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子时,圣驾于深夜子时到达南苑码头。
康熙为了不大动周章,不扰民,特意提前传了旨意,吩咐前朝大臣和后宫嫔妃不必接驾,又选在了深夜回京。
因为京城有宵禁,深夜京城除了巡逻的禁军外空无一人,圣驾很容易就回了紫禁城。
在曹玥的马车由神武门而进时,曹玥把帘子掀开了一条缝隙,望了望远处太和殿前空旷的广场以及矗立在黑夜中无法看清的宫墙,深深吸了口气。
从今往后,皇宫便是她后半辈子的战场了。
过了两刻钟,马车停下,曹玥扶着安平的手下了马车,便见前方不远处同样刚下了马车的康熙笑着朝她走来:“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你且先回景仁宫稍作歇息,朕还有不少事要忙,得了空便去看你。”
在宫灯的照耀下,曹玥抿了抿唇,眼中虽含着不舍,但到底懂事的点了点头:“那妾就先回去了。”
康熙伸手替曹玥拢了拢身前的大氅,拇指在她脸庞划过:“你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不熟悉,朕命魏珠去景仁宫协助你料理,有事就同他说,记住了?”
曹玥再次点了点头,目送着康熙上了帝王仪仗,便有景仁宫的掌事太监带着景仁宫的奴才上前跪地见礼:“奴才景仁宫掌事太监安顺拜见昭嫔娘娘,昭嫔娘娘万福金安。”
曹玥垂眸看了安顺一眼,却因为安顺头磕在地上,令她无法看清安顺的容貌:“起来吧,先回景仁宫,旁的事情回去再说。”
“嗻。”
安顺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袖子,殷勤的凑上前伸出胳膊想要扶着曹玥:“天色暗,奴才扶着娘娘。”
曹玥也没拒绝,扭头给了安平一个眼色,安平便往后退了两步,由着安顺顶替了她的位置。
景仁宫与永寿宫并驾齐驱,同在乾清宫两侧,地理位置自是不必说,只是景仁宫却没有永寿宫大。
回去的路上,安顺见曹玥掀着帘子,视线环顾四周,安顺转了转眼珠子,就开始主动讲解起来:“景仁宫离承乾宫不远,就在承乾宫前头,日后娘娘去承乾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也方便些,至于景仁宫的东边儿是延禧宫,是荣妃娘娘在住......”
一路上安顺的嘴就没停过,直到暖轿进了景仁宫,曹玥从暖轿上下来,安顺才嘿嘿一笑,拍了下自己的嘴巴:“瞧奴才这嘴,话还是这么多,忘了娘娘一路舟车劳顿,合该先歇息才是。奴才早已命人备好了热水,娘娘可要先沐浴歇息?”
说归这么说,安顺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曹玥的神色,没见曹玥有半分不耐,他便知道自己这番讨好是起了效的。
再加上那会儿广场上,皇上对昭嫔娘娘温言细语,关怀备至,一瞧就是格外疼宠昭嫔娘娘,也不枉他把家底儿都掏空了,就为了来景仁宫伺候。
曹玥扫了安凝一眼没说话,安凝从袖子里掏了个荷包塞进安顺手中:“安公公安排的很是妥帖,那就先这么着,娘娘累了,待休息过后,再召见景仁宫众人。”
安顺摸着沉甸甸的荷包,咧着嘴笑的开怀:“是是是,奴才这就带娘娘去正殿,至于那些笼箱,奴才就先命人抬去库房,可好?”
“极好。”曹玥终于开口了,“你安排的很是妥当,就这么着吧。”
说完,便叫安顺引着去了正殿,而后借口洗漱,把人关在了门外。
安顺看了眼紧紧阖上的朱红色殿门,抬手在胸口上顺了顺气儿,乖乖哟,昭嫔娘娘果然如传言那般好看,像仙女儿,声音也好听,就是除了对皇上温柔些,旁的时候都清冷冷的。
缓了口气儿,抬头看了眼月台上的一群宫女太监,安顺忙挥了挥手叫人各忙各的去了,自个儿则是亲自在外守着,以防主子突然传召。
曹玥进了正殿,并未急着去寝殿后的浴房沐浴,而是漫不经心的在正殿的五间房里到处走着,花盆底儿鞋时而踩在坚硬的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时而踩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安平检查完殿里的某些脏东西,脸色也格外难看:“殿里的许多东西都是浸了药的,不是令女子无法生育,便是能令女子日渐虚弱,直至......”香消玉殒。
她既精通调香,那么在医理方面肯定也是有所涉猎的,尤其是对这些阴损的药,更是了解。
不知过了多久,曹玥看着眼前摆着的名贵至极的一对瓷瓶,冷笑出声:“我一进宫,她们就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份礼,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啊。不过这些东西虽然阴损,但短期内却是无妨,先不必管。”
曹玥站的累了,在正殿中的主位上坐下,轻笑道:“你刚刚跟在暖轿后,都瞧见什么了?”
安凝上前跪在曹玥脚下,一点点为曹玥揉捏着腿脚,安平目光幽暗:“是几个暗处查探消息的奴才,许是各宫派来的,旁的奴婢没看到他们回了哪里,只有一个,是进了承乾宫的。”
想着安顺口中说过的承乾宫的位置,安平准确的报出了承乾宫的名字。
曹玥修长纤细的指尖点着宝座扶手,了然道:“看来有些人很是沉不住气。”
她早晚都要在后宫露面的,她们却连这么一时半刻的都等不了,还要派人打探消息。这半夜三更的,能看到些什么?
“对了,方才安顺是不是也说了,景仁宫里的一切事宜,都是皇贵妃命人操办的?”
安凝想了想,点头肯定道:“是,您没记错。”
闻言,曹玥玩味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这笔账,本宫就先记在皇贵妃头上吧。”
景仁宫里的一切东西既然是她经手的,那么这殿里的脏东西,即便不是她安排的,她也必定知晓。
既然皇贵妃在这件事上并不干净,那她就先投桃报李,给皇贵妃弄些开胃小菜,好好儿回敬她一番。
安凝和安平对曹玥的脾性早就了如指掌,因此听曹玥这么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安凝甚至还有些兴奋:“那娘娘,您准备怎么做?”
曹玥瞥了眼安凝,意味深长道:“据说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皇上但凡久不进后宫,一进后宫必然是要先去位份最高的人宫里,以全了那人的颜面。”
而康熙南巡两月有余,皇贵妃身子又不怎么好,今儿即便是康熙再忙,无论如何也要抽出时间去承乾宫安抚皇贵妃的。
安凝眸光一亮,抬头与安平对视了一眼:“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安平犹豫了下,没安凝那么激动:“可是娘娘,若是咱们这么做了,岂不是初初进宫,就得罪了皇贵妃?”
毕竟景仁宫里的这些脏东西旁人都不知情,而她们要是这么做了,就是明摆着在打皇贵妃的脸。
曹玥闭了闭略有酸涩的眸子,沉沉道:“那又如何?就凭着这满殿的脏东西,本宫就不会轻易放过她。”
况且此事若是成了,也是她在后宫立威的好时机,日后旁人再想动什么歪脑筋,也要掂量掂量了。
安平仔细一想,觉得这么做利大于弊,也就没再劝说,同安凝一起伺候着曹玥沐浴更衣。
一番洗漱过后,寅时已经过半,曹玥躺在已经换过褥子的床榻上,丝毫睡意也无:“今儿那个安顺的,做事倒是殷勤周全。”
安凝把铺盖铺在脚踏下:“娘娘是想用他?”
“嗯。”曹玥想起在江宁时曹寅私下里给她的一长串的名单,唏嘘道:“本宫才进宫,满宫里的人都在盯着本宫,大哥给的那些人定是不能用,安顺是景仁宫的掌事太监,若是他得用,本宫会省心许多。”
曹寅曾在宫中做过多年御前侍卫,在宫里肯定是有人脉的,只是那些人脉多在内务府以及侍卫中,不在敬事房,也不在后宫,要想启用这些人,必是要费不少精力。
且多年过去,就连曹寅自己都不能保证那些人中有无背主之人,她就更不能轻易相信那些人了。
安凝钻进被窝里,双脚碰到温热的汤婆子,瞬间舒服了许多:“既然娘娘看重安顺,那平日里奴婢和安平会多加注意他的。”
劳累了一整日,安凝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曹玥无声一叹,也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既然睡不着,养养精神也是好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过了卯时,各宫陆陆续续亮起了宫灯,承乾宫外也渐渐聚集了不少嫔妃,等着时辰到了去给皇贵妃请安。
此时贵妃和四妃还没来,先到的都是嫔位和嫔位以下的小嫔妃庶妃。
安嫔李氏带着启祥宫的低位嫔妃到的时候,便见端嫔等人已经到了。
她四下里看了看,见一群人里都是令人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哟了一声:“昭嫔还没来吗?第一天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就这般懈怠?”
那几个打探消息的奴才里其中一个就是她派去的,那奴才回去后,在他面前把昭嫔说的平平无奇,安嫔就耐不住自个儿的好奇心,来了个大早,就想亲眼看看昭嫔是怎么个平平无奇的模样。
谁知她这个嫔位之首都来了,住在景仁宫的昭嫔却没露面,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僖嫔赫舍里氏甩了下帕子,扭头往东大街南边儿景仁宫的方向看了两眼,嘻嘻笑道:“到底是包衣奴才出身,不懂规矩也是有的。”
曹玥还未曾正式亮相,僖嫔就一个不懂规矩的帽子扣在了曹玥的头上。
话落,僖嫔还欲再说些什么,谁知看到不远处正扶着宫女的手走过来的德妃,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
德妃不紧不慢的走到僖嫔跟前,瞧着僖嫔蹲身请安,也没叫起,只盯着僖嫔问:“僖嫔妹妹方才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是宫斗,所以会有些微群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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