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打开玄关的声音。好像是上条前辈的父亲回来了。我小心翼翼的继续着室内的调查。调查证明前辈犯罪的线索。
春日部彩加虽然表示了对前辈是犯人的怀疑,真实情况还不知道。也许真的只是她的心理暗示。虽然我想相信朋友,但前辈是罪犯的论点实在太过突兀。没有和警察说也是当然的了。所以我进行了个人的调查。利用空气一样的存在感跟踪上条前辈。尽可能多的听取他和朋友的对话。如果前辈是犯人中一个的话,那么就有可能和另一个人接头。
楼下传来谈笑声。还没感到前辈要上来的气息。拉出桌子下的抽屉翻看,只有笔记用具。然而最底下还有文件一样的东西装在文件夹里。似乎是电话的合约书,合约书之间是数张贴纸记着邮箱地址和密码,大概是怕忘了。
上条前辈返回房间,是在十分钟之后。那时候我正在往衣橱内一个纸箱里看。听到有人上来,赶紧把东西放回去,抱着放鞋的布袋关上灯,向房间内部走去。可能还不适应黑暗,小脚趾碰到了椅子。
嘎,椅子移动的声音,伴随着剧痛。椅子撞到桌子,桌上的篮球不稳的摇晃,顾不得稳住的我,只是钻进床下三十厘米的空隙处。
前辈的开门声,也就在那时响起。
“美优?”
走廊的灯光照在地上。床和地板不宽的视界中,篮球蹦弹几下,滚到前辈脚下。
“美优,是你吗?”
房间亮了起来,应该是前辈把灯打开了。趴在床下的我,只能看到前辈的脚。
平常根本不用这样藏起来的,现在却处于特别状况。小指不时发出剧烈的刺痛。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肉体。空气中本已扩散出去的肉体,以剧痛为中心凝聚开来。
我现在稍稍理解了割腕自杀女性的心情。借助疼痛来再次认识自己的身体,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事实。然而现在这对于我来说只是坏牌。疼痛消灭前别人是能看到我的。前辈往床下一看,就能发现入侵者吧。
前辈把篮球捡起来,好像放回桌上的样子。
轻轻脚步上楼的气息,好像是妹妹。
“美优?”
“什么?”
拖鞋下的一双细足,出现在门口。
“刚才地震了吗?”
“地震?好像没有啊?怎么了?”
“篮球自己掉下来了。东西的位置好像也有些不对……”
“说不定是幽灵呢,哥哥是被哪个女幽灵附上身了吧……”
妹妹的脚消失在门后。好像进自己房间了。只听见开门关门声。
前辈在房间中环视一圈。脚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大概是在检视东西的位置。然后朝床走来,终于要被发现了吗。我深吸一口气。然而前辈只是叹息一声坐在床上。我的头上床垫微微下沉,弹簧在咬合。
我这时在想。犯人真的是他吗?不是春日部彩加的误会吗?如果和事件没关系的话,我反而成了犯人了。这样随便闯进别人房间,被发现了可不是随便一个借口就能了事的。
电子音的鸣响,好像是前辈的iphone。
“喂,我是上条……”
通话中的前辈,嘎的一声,从床上站起,关上敞开的房门。
“现在吗?没问题。鲇川桑,没问题吗?”
对方好像是鲇川。卡拉OK店听到过的名字。
“明白了,三十分钟后,明白。”
通话结束的前辈走向衣橱开始换衣服。从床下只看到一件件被脱下的衣服。房门就在这时被敲响。
“哥,这个是之前借的漫画。诶?要去哪?”
“便利店……”
“那顺便给我带个铜锣烧……”
“我在换衣服,给我出去!”
前辈把门关上。兄妹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这样的前辈,真的会对女性,进行所谓的性暴行吗?
换完衣服,差不多要出发了,前辈翻起衣橱里的纸箱,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我别着身子想看清楚那是什么,稍稍扩大的视野中。
从前辈手中落到地上的,正是黑色的布状物体。展开时可以清楚的看到其原貌。只留眼睛和嘴巴的面罩。
前辈停了下来。
也许听到了我惊讶屏气的声音。
前辈屈下身子,往床下看来。和我四目相对。
然而这样感觉的只有我这边,前辈的视线只是在床下巡视一番,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站起身来。
脚趾的疼痛已然消退。身体的意象扩散,我的存在已经稀薄到无法被前辈认识到。
前辈把面罩塞进兜里。关上灯和门下楼去了。昏暗的房间里我竖起耳朵。向父母打招呼出门的声音。玄关的开闭声。自行车的启动声。
我则终于从床下爬出趴在窗户上。窗外是骑在自行车上的前辈。沿着和车站相反的方向,很快消失在大楼的后面。
那个面罩在前辈手上,和犯人的一样,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类型。但等等。刚才的那个,只是防寒面罩不是吗?十二月的冷风中去便利店,戴这种东西不是很正常嘛?一定是这样。但刚才自行车上的前辈我也有瞥见一眼,什么都没戴。如果为了防寒的话,骑自行车的时候就该戴上才对。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我纠结着。万一前辈真的是女性暴行犯人的话……
冲出房间往楼下跑去。这时候也顾不得压低声音了。从布袋里取出自己的鞋子,飞快穿好飞出门口。
进来的时候费了一番功夫,出去的时候相当简单。直接拧钥匙打开门出去就好了。被人看见也跑得掉的。这时候也不用管钥匙是不是在拧开的状态,追上条前辈是现在最优先的事情。
如果前辈是犯人,拿着面罩这么晚出去的话,要干什么事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刚才打电话的人,就是另外一个犯人吧。打电话就是犯罪前的事前联络不是吗。今晚,罪行如果要再次上演的话,就必须在被害出现之前制止住前辈。
十二月的凛冽中我全力疾走。街灯点点的道路上,没有上条前辈的身影。暂且先疾奔前往自行车消失的方向。从包里拿出手机,一边跑一边打开。之前为了不影响跟踪,一直关着。从联系人调出春日部彩加的电话拨打,数秒之后有了回应。
“喂喂!彩加!现在还好吗?”
“唔嗯,玩游戏呢……”
那件事之后,她几乎一直呆在家里。那就是电脑在手边了。
“有东西拜托你查一下!”
“伊织,怎么了,在跑步吗?”
“唔嗯,在跑步!”
右手提包,左手拿电话的马拉松。一喘一喘的让对话也变得不畅。平常就不怎么运动,已经是大喘特喘的状态了。但想到罪行可能正在推进中脚一刻也停不下来。现在正在阻止罪行的千钧一发的时刻。
疾驰让肺部超负荷工作。呼吸感觉有些困难的同时,向春日部彩加说明了情况。没跟她商量就擅自调查上条前辈的事情,让她很是吃惊。
“伊织,你要做什么啊……”
“诶,彩加,拜托了,这件事你帮忙查一下……”
兜里的纸片是前辈桌子抽屉里的东西。我把上面的邮件地址和密码告诉彩加。
“用这个,可以看到前辈的邮件吗?”
对于电脑和网络,彩加比我详细得多。
“唔嗯,如果密码没变的话。只要登陆上的话就可以用很多服务。虽然这么做不太好,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能帮忙找一下和鲇川这个人的来往邮件吗?也许会有犯罪现场的记录。必须要找到前辈现在去哪了……”
“那不用看邮件也可以的……”
我停在红灯前。面前是大型的十字路口。喘的粗气,变成白色。靠在背后的墙上,抓紧绿灯之前的短短时间进行休息。包从无力的右手滑下。现在没力气捡了。之后再回来拿吧。手机那端似乎是在操作电脑的声音。
“唔嗯,登录上了……”
春日部彩加的紧张瞬间舒缓开来。
“然后,唔嗯,伊织,前辈现在所在的地方,已经弄清楚了……”
“怎么知道的!?”
“有定位设备位置的服务啊……”
根据她的说明,苹果有提供利用iphone发出的电波,在地图上表示其现在位置的服务。本是为了丢失或者被偷时启用的服务。设备只要是打开的,在电脑上的浏览器里登录就可以利用这个服务。根据地图上显示的情报,现在前辈所持有的设备,就在市公园里的某个位置。
“公园?”
“唔嗯,伊织现在在哪?可以走去的地方吗?”
告诉春日部彩加自己的位置,她通过地图,告诉我和公园的距离及方位。不是很远。绿灯一辆,我挂断电话,再次跑了出去。
途中因为累得不行休息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到了。已经不见住宅,满是刺激人野性欲望的茂密树林和草坪。这还是第一次来到生活圈外的地方,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广大公园。
为了确认上条前辈的位置,公园入口处我再次给春日部彩加打了个电话。
“大概还在公园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游步道的途中信号断了,应该是把手机关了……”
听着她的报告,我马上醒悟到,这是为了怕干扰罪行不是吗。跟刚才的我一样,前辈现在也许正埋伏在哪儿等待作案。
“我叫了警察。没说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会不会赶来……”
“唔嗯,我也不知道啊……”
发出声音都伴随着痛苦,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运动了。身体散架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伊织,没问题吗?”
“呼吸不平静下来……就会被人看见了……”
深呼吸几次,看向公园门口的导引图。总之先去游步道。应该就埋伏在那附近。极力想象出身体融入黑暗的意象。这是为了能顺利接近上条前辈。
公园内的路灯着实稀少。光完全抵达不到的地方,正是堆满落叶的石子游步道。踩上去是碾碎落叶的脆声。衣服已经汗湿,吁——,哈——,每次呼吸间,几乎要结冻的空气就钻入肺中。
游步道的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勇气是无法前进的。中学时候的记忆飘忽而至。没有帮助被欺负的同学,而是选择旁观的后悔浸满心胸。我握紧双手。如果有我可以做的事的话,这次绝不退缩。一步步踏入那片黑暗。
眼前白点倏忽。小雪在这夜晚的公园中悄然而至。一秒前飞入微暗的光明,下一秒又隐身入黑暗,如美如幻。然而那无边的静寂,就被突然的悲鸣打破。
游步道的黑暗中传来骚乱。平静着呼吸快速走向那边。稍稍离开石子路的位置,几个人紊乱的呼吸。习惯了暗处的眼睛终于看清。两个男人正在按住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衣衫不整,塑料袋掉落在旁边,散乱出里面的东西。双脚拼命挣扎,试图逃出跨在她身上蒙面男的控制。然而两手被压住的情况下,乱动的双脚只是带起地上的落叶而已。
另外一个蒙面男屈身到女性身旁,将一团手绢一样的东西塞进后者的嘴里。发不出声的恐怖让女性全身僵住。
他们粗重的呼吸,动作在我面前一览无余。哪个才是上条前辈呢。体型差不多,戴着蒙面下,上下一色的黑装实在难以辨认。不仅如此,压住女孩子的样子,说人不如说是像狗。并头分食的野狗。
男人拿出刀子。是往女性嘴里塞布团的那个。看到刀子的女性几乎已经完全放弃抵抗。眼泪流下的侧脸转向这边。另外一个男人要脱衣服的样子。
他们说着日语还是什么的不明语言,反正我是听不出来。震惊,恐怖,愤怒,无数种感情交织在我心中。但另一方是告诫我要冷静下来的意识,不这样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了。
秉持这样的意识,我搬起就在旁边的大石头。不轻的石头,表面不平全是突出。抱着石头,我从白雪飘散的黑暗靠近他们。
即使到了近身的距离,他们也没有意识到我。首先朝着拿刀子的男人头部,我用力砸了下去。
手上,是硬生生的冲击感。
同伴突然之间的抱头倒地让另一个男人不知所措。我看准地上一节棒子,悄悄捡起,靠近往四面环视的蒙面男,用力一挥,突然的冲击下,再强悍的心理准备都无济于事。
冲击的瞬间几乎令棒子折裂。他歪着身子从女性身上飞过,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雪舞动的公园内,我冥想着自己的身体,召回空气中扩散的存在感。女性是一副警戒的样子。
“已经没事了……”
认识到我之后,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穿着高中校服的她,应该是把我当做藏在黑暗中救了她的人吧。
带泪的脸庞上还有泥点,轻轻的擦去,安慰她的时候,几名拿着手电的警察赶到了。是接受了春日部彩加通报赶过来的吧。
实在不太好说明事情经过,我再次隐藏身形离开现场,没有呆到最后是因为我现在只想早一点听到春日部彩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