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古老的规则——太古老太俗套,我一提起来就脸红。不妨用它胡诌两句——成为名副其实的陈词滥调:
书中的我
不能死于书中。
我说的当然是严肃小说。在所谓扶乩占卜小说里,冷静的叙述者在描述了自己的死亡之后会继续这样说道:“我觉得自己站在一扇金质大门前的条纹玛瑙台阶上,周围簇拥着其他秃头天使……”
漫画玩意儿,民俗垃圾,对珍贵矿石的可笑的返祖崇拜!
不过……
不过我感觉在轻度瘫痪(如果的确是这个病)的三个星期里我获得了一些经验;如果黑夜果真来临我也不会毫无准备。身份的问题,即使没有彻底解决,至少也已经设定。艺术洞察力已经获得。我被允许带上调色板去那遥远、模糊、不确定的世界。
加速!假如我能将死亡的定义告诉目瞪口呆的渔夫,告诉不再抓一把草擦拭镰刀的割草人,告诉慌乱地抱紧绿堤上小柳树的骑车人——他已经带着车子和女友攀上对岸一株更高的树顶,告诉在我整个滑行过程中像人一样露出满口假牙惊愕地瞪着我的黑马,那么我就会大声喊出一个词:加速!并非那些乡下目击者所有过的那种。我印象中极为惊人、不可思议、说实话相当愚蠢而可耻的速度(死亡是愚蠢的,死亡是可耻的),也许已经被传递到一个完完全全的虚无中,没有一个渔夫在流泪,没有一片草叶因被割除而流血,也根本没有任何参照符号。想象一下,我,一位年迈的绅士、著名作家,仰面倒下,快速滑行,紧随我伸展的麻木双脚,先穿过墙上的缺口,然后穿过松林,沿着迷雾蒙蒙的草甸,穿过迷雾边缘,向前、向前,想象这一幕!
自婴儿时期开始,疯狂就埋伏在某一棵桤木、某一块卵石后面等着我。我渐渐习惯了被那些警惕的眼神注视的感觉,它们乌贼一般随着我的路线而动。不过我也知道疯狂不仅会装扮成邪恶的幽灵。我还看见它会是一闪而过的愉悦,那么充分又那么破碎,使我觉得被它寄居的物体一旦消失就是一种逃避。
出于实用目的,比如使体——脑和脑——体保持普通的平衡状态,而不致危及性命或成为朋友或政府的负担,我更喜欢潜在的变体,那种可怕的警惕眼神最多表现为神经痛、痛苦的失眠、与无生命事物的搏斗(它们从不隐藏对我的憎恨——脱落而屈尊被找回的纽扣,回形针,偷偷摸摸的奴仆,不满足于拿几份单调的信件,而设法从另一批信中抓到珍贵的一封),而最糟糕的则是突然发作的空间痉挛,就好像看牙医却变成滑稽晚会。我宁可接受这些打击混作一团,也不希望疯狂混杂在一起,在它佯装用特殊的灵感、精神的狂喜,诸如此类,装饰我的存在之后,就将不再围绕我舞动飞行,它将扑到我身上,使我伤残,并最终将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