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玫瑰
一九四六年四月十三日
瓦季姆,我所采取的措施无须讨论(ne podlezhit obsuzhdeniyu)。你必须接受我不辞而别这一既成事实。如果我真的爱你,就不会离开你;但我从来没有真的爱过你,而或许你的胆大妄为——自从我们来到这邪恶的(zloveshchuyu)“自由”国家以来,这无疑不是你的第一次——不过是给了我一个离开的借口。
结婚十二年来,我们,我和你,从来就不是非常幸福。你从一开始就把我当作一只可爱本分但绝对令人失望的马戏团动物,试图教它一些恶心的无耻把戏——按照一位挚友的说法(如果没有此人,我恐怕无法在可怕的“克恩”幸存)那些把戏已受到我们祖国最新的科学之星的谴责。另一方面,你的生活trenne(原文如此)、生活习惯、你那些狐朋狗友、那些堕落的小说,以及——为什么不承认呢?——你对苏维埃国内艺术和进步(包括修复那些古老教堂)的病态仇视,所有这一切都使我痛苦而困惑,我早就要和你离婚了,要不是我生怕让我可怜的爸爸妈妈难过,他们出于尊严和天真的想法,迫切希望他们的女儿被称为——被谁?上帝吗?——“殿下”(Siyatel’stvo)。
我有一个严肃的请求,一项绝对的禁令。千万不要,不要——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我重申一遍,你千万不要试图和孩子来往。我并不了解法律程序——妮莉对此更为内行,但我知道在某些方面你还算是君子,而我要对君子说,对君子呼喊:请你,请你离远一点!万一我患上某种可怕的美国疾病,那么请记住我希望她被作为俄国基督教徒抚养成人。
得知你住院了,我很遗憾。这是你第二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得神经衰弱,自从我们错误地离开欧洲,我们本应该静静等待苏联军队把欧洲从法西斯手中解放出来的。再见。
妮莉有几句附言,又及。
谢谢你,妮蒂。我就写几句话。很幸运,你女朋友的未婚夫和他的母亲,一位具有无限同情和常识的高尚女人,向我们透露的消息并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成分。贝雷妮丝·米迪(就是她偷走了妮蒂送给我的雕花水晶瓶)的室友早在几年前就传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谣言;我设法保护你可爱的妻子,不让那些闲言碎语传到她耳朵里,或者至少在那些婊子离开很久之后才以一种半开玩笑的委婉方式让她注意到那些闲言碎语。但现在让我们开诚布公吧。
我可以肯定,把你的东西和她的东西分开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她说过:“就让他把他那些数不清的小说和翻烂的字典拿走吧”;但必须允许她保留她的珍贵物品,比如我送给她的生日小礼物——镀银的鱼子酱碗以及六个淡绿色吹制玻璃酒杯,等等。
在这场家庭灾难中,我特别同情妮蒂,因为我自己的婚姻在很多很多方面与她的极为相似。刚结婚时前景多么美好!我,一个被战争抛弃的可怜的莫斯科小女孩,滞留并迷失在一块被爱沙尼亚法西斯分子突然占领的土地上,我第一次遇见兰利教授的情形非常浪漫:我为他做翻译(在苏联外语学习受到相当高的礼遇);但是当我和其他难民一起乘船来到美国,当我们再次相遇并结婚,一切都变了——白天他根本不管我,晚上我们的关系也极不融洽。一个满意的结果是我获得了财产继承,也就是说,有一位律师,霍勒斯·佩珀米尔先生,已经答应为你提供咨询,帮助你解决所有财务问题。对于你来说,明智的选择是依照兰利教授的做法行事,即按月支付妻子赡养费,并在银行里存入一定数额的“保证金”,以备她用于特殊情况,以及在你不幸去世之后或罹患久治不愈的顽疾期间使用。我们将不必提醒你,布拉戈夫女士应该如往常一样定期收到支票,除非另有通知。
奎恩大学的房子将很快出售——它充满了令人厌恶的回忆。所以,一旦他们让你离开——我希望此事一刻也不要耽搁(bez zamedleniya, sans tarder),就请你马上搬出那房子。虽然我和我们系里的迈尔娜·索洛维小姐——实际上,应该是索洛维耶奇科——不怎么和睦,但我知道她非常擅长搜寻出租房。
下过那场大雨之后这里的天气很不错。每年这个时候湖面特别美!我们准备重新布置这套温馨的小别墅。它只有一点缺陷(其他方面都是一笔财富!),离开文化中心或至少是离开霍尼韦尔学院稍稍远了一点。警察正时刻提防那些裸泳的,以及鬼鬼祟祟躲在暗处的家伙,等等。我们正考虑买一头阿尔萨斯大狼狗!
再见了,妮蒂和妮莉。再见了,安妮特和妮内特。再见了,诺娜·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