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这就下楼到这里来,请你允许她和你谈几句话。
——莫里哀《伪君子》
麦尔基回来跟他哥哥住在一起;他跑去向母后谢恩,并且重新在宫廷中露面了。走进罗浮宫的时候,他发觉人们过去对柯曼治的尊敬,似乎已经由他继承下来了。有些他仅仅见过一面的人,都露出谦逊和亲切的脸色向他致敬。男人们,跟他说话时,在十分客气的外表之下,却隐藏不住他们的嫉妒;女人们用眼角望着他,并且对他献媚;因为决斗者的声誉,特别在那时,是打动她们心弦的一种最可靠的力量。只要在决斗场中杀死过三四个人,就等于是具备了美色、财富和智慧。果然,当我们的主角在罗浮宫的回廊里出现的时候,他便听见从他周围掀起了嘁嘁喳喳的声音——“这就是杀死柯曼治的年轻的麦尔基啊。”——“他多年轻!态度何等的潇洒!”——“他有一副多么善良的面貌!”——“他的胡子翘起来显得多么勇敢!”——“知道哪一个是他的情妇吗?”
麦尔基在人群中找不到土尔芝夫人的蓝眼睛和黑眉毛。甚至他亲自上她家里去过;但是他听说,在柯曼治死去不久之后,她就动身离开巴黎上二十法里外她的一个封地那里去了。假如要相信那些恶意的说法,那么,那个男人一向照顾过她,他的死亡当然使她感觉痛苦,她不得不找一个避居的所在,让她可以安静地忍受烦恼。
有一天早上,当营长躺在一张长榻上,读着《巨人传》等待早餐,他的弟弟呢,在余贝都·维尼贝拉大人的指导之下正在学习一课吉他;这时候一个仆从走来告诉柏尔那尔说,有一个装扮得干干净净的老太婆在楼下大厅里等着他,并且神气很神秘地要求跟他谈一谈。他连忙跑了下去,并且从一个既不是马尔特又不是卡咪尔的老大娘那双茶褐色的手里收下了一封发出一股柔和的香气的信札:它是用一条金线和一颗绿色的火漆印封着,火漆上盖的并不是徽章,而只是一个把手指放在嘴上的“爱神”,附了这个卡斯提拉的箴言:“Callad.”他打开了它,只读到用西班牙文写的一句话,他很费力地理解它:Fsta noche, una dama esperaǎ V.M.。
“谁给了您这封信?”他问老太婆。
“一位夫人。”
“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据她自己说,她是西班牙女人。”
“她从哪儿认得我呢?”
老太婆耸耸肩膀。
“您的声望和您的风流给您自己惹来了这一桩坏事,”她用一种嘲弄的声调说,“可是回答我,您来不来?”
“要上哪儿去?”
“您今晚八点半钟到圣-日耳曼-罗克塞罗亚教堂中部的左边。”
“就是在教堂里,我可以见到这位夫人吗?”
“不;有人来找您,并且领您上她家里去。可是要谨慎,并且只可您一个人来。”
“是的。”
“您答应啦?”
“一言为定。”
“那么,再见吧。千万别跟着我走。”
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即刻出去了。
“呃!这高贵的拉皮条女人找你什么事?”营长当他弟弟回到楼上来并且教吉他的老师也走了的时候,问麦尔基。
“哦!什么也没有。”麦尔基带着无动于衷的神色回答,一面很注意地对上文谈过的那个圣母像望着。
“喂,对我一点也不必神秘。需不需要我陪你去赴约会,在街上警戒,并且对付那些凶狠地拔剑而来的妒汉?”
“我对你说,一点也不需要。”
“哦!随你的便。如果你要保守秘密,尽管保守你的秘密;不过,喂,我敢打赌,你想对我谈谈这件事,至少跟我想听听这件事,是同样急切的。”
麦尔基心不在焉地拨动他的吉他上的几根弦。
“呃,乔治,今晚我不能上德·霍特罗伊先生家里吃晚饭。”
“呀!难道就是约定今晚吗?她漂亮吗?是宫廷里的一位夫人吗?一位上等女人吗?一个女商人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大概要被介绍给一个……不是本国籍的夫人……可是,究竟介绍给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你至少知道,你该在什么地方跟她碰头吧?”
柏尔那尔拿出那封短信给他看,并且重复一遍老太婆刚才对他说的话。
“字句是模仿的,”营长说,“我可猜想不出,为什么要这么小心谨慎!”
“她大概是哪一位贵夫人吧,乔治。”
“我们年轻人,往往为了最不相干的理由,瞎想那些最富贵的夫人会投到他们的怀抱里。”
“嗅嗅这封短简里发出来的香气吧。”
“这证明什么?”
营长一下子面露忧色,心里涌起了一种悲戚的念头。
“柯曼治一家人都是记仇心顶重的,”他说,“或者,这封信就是从他们方面搞出来的,目的在引诱你单独上什么偏僻的地方,在那儿,他们将叫你付出很高的代价来偿还你那把腰刀对他们欠下的血债。”
“啊!想入非非!”
“用美人计来复仇,恐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你念过《圣经》;你记一记撒桑被达莉拉出卖的故事吧。”
“必须我真的是胆小鬼,才会被这样很渺茫的一种忖测吓倒而不赴一个也许是愉快的约会!一个西班牙女人!……”
“至少你要武装好再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派两名仆从跟随你。”
“呸!难道要全城的人都来做我的好运道的见证吗?”
“这在今天已经成为习气了。我看见过多少次我的好朋友德·亚尔德尔背上背了一件锁子甲,腰带上掖着两把手枪去看他的情妇!……并且他后面还跟着他营里的四个兵,每人都佩了一支实弹的短铳。你还不熟悉巴黎哩,朋友;并且,要相信我,过分的防范绝没有什么害处,当那件锁子甲变成累赘的负担的时候,你尽可以把它脱下来。”
“我一点也没有不安心。如果柯曼治的亲属们要跟我过不去的话,他们可以很容易地在夜里当街袭击我呀。”
“总之,只要你带了你的几支手枪,我才让你出去。”
“好吧!不过人家将取笑我。”
“现在,这还不算完;还要好好地吃顿晚饭,吃两只鹧鸪和许多鸡冠酱,使今晚麦尔基的家庭也温暖一下。”
柏尔那尔退到他的卧室里,在那儿他至少花了四个钟头来梳头,卷头发,洒香水,最后还研究一下他准备对不认识的美人讲的一篇动听的话。
他是否准时到达约会的地点,这个,让你们自己去想吧。他在教堂里把那些大蜡烛、长柱子和墙上挂的酬愿的表记数了又数已经上三次了,才有一个身上密密地裹了一件褐色的斗篷的老太婆走来拉着他的手,并且,不说一句话,领他到街上去,始终保持同样的缄默,领着他拐了几个弯之后,走到一条很狭窄,外表上似乎没有人住的小胡同里。她在胡同的最尽头,一扇哥德式很矮的小门前面停了下来,从她的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开了这道门,她先进去,麦尔基跟在她后面,因为是一团黑暗,他拉着她的斗篷走。他一进去,就听见有人在他后面关上庞大的门闩。他的女向导那时悄声地对他说,现在是在楼梯口,一起要跨上二十七级楼梯。梯子很窄,那些十分老朽的和高低不整齐的梯面不止一次地使他险些儿摔倒下来。最后,在第二十七级的终点是一小块平地,那儿有一扇门被老太婆打开了,跟着有一道强烈的亮光照得麦尔基眼花缭乱了一下。他即刻走入一间卧房里去,这间房陈设得很雅致,光看屋子的外观,简直不会相信里边有那样好的装潢。
墙壁上糊了花纸,那花纸的确稍微过了时,不过还十分干净。他看见卧房中央有一张桌子,桌上点了一对玫瑰色的大蜡烛,并且铺满许多种类的水果和糕饼,还有一些玻璃杯和水晶瓶,似乎个个都装满了各样各色的酒。摆在桌子两端的两张安乐椅显然在等待着客人们。在一间用丝质帘幔遮掩了一半的凹室里摆了一张顶讲究的卧榻,上面铺着深红色缎子的床单。好几只香炉发出一种淫逸的香气,在屋里弥漫着。
老太婆脱下她的斗篷,麦尔基脱下他的大衣。他马上认出她就是刚才送信给他的那个女使者。
“圣母玛利亚!”老太婆一看见麦尔基的几支手枪和那把长剑便大叫出声,“难道您以为您要准备砍杀几个巨人吗?我漂亮的骑士,这儿并不需要大挥其剑啊。”
“我很乐意相信您的话;不过很可能有几个弟兄或者一个坏脾气的丈夫走来搅乱我们的谈话,那些东西就是为了要吓吓他们的。”
“您在这儿一点也不必害怕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不过,告诉我吧,您觉得这个房间怎么样?”
“的确十分漂亮;不过如果要我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在这儿待下来,那我倒觉得苦闷不过哩。”
“马上有人来跟您做伴。不过,首先,您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您是天主教徒,您就要伸长一只手放在这个十字架的基督像上(她从一只橱子里取出一个十字架);如果您是胡格诺,您就要对加尔文……路德,总之,所有您的上帝们发誓。”
“需要我发誓些什么呢?”他笑着打断她。
“您要发誓绝对不急于弄清楚那位马上就要来到这里的夫人。”
“条件很苛刻。”
“喂,发誓吧,不然,我再领您回到街上去。”
“好吧,我答应您;她很当得起您向我建议的这句可笑的誓词。”
“那就好啦,耐心等等吧;吃吧,喝吧,如果您高兴的话,一会儿,您就会看见西班牙夫人来了。”
她拿了她的斗篷出去,把门转了两下关上了。
麦尔基躺到一张安乐椅上,他的心跳动得厉害;他感到一种激动,同他不多几天以前在克列尔克草坪跟他的敌人接触时所感到的激动是一样的厉害,而且差不多是属于同样性质的。
屋子里笼罩着一片深沉的静寂,那漫长讨厌的一刻钟过去了,在那段时间里,他的想象力使他接连看见从墙上花纸里走出来准备投到他的怀抱里的爱神、身穿猎人装的土尔芝伯爵夫人、一位属于王族血统的王妃、一群刺客,最后,便是他那最可怖的念头:一个多情的老妇人。
忽然间,并没有一点声音说明有人走进屋来,钥匙居然在门锁里迅速地扭了一扭;门敞开了之后,立刻又自动地关上了,马上有一位蒙面夫人走进房间里来了。
她的身材又高又匀称。一件被束腰带束得紧紧的长袍衬托出她那苗条的体态;可是一只穿了白天鹅绒鞋子的娇嫩小脚和一只不幸被绣花手套掩盖了的小手却不能让人正确地猜出这陌生女人的岁数。我不知道是什么,或者是一种磁性的吸引力,或者,如果要这样说的话,是一种预觉使人相信,她至多没有超过二十五岁。她的梳妆同时是既绚烂又文雅,又朴素。
麦尔基连忙站起来,并且把一条膝在她面前弯曲到地。夫人朝着他走前了一步,用一种柔和的声调对他说:
“Dios os guarde, caballero. Sea V.M.el bien renido.”
麦尔基做出一种惊讶的表情。
“Habla V. M.Espa?ol?”
麦尔基不会说西班牙语,也不大懂西班牙语。
夫人表现得很不悦。她自己走近一张安乐椅,坐了下来,并且示意麦尔基坐在另一张安乐椅上。于是她才开始用法语谈话,却带一种外国人的口音,这种外国口音有时很重,重得厉害,甚至,有些时候,完全停了说不出来。
“先生,您那大无畏的胆量叫我忽略了我们女性在习惯上应有的矜持;我老早就要见见一位成功的骑士,现在我觉得的确同社会上所传说的一模一样,他真是名不虚传。”
麦尔基涨红了脸,鞠一鞠躬。
“夫人,难道您就这么残忍,还保留着这个假面具不卸,好比一朵妒忌的云霓给我挡住了太阳光吗?”(他在一本从西班牙文翻译过来的书里读到这一句话。)
“骑士先生,等到我对于您的谨慎程度感到满意的时候,您就可以不止一次地看到我不戴假面具的真面目了;可是今天您能够和我谈谈,有了这种快乐,您也该知足了。”
“呀!夫人,这种快乐,尽管是大到什么程度,只有越叫我更加急切地希望得到看一看您的本色的快乐。”
他双膝跪倒,似乎准备要拉开那假面具。
“Poco a poco!法兰西先生;您太兴奋啦。坐下吧。要不,我就立刻走开。如果您知道我是什么人和我跟你见面冒着多大的险,那么,我现在移尊就教给您的面子,您就该感到满足了。”
“实在说,我觉得您的声音在我听来很熟识。”
“可是,您还是第一次听到呀。告诉我吧,您是不是能够永不变心地爱一个将爱上您的女人?”
“在您的身边我已经感觉……”
“您从来没有见过我一面,所以您不可能爱我。您知道我究竟是美丽呢,还是丑陋?”
“我断定您有动人的美色。”
那个陌生女人把她那只被他拉住的手缩了回去,移到她的假面具上,好像她马上要把那假面具揭下似的。
“您将怎么办,要是您看到在您面前出现的是一个上五十岁,丑得叫人害怕的女人?”
“这不可能的。”
“人就是到了五十岁,还是会谈恋爱的。”(她叹气,年轻人打了个冷战。)
“这个文雅的身段、这只您白费气力企图对我隐藏的手,一切都对我证实了您的青春美貌。”
在这一句话里,殷勤的成分要多于坚信。
“咳!”
麦尔基心里开始有些不安。
“对于你们这些男人,光是爱情并不够。另外还需要有美色。”(她再一次叹气。)
“开恩吧,让我替您脱下这个假面具吧。”
“不行,不行。”她机敏地推开了他。“记住您的诺言,”随后,她用一种比较愉快的声调又说,“我险些儿被揭穿了假面具。我很高兴看见您跪倒在我的脚下,如果偶然地,我既不年轻,又不美丽,至少不能使您称心满意的话……您或者要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吧。”
“先给我瞧瞧这一只小手吧。”
她脱下了一只香喷喷的手套,把一只雪白的手伸给了他。
“我认得这只手呀!”他嚷道,“像这样美丽的手,在巴黎只有一只。”
“真的吗!这是谁的手呀!”
“是……一位伯爵夫人的。”
“哪一位伯爵夫人?”
“土尔芝伯爵夫人。”
“呀!……我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对,土尔芝靠她的香料商给她的杏仁浆,才有一双美丽的手。我敢夸我的一双手比她的手更柔润。”
这几句话说出来声调很自然,麦尔基刚才以为认出了美丽的伯爵夫人的声音,此刻真有些疑惑起来,几乎觉得要放弃那种念头。
“一个女人变了两个,”他想,“难道我得到了仙女们的保护吗?”他在这只美丽的手上搜索他以前在土尔芝手上见过的一枚戒指的印模;可是那些圆圆的、十全十美的手指上并没有丝毫被挤压的痕迹,最轻微的变形。
“土尔芝!”陌生的女人笑起来叫道,“真的,我很感激您把我当作土尔芝!谢谢上帝,我觉得我还比她强一些。”
“凭良心说,伯爵夫人是我见过的女人当中最美丽的一个。”
“难道您爱上了她吗?”她急切地问。
“或许;不过,开恩吧,快脱下您的假面具,让我瞧瞧一位比土尔芝更美丽的女人吧。”
“当我确定您爱上我的时候……您就可以看到我的不戴假面具的真面目了。”
“爱上您!……可是,多滑稽!我连看都没有看到您,怎能爱上您呢?”
“这只手很好看;您想象吧,我的脸孔跟它是很相配的。”
“现在我确信您是迷人的了,因为您刚才自己露了马脚,没有假装您的声音。我听出来,靠得住是如此。”
“是土尔芝的声音吗?”她笑着带西班牙地道的口音说。
“一模一样。”
“错啦,您弄错啦,柏尔那尔多;我名叫多娜·玛利亚·德……我以后再告诉您我另外一个名字。我是巴尔塞伦的一位夫人;我父亲管束我非常严厉;他出外很久了,我就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出来消遣消遣,并且看看巴黎的宫廷。提起土尔芝呢,我请求您,别再对我谈起这个女人,她的名字在我听来很讨厌;那是宫廷里最恶毒的女人。此外,您要知道她是怎样才变成寡妇的。”
“人们对我谈了一些关于她的事。”
“呃!讲吧……人们对您谈了些什么?……”
“据说,她突然发现她的丈夫同她的侍婢谈话谈得非常亲热,她就抓了一把短剑来打他,打得重了一点。好好先生一个月以后就死去了。”
“这种行为在您觉得……可怕吗?”
“我对您直认,我很原谅她。据说她很爱她的丈夫,我倒看得起嫉妒。”
“您这样说,是因为您相信此刻是站在土尔芝夫人面前吧;可是我知道您的心灵深处是瞧不起她的。”
这声音里带些悲愁和忧郁;但并不是土尔芝的声音。麦尔基不知道该怎么想好。
“什么!”他说,“您是西班牙女人,您看不起嫉妒吗?”
“我们别谈这个了。您这条吊在颈上的黑带子是什么东西呀?”
“是一件圣者遗物。”
“我老早相信您是新教徒。”
“的确是的。不过这一件圣者遗物是一位夫人给我的,我佩着它来纪念她。”
“喂,如果您要使我高兴,您就别再痴想那些夫人吧;我要在您眼里替代所有的夫人。谁给了您这个圣者遗物?难道也是土尔芝吗?”
“说实话,不是。”
“您撒谎!”
“那么,难道您就是土尔芝夫人吗?”
“是您自己露出马脚了,柏尔那尔多先生!”
“怎么?”
“我见到土尔芝的时候,我要问她,为什么她这样亵渎圣物,居然把一件圣者的东西送给一个异教徒。”
麦尔基的狐疑每分钟都在增大。
“我倒想要这个遗物;给我吧。”
“不,我不能给。”
“我要呀。您敢拒绝我吗?”
“我答应过,要把它归还给原主的。”
“呸!这种诺言多幼稚!对一个虚伪的女人许下过的诺言尽可以不算数。您要当心,您身上佩的或者是一种蛊惑的东西,一件危险的护符。听说,土尔芝夫人是一个伟大的女魔师。”
“我不相信魔术。”
“也不相信那些魔师吗?”
“我倒有一点相信那些女魔师。”他在最后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您听我说,把这个遗物给我,我也许就摘下我的假面具。”
“这回是土尔芝夫人的声音了!”
“最后一次问您,您愿意把这个遗物给我吗?”
“要是您愿意摘下您的假面具,我就把它‘归还’给您。”
“呀!您老说您的土尔芝,真叫我不耐烦;您要怎样爱她,尽管爱她吧;关我什么事?”
她在她的安乐椅上掉转了身子,似乎在赌气。那块掩蔽着她喉头上的绸子拉高了一下,很快地又放了下来。
几分钟当中,她默不作声;跟着,一下子,她身子又转了回来,用嘲弄的音调说:
“Vala me Dios!V.M.no es caballero es un monge.”
她拳头挥了一下,打翻了点在桌子上的一对蜡烛和半数的酒瓶跟盘碟。蜡烛一转眼就熄了。同时她摘下了她的假面具。在一片漆黑当中,麦尔基感觉到有一只火烫烫的嘴巴在搜索着他自己的嘴巴,两只臂膀使劲地搂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