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屋穿上裤子、衬衫和鞋袜,正好去帮忙把亨利·阿姆斯蒂从场院的乱摊子里抬出来。他脑袋往后耷拉着;月光照在他龇着的牙齿和眼睑下露出的一点眼白,看上去好像死了一样。我说的要是有半点不对,那我就不是人。我们仍然听得见到处狂奔的马蹄声。我猜想,野马对这一带乡下太不熟悉,哪一匹马都还没有跑出四五英里地。所以马蹄声还听得见;不时还听见有人喊:“喂,截住它!”
我们把亨利抬进小约翰太太的屋子。她还在过道里站着发愣,手里抱的衣服还没有放下。她一看见我们就放下裂成两半的搓板,拿起灯,打开一间空屋子。“把他抬到这儿来。”她说。
我们把他抬进去,放在床上。小约翰太太把灯放在梳妆台上。“我说你们这些男人啊。”她说。我们高高投射在墙上的影子蹑手蹑脚地走着;我们连自己出气的声音都听得见。“最好把他的老婆找来。”小约翰太太说。她拿起衣服走了出去。
“我看最好还是去叫他的老婆,”奎克说,“去个人把她找来。”
“你干吗不去?”温德博顿说。
“让欧内斯特去找她,”德雷说,“他是他们家的邻居。”
欧内斯特出去找她。亨利看上去好像断气了;他要是不像个死人,我就不是人。小约翰太太又走进来,提着一壶水和几块毛巾。她开始给亨利擦洗;阿姆斯蒂太太同欧内斯特走进屋来,阿姆斯蒂太太在床脚前站下,两手裹在围裙里,我想,她是在看小约翰太太护理亨利。
“你们男人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小约翰太太说,“上外边去,”她说,“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玩玩的,可以再让你们送几条命的。”
“他死了吗?”温德博顿说。
“他不死也不赖你,”小约翰太太说,“去叫威尔·凡纳上这儿来。我看人和骡子好多地方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骡子也许还更有头脑些。”
我们出发去找比利大叔。皓月当空。我们不时听见四英里外马的奔跑声和人的喊叫声:“喂,截住它!”到处都是马;每座木桥上都有马,它们奔跑过桥好像打雷一样。“喂,它往那边跑了。截住它!”
我们没走出多远,亨利就号叫起来。我想是小约翰太太的水把他救活了;不管怎么样,他没有死。我们还往比利大叔家走去。他家屋子一片漆黑。我们喊了几声。过一会儿,窗户打开了,比利大叔探出脑袋;他精神得很,侧耳细听活像只啄木鸟。“他们还在逮那些该死的兔子吗?”他问道。
他走下楼来,马裤套在睡衣外面,背带耷拉着,手里拿着兽医药包。他歪着脑袋,就像一只啄木鸟。“对了,先生们,”他说,“他们还在追呢。”
我们没到小约翰太太家就听见亨利在呻吟。他啊呀呀地直哼哼。我们在院子里站下来;比利大叔走进屋子。我们听见亨利的叫唤声。我们站在院子里,听见人和马在桥上,在四处奔跑着,“喂,喂!”地直叫喊。
“埃克·斯诺普斯该把他的马逮着了。”欧内斯特说。
“看来他该逮着了。”温德博顿说。
亨利在屋里哼呀咳呀地哼个不停;忽然,他又大声尖叫。“比利大叔动手了。”奎克说。我们往过道一瞧,只看见门缝底下的亮光。小约翰太太走出来。
“威尔要个人帮忙,”她说,“你来,欧内斯特。你就行。”欧内斯特进屋去了。
“听见没有?”奎克问,“这匹马在四里桥。”我们听见了,就像是远处在打雷,隔不多久就有一声呼唤:“喂!”
我们听见亨利直叫唤:“啊呀呀……”
“他们俩都动手了,”温德博顿说,“欧内斯特也干起来了。”
夜还不深。这倒是好事,因为乡亲们要撵上那些畜生,亨利要躺在床上呼天喊地,都需要有个长夜。何况,比利大叔给亨利整治伤腿的时候,根本没有用麻醉剂。所以说,弗莱姆还是挺会体贴人的,天没大黑就让大伙儿忙碌起来。可你猜弗莱姆说些什么来着?
你猜对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根本不在。得克萨斯人一走,就再没有人见到过弗莱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