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办公室的途中,莉莉在档案室停住脚,要管理员将博比·赫纳德兹案的案卷给她。关于他杀害帕特丽霞·巴恩斯的罪行的所有资料都得整理好,结案前还得进行听证会。在强奸未遂和绑架案中,由于受害人未能露面,他们驳回了指控。另外,还必须得到两人死亡证书的影印正本。她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抱着案卷,不敢确定赫纳德兹的尸体解剖照片是否已从法医处送来,同时又害怕真的必须面对它们。更可怕的是,一会儿她就将看到那张电脑拼凑出来的素描。
当天晚上,她和莎娜将去温图拉警察局辨认嫌疑犯。她又得再次盯着赫纳德兹的面部特写。如果莎娜认定了那个嫌疑犯,或者别的嫌疑犯,免不了有一场大哭大闹,她得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渡过难关。
从档案室出来,她迈着敏捷的步伐沿着走廊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突然,她看到了什么,全身手脚冰冷地愣住了。理查德站在走廊上,正跟新来的助理地方检察官,一位年轻的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谈话。他背对着她,胳膊越过那个女人的头顶撑在墙上,而那个女人则在笑。莉莉全身肌肤像火灼了似的,掉回头往原路退了回去。她正低着头走入另一条走廊,忽然与马歇尔·达菲撞了个满怀,手上的案卷及里面的一切文件全掉到了地上。
“我们散会时总这样。”
他说完,低声轻笑,弯腰帮她捡回四散的纸张。
“我自己来捡,”她说,“是我的错,我没看路。”
她想把那些纸张拢在一起,一下全拾起来,可是伸出去的手直发抖。马歇尔手上拿了一叠纸,莉莉看到头一张便是跟她自己相似的容貌。他拿着的正是那张拼凑素描!
“到底怎么一回事,女士?我一直没看到你在这儿露面,他们把你藏到哪儿去了?”莉莉望着他垂下手,手上拿的那叠纸随着移到了旁边。她真想上前去抢回来,可是她还是站着没动,有些惘然。
见她没吭声,马歇尔走近了一步,端详着她的脸。
“你没事吧?”他问道。
“不……是……我是说我脑子里很乱。”
她的眼睛仍然盯着那张拼凑素描,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那叠纸,塞回案卷。
“对不起,”她说,“谢谢。”
她抬脚就走,感到每个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她,手上拿着的那本控告案卷仿佛是块烧红的烙铁。
当她经过她秘书的办公桌时,那位姑娘递给她一叠解雇通知单,是与案件有关的信息。可是莉莉没理她,那位姑娘坐在那里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
透过眼角的余光,莉莉看见理查德已经回到他的办公室,正将现场拍摄的照片钉在一块大公告栏上。她像个橄榄球赛的四分卫似的用肩膀撞开女洗手间的门,钻进分隔间,拴上了门闩。将公文包放在地上,她坐在马桶上,翻开案卷。
“噢,天哪!”她一手捂住胸口。她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嘴、鼻子和长长的脖子。
“不!”她低低地叫道,摇了摇头,想咽下一口唾沫,可是喉咙发干。尽管五官几乎完全一样,可是绝对不会有人在这张纸上找到与她相似的地方。那张素描上的眼睛充满了愤怒,嘴抿得紧紧的,脸上的线条太僵硬了。
几张脸部特写被夹在一起,她看到了案卷上赫纳德兹那张脸的一个小三角部分在案卷中突了出来。她再也受不了,将那张素描塞回案卷,打开了分隔间的门。站在镜子前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的人,那张脸正是素描上的那张脸!她穿过地狱,跋涉了上千里,面对的却是最可怕的噩梦——她自己的影像。
吞下两片镇静药,莉莉从头上拔下发夹,长发垂下来,她将它朝脸上直梳遮住了整个脸庞。她重新涂了口红,搽了胭脂,打上眼影,再照镜子。不用说,那张拼凑素描跟她很相像,可是没有人会将她的名字与它联系在一起。
如果她真的是嫌疑犯,早就被逮捕起来了,还等到现在!坎宁安不可能一直跟她交谈、合作,然后有一天突然跳到她面前亮出手铐逮捕她。在她心目中,他是一位传奇般的英雄,一位旧式的牛仔。他不知道!临走前她又照了遍镜子,更坚信了这一点。没有人知道!
她从一张小桌子上拿起咖啡壶为自己倒了杯咖啡,这张小桌属于他们单位,正好紧挨着秘书处,她将案卷挟在腋下,拿起那叠资讯,没跟理查德打招呼,匆匆走进她的办公室,将资讯放在办公桌上。她注意到自己的双手还在发抖。她心想,镇静药物和咖啡,可真是绝妙透顶的早餐!她啜了两口,将泡沫塑胶杯搁在办公桌上。
理查德的办公室被一块大公告栏和一块黑板占满了,乱糟糟的,他正以法医的报告为依据,按照可能造成伤害的先后顺序将麦克唐纳——洛蓓兹案的现场照片用大头针钉上去。她看见了从不同角度拍摄的年仅十七岁的卡门·洛蓓兹的八英寸宽十英寸长的光滑照片,残肢断体,惨不忍睹。她突然想到,莎娜娇嫩的身体或许也会这般在公告栏上终结,这个念头使她打了个寒颤,连脊梁都凉透了。
“我的天,你今天早上几点到这里的?”她打量着他已经完成的工作。
他转过头,笑着说:“你可记得‘早安’这句话?这样开始一天,不是很好吗?”等她走近他正在忙活的公告栏,他又低低地加上一句:“尤其是经过昨天晚上……”
“早安!”她竭力想使声音听上去很愉快的样子,脑子里却闪过那个金发地方检查官偎在他怀里,两人躺在床上的镜头。她昨天晚上竟把他垂头丧气地扔在那儿,扫了他的兴。那一幕早晚会变成现实,只是时间问题。
“我一直在考虑那支枪的下落,”他说,“事实上,他们离开犯罪现场才开出几英里路就被扣住了,都没发现那支枪。不管是谁,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们作案后会把它扔掉,可是现场到处搜查了好几遍,却一无所获。如果赫纳德兹兄弟也卷进了此案,那就能解释为什么会找不到凶器。”
他从办公桌上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接着,他脱下上衣,扔在一边,松开领带,又准备开始干活。莉莉坐在那里,脸上露出冷漠的表情。
她脑子里又闪现那天早晨的情景:她父亲的猎枪顺着教堂背后的山坡滚落下去。会有人发现它吗?要是被人找到了,他是将它据为己有呢?还是呈交给当局?赫纳德兹曾拿了把刀子对付她和莎娜。如果他手上还有枪……
见理查德正注视着她,等着她说什么,她开口说:“我正在想,给我几分钟时间。别忘了,我还不习惯于跟一个伙伴合作,多少有点笨手笨脚。”
“我们会找到窍门的。”他轻松地说,回到公告栏前继续往上钉照片。
赫纳德兹勒死了帕特丽霞·巴恩斯,她现在明白他逼着她舔的刀子上的血是帕特丽霞的,所以他才会说:“一个婊子的血。”
“理查德,难道我们现在就绝对可以断定两位被害人身上的伤痕都不是刀伤?”她问。
“捅进她阴道的树枝造成了可怕的裂伤,这点我知道,可是也许有些伤是先被刀子划破的。”
他走到办公桌旁,拿起厚达十五页的尸体解剖报告,递给莉莉:“你最好再看一遍,要是你想到可能还有别的凶器,甚至可以打电话给他们。我只记得他们所记载的伤口的陈列公布看像是撕伤——表面凹凸不平——不像是刀伤。”
“如果曼尼在他哥哥被羁押后,藏着那支枪,也很有可能,尤其是本案的嫌疑犯已经被捕。那支枪没藏在家里,也没藏在博比的大货车上。不过他们搜查过曼尼的汽车吗?”他激动地从公告栏旁转过身,将覆在前额的黑发捋到后面,“问得好,莉莉!这问题提得太好了!我敢打赌他们没搜,因为他们一定认为曼尼不可能是杀他哥哥的嫌疑犯。”
“我想我们应该打电话问问坎宁安。”她说着,拎起电话凭记忆拨号。
接线员提醒她坎宁安要到下午三点钟才开始值班,而现在才上午九点。
“那么给我接凶杀案局。”
另外一位警探来接的电话,他放下话筒,从坎宁安的办公桌上拿来那本案卷,又接着拎起话筒。
“稍等一下……我正在查。”
“别急。”莉莉说完,按了一下免提话筒的按钮。坐回椅子上,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黄色的纸簿,一支钢笔。
那人终于回话了:“只搜了大货车。我们扣押了大货车,搜查了住所。就这些。”
“谢谢。”莉莉说完,转身问理查德,“要我着手去准备一张搜索状搜索曼尼的汽车吗?我可以叫人去办。我们今天下午前就可以拿到手。”
“好!”他说,“一旦曼尼听到风声,他哥哥和帕特丽霞·巴恩斯之死有所牵扯,我敢保证凶器马上无影无踪。”
“虽然他们现在还跟踪着他,不过,如果我们能在他正设法处置那支枪时当场将他捕获,那不是比只在他的车里找到它来得更好?要不然,他可以声明是他哥哥放在那儿的,他毫不知情。关于他,我们现在所掌握的仅仅是他跟卡门有过一次交往,再有就是到监狱去探视过纳瓦罗。”
他们决定由莉莉去起草申请,要求开搜查证。一旦搜查证到手,他们随时可以决定什么时候动手。口授完搜查证的申请。
莉莉又拿起赫纳德兹的案卷看了半天,然后才着手处理堆在筐里的别的案卷。理查德今天早上没有拿走她的案卷,她告诫自己在处理完别的案件前,别再去打开那本案卷。
她中饭都没吃,不理理查德的抗议,从早上到下午,一直在伏案工作。
他们接到的新案件其中一桩是涉及多项罪名的调戏数名儿童案,受害人是姊妹,现在都已经长大成人。
立案报告上陈述:一天晚上姊妹们在一起交谈,其中一位坦言:父亲——现在已跟她们的母亲离婚——曾经调戏过她。这一来,另外两姊妹们也承认她们同样是受害者,于是三姊妹决定报案,告发她们的父亲。
被告是司机,已超过十五年之久,莉莉明白可能还有别的受害者尚未出来检举揭发,类似于此的案件虽不多见但仍时有所闻,法律现在规定对某些玩弄儿童的性犯罪的诉讼时效延长到十年为止,但如有特殊犯罪情节,则无限期延长。这可能是件要案,此类犯罪给受害者造成的长期精神伤害并不需要到将来才能预测彰显,而是现在就可以提出证据交付审判。
她对莎娜说过三点半去学校接她,现在已经快三点了。自从约翰告诉她,他在垒球训练场从莎娜的朋友嘴里得知那孩子平常不吃饭以及当天所发生的一切,莉莉就决定在去警察局辨认嫌疑犯前带她去吃饭。她犹豫不决地伸出手去拿那本让她疑神疑鬼了一整天的案卷,别再回避了!
案卷里没有尸体解剖照片,只有最初看到的那几张面部特写,还附了它们的复印本在内。莉莉拿起一张,扶了扶眼镜框,使它贴近鼻梁。她凝视着照片,忽然间发现在她脑海中的那个人竟快碰到她的脸不过几英寸,正俯视着她。
接着,她试图回想起他惊慌失措地准备逃走,站在浴室透过来的灯影里拉裤子拉链的神情。咽了口唾沫,她竭力想保持镇静;摘下眼镜,她又盯着照片上那张脸。照片上的面貌变得模模糊糊的,显然,戴不戴眼镜是有区别的,她没法骗自己。
临走前,她将多余的一张赫纳德兹的面部特写放进手提包里,打开药瓶,配着一大口冷咖啡吞下了两片镇静药。戴着眼镜走出办公室时,愁肠百结。
莎娜抱着一堆书站在学校前的路边上,张望着来往的车辆,搜寻莉莉的身影。别的孩子匆匆走过她身旁,四散开去;有的则三五成群,边说边笑。
年轻人那在学校抑制已久的活力,在阳光灿烂的加利福尼亚下午得到了充分释放,这种景象到处都是。只有莎娜站在那儿,死板板的像个木头人。
莎娜这幅形象使莉莉想到了重叠在一起双重曝光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模糊不清,歪歪扭扭、弄错了位置印到了另外一张照片的形象上看起来跟幽灵似的。莎娜还能恢复以前的魅力吗?她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不由得回想起从前莎娜那清脆悦耳的笑声,比如在赢得比赛的奖牌时她就会那样笑。
莎娜穿着一条上个月才买的牛仔裤,可是现在臀部那儿已经松松垮垮的了,她用一条皮带系着,免得滑下来。她看见了莉莉,没理经过她身旁的几个孩子正张开嘴准备和她说些什么,朝莉莉的车跑来。
“我饿坏了!”莉莉先开了口,“我没吃中饭,让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吃点好东西。怎么样?”
“不怎么样。”莎娜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吃中饭了吗?”她没回答,将怀里抱着的书本全扔向汽车后座,书没放好,全滚到了汽车底板上。
“我今天数学测验得了个F。”
“你能补上的。当然啦,发生了那么多事……好了,你不能指望……”莉莉说了一半停住了,想了一下,竭力想找出合适的话安慰她。
“说实话,我这些日子的工作,也干得不那么好。请个家庭教师怎么样?也许我们应该在这学年剩下的时间里为你请个家庭教师。”
“我要转学。”说完这句话,她提高嗓门,“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可是,莎娜,这学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现在转到一个全新的学校会很难适应的。你会一个朋友都没有,再者,我这会儿也不知道那样做是否对你有益。为什么那么急?”
女孩将头发捋到耳后,朝她母亲侧过身:“因为我觉得大家都老是在背后议论我,他们肯定知道了。不管怎么说,大家嫌弃我!”
莉莉将车驶入“时时乐”餐厅的停车场,熄掉引擎:“我相信他们并不知道,不过,我能体会你的感受。一开头,我在办公室里也有同感,可是我逼着自己不那么想。”
“你知道你这话听起来像谁吗,妈妈?像那个心理学家,我真受不了她!”
“我们去吃饭,好吗?我不向你唠叨,你也别再向我唠叨,一言为定?”
莎娜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就跟那次我拉你头发似的?”
她们走进餐厅时,莉莉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握着一把她的头发,就只握着而已,没做什么:“这方面你比我强,哪天我也该学学才对。”
“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妈妈。你知道的。”她说着,明亮的蓝眼睛望着莉莉,“你现在几乎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你想吃饭了,对吗?”
“当然啦,我会吃的。让我们瞧瞧,谁吃得最多。你自己也瘦得剩一把骨头了。”
莎娜笑着将手伸进莉莉的裙带里,感觉松松的。
到了警察局,玛吉·托马斯先带莎娜去辨认嫌疑犯,莉莉等在外面,紧张得怎么也坐不住。认出走过身旁的正是处理麦克唐纳——洛蓓兹案的警探,她叫住他问有否新进展。
阿诺德·克劳斯年纪挺轻,顶多不过二十八、九岁,可能才刚升为警探不久,看上去拘谨而稚嫩,有点初出茅庐,少不更事的样子。
“我那天跟卡门的弟弟谈了半天,他承认她在转入温图拉中学前曾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可是他不肯向我们提供那帮人的名字。见鬼,那孩子才十二岁!”
克劳斯望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莉莉意识到他一定知道了她自己十三岁的女儿被强奸的事,她来警察局只能出于这个原因。
道了声“对不起”,自我告退后,莉莉走到饮水机那儿,从手提包里又掏出一片镇静药。她感到那个人一直在背后望着她,但愿他没有看见她将药片扔进嘴里。
她回转身时,莎娜和玛吉朝她走来。那年轻警探会意地走了。
“我们已经都看过了,现在轮到你。”玛吉说完,转向莎娜,“给你自己弄点冷饮什么的喝喝。不用太久的。”
“妈妈,把车子钥匙给我,我在车里等你。这样,我可以开始做点功课。”
莉莉真想知道刚才辨认的结果,然而,她深知在完事前是不允许问的。
她试着想从莎娜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可是她这回比上次镇静多了。要是她刚才真的认出了那个强奸她的人,她能这么镇静吗?也许,事情正如她先前所想的——一旦莎娜见到了本人,就会知道那不是他。她抬脚准备跟着玛吉往装有双向玻璃的那个房间走去,去辨认嫌疑犯。
“把钥匙给我,妈妈。”莎娜又说了一遍。
“在这儿。”莉莉说着,将钱包递给她,“在底下的什么地方。”望着那些面貌相似的男人,才不到几秒钟她就认出了他。于是,她再也无法注意别的人。观察室的灯光很暗,玛吉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
“叫他们转到一边。”莉莉对那位警探说,耳听着她通过麦克风向那些人发出命令。
走到窗前瞭望,莉莉将手掌贴在玻璃上,注视着他的侧面。他看上去比照片要老,“我们上次看到的三号的照片是近照吗?”
“不是的,我想这是由于他违反假释规定又被关进监狱的缘故。那照片摄于五年前,是从一本旧的登记本上弄下来的。不知是谁忘了往案卷里放新照片。”
“叫他们弯下腰,装作系鞋带或什么的样子。”莉莉要求道,那位女警探照办了。
最后,她离开窗户,一屁股坐了下来,捧住了脑袋。
以前,每次回想起强奸事件,赫纳德兹那张脸就会立即出现在眼前。此刻,她的头脑犹若一只颠簸的小船倾覆了:房间里面那位男人可不仅仅是一张脸部特写照片上的脸而已,而是一个活生生出现的鬼怪,这个鬼怪可以透过玻璃一把将她攫住,令她毛骨悚然。她会不会杀错了人?
她抬起眼睛又一次望着他。她甚至可以尝到沾在刀子上的粗糙东西。
是他!莎娜是对的。
接着,小船又翻过身,她看见了赫纳德兹。就像一种否认程序似的,她正在和自己的意志作战。她脑子里犹存着一丝丝的狐疑。只有再亲眼见到赫纳德兹一次,她大约才能断定。
一股苦涩的胆汁翻了上来,她勉强吞了回去。赫纳德兹决不可能再生,她得坚信这点!
摘下眼镜,她伸手去摸自己的钱包,想掏出那张她从办公室里随身带来的赫纳德兹的脸部特写看看。可是手上没有,地毯上也不见她的钱包,是莎娜拿去了!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往门口冲去。玛吉旋即也追了出来。
“回来!”警探大叫道,以为她又像上次那样发作了,“我们得辨认完,你才能走。”
莉莉冲出房门,穿过点名集合厅,接着又经过档案局,撞开通往门厅的双扇门,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朝她望着。她的心怦怦直跳,肚子一阵痉挛,不由得弯下腰捂住了肚子。就在她快走出大楼时,玛吉抓住了她。
“请你……”警探也累得直喘气,“我得弄明白你是否看清楚了。”她的黑眼睛里满是不悦之色。
“天哪,你是名检察官,稍微振作一下!”说完这话,她有些后悔,“对不起,不会介意吧?这么说实在有点冒犯,可是我只想尽自己的本职。”她那双类似伊莉莎白·泰勒的紫眼睛里露出精疲力竭之色,额头上乌黑亮丽的刘海后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三号!”莉莉怒气冲冲地说,拒绝了她的道歉,她的话使她觉得自己一文不值。
“我去叫莎娜,我们回头就来,向你陈述。”那女人抓着莉莉的胳膊,莉莉挣脱了。
“我也是在尽我的本职,她是我女儿!”说完,莉莉转身出了警察局。
她直奔“本田”汽车的客座一侧想打开门,可是车门锁上了。莎娜看见她,摇下车窗。她手里正拿着那张赫纳德兹的小照片!
“这是谁?”她再也沉不住气,眼睛里露出迷惑之色,带着几分狂野。
“只是一桩旧案件里的被告。有人将这张照片给我,认为他跟我描述的那人相像。”莉莉的手伸进车窗,想从莎娜手里抢回那张照片。女孩把照片拿开了,使莉莉够不着。
“不!看上去就像他!我要他被带来辨认。我刚才以为里面的那家伙——三号——就是,我还那么肯定。可是现在……”
“莎娜,请把照片给我!你说对了,我也认出了三号。这张照片上的家伙是另外一个人。”
莉莉作了好几次深呼吸,想使狂跳不止的心平静下来,但愿镇静药发挥作用,使她不再去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枝节问题。
她得制止事情往下发展:“他已经死了。搞错了,我刚发现。”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死了?玛吉认识他吗?”
“那个给我照片的人不知道他已经被杀。他死了好久了,早在强奸案发生前好几个月就死了,是在帮派火拼之类的事件中丧生的。他对玛吉或对任何人现在都已毫无意义。我告诉玛吉我们马上就进去作陈述,她正等着呢!”
“每个人看上去都像。也许那家伙并不是那人。”眼泪开始从她眼里滚了下来。
莉莉拉开门锁,打开车门,身子贴近车旁,朝莎娜伸出手:“亲爱的,我们不是法官,也不是陪审团,我们能够做的只是说出事实真相——那个人看上去像是袭击我们的那人——不用管别的。一旦我发现照片上这人已经死了后,我只是没有把照片放回去而已。”莎娜任她从她手里拿去了照片。照片底下写有那人的名字。
“拿我的钱包,我们进去,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不去想这些乱糟糟的事。好吗?”
将照片装回手提包里,两人走回大楼。
半路上,莉莉说:“别跟玛吉提这事。要不我们都会搞糊涂,只会浪费时间。我也许不该把照片从办公室带出来,会给自己惹麻烦。”
莎娜看了她母亲一眼,脸上露出不信的神情。
“我不会告诉玛吉。”她轻声说,“不管怎么说,看上去也并不那么像他。他的脸比较瘦削一点,人也长得比较丑,一副卑鄙难看模样。在里面我看到的那个人脸上长着粉刺,跟他完全一样。那才是他。”走进门厅,莉莉请坐在服务台的那位小姐叫一声托马斯警探。这时,莎娜说出一句话来:“但愿这家伙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