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姐姐,向法老下跪,亲吻他的脚。
“原谅我,我求你,也原谅我丈夫!”
“起来吧,瞧你一副滑稽样。”
朵兰特搭着她弟弟的手,但是不敢看他。她高大、无精打采,看起来惊慌失措。
“原谅我们,拉美西斯,我们的行为荒诞可笑!”
“你们欲致我于死地。已经两次了,你丈夫阴谋反抗我,他还当过我的老师!”
“他罪大恶极,我也是,但是我们被人利用了。”
“被谁,亲爱的姐姐?”
“被卡纳克的大祭司。他告诉我们说你将是位糟糕的法老,将使国家陷入内战。”
“那么你们对我一点信心也没有?”
“沙力认为你个性冲动,无法抑制自己的好战天性。他很后悔他所犯下的错误……他真的很后悔!”
“谢纳,他没有试图蛊惑你们吗?”
“没有,”朵兰特说谎,“我们应该听他的。自从他心服口服地接受父亲的决定之后,他承认自己是你的子民,而且一心只想找到一个发挥他能力的工作,为埃及效劳。”
“为什么你丈夫没跟你来?”
朵兰特低下头:“他很怕法老发怒。”
“你运气很好,亲爱的姐姐,母亲和妮菲塔莉想尽办法避免你遭受严厉的处罚。她们两人都希望维持家庭的和谐,以慰塞提在天之灵。”
“你……你原谅我了?”
“我提名你为底比斯后殿的荣誉主任。那只是个荣誉头衔,不费你任何吹灰之力。做事小心谨慎点,姐姐。”
“那……我丈夫呢?”
“我提名他负责管理卡纳克工地的制砖工人。那么,他将学习如何建设而非破坏。”
“但是……沙力是个老师,是位书记员,他不懂任何粗活的工作!”
“这与我们父亲的教诲正好相反:假如双手和心灵无法合作,人类就一无是处。赶紧就任新职务,你们两位,工作是不等人的。”
朵兰特通开后松了一口气。与谢纳预期的相同,她和沙力躲过了一场浩劫。在执政初期,和在他母亲和妻子的影响下,拉美西斯宁可选择宽恕而非强硬的手段。
被强迫去工作其实形同处罚,但是总比到绿洲服劳役或被贬谪到沙漠边境更舒适。至于沙力,他差点儿就惨遭死刑,应该深感满足了,即使这样的工作毫无光彩可言。
这样的羞耻很快就过去了。朵兰特通过她的谎言,重新找回谢纳的名声,将他塑造成一位可信任、温顺且令人敬仰的兄长。百废待兴,拉美西斯于是相信,他过去的那些敌人:他的哥哥和姐姐都已经归顺了,只想平静地过日子。
摩西很高兴能重回那个卡纳克圆柱大厅的建筑工地,国丧结束后,拉美西斯决定重新开工以完成他父亲的这项伟大遗志。一头浓密头发,蓄胡,双肩宽大,胸膛结实,脸部皱纹满布,这位年轻的犹太人深受石匠和文字雕刻成员的敬重。
摩西回绝拉美西斯向他提议的那个建筑师的职位,因为他自认为无法承担这样的责任:协调专家们,激励他们尽善尽美,可以像城里隐修院建筑工会的建筑师般起草设计蓝图,尚力有未逮。他实地演练、听取比他高明的那些人士的讲解和深入熟悉材料,从基础的教育开始,摩西终于得知如何建造工程。
工地的粗糙生活让他得以锻炼体力,看起来似乎可以忘却那把燃烧心灵的火。但是,每个夜晚躺在床上,摩西却辗转难眠,他试着问自己:简单幸福的定义在哪里?他生在一个富裕的国家,拥有一份好职业,享有法老的友谊,吸引美女们的眼光,过着充裕和平静的生活……但是这些理由都无法安抚他。为何总是不满足,为何无法解开这样的疑虑和煎熬?
重拾积极的工作,再度听到铁锤和凿子的欢唱声,看见河泥上滑过负载大石块的木制滑条车,确定每个工人的安全,参与一根石柱的起造,或许这项令人兴奋的冒险将可抹去他的苦恼。
夏天里,人们休工,但是塞提的过世和拉美西斯的登基搞乱了这些习惯。得到城里隐修院建筑工会会长和对他逐项解说建筑计划的卡纳克建筑师的同意后,摩西将每天的工作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黎明到上午,第二阶段从午后到黄昏。因此每个人都拥有比工地上遮阳的布棚还长的足够休息时间。
当摩西刚跨过工地通往圆柱大厅的门哨时,那位石匠工头迎上前来说:“我们无法工作。”
“热度还令人受得了。”
“我们不怕热……我要说的是那位新上任的管理建材工人的主管的态度。”
“我认识他吗?”
“他叫做沙力,是法老姐姐朵兰特的丈夫,这就是为什么他认为可以为所欲为的理由!”
“你觉得他哪里不对?”
“因为他觉得工作量不够,他每两天召集他的队员一次,但是不准他们休息,并且限制他们的饮水量。他是否想把我们的同僚当成奴隶对待?我们在埃及,不是在希腊,也不是在赫梯!我支持制砖工人们的团结抵抗。”
“你做得对。沙力在哪里?”
“在工头的帐篷里乘凉。”
沙力变了很多。这位乐观的拉美西斯的家庭教师变成了一个体型瘦削的男人,脸部凹陷,举止紧张。他不停地转动着一只戴在左手腕上的过大的铜手环,和不时地用一种油膏推拿着他那因关节炎导致脚拇趾疼痛的右脚。因旧职务的习惯,沙力依然身穿高雅的白麻长袍,凸显他那归属富裕书记员阶级的身份。
沙力靠在椅垫上,喝着冰啤酒。当摩西走进来时,他冷漠地瞪了摩西一眼。
“你好,沙力,你还记得我吗?”
“人们不会忘记摩西,拉美西斯优秀的同窗同学!你也是,你也被处罚到这个工地来汗流浃背……法老一点儿也不照顾他的旧朋友。”
“我很满意我的工作。”
“你还可以说得更好听些!”
“参与如此工程的建造难道不是个美丽的梦想吗?”
“梦想?燠热、灰尘、男人的汗臭、大石块、无止尽的劳动、工具的吵闹声、与工人和包工接触?这是个噩梦,这才是你想说的!你在浪费时间,我可怜的摩西。”
“人们交给我一项任务,我将它完成。”
“美丽高贵的态度!当烦恼来临时,它就会改变。”
“你不是有职务要完成吗?”
一个咧嘴强笑扭曲了这位拉美西斯前家庭教师的脸部表情。
“管理那些制砖工人……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兴奋的?”
“他们都是吃苦耐劳和值得尊敬的人,如果要和那些懒散和被过度喂哺的书记员比较的话。”
“奇怪的说法,摩西,你和社会规范作对?”
“你在训斥我吗?”
“我对制砖工和其他人都规定了工作时间,他们应该遵守规则。”
“我做自己的决定。”
“它不符合我的规定,是你应该服从我,沙力。”
“我拒绝!”
“随便你。我将正式知会建筑师你的这项拒绝,他将向受拉美西斯咨询的首相报告。”
“你威胁我……”
“因为你不服从皇家工地规定的正常作业程序。”
“侮辱我,让你觉得开心吗?”
“我的惟一目的只想参与这座神庙的建造,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挠。”
“你耻笑我。”
“沙力,今天,我们是同事,合作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拉美西斯将放弃你,一如他把我甩了一样!”
“要你的制砖工人赶紧建造鹰架,让他们按时午休,而且别忘了随时给他们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