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琳一边解冻面包,一边用冻豌豆和罐装甜玉米煮汤。快完成的时候,吉吉抱着艾登满身塑料泡沫颗粒地进家了,而那块板砖仍在艾登手里。
“出去!”艾斯琳指着飘落下来的泡沫颗粒吼道,“给我滚到外面去!”
但太晚了。艾登撒欢一般地向空中抛了一把塑料泡沫。
“下雪了!”他兴高采烈地说。
些许泡沫颗粒就这样轻盈地落进了黄油、牛奶、热汤里,有的飘到了炉子旁,被高温熔化,随即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艾斯琳气呼呼地扔下炊具,去床上躺着了。吉吉把小颗粒处理干净,抢救出热汤,喂饱了当时在场的三个孩子后,他抱着一直踢闹不停。呼天喊地的小儿子也打算去床上休息了。
海姿尔在楼梯上把他们拦下来。“我一个半小时后必须出发。”她说,“您能载我到村上吗?”
“你就不能留下来吗?”吉吉说,“我们可以办个稍微小些的聚会来迎接新年。”
“妈妈说我可以去。”海姿尔说。
就算吉吉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她也没耐心听下去,于是就回了自己房间,把门也关上了。她开始从抽屉和衣橱里挑选要穿的衣物,但不会立马就换上,因为习俗是要等女孩子们聚在一起了再换。包里有一半的衣服,她自己也清楚是不会穿的。实际上,她最后穿的衣服很可能都不是自己的,毕竟她们女孩子的衣服总是借来换去的。可选对衣服并把它们妥帖地打包好,也是极其重要的。因为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像是大餐前的开胃菜,绝对是马虎不得的。
珍妮进来时,唐纳尔正在看电视。
“你要是敢把电视关掉,你试试。”他对她说。
“为什么不能呢?”
“因为我正在看,这就是原因。”他说着往前挪了挪,坐到了沙发的边缘,这样就可以在姐姐试图关电视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来,把她抓住。虽然珍妮比他大两岁,但姐弟俩已是一般高,而且唐纳尔还相对重些。可是在肢体冲突中,本该占上风的他却总是败北。但现在,珍妮没打算关电视,而是四仰八叉地瘫在了弟弟身后的沙发上。她的裙子湿了,裸露的双腿双脚上粘着好多泡沫颗粒。
“去换衣服。”唐纳尔说。
“为什么?”
“因为你的衣服湿了。话说你去哪里鬼混了?”
“外面。”
“我知道你在外面,你把我们的新年都毁了。”
“为什么?”
“因为你,我们都不能去科克了,当然也就错过了派对。”
珍妮坐了起来,开始抖自己脚上的泡沫,把它们都弄到了地毯上。“我忘了,”她说,“我今天一直在和普卡聊天。”
“那普卡今天过得怎么样?”唐纳尔不无讽刺地问道。
“它还不错,它告诉我哪里有鬼魂。”
“又一只鬼?”唐纳尔说,“那普卡让你带什么话了?”
“我没有看到它,”珍妮说,“但我明天还会去的。”
“不,不可以,”唐纳尔说,“我们明天要去科克,你这次可不能忘了。”
电话铃响了,是玛利亚,想知道他们这一家子怎么了。
唐纳尔向姑母解释原因时,珍妮从沙发上起身,把电视的插头拔了。有这玩意儿的干扰,她就没办法想那只止战鬼的事。
普卡告诉她说,那是一只守护了石塔上千年的鬼魂,悲伤又孤寂,而普卡有办法还它自由。普卡想让珍妮去看望它,并和它说上几句话,最好能成为朋友,但绝不能告诉它是谁派她来的。这是个秘密,一旦泄露,救援计划就会泡汤。这两件事让珍妮激动万分,同时也有些害怕。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秘密,也从未接触过鬼魂。她躺在沙发上,思忖着这件事。
海姿尔拿着装满衣服的包,走过楼梯间平台,停了下来。父母房间的门半开着,她甚至能够听到里面略带火药味的对话。海姿尔坐在最高的一阶上,不是为了偷听,而只是单纯为了等父亲。就算听到了对话的每个字,也不应该把账算在她头上,毕竟是无意的。
她的妈妈当时在说话。
“一切都乱成一锅粥了,吉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过成了这个样子。”
“这有什么,又不是世界末日了。”吉吉说,“我们明天还可以去啊。”
“我不是说这个,”艾斯琳用接近崩溃的嗓音讲道,“我的重点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她等着吉吉回答,但没有,于是接着说道,“真的是一团糟,我的生活都被打乱了。有时候我甚至无法去超市购物,要等到海姿尔回来才行,而珍妮这鬼丫头,我一个不留神,就跑到外面去野了。”
“我会再找她谈话的——”吉吉本打算讲下去,但被艾斯琳打断,她带着一丝嘲讽说道:“谈话?要不你和猫也坐下来谈谈心。说不定效果还能好点。和珍妮谈心,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纯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听你的,可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要不我们给所有的门都配上那种只能用钥匙开的锁?这样她就出不去了。”
“这个点子我已经想过了。”艾斯琳满脸愁云抱怨道,“我可受不了那种生活,你能想象吗,四个孩子要进出,我还不成了牢头?”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海姿尔要进去提醒说她该走了的时候,艾斯琳又挑起了话头。
“吉吉,这也不是个事啊。你说你全世界潇洒地玩音乐,一走走半年,却把我一个人‘囚禁’在家里。”
“我知道,我知道。”吉吉说。
“我们的协议不应该是你待在家里,制作小提琴,顺便照看孩子,我去工作吗?”
“是的,你讲的这些我都知道,”吉吉说,“我可以做小提琴,可我总得有木头吧。”
“是这么个理,”艾斯琳说,“可就算没人送木头给你,那我们还是要按章办事啊。是这样吧,吉吉?”
海姿尔等着听这个木头的事,到底是谁负责送木头呢?可对话似乎停在这个问题上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八点半了,该走了。她站了起来,呼唤父亲,让他送自己去。
等吉吉送海姿尔去村上回来时,艾斯琳起来了,正陪着唐纳尔看电视,只不过声音调小了些。珍妮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旧羊绒毯。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
“我们可以和一曲了,我觉得。”吉吉说,“就我们四个,多么惬意温馨啊。”
“嘘,”唐纳尔说,“别把她叫醒。”
“就一小会儿,”艾斯琳说,“现在还早呢。”
吉吉盯着电视,突然意识到他和珍妮一样讨厌它。因为电视机让他想起了旅店里孤零零的房间,不论是在柏林、伯明翰还是北京。说出来可能艾斯琳都不会相信,他宁可待在家做小提琴也不愿像旋转木马一般,不辞劳苦地奔波在音乐会的征途中,这种事情总是让人精疲力竭。就在这一刻,他萌生了一个念头:一个能将生活拉回正轨,还能解决珍妮这个小刺儿头的万全之策。吉吉走到厨房,在这里,他才能静静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