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力图通过询问那一个个人物和探究那一个个物体,从本来不计其数的可能性要达到那惟一可能的事实上时,那么遭遇的则是与之相反的企图,那就是让事情停留在那不计其数的可能性上,或者至少阻止限制在那个惟一可能的事实上,或者不是通过错误的回答,就是通过对物体的错误排列把提问者引到那个错误的惟一可能的事实上。
然而,在谋杀故事中往往是这样,如果询问者不受那些借用手段使其可能无法做出判断的情节左右的话,那么现在就会设定情节,要强劲有力地使其判断成为不可能,因为它们是直接针对他本人的,并且试图通过除掉他而使所有的问题化为乌有。
以往那些情节的手段在于,那些情节压根儿就不会被看得出来是强劲有力的情节,而这个强劲有力的情节,现在至少对那个情节就是冲着他而去的人而言,似乎立刻就会被看得出来是强劲有力的。如果他真的被处理掉了,那么这个狡诈的情节当然又会派上用场,它会把他及其周围的那些物体如此来排列,从而使他要么再次一无所获,要么再次指向那个错误的事实。他躺在山崖脚上一块大石头旁,脑壳摔得粉碎。他的死让人误以为是一个意外事故。
在谋杀故事中,情节描述到这个地方,那个当事人往往就要动身去继续调查,或者走访询问。他已经发现了限制可能性多少的线索,并且继续去寻求一个能够进一步限制可能性多少的结果。为了阻止把谋杀情节现在描述为他的行为,那么案犯无论如何都要再次采取行动。
他跟踪起那个当事人,或者他让他来跟踪自己。在这个故事中,那无法确定的感觉会告诉被跟踪者,他被人跟踪着。
安全起见,他不会四下张望,而是走非同寻常的路,不断变换方向,走走停停,又突然改变前进的速度。
不过,他自然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那就是跟踪的人发觉被跟踪者已经觉察到他了。他会混在人群中,但不会在人太多的地方,那样跟踪者就会偷偷溜掉。他停留在人群那里,去跟人聊天,虽然他还从来没有跟这些人聊过天。
他会胡说八道,要让别人注意到自己。他会做一些普遍不被认可的事情,因为他在想,当人们不屑于某些事情时,更多就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的举止异乎寻常,就是至少要更多地引起一个人对自己的注意,而不是那个违背自己的意愿注意他的人。
跟踪者只是在他引起的那些响动中得到描述,或者是在那些不是他引起的响动中,因为他是跟踪者。即便他得到描述,那他此刻也不会被认出来的,而且后来也不会再次被认出来。那双手一般都会藏起来,无论如何有一只手,他把礼帽低低地压在额头上,脸孔通常都会在暗处。
被跟踪者从不转过身去,所以他要利用一切至少可以给他提供自己身后发生什么的影像的物体。他,作为别人注意的对象,自己本身就是注意力之所在。他的注意力不仅针对的是跟踪者,而且首先是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跟踪的目标。他心里明白,不知在什么时刻,他身后那个人就要让跟踪转变成相遇。他随时都得为这个时刻的到来做好准备。他心里明白,那个人不只是跟踪他:跟踪的终点会是跟踪者力图要抓住他。被跟踪者在等待着这个时刻。在这一时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转换角色。
在谋杀故事中,情节描述到这里,往往都是这样,那就是跟踪者抓住被跟踪者:
推销员从一堵墙边走过。
他觉得箱子并不完全是空的。他叉开腿,骑坐在一把椅子上,椅子宽阔的金属靠背至少护住了他的胸部。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重新找到这个地方。他在练习回避。此刻天已经彻底黑了,他觉得不会再有人来上门打扰了。没有发出笑声。他不想再去数数了。他看到照片上那个摄影师的影子。他身后的门无声地关上了。他从那些禁止指示牌上学习语言。他懒得说话了。那些痕迹让人看不出任何动作的头绪。“有人在你们这里洗过车吗?”看被害人倒下的姿势,好像他向后要去抓住自己的脚脖子似的。铁丝网栅栏上挂着柠檬皮。头发被轧断了。
那儿从泥潭里伸出来的是什么呢?片刻间,他不知道,黑暗中,那两个身影是相向走去呢,还是已经各奔东西了。直到有人向他说出了那个名字之后,他才意识到那个物体是一把刀子。他已经想到过要利用日光。当他把上衣挂在钉子上时,扣环撕裂了。他刚来没多久。没有人看得出来他的手是湿的。他看见一扇窗户后面有支蜡烛忽明忽暗,而现在其他地方到处都亮着电灯。上次来这儿时,这片铁皮可没有放在这里!
他注视着面前滑来的那一页纸。他避开无关紧要的东西走去,好像他的生命与之休戚相关似的。他无端地敲打起一个钩子。背上的重担让他荡来荡去,所以他成了一个不确定的目标。好在他没有戴表,所以人家也不会向他询问时间,他也就不用低头去看表了!
他发觉自己的大衣上沾着秸秆。为什么这里的地面夯得如此实在?那个孩子正在吹一个纸袋子。他注意着每一个不同寻常的动作。那伤口没有散裂成一道道。趁着四周漆黑一片,他方便了一下。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这样四处乱逛了多久。他触摸着那地毯的表面。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那灰烬比他想像的要暖和一些。
那两个相向而行的人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找寻一个他们可以望去的物体,直到他们相互擦肩而过。
门被插上了。“因为他没有固定住处,所以无法监控他的动向。”那个问话者再也想不出什么问题来。他的背上痒痒的。他慢慢地按下门把手,结果发觉门已经锁了。看样子,不像是死者自己戴上帽子的。走路时,甚至连大衣刷刷的声音都让他局促不安。那床垫发霉了。当他走上灯光明亮的街道时,他听到篱笆后黑暗的花园里有人在说话。
一个坚硬的物体落在一个流动的东西上。他在一摊积水中洗了洗手。背负着沉重的负担,他早就不再觉得这是一种工作。他从上衣里伸出一只不需要的手臂。如果他想跑过最后这一段路,他不太可能及时地停下来。
他跟人正好聊得如此兴奋不已,所以人家也就让他一口气把话说到头。当他抬腿走过那水管时,他尽可能抬高膝盖。他活着。那门是朝里开的。只有一个推销员才会这样用手接水喝。电话铃响了,快去接,他说,他就来。
单凭那风的话,这些衣物不可能被吹得这样乱七八糟。
他违心地竖起耳朵倾听着。他练习着,在恐惧中仍然不忘记观察。如果他现在需要帮助的话,他不会冲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这儿有人吗,而是这儿没有人吗。他也不能蜷缩在低矮的树丛中。那洗涤槽里没有滤网。他的手慢慢地伸到床垫下面。他蹑手蹑脚地走动着,连地板下面的老鼠也不会受到惊扰。如果他要监视某个人的话,或许也会坐在这同一个位子上。
他只用手就挤干柠檬的汁液。他看着每一个上衣被风吹得鼓起来的人。突然间,他说话的声音变得十分沉闷。只要他呆在死角里,他就是安全的。允许描述的只有被跟踪者的恐惧。
他内心所有的一切都向外迸发。那条路可以当做逃生路。他鼻孔周围都发白了。任何响声他都觉得太吵了。那液体一下子形成了一块块结晶。消音器破坏了这支枪的平衡。
也许跟在他身后的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在模仿他的一举一动。是那窗帘在抖动呢,还是窗帘后面有人在动?黑暗中他睁开双眼。现在所有人已经开始互相告别了。蹲在角落里的那个人突然站起来。当他奔跑时,他对这周围的环境置若罔闻。有人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但是他却没有转过身去。那是一声让人平静的叫喊。
当他屏息凝神坐在屋里时,听到外面有人正在捣鼓本来就开着的门。“微笑没有浮现在他的眼睛上。”一只陌生的手的黑影遮住了那个安睡者的脸。回忆早就不再伤害他了。她把湿淋淋的手指伸向他。那些静静伫立的物体让他重新理智起来。一只鸟诱惑他飞起来。他帮助自己穿上大衣。他抬起手准备敲门,却又让它放下来,并且继续走去。那牌子上写着是条死胡同!难道说那个臆想中的跟踪者之所以如此紧跟着他,仅仅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被跟踪了吗?在他身后,那钥匙被拧了两圈。为什么所有人突然都变得彬彬有礼呢?
他无法看清那个物体是不是在移动。那扇门就是不想闭起来。这样的黑暗是一种惩罚。他让那位女士顺其自然。由于饥饿,他觉得那堵墙都可以享用。走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了铺石路面上那些弹痕。他的手不自然地无所事事。他不敢坐下来。那笑声是一个男人的笑声。
他在楼梯上停下来,一只脚高,一只脚低,随时准备继续跑去。有人用一枚钉子在玻璃上划来划去。当他再次晃动那玻璃杯时,那些冰块已经化了。那袜子后跟上有一个洞!他身后那人的脸在镜子里很暗。那水滴从很高的地方拍打在地上。
当他在里面时,第一扇门可以朝外打开,而第二扇门则要朝里开,这样一来,他虽然可以安然无恙地走进去,但是如果他立刻再想出去的话,那就被困住了。那地毯上的灰尘让他心神不安。那火柴现在竖立在摩擦面上。另外那个人在看他时,并没有把头转过来。“他在那鼓起来的上衣里面不只穿着一件衬衣。”
刚才他还说个没完没了,他的沉默现在必然会引起人家的注意。他手上拿着一个鱼头。他无拘无束地说着话。没人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东西。这些容器个个都可能窝藏什么。他只是把右手伸向电灯开关。他经常用舌头舔嘴唇。他装出一副热情友好、乐于助人的样子。他不喜欢看到空瓶子四处摆得都是。他使自己面前这个人进入一场谈话。当他踩到烟头时,里面冒出一丝火花来。
他心里感到不安了,因为现在好像没有人跟着自己。所有人都戴上帽子走了。他的血管在膨胀。他听到有响动,好像有人在踮着脚尖走动。一丝风就足够了,那钥匙从他手里掉下去。
他找开关时找错地方了。墙前堆着沙袋!这是远近惟一的建筑物。不管他四下张望也好,还是不四处张望也罢,二者都会引起怀疑的目光。
他很早以前就把那个物体放在那里了,而它现在才倒下去。这样的恐惧至少让他有了自信。他说话时,他下面有个塞满了的烟灰缸。他已经徒劳地打过一次电话。他走进一个没有任何陈设的房间。在变质的黑色水果表面上,他看到了白色的霉点。他只能躲进角落里。那堵墙让他无路可逃。一个看起来醉醺醺的人就躺在他的桌子下面,朝上呆呆地望着他。他可以毫不费力地透过窗户看去。也许另外那个人只是和他同路而已。也许是他听错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注视着那个物体,仿佛他在它身上漏掉了什么似的。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空荡荡的沙发与他面面相觑。
所有的词他都说错了。他想要用来做点什么的那只手被忽视了。他告诉身边所有的人他将要走哪条路。他目光向两旁瞥去,勉强应付。因为他知道有人在观察他,所以连那些日常往往被忽视的细节都变得十分明显,让他感觉就像是刻意的行为。
他发觉人群中有人做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动作。他们在离他还很远的地方就开始沉默不语了。他一打开门,整个房子里所有其他的门都砰砰地关上了。他用双手揉着自己的膝盖。当栗子掉落在街道上时,他惊叫着跳到了一旁。
他说话时,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背后有人在走来走去。突然间,他觉得那个身体无边无际。当钥匙已经从外面插进锁眼时,他才冲着门跑去。他蹲了下来。他忘记了自己要找什么,可是仍然找下去。
他还不能死,在这个故事中,人们对他的情况还知道得太少。 他借口要系鞋带,走出门去。只要碰到人,他都要停下来询问。他练习着其他动作,免得让人从那些动作上认出来。为什么偏偏这儿下雨的积水还没有干?他试着将空着的那只手伸到大衣内兜里,可不巧的是,那口袋就在空着的这只手一侧。所有的物体都如此摆放着,仿佛它们这样摆放就是暗中守候着他似的。
他等待着没有被监视的那一刻。果核已经在他的手里握了太久。当他们注视着他时,他每次都是拉开随时要走的架势。当他们看向别处时,他就又显出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一块木板被塞进淤泥里!那辆车开得很快,无法看得清车牌。由于思绪混乱,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当他回忆时,一个童话产生了。
这会儿电影院里谁在笑呢?是演员还是观众?雨中站着一个身影。他在思考着,哪一个动作会是错误的。那水泥还没有凝固。那响声折磨着他,因为他什么都看不到。由于佯装出笑脸,他觉得脸上依然不是滋味。脚下下水道里咕噜的水声出乎意料地伤害着他。正当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一个物体时,他的手被人抓住了。
他只是犹豫不决和小心翼翼地打声招呼,免得因为说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走进灯光圈里,而他身后那个人刚好穿过了最后一个灯光圈。这时,最大的危险正在临近。他或许正好可以拿这些树枝当荆条用!他把椅子顶在门把手的球体下。那敞开的街道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他饿了,他就认为所有的人一定都饿了。
他写字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竭力在寻找什么似的。“走路时,由于脚的交替运动而产生的脚印比脚本身要大一些。”脚指头一阵痉挛,正是他现在最终需要的。那门把手火热。本以为还有一级台阶才到下面,不料他的脚却重重地踩到地面上。“刀伤表面是平的。”
他们成群结队地走在人行道上,尽管每个人都想确立自己的位子,可是他们不是人人都能并排有个位子。他突然再也弄不明白物体的用途了。他被观察的时间越长,自己的动作就越发被限制在被观察上。他把什么东西递到面前这个人手里,不过以为那人还没有拿住这个物体,于是他又抓向那个物体,生怕它会掉在地上,而那人此间已经抓住这个物体,并将它往自己怀里拉,以为对方眼下又不想把这个物体交给他了;他随之立刻又松开手,于是这个物体便掉在地上了,因为对方此间也发觉自己弄错了,并且松开手。
虽然他还没有开始跑起来,可他已经在逃离。他一定要训练自己的机智果断,以便他根本不用在危险来临时,才去想方设法集中精力。
他完全变了一种声音说话。有人在使劲地眨眼睛。突然间,他无法把那句事先已经想好的话说完。借助比较,他或许能够轻而易举地美化自己的处境。刚才他还站在窗前,现在就站在门口了!他为这自然而然的事而感到惊讶,正因为这样,直到此刻,他觉得物体都变得很亲切。他不能老想着自己。那条狗并没有叫,直接伸嘴就咬。
他在射程范围内。他听到有人朝他跑来,不过那人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跑动了,像他一样走着。他接受了一个特征,像面具一样。没有人会想念他的。街道一片死寂。
他听到隔壁房间的灯打开或者关上了。没有任何东西在响动。他徒劳地想收回自己所说的话。他不厌其烦地摆弄着一个他或许能够用来防身的物体。他没有雨伞。他看看天气怎么样,从而显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每一步都要考虑周全。
像动物一样,让他恐惧的不是那静止不动,而是那突然的运动。他站在这里,挺惬意的。他无望地寻找着同伴。“您看到有个陌生人走进房子吗?”他笑起来时,毫无反抗能力。这个危险的动作会需要一个准备动作,从中他可以辨别出这个动作。
他不能迫使自己朝着一个他自己无法改变的方向走去。他异常焦急地走进那栋房子。他不敢把手里这个物体换到另外一只手上去,因为这个动作会让他片刻间两只手都被占住了。他不想去看跟在身后的那个人,因为他以后也不想认出他来。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他想吹着口哨来表明自己无忧无虑。他来来回回地走着。当他走进那个陌生的房间时,他立即跑到窗前,向外望去。当他又要喘气时,他片刻间注意力就不集中了。有人与他同步走着,这样一来,他就无法分清那各种各样的脚步声。在蹲下去之前,他要做出充分的准备,以便让人家觉得他不怀恶意。
他无法承受任何响动。从耳语当中,他只能听得到那许许多多的咝咝声。每个停住不动的身影他都觉得是跟踪者。他不理解,有人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为了避免嘴里的香烟掉下去,他大笑时头向后仰着。
他必须不断地给自己想出一些新问题来。他冲着那个他黑暗中撞上的物体大吼。他按住沙沙作响的大衣,免得漏听什么。他愤怒地搅着咖啡。惊吓之后,他的腋窝开始发痒。
他一直假装自己在倾听,直到脸上的皮肤都麻木了。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辆停着的轿车。演练时,他一定要比在紧急情况下更能忍受。没有人偶尔抬起头来。“一个送啤酒的马车夫显得不太可疑。”
他等待着水壶里突然溢出来的那一滴水。他前面的那条线是一张嘴。没有人竖起大衣领子走路。由于惊吓他瞪大了双眼。他僵直地站着。他不能观察。“这不一定是女鞋吧!”
他手里那个物体突然掉在地上。他握了好久,连自己都不再觉得它的存在了。他手握得特别紧。当有人跟他搭话时,他向后一靠。那个迎面而来的人扭过头去,免得过后还要证实他看见过他。墙上的灰泥鼓起一个个包,诱惑着推销员去弄破它们。他向要坐到他身旁空座位的那个人做自我介绍。他觉得那木屑有股味道。当他经过时,人家停下不扫了,可是后来他等着人家继续扫下去,却白等了一场。他一直坐在那儿,直到所有的椅子都被放到桌子上去。
他找不到从走动到跑动的过渡。看到桌子放在屋子中间,这让他心里忐忑不安。行动受到干扰的人更容易受到攻击。他观察着天花板上水的反光。窗帘轻轻地飘动着。那些落地窗都关着。
他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他慢慢地适应了那惊吓,甚至玩起惊吓来,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在玩着惊吓时,又吓了一跳。
他从不左顾右盼。可是,通常情况下,行人时不时都四下看看,哪怕他们认为自己并没有受到跟踪。他把每个动作都扯到自己身上。鞋子有些夹脚。很长时间以来他都生活得无忧无虑,所以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发生什么事儿。他走近房子拐角时,绕了一个很大的弯。那张纸就是执意不让他把它捡起来,千方百计反抗着,他的指甲都撞出血来了。
在绝望中,他把每个词都听得十分仔细。虽然所有的物体都离他很远,可他却觉得空间很压抑。他本应该好好练习,在困境中,在受到跟踪者穷追不舍的紧逼时,依然找得到那钥匙孔。黑暗是绝对的黑。有人挨着他坐在沙发上,坐垫跟着颤动起来。
他又花费了太长的时间去拧紧那只罐子。他觉得惊吓的外形就像是断成几截的箭。他慢慢腾腾地走着,一步又一步,可走路的方式会让人猜测到,他之所以走得这样慢,是因为他竭力克制自己别跑起来。
他不敢再扣上西装上衣的扣子。他一下子变得清醒了。他刻意不去想,那扇门的合页该上油了。他似乎可以不用做这些一再重复的、千篇一律的动作,因为他在做一个动作时就完全是这样了。当他走上大街上,没有看到有人向他走来。突然间,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参与到谈话之中。由于害怕,他的双脚疼起来。片刻间,他以为那是一张陌生人的脸。现在他不能预先想像了!恰好是他空着的那一只手够不着的身体部位开始发痒。墙上看不到任何影子。那地毯的边卷了起来。他感觉到气流的阻力。他身上没带纸和笔。街道上热乎乎的。终于有人迎着他的面走来。他感到钱包那令人欣慰的压力。当那个物体意外地从他手里掉下去时,他的嘴唇抽动了一下。在一个局外人看来,他和那个跟踪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的鞋底上一定沾了很多泥土。
他一边观察着那些物体,一边琢磨着,它们会不会就是陷阱呢。在这个时刻,再也没有门敞开着。他呆在这四堵墙之间无法忍受。他尽量避免任何不规矩的动作。他到处寻找可以和人说话的地方。他从来都不用手碰自己的身体。当他进门时,他想替那个出去的人关上门;而那个出去的人也想替这个进来的人关上门,于是两人都在自己的一边握住门把手,并同时按下去。如果被跟踪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不会再当回事儿的话,这样未免就有危险了。
他心情平静地穿过广场。他想起鹅卵石小房子里那浸透尿液的报纸碎片。在一个长期无人居住的房间里一定有蜘蛛网。一瞬间,他在那个湿乎乎的污迹里看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子,可是他现在尽管目不转睛地看着,却怎么也认不出它来。
他试图把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摇醒,却白费气力。就连挪动一把椅子,他都觉得是关键的错误。那辆汽车倒着向他开过来。所有的物体现在都很滑。
他毫不惊讶地喝光杯里的水。一旦他想到那个致命的词,就再也摆脱不掉了。他听不到身后有什么动静,这也让他惴惴不安。他的双手眼睁睁地逃离开他,迅速得他都无法跟得上。那个手提箱太显眼了!那空荡荡的门还在微微晃动着。一间电话亭是透明的!
他紧紧地抓住那根链子,好让它不再摇晃。黑暗中的身影是一个女人。此时此刻,当他害怕起来时,他才分得清前后。他手里的铅笔突然从资料上滑下来。他错误地走在围墙另一边。他想着想着就出声了。即使那些迎面而来的人注意到他,他们以后要回忆起的则是另外那个人。救援来得太早了。
他没有时间去蹭掉鞋子上的泥土。那只猫正在舔着水洼里的水。这个谋杀他的案件以后会这样描述的,仿佛他的死只是自然发生的,没有外力干预。黑暗中这件物体会有许许多多的可能!他的手帕上没有绣字母!他们互相认识,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早就认识。他的每句话都是一个借口。
他高兴的是,那些可见的东西中,没有一个会使他回想起什么来。至少他还在新鲜的空气里活动着。那消防楼梯空无一人。
在做出那个令人惊讶的动作之后,他一定要如此长久地把这个动作掩饰下去,直到它被那个观察者重新解释为一个自然的动作。他觉得,仿佛所有的物体一下子都自成一体了。走在平坦的街道上,他问自己是不是头不晕了。面前那个人的两眼相距很远,他简直无法同时看进两只眼里。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爬楼梯。他盯着一块污迹。一个新的动作产生了。他们久久地跟踪他,直到他感到自己安全为止。他横躺着,好让自己成为更狭小的目标。电线的影子还在抖动。
他希望能继续往前走,可是并没有当真。
他再次仔细地观察。
他把手心朝上。那瞳孔已经习惯了一动不动地呆在眼睛的中间。他似乎非得要竭尽全力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他真的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他要超过某人,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观察着大雾中那些变幻不定的轮廓怎样变成轮廓清晰的身影。当他要随身关上门时,那个后来的人正好也要出去,并且奋力把门拉向另一个方向去。一条条碎布片挂在树上!
他试图要确定那个物体开始在其中活动的瞬间,可是他又晚了片刻才发现这个活动。
他走得忽快忽慢,想这样来拖累那个观察的人。蜘蛛网挂在他的脸上。当情况变得危险时,他感到那些物体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了。他走过时,车里静静地坐着几个人,目光都直盯着前方。他应该先做什么呢?他四面楚歌啊。
他更加猛烈地动起来,借以抵御那万千思绪。那个被咬过的苹果已经变色了。他突然忘记了自己在刚过去的一刹那做过什么。他的思想成了逃跑的思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每一步都像踩在虚幻之中。他扔掉了手里那捆东西之后,徒劳地等着听到落地时发出的响声。他一边在衣兜里找来找去,一边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他的动作就是那些相互交织在一起的焦急动作。他站在那里,一条腿的膝盖顶着另外一条腿的膝盖窝。
他从一群都想要确保自己座位的人身边挤过去。为什么另外那个人到底都不肯超过他呢?感官变得越来越迟钝了。只喊一声救命是不够的。
所有人都让门开着,因为他们以为这扇门必须敞开着。
他自动说起话。在那个使他踉踉跄跄的石头前面,他绕开了。每次他都立即想到最坏的结果。他无法回避这个词。他的笑声改变着他周围的环境。正是由于那个突然的动作,他想借着来阻挡住那个物体,这家伙立刻彻底变卦了。他们等待着虚弱最初的征兆。
当他摸索着找开关时,他碰到的不是开关按钮,而是一只手。宁静的意义已经发生变化了。
他似乎现在非得知道,那条狗听见什么名字才会应声呢。黑暗保护不了他。这条路上没有绷着绳索。那个词太长了,他不可能喊得出来。在恐惧中,他试图让不动的东西动起来。
他一直都还盼望着,那或许针对的是另外一个人。附近没有什么可以抓得到的东西。死者有什么独特的姿势吗?
他向人展示出他会啐唾沫。他找不到任何别的词语来替代这一个词语。他还未到如此临近的地步。凡是他能够挪动的东西,他都可以拿来当武器用。他觉得自己如释重负。所有的点都离他同样远。
鸟儿的影子或许会提醒鱼儿有危险。又过去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全身都发痒。当他看到有人迎着自己走过来时,便慢慢地从衣兜里抽出手来。衣服妨碍着他自由行动。一把子弹上膛的手枪也是用来吓人的手枪。上衣有一枚扣子没扣上!
他没有看到什么颜色。破破烂烂的女人长筒袜在他面前的街道上飘过。
他踉踉跄跄地穿过那电线杆的影子。
他只能走他可以留下脚印的地方。
一切都光滑得可怕。
每个动作都会成为最后一个。
他或许会靠着转身来消耗时间。
他无法隐藏,他做好逃跑的准备。
他也许之所以听不到那脚步声,是因为那个紧跟他的人踮着脚尖走路。
他试图如此来调整自己的脚步,以便总是有人迎面而来,或者能够听得见。
他用其他手指攥住拇指。
在那条狗附近,他不可能开始跑起来。握紧的拳头是冲着他来的。
在他到达安全地之前,那个时刻就不会停止。如果他用线路将那些跟踪者连接起来的话,他几乎看到的是一个圆圈。
他必须转过身去。
每个想法都会触碰到一个伤口。
绕圈子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就是螺旋形。他一切都放弃了。
他每个动作的尝试都被他们同样反复地模仿。
那个绕着圈子走的人总是蹦蹦跳跳走路。
他还能够转动钥匙。
一个冰冷的物体触碰到他的脖子。
受到死亡的威胁,他呆若木鸡。
千万别做出错误的动作!
他为这死亡的危险而感到羞愧。
他张开自己的双手。
他呼吸着。
“那可能是一片片雪云!”
他坐到那鹅卵石小房子上面。
他等待着。
他装作死去的样子。
“那里!还有那里!还有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