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曼走到店门口时,店已经关了,但她还是可以隐约透过玻璃看到,有人在里面走动,打扫店铺。查曼敲敲门,但却没有用,于是她把脸贴到玻璃上大叫,“让我进去!”
店里的人终于走了过来,打开门,探出头来。他是店里的学徒,和彼得差不多年纪,查曼以前没见过。“我们关门了,”他说。他看了看查曼怀里的瓦伊夫。打开的门里散发出一阵新鲜油炸甜甜圈的味道,瓦伊夫凑近了鼻子,高兴地闻着。“而且我们也不让狗进来,”他说。
“我要见我父亲,”查曼说。
“你见不到任何人,”那个学徒说。“烘焙房里还忙着。”
“我的父亲是贝克先生,”查曼告诉他,“我知道他会见我的。让我进去。”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那个学徒怀疑地问。“这事关我的工作——”
查曼知道这时候她应该表现出礼貌和机智,但她还是失去了耐心,就像她对地精灵们那样。“哦,你这个傻瓜!”她打断了他。“如果我父亲知道你不让我进去,他会当场解雇你!去把他叫来,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
“哎哟哟!”学徒叫着。但他还是后退了一步,说,“那进来吧,不过你得把狗留在外面,明白吗?”
“不,不行,”查曼说。“她会被偷走的。她是一条非常珍贵的会魔法的狗。我告诉你,就连国王都允许她进门。而如果国王允许,你也必须允许。”
那个学徒看起来对她非常轻蔑。“你去跟山上的卢博克说吧,”他说。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还好此时,贝拉,店里的一位女店员,从烘焙房的门里走出来。她一边绑着头巾一边说,“我要走了,提米。记得把这里都洗——”她看到了查曼。“噢,好啊,查曼!你要见你父亲吗?”
“你好,贝拉。是的,”查曼说。“但他不让我带着瓦伊夫进去。”
贝拉看看瓦伊夫。她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多可爱的小动物啊!不过你知道,你父亲不喜欢让狗进来。最好把她留在店里给提米照看。你会照顾好她的,对吗,提米?”
那个学徒很不情愿地哼了哼,愁眉苦脸地看着查曼。
“不过我得提醒你,查曼,”贝拉还是像往常一样健谈,“他们现在都很忙。有一个特别的蛋糕订单。你不用待很久吧?把你的小狗放在这里吧,她会很安全的。还有,提米,把这些架子统统打扫干净,不然我明天会好好教训你。晚安啦,晚安!”
贝拉走出了店门,而查曼从她身边走了进去。查曼确实想带着瓦伊夫进烘焙房,但她知道瓦伊夫在吃的问题上劣迹斑斑。于是她把瓦伊夫放在柜台边,朝提米冷漠地点点头——他这辈子都会恨我的,她心想——然后独自一人穿过空荡荡的玻璃橱窗、冰冷的大理石货架、一堆白色桌椅,上诺兰的人们很喜欢坐在这里喝杯咖啡,吃块蛋糕。查曼推开烘焙房的门时,瓦伊夫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但她还是狠了狠心,把门从身后关上。
里面忙得像个蜂房,热得像赤道,而且香气四溢,这一定会让贪婪的瓦伊夫疯狂。那里有新鲜面团,烘烤中的面团,还有甜面包、糕点、松饼的香甜气味,夹杂着馅饼和酥饼的美味,还混有浓郁的奶油和独特的糖霜香味,那是从一个多层的大蛋糕散发出来的,好几个人正在离门最近的那张桌子上装饰着这个蛋糕。玫瑰香!查曼一边呼吸着这些香气,一边心想。柠檬,草莓,南英格里杏仁,樱桃,还有桃子!
贝克先生正在工人间走动,边走边指导、鼓励、检查着。“杰克,揉这个面团的时候要用手背,”查曼进来的时候听到他说。过了会儿,“那个馅饼皮用力轻一些,南希。不要捶,不然会硬得像块石头。”又过了会儿,他走到了另一侧的烤炉边,告诉那里的年轻人要用哪个炉子。不管他走到哪里,他都会立刻引起注意,得到服从。
她的父亲,在查曼看来,就是他的烘焙房里的国王——比皇室宅邸里的真正的国王更像国王,她心里想。他头上戴的白色帽子就像是王冠。那也很适合他,查曼心想。他的脸很瘦,头发也是红色的,和她一样,虽然她多长了不少雀斑。
她在炉子边碰到了他,他正在品尝美味的肉馅,告诉做肉馅的女孩辣放太多了。
“但这尝起来味道很好!”那个女孩辩驳道。
“或许吧,”贝克先生说,“但是美味和完美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洛娜。你去帮他们做蛋糕,不然他们要忙一晚上了,让我来挽救这盘肉馅。”他从火上取下那锅肉馅,而洛娜匆匆跑到一边,看起来松了口气。他转过身,看到了查曼。“你好啊,小甜心!我没想到你会来!”他有些不解。“是你母亲送你来的?”
“不是,”查曼回答。“我自己来的。我在照看威廉叔公的房子。记得吗?”
“噢,对,”她父亲说。“我能帮你什么?”
“呃……”查曼说。她感觉有些难以开口,因为刚看到了他父亲那么像个专家。
他说,“等一下,”然后转过身在炉边架子上的一排香料里找出一个罐子,打开盖,往锅里撒了一些。他搅拌了一下,尝了尝,点点头。“现在好了,”他说着,把锅放下来冷却。随后,他又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查曼。
“我不知道怎么做饭,爸爸,”她脱口而出,“威廉叔公家的晚餐食物都是生的。你有没有什么写下来的指南之类的?给初学者的?”
贝克先生用非常干净的手揉了揉他满是斑点的下巴,思考着。“我一直对你母亲说,你要学一些这种事情,”他说。“不管得体与否。让我想想。我的东西对你来说大多太复杂了。糕饼、美味酱料之类的。现在,我也希望我的学徒来的时候是有一点基本知识的。不过我想我还是能找到一些我起步时的简单笔记。我们去看看吧,好吗?”
他带着查曼穿过烘焙房,从拥挤忙碌的厨师们身边经过,走到远处的墙边。那里有一些摇摇晃晃的架子,上面杂乱地堆着笔记本、粘着果酱的纸片,还有满是面粉手印的厚文件夹。“等等,”贝克先生说,停在架子旁堆满剩余食物的桌边。“我最好还是给你带点吃的去,这样你看笔记的时候也不会饿着。”
查曼非常熟悉这张桌子。瓦伊夫一定会很喜欢。那上面是所有不够完美的烘烤食物:碎掉的糕饼,不够匀称的甜面包,破碎的馅饼,还有当天店里没卖完的食物。烘焙房的工人可以随意把这些带回家。贝克先生拿起一个工人们用的厚纸袋,开始迅速地往里装食物。最下面放了一整个奶油蛋糕,上面放了一层馅饼,然后是甜面包,再是油炸甜甜圈,最后是一大块乳酪饼。他把这个鼓鼓的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始在架子上翻找起来。
“找到了,”他一边说,一边取下一个软皮的棕色笔记本,上面沾满了深色的陈年油渍。“我就知道我还留着!那是我年轻时在市集广场的饭店里做伙计时的笔记。我当时就跟你现在一样一无所知,我想这该是你需要的。你需要和这些食谱一起的咒语吗?”
“咒语!”查曼说。“但,爸爸——”
贝克先生看起来很心虚,查曼从来没见到过他这个样子。有一瞬,他脸上的小斑点都羞红了。“我知道,我知道,查曼。你母亲一定会很生气。她一直坚持说魔法是很低级、粗野的东西。不过我生来就会用魔法,而且我也忍不住,不止是烹饪的时候。在这个烘焙房里,我们经常使用魔法的。好姑娘,别让你母亲知道。好吗?”他又从架子上拿下一本薄薄的黄色笔记本,怀念地拍了拍。“这里面都是简单的咒语,能帮助烹饪。你想要吗?”
“要!”查曼说。“当然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母亲的。我像你一样了解她。”
“好姑娘!”贝克先生说。他迅速地把两本笔记放进那个纸袋中,就在乳酪饼的旁边,然后把袋子递给查曼。他们像共犯一样互相咧嘴笑了笑。“祝你有好胃口,”贝克先生说。“祝好运。”
“你也是,”查曼说。“谢谢爸爸!”她伸长脖子,亲了亲父亲厨师帽下满是面粉和斑点的脸颊,然后她便走出了烘焙房。
“你运气真好!”查曼推门时,洛娜叫住了她。“我看到他给你的奶油蛋糕了。”
“有两个,”查曼耸耸肩说道,随后走出去回到店里。
在店里,她惊奇地看到提米坐在玻璃和大理石的柜台上,怀里抱着瓦伊夫。他想解释,更准确地说是辩解:“你把她留下,她好像真的很惊慌,一直大叫个没完。”
或许我们不必一辈子做敌人了!查曼心想。瓦伊夫从提米的怀里跳下来,高兴地尖叫着。她在查曼的脚踝边跳跃着,吵吵嚷嚷,因此,提米显然没有听到查曼对他说谢谢。查曼朝他笑笑,又点点头,随后走到外面街上。瓦伊夫仍在她脚边跳着叫着。
商店和烘焙房在座落于河堤的小镇的另一边。查曼可以径直走过去,但从上街走过去要更近些——瓦伊夫得自己走,因为查曼抱着那个鼓鼓的袋子。上街虽然是主要街道之一,但看起来却远不是那样。那条路既曲折又狭窄,没有人行道,不过路两边的商店倒都是最好的。查曼沿着路缓缓走着,时不时看看商店橱窗,好让瓦伊夫有时间赶上来,她躲闪着晚上出来购物的行人,以及晚饭后出来闲逛的人们,一边走一边想事情。她现在既满足——彼得现在没有借口再做出什么可怕的食物了——又惊喜。爸爸会使用魔法!他一直都会。直到刚才,查曼一直都因为她尝试过《羊皮纸书》上的魔法而感到有些内疚,但她发现那种感觉现在已经消失了。我想我是继承了爸爸的魔法!噢,太棒了!那么我就是会用咒语的人了。不过为什么父亲总是听母亲的话?他和母亲一样要求她要得体。真是的,父母啊!查曼感觉自己对此还是感觉非常快乐。
此时,她身后传来响亮的马蹄踢踏声,还混杂着喊声,“让开!让开!”
查曼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街上全是穿着制服、骑着马的人。他们速度很快,几乎要撞到她了。街上走着的人们靠到街两侧的商店墙边。查曼转过身,想去抱瓦伊夫。她不小心绊到了某家门口的阶梯,单膝跪到了那袋食物上,不过她还是抱到了瓦伊夫,而且没有弄丢她的袋子。她两只手臂抱着瓦伊夫和那袋食物,退到最近的墙边,而马的腿和踩在马镫上的人脚就从她的鼻子前面闪过。他们后面又跟着一列金光闪闪的黑马,被长长的皮质缰绳拴着,马鞭不时落在它们背上。它们后面拉着一辆多彩的大型马车,马车外的金子和玻璃以及彩绘的盾牌在阳光下闪耀,两个帽子上插着羽毛的人在车后摇摆。马车后面又跟着更多穿着制服、骑着马的人,马蹄声震耳欲聋。
他们越走越远,在下一个转弯的地方消失了。瓦伊夫低声叫着。查曼瘫坐在墙边。“那到底是什么?”她问瘫坐在她旁边的人。
“那位,”那个女人说,“是王储路德维克。我想他是去见国王的。”她很漂亮,看起来有些凶,这让查曼有点联想起索菲·潘德拉根。她还抱着一个小男孩,这又让查曼联想起摩根,只是这个男孩一点不吵不闹。他看起来被吓得脸惨白,就跟查曼一样。
“他应该小心点,在这么窄的街上还跑那么快!”查曼生气地说。“有人会受伤的!”她看了看她的袋子,发现乳酪饼碎成两片,叠了起来,这让她更生气了。“他为什么不从河堤边上走?那里宽敞多了。”她说。“他不在乎吗?”
“是不怎么在乎,”那个女人说。
“那我真不敢想象他成为国王后的样子!”查曼说。“他会很可怕的!”
那个女人奇怪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可没听到你的话,”她说。
“为什么?”查曼问。
“路德维克不喜欢被别人批评,”那女人说。“他有卢博金帮他为所欲为。卢博金,听到吗,姑娘!但愿我是唯一听到你刚才那些话的人。”她用双臂把小男孩抱得高一些,然后走开了。
查曼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蹒跚着穿过小镇,一只手抱着瓦伊夫,一只手拎着袋子。她发现自己深切盼望着她的国王,阿道夫十世,能活很久很久。不然我会想发动一场革命的,她想。另外,我的天啊,今天怎么感觉去威廉叔公家的路那么长!
不过,她最后还是走到了,她感激地把瓦伊夫放到花园的小路上。屋子里,彼得正在厨房,坐在十袋洗衣袋中的一袋上,闷闷不乐地看着桌上一大片血红的生肉,旁边还有三个洋葱和两棵萝卜。
“我不知道怎么煮这些,”他说。
“你不用知道了,”查曼说着,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今晚我去见我父亲了。而这,”她一边继续说,一边从里面找出那两本笔记本,“就是菜谱和配套的咒语。”两本笔记本都因为乳酪饼而看起来更糟糕了。查曼在她的裙子上擦了擦,把它们递过去。
彼得振奋了起来,从洗衣袋上跳下来。“这太有用了!”他说。“还有一袋食物,这就更棒了。”
查曼拿出扭曲的乳酪饼,破碎的馅饼,还有挤扁的甜面包。最底下的奶油蛋糕上有一个膝盖形状的凹痕,而且还粘到了馅饼上。这让她又开始对路德维克王子感到生气。她一边告诉彼得刚才的一切,一边想要把馅饼再拼起来。
“是的,我母亲说他有成为暴君的潜质,”彼得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在翻阅着笔记。“她说,她就是因为这才离开这个国家的。这些咒语是在烧菜的时候念吗,还是之前,之后,你知道吗?”
“爸爸没有说。你要自己研究,”查曼说着走回了威廉叔公的书房,想找一本轻松点的书看。《十二岔魔杖》很有趣,但让她感觉她的精神碎裂成了几百片碎片。魔杖的每一个分岔都有十二个分岔,而这十二个分岔又各自有分岔。还有更多,我就快变成一棵树了,查曼一边想,一边在书架上找着书。她找到了一本叫《魔法师历程》的书,以为是冒险故事。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不过她很快发现,这其实是在一步步讲述魔法师学习的过程。
这又让她开始想父亲是如何学会使用魔法的。而且,我知道我都继承了,她心想。我会飞,我能修好浴室的水管,都是立刻就会。不过我还是应该学学如何平缓地、安静地使用魔法,而不用大喊大叫,弄坏东西。她一直坐在那里想着这些,直到彼得叫她出去吃饭。
“我用咒语了,”他说。他非常自豪。他加热了馅饼,还真的用洋葱和萝卜做出了美味。“而且,”他说,“我探查了一整天,累坏了。”
“找金子?”查曼说。
“那自然是该做的事,”彼得说。“我们知道它一定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不过我找到的是地精灵住的地方。那就像是个巨大的洞穴,它们都在里面做东西。大部分在做布谷鸟报时钟,还有一些在做茶壶,还有的在做像门口的沙发样的东西。我没有跟它们说话——我不知道它们是来自过去还是现在,所以我只是笑笑,在一边看着。我不想让它们再生气了。你今天做了什么?”
“噢,天啊!”查曼说。“真是要命的一天。开始先是闪闪爬到了外面屋顶上。我吓坏了!”接着她把剩下的事都告诉了他。
彼得皱着眉。“这个闪闪,”他说,“还有这个索菲——你很确定他们不是什么邪恶的人?诺兰巫师说火魔是危险的生物,你该记得的。”
“我也想过,”查曼承认。“但我想他们是好人。似乎是希尔达公主请他们来帮忙的。我真希望我能帮助国王找到他要找的东西。我发现那张家谱的时候,他激动极了。你知道吗?路德维克王子有八个堂兄弟姐妹,基本上都叫汉斯或者伊索拉,而他们几乎每个人下场都很惨。”
“因为他们都是坏人,”彼得说。“我母亲说,残忍的那个汉斯是被杀人犯伊索拉毒死的,而她又是被酒鬼汉斯喝醉酒后杀害的。然后,这个汉斯摔下楼梯,摔断了脖子。他的妹妹伊索拉是在斯特兰奇亚被绞死的,因为她想要杀害她的贵族丈夫——我说了几个了?”
“五个,”查曼说,她相当入迷。“还有三个。”
“还有两个玛蒂尔达和一个汉斯,”彼得说。“那个叫汉斯·尼古拉斯的,我不记得他怎么死的了,只记得他死的时候是在国外的什么地方。一个玛蒂尔达是宅子着火时被烧死的,据说另一个玛蒂尔达是个很危险的女巫,因此路德维克王子把她关在快乐城堡的阁楼上。没人敢靠近她,就连路德维克王子也不敢。她只要用眼睛看人一眼就能杀人。我可以给瓦伊夫这块肉吗?”
“也许吧,”查曼说。“如果她不会噎住的话。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人?我今天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他们。”
“因为我来自蒙塔比诺,”彼得说。“在我们学校,每个人都知道‘上诺兰的九个坏兄弟姐妹’。不过我想在这个国家,不论国王还是路德维克王子,都不希望大家知道他们的亲人那么恶毒。据说路德维克王子和其他那些人也一样坏。”
“可我们是个很好的国家,真的!”查曼抗议道。她感到很难过,她的上诺兰居然生出了九个如此可怕的人。这对国王来说也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