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怎么样?”白鸟雅也在射击场的事务所拎起电话,故意露出一付悠然自得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问。
“这儿有一笔赚钱的买卖,你马上赶到中野分店来。具体情况咱们在那儿谈吧。”对方在电话里说。打电话给白鸟的是国标刑警组织中央事务局、日本警察厅刑事局搜查一科的科长藤枝,白鸟的顶头上司。
“明白了。大概是让我做笔大买卖吧。”白鸟说完挂断了电话。他离开事务所后折回到射击场,往那支重榜来福枪的热乎乎的枪膛里灌了些枪油。一股油烟从枪口里冒出来,散发出剌鼻的异味儿。在回东京之前,他要擦净枪膛里的子弹屑和火药末子。
白鸟把两枝枪放进了硬质的枪盒,脱下了皮制射击服和那件被汗水濡湿的圆领汗衫,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身上有几处变了色的创伤,宽阔一的胸围足有一百二十三公分。他把湿漉漉的圆领汗衫扔进废物箱后,从一只大手提包里拿出毛巾,浸湿后擦净了脸和身体。白鸟穿上运动服和茄克衫,左手轻轻地提起两只枪盒,右手拿着装有三角架和观测用望远镜的大手提包,向周围的人们打了个招呼后,踏上了通往射击场进口石级。白鸟的车停在射击场外树林里的一块草坪上。这是一辆日产汽车公司制造的“地平线”牌跑车,车身没漆上红黄茶色的标志,粗看上去就象一辆造型雅致的“地平线”200型轿车,但那四只超出挡泥板的特制的7寸宽的扁平的轮胎,还是显出了与众不同的形状。由于一般车胎的侧面不够坚固,遇到硬物易破裂,白鸟曾多次险遭不测。所以他不喜欢幅射状轮胎,而爱用这种特制的装甲式扁平轮胎。
白鸟打开行李箱盖,里面虽然装着个容积为一百公升的油箱,但并不显得怎么窄小。他把两只枪盒和手提包放好后,脱下射击靴,换上一双最新款式的无檐皮鞋。
白鸟钻进驾驶室,束好腰带,把发动机点火开关拧到ON的位置。汽化器和电子电动系传出了轻微的送油声。白鸟踩下离合器,开始发动汽车。大约半秒钟后,汽车就发动了出来,排气管发出了“乓乓乓”的抖动声。
“地平线”在通往国营公路的荒芜的小路上缓慢地行驶着。白鸟驾车驶上中央高速公路后,便踩足了油门,车速猛地加快了。从这里到八王子几乎都是单车道,而且弯道、颠簸不平的路段又多,但路码表的指针转眼间就滑向了二百。每当遇到慢吞吞地沿着中央线行驶的车辆,白鸟只得狠命地踩下刹车。一进入八王子的双车道,白鸟立刻打开两侧一闪一闪的超车灯,驶上了长达二百三十公里贴近中央隔离带的超车道。白鸟虽然开亮了超车灯,但还是有一些司机只当没看见,慢吞吞地挡在前面。白鸟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巳经沁出了汗。
白鸟雅也有过良好的家庭教育。他父亲是板桥一带大地主的儿子,从东京大学毕业后又去美国的麻省理土科大学攻读火药化学。读完了硕士课程的父亲又进了迪本康采恩的火药部门研究室,成了一位研究军用步枪弹药的专家。后来他跟一位在特拉华州研究室秘书科工作的美籍法德日混血种的姑娘结了婚。婚后不久,白鸟就降临到人世。美国的国籍法主张出生地主义,所以雅也取得了美国国籍。但父亲又向日本法务省提出申请,要求保留雅也的日本国籍。因此,雅也具有日本和美国的双重国籍。当雅也念小学时,日美关系紧张到一触即发的程度。父亲带着雅也的弟弟回到了日本的老家。他清理了那片祖先留下的土地,盖起了一座占地面积约三十三万平方米的火药厂。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火药的需要量供不应求。军队由于需要父亲的大力协助,没敢欺凌混血种的母亲。
雅也和他的弟弟酷似父亲,黑眼珠黑头发,眼窝虽比普通的日本人凹陷些,但并不怎么明显。所以在战争期间很少有人骂他们“杂种”。
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吃了败仗。幸好父亲的工厂免遭空袭,工厂由生产军火转向工业用的达纳炸药。
朝鲜战争打响后,父亲的工厂又开始生产军火,为美军提供了大量的枪炮子弹,发了一笔大横财。朝鲜战争结束后,工厂除了制造供自卫队用的炸药、枪炮子弹以外,同时还生产民用的达纳炸药。其后又扩展到油脂制造业。
雅也年幼时说的是英语,战争期间又从母亲那里偷偷地学了点德语和法语。大学毕业之前,他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大学毕业后,他又进哈佛大学的硕士系攻读特许法。在特别许可多如牛毛的火药界,为了使公司的业务进一步发展,父亲期望雅也能成为一名国际律师。
雅也在哈佛大学学完博士课程后,又进了巴黎大学法学系的研究室。弟弟伸也从东京工业大学毕业后,在父亲的工厂里从事比达纳炸药更安全、爆破力更强的炸药的研究。
雅也在巴黎学习的第三个年头的夏日,接到一个东京打来的加急电话。电话里传来的消息使他差点昏死过去。
电话是神志恍惚的母亲和公司的专务打来的,说父亲的工厂发生了一起恶性爆炸事故。父亲、弟弟以及二百多名技术工人死于一旦。炸药还造成了工厂周围二十多位居民的死伤。
噩耗传来,雅也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立刻飞回东京。工厂已被关闭,为了支付伤者及死亡者家属的抚恤金和慰问费,白鸟变卖了剩下的房屋、设备以及工厂的用地。由于工厂倒闭,操劳过度的母亲不久也离开了人世。雅也又变卖了宅地,作为退职金发放给那些大难未死的公司职员。他将那须的别墅卖掉,作为自己今后一段时间的日常生活开销,然后躲进轻井泽的山庄。白鸟象掉了魂似的,整天神不守舍,虚度光阴。
白鸟在轻井泽星野温泉附近森林中的山庄里迎来了寒冬。一天,在雪地上裸露着上半身正在劈柴的雅也看见一辆吉普车朝他开来。吉普车在他面前停住,从车上下来两个男人,其中的一个就是藤枝。当时他是刑事部搜查一科的次官。
白鸟把他俩领进屋后,朝转椅里一坐,两眼盯着烟斗,漫不经心的听着藤枝冗长的说教。
“你真的打算这样过一辈子与世隔绝的生活?我很了解你心中的痛楚,可在这种环境中是无法改变的呀。我想请你利用你的语言特长以及特殊身份为国际刑警组织出点力,难道你不想一试身手吗?要是你答应了,你一定会获得新生。”
然而,无论藤枝怎么劝说,白鸟雅也毫无反应。在回旅馆之前,藤枝表示花再多的时间也一定要说服白鸟。
第三天,白鸟对藤枝的劝说仍然不置可否。
“懦夫!你太自负啦。你不就是整天沉醉在遭受了不幸的自我之中吗?”藤枝实在憋不住了,他正颜厉色地说。被激怒了的白鸟伸手欲揍藤枝,忽又放下了颤抖的拳头,苦笑着说:“我缠不过你,好不好!在这儿等死也罢,参加国际刑警组织挨黑枪也罢,都离不开‘死’字。”
国际犯罪在太古时代有了国界便同时出现了。犯人想远离犯罪现场,逃脱追捕,古往今来莫不如此。然而,现代的国际犯罪手法愈发巧妙,罪犯日趋有组织化。到了喷气飞机时代,逃亡范围更大,而且速度又快。由于战争和革命,难民大量外流,某些地方民族日益混杂。
为了与这种犯罪行为作斗争,各国的警察不得不携起手来,通力合作,共同对付国际性的犯罪组织。
国际刑警组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的。
1941年,根据摩纳哥大公阿尔贝尔塔一世的请求,欧洲二十四个国家的警官、法官、法律工作者云集一堂,召开了第一界国际刑事警察大会,然而,没过几个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刑事警察的国际性互助中断,一度曾陷入窘境。
1923年,第二届国际刑事警察大会在维也纳开幕,包括日本在内的二十个国家的代表参加了这次会议,会后成立了国际刑事警察委员会,总部设地维也纳。该委员会就是国际刑警组织的前身,但委员会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欧洲。
1946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委员会的本部从维也纳迁移到巴黎。日本于1952年加入国际刑事警察委员会。1956年,国际刑事警察委员会解散,同时成立了国际刑警组织。国际刑警组织的本部国际事务局设在巴黎西郊的圣克洛德,下设总务部、国际协作部、调査部、国际刑警评论部以及一般不为人知的国际犯罪搜查部。国际刑警组织的日本国家中央事务局是警察厅,警察厅的长官也就是国家中央事务局局长。
白鸟进了国际刑警组织后,在炎热的非洲和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各接受半年秘密训练。各国受训的秘密搜査官头部都戴着面罩,互不相识。
一年的训练结束时,学生中的一半因患各种疾病而死去,有的被冻死饿死,有的在同死囚搏斗时丧了命。
在回日本之前,上司允许他在寄本哈根休息两星期。半个月中,他天天饮酒作乐,放荡不羁,然而脑子里毫无自己还活在世上的实感。在最后的几天里,他总算体验到了一丝人生味儿。
集训结束后的六年中,白鸟几度出生入死,终于磨炼成一名国际刑警组织日本支局的优秀侦探。在执行任务中,死于他手下的不下二十人。白鸟明白,他自己最终也将不得好死,所以至今单身一人。执行住务时从罪犯手中攫取到的金钱用化名存入了瑞士等国家的银行,其金额高达五十万美元。有时白鸟雅也感到,象自己这样披着合法的外衣的杀手比起那些逃亡中的犯人,似乎真正的犯人是自己。
白鸟驾着“地平线”驶下调布的立体交叉路口后,拐进了混杂的甲州大道。白鸟抄近路朝青梅街驶去。越过青梅街北侧的中央线,再往北开就是早稻田大街,人们一般称之头昭和大街。
在中野站附近和杉并区交界处,警察机构鳞次栉比。有野方警察署,警察大学以及关东管区警察局中央发报所和下属的国际刑警组织东京无线局的发报所。
警察大学后面的一条马路上,有一家出售钓鱼用具的商店。白鸟将“地平线”停在商店旁边的空地上后,走进了店里。
商店里没有一位顾客。鼻梁上架着一付老花眼镜的店老扳笑嘻嘻地把白鸟领进了地下室。这儿有一条隧道直通警察大学事务所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