袋那么大。那句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了。他们问够了。他的手指尖染上了深色。突然爆发的杀人欲望让他惊讶。一个动作接着另一个动作持续下去。

他现在再也不可阻挡了。他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那一拳上。

一阵响声,像是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一瞬间,那些打斗的人都一动不动。

从那张嘴里涌出一种奇怪的声响。

那个被掐住脖子的人咕咕作响。

呼吸的撞击让他后退了一步。

他紧紧地掐住脖子,直到他听见咔嚓一声响。

他的对手是橡胶做的。

现在他在把玩词语!

门只是虚掩着。

推销员的脚步停在最下面的台阶上,侧耳倾听。

天黑了,他开始说话了。

后怕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