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她叫道,“够了。”
他给她倒了一点酒。她喝酒,洒了几滴酒在胸前。啊!别,他想,感到震惊。他连忙用手绢擦擦。看见他这样的动作,母亲陡然息怒。
“大伙儿在树上找到你,”她叹着气说,“你正在掏鸟窝……”
“妈妈。”
我希望她滚蛋,他想,再也受不了啦,再也受不了啦,再也受不了啦。
“成天,直到夜里……”
他拿起香槟酒瓶,给她斟了一满杯,但这一次,她不想喝了。
“我们该回家了。再过十分钟我们就走。别再想那些事了。”
“成天,待在高枝头上,大家叫你,叫你,你却不答应。成天价……”
“没错,在树上,我也想起来了。但没有必要再想那些事了。”
在他也回忆起那些事的那一刻,母亲又想起了别的事,而且也不再那么伤心了。
“瞧,在某种意义上,我倒并不讨厌这点……别人都那么用功,只有你,你老在树上,这点倒不让我烦心,反而改变了我,就这么回事儿……”
“而且,”儿子亲切地说,“别的孩子都很成功,只有我,总而言之,六分之一……”
她做出反感到极点的表情。
“别跟我谈他们,啊!千万别跟我谈这个……”
“至少。”
“你不可能理解。”
玛塞尔靠在酒吧的门上,正在窥伺机会,准备回到他们身边,边擦眼泪边回到母亲那里。有人来请她跳舞。她温顺地跟他走了。母亲瞥见了她,对她笑笑。
“于是,我对自己说:‘我要把这一个培养成生意人。’我当时喜欢这个,做生意。那么你,你喜欢吗,喜欢做生意吗?”
“单就这个而言,我认为我喜欢。”
他准备作出各种让步。
“你瞧,我早就知道。但那已经吹了。我一直没能买过来……一家饭店,没错,说老实话……你明不明白我想说什么?定价,三个菜,不能再多,套餐,没有点菜的菜单。每礼拜一只有一个菜。一份高质量的腌酸菜,漂亮的肉菜搭配,很烫。你懂吗?”
儿子俯下身去,微笑着亲亲她。
“我明白。我们马上回家,吃我们的腌酸菜。别难过。”
两个美国女人走了进来。他开始贪婪地盯着她们看。她们没有人陪。母亲什么也没有发觉,还在继续说:
“点菜菜单,那是个错误。为什么那么多东西?难道人们的口味有那么多的不同?不,不对。那是个年代久远的错误,是偏见。所有的人在大体上是一致的,只要……”
他儿子对她做手势说他该去跳舞了。
“还有一次,最后一次,跳完咱们就走。”他走了。
“只要好好干,讲诚信,所有的人都一致同意。”
这段话一说完,她一下子又沉入了梦乡。她的头摇摆一阵,然后一动不动,垂在胸前。人人都在微笑着看她,或被感动,或被逗乐。老板等着这支舞跳完,叫住她儿子。
“她不能像这么睡觉……我的夜总会,它像什么样子啦?”
儿子脸色变得苍白,他握紧拳头。
“她这是在不声不响给你那两瓶酩悦香槟喝倒彩呢。”
“你应该理解我,”老板试图笑一笑,“理解我,雅哥……”
“我不愿意,想想吧。”
他走到母亲身边,轻轻叫她。她蓦地醒来,朝周围看看,十分吃惊。
“我们马上回家,来,妈妈。”
“但愿别人能原谅我,”她唉声叹气地喃喃说道,“我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来。”
他帮她穿上外衣。睡觉让她很怕冷。
“我随时感到冷,感到饿。”
“咱一回家就吃剩下的腌酸菜,所有剩下的东西。我也饿了。”
“好的。”
玛塞尔已经离开了她的舞伴。雅克的愤怒让她害怕。她站在他俩面前,等待着。
“你也来吧。”雅克说道。
他们俩去换衣裳。在他们离开的短暂时间里,母亲使出她剩下的全部力气和瞌睡作斗争。她做到了,显得还算得体。当他们俩走回来时,老板跑了过来,手上拿着账单。母亲很亲切地欢迎他。
“我睡着了,我很抱歉,但我赶了六个小时的路来这里看我的儿子。”
“唉!”老板回应道。
他把账单递过去。母亲戴上眼镜看账单。她感到极其惊讶,便抬头看看老板,再看看账单。她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想,便把账单递给儿子,让他给自己念。
“五千法郎。”儿子说道,好不心烦。
母亲再拿过账单,把它放到桌上,动作很有把握,很坚决,仿佛她再也不愿听见人们谈起这件事。老板微笑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摘下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