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宗武郎早已预料到,庄野会深夜来访的,当庄野在那个中年人的陪送下,走进客厅的时侯,宗武郎早已衣冠楚楚地等在里边。
“庄野兄弟!”宗武郎热情地拥抱住比自己足足高上一头的庄野。
庄野却不象宗武郎那样喜形于色,“宗武兄,我差点见不到你啦。”
宗武郎无所谓地拍拍庄野宽厚的肩膀,说:“别说是一个刺客,就是十个,只怕也要被你撂倒五对!”
“你是这样认为?”
“否则,你就不叫冷面杀手庄野了。怎么样,那个姑娘还合胃口吧?哈哈……”
兄弟两人寒暄过后,便各坐到沙发上,宗武郎指着一直站在一旁的那个中年人向庄野介绍说,“他是我的秘书,你就叫他裴诏好了。”
庄野挪了一下屁股,嘴里“哼”了一下,说:“方才我已领教过了……”
裴诏很得体地连忙对庄野说:“庄野先生,方才,……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多包涵。”
“明白,明白。”庄野显得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说,“宗武郎不知你找我来究竞有何贵干?”
宗武郎没有回答庄野,他长叹一口气站起来,背着双手在庄野面前踱来踱去。
庄野哪受得了这个,他急不可奈地对宗武说,“宗武郎,你这是怎么啦?我……我受不了这个!”
宗武郎站住,转向庄野,他面容冷峻地向庄野问道:
“你……你想知道目前的时局吗?”
“关我个屁事?我只想杀了川岛!”
“你好糊涂呀!区区个川岛何足挂齿!国难当头,大丈夫怎能纠缠私仇不放?”
“你……”庄野不解地望着把兄弟,他不明白宗武郎为为什么把自已复仇的事情看得这么轻。
虽说庄野与宗武郎为刎颈之交,可近些年来,两人各奔东西,相互了解甚微。
宗武郎在政府里堪称是才思敏捷,韬略满腹之士,其城府极深,颇受首相的赏识。据说,一次他晋谒首相,备至优庞,亲为斟茶。目前,他有一项绝密东西,需送。
自己的目标又太大,所以不得不选择一个称职的送货人。无疑,杀手庄野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悲的是,宗武郎对于庄野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而庄野对他的这个把兄弟却一无所知。
“庄野兄弟,你是个识大体的明白人。”
“我对你谈的这些都不感兴趣!”
宗武郎一楞,向裴诏使了个眼色。裴诏立刻将一只小皮箱放到庄野的面前。庄野愕然,“这……是干什么?”
宗武郎冷冷地望着庄野默默不语,过了好一阵,宗武郎才说:“可我对你感兴趣!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帮我这个忙。”
“……”庄野看出宗武郎对自己很不满意,他也为自已的失礼感到难堪。他避开宗武郎冷醅的视线,下意识地摆弄着茶几上的一具很粗美的镀银烟盒。
“宗武郎你就直说了吧!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庄野沉不住气了。
“好,痛快!痛快!看来事情要比我想象的简单将多了。”宗武郎指着庄野面前的小皮箱说:“我……只想请你替我将这只皮箱带到中国去。”
“为什么您不亲自……”
宗武郎摆摆手,无可奈何地说:“我比不得你呀,身为政府官员怎可擅离职守……东京还有许多事情要我处理。”
庄野不便再深问下去,既然受人之托,又怎好惹人家不愉快。庄野很随便地拎起皮箱。
“小心!”宗武郎上前一步提睡庄野说:“你有所不知,这只铅封的小皮箱,里面安有自动启爆装署,你在拿它的时候要尽量轻一些,以免发生意外,当然也不必过于多虑,只要是你不擅自将它启开,你永远是安全的。”
庄野望着这只危险而又神秘的小皮箱说:“什么时侯动身?”
“飞机票我已经替你买好了,明天晚上,取道香港,然后去重庆。到了簞庆,你要亲手将这只皮箱交给一个胸前佩戴梅宝石胸针的人,不得有失。要知道,这只皮箱不尽关系到你、我的性命,更关系到国家的利益。”说着,宗武郎从怀里掏出一支乌亮的小手枪,送到庄野的手里。“这支手枪你拿去,会用得着的。”
庄野接过手枪冷冷一笑,“哼,用这东西打川岛的脑袋正合适。”
“川岛我自有安排,你不要再为此分心了。事到如今我不能不坦白地告诉你,很多人都对这只皮箱感兴趣。”
“为什么?”
“因为这里装着对他们有用的东西。”
宗武郎也坐了下来。
“他们又指的是谁呢?”
“我也说不清,外国人……也不能排除日本人。当然,我也会派人保护你,你尽管放心好了。”
“宗武郞……”庄野难以启齿地说。
“什么?”
“这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庄野指着铅封的小皮箱无不疑慼地问。
宗武郎想了想回答说:“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因为……一旦发生意外,你始终是个局外人,不会被牵连进去,好了你该回去休息了……记住,你从我这儿出去后,就不能再同任何人接触,包括我!”“吓!太玄了吧。”庄野心中暗想。
“送庄野先生。”宗武郎向裴诏不客气地喊了一句,裴诏应声躬身打开了房门。
庄野拎起小皮箱,望了宗武郎一眼,向门外走去。庄野万万没想到,自从自己拎起这只小皮箱,便斯上了一条死亡之路。
十几分钟后,庄野又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一阵紧张过后,他更觉得浑身疲乏不堪。对于宗武郎所说的什么“民族利益,国家兴衰”他并不很往心里去。他总觉得宗武郎未免言过其实,文人吗,总愿意把事情说得那么蝎虎。可即然人家那么信得过自己,也总不能让人失望。也许这皮箱里已藏着什么宝贝东西?管他呢,天大的事明天再说。庄野锁好房门,身子往床上一歪,便睡着了。
―觉醒来,夫己大亮,这时庄野才发现自己是楼着皮箱睡了半夜,不禁哑然失笑。
“哼,又是桩找麻烦的差事。”庄野想到楼下的酒吧间里吃些早点,可又不知将这个要命的皮箱塞藏在那好。最后,他干脆拎着小皮箱走出了房间。
酒吧间几乎没有什么人,离他隔着几张桌子的地方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不知为什么,庄野总觉得已经有人开始盯上了自己。庄野死死地注视着那两个人,要不是庄野戴着墨镜,这死死耵着对方的目光,肯定要招致一场打斗。庄野很随便地要了两个菜和一瓶绍兴老酒。庄野注意到那个女的长得很迷人,从旗袍的侧缝里,露出了雪白的大腿。庄野真怀疑,她是不是没穿内裤,一杯酒下肚,觉得精神多了,在庄野的眼里,那个男的也够得上一个大块头,他也许会有两百斤,只是蠢了点。
“太不般配了。”庄野喃喃自语,“不知他们的小崽子会象谁……”
又有几位客人走进酒吧间,庄野很讨厌这些人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柜台上的电话铃响了,侍应生拿着话筒喊到:
“庄野先生吗?电话。”
“我就是。”庄野站起来,向柜台走去。他不明白是什么人会铪他打电话。没走两步,庄野又回身拎起放在餐桌上的小皮箱。
“哪一位?”电话简握在庄野的大手掌里,小得简直象个儿童玩具。
“庄野兄弟吗?我是宗武郎。”
庄野眼睛一亮:“啊?宗武郎,什么事?”
“半小时后,你带着东西到城隍庙找我,我还有话要交待。”
“明白。”
电话撂了。“半个小时到城隍庙,妈的,这不是催命吗?”
庄野回到餐桌前,三下五除二,将酒、菜一扫而光。他正了正领带,拎起小皮箱向门外走去。
“不对。”庄野突然觉得宗武郎刚才打来的那个电话其中有某些异常。“哪不对头呢?”他一时又说不准异常在何处。庄野放慢了脚步,他努力地思索着宗武郎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庄野兄弟吗?我是宗武郎。”“半个小时后你带着东西到城隍庙找我,我还有话交待。”说话的语气?没错,是他。相互的称呼也对头。可是……究竟异常在何处呢?庄野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无意中发现那一男一女也离开了餐桌。
“嗯?他们又是什么人?”
那一男一女漫不经心地走到柜台前,若无其事地同侍应生聊起昨晚香港歌星在大世界出丑的事情。
“难道是我多心了?”庄野苦苦思索着。不,庄野从来都非常相信自已的感觉。宗武兄呀宗武兄……
身后又传来那一男一女肄无忌惮的笑声。不知为什么,庄野觉得这笑声似乎是在嘲笑他,嘲笑他的迟钝。
“哎呀!我太笨了。所谓的异常就在于宗武郎根本不可能给我来电话。”庄野突然得出了新的结论。宗武郎不是再三向自己叮嘱过,离开他之后,不能再同任何人接触吗?包阔同他本人。当时,自己总觉得宗武郎未免有些故弄玄虚。现在看来……是的,宗武郎不可能再给自己来电话,他一向言信行果,从无反悔。看来,是有人想把我骗到城隍庙,他们意在如何?带着东西……?什么东西?不就是这只皮箱吗?哼哼,已经有人开始打它的主意了,这些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对皮箱这样感兴趣?他们又怎么知道皮箱就在我的手里,而我此时此刻又在酒吧间?对于这些,庄野一无所知。他只隐隐地感到对手是一些难以应付的人。
真恶心!庄野看见柜台前的那一男一女,居然当着侍应生的面楼抱在一起狂吻起来,莫非这两个贱货也同他们有关?他们是外国人?还是日本人?难怪宗武郎为挑选货的人,已经在同一间客房里杀死了四个应选者……而第五个应选者——自己,不幸被选中了。
“妈的,老子偏要会一会这群王八蛋!”庄野狠了狠心,大步向门外走去,连这几个混蛋都对付不了,还算什么“冷面杀手”!死活是小,别砸了招牌!
庄野刚走出香雪饭店,一个黄包车夫拉车跑过来,“先生,您去哪?”
“城隍庙!”
“如今城隍庙早断了香火,您去那……”多嘴的车夫迟疑不决地对庄野说。
“少费话!”庄野满腹不悦。
从香雪饭店到城隍庙足足跑了三十多分钟,虽说已是晚秋,可衣衫单薄的车夫仍汗流夹背。
庄野跨下黄包车,掏出张大票面的钞票往车夫胸前一递,说:“给你,不必找了。”
车夫向着庄野狡黠地一笑:“好大方呀!还是留着吧,说不定日后你比我还需要它。”说罢,车夫向庄野挤挤眼,抬起车杠走了。
“嗯哼,好刁的车夫蚜!”庄野蹊跷地望着车夫的背影,他觉得这个年夫颇有来历。不过赴约的时间已经过了,容不得再想什么车夫、马夫。庄野几步跨上石阶,推门走进已无人看管的老城隍庙。
庙内空旷凄清,冷气森森。有从上海沦陷后,香火不断的城隍庙变成了鬼都不进的空堂。庭院内几棵参天古树挽臂搭肩,遮住了外边的丽日。即使是在白天,这里也是昏暗不堪。庄野站在院内四处张望,他不清楚冒充宗武郎的那些人此刻是不是正躲在暗处,将枪口对着他,庄野不禁扎了个寒战,他紧紧地握住放在西装衣兜里的小手枪。
“有人吗?”庄野大声喊了一句,除了“嗡嗡”的响声之外,庙内没有一丝反应。
“妈的,都死绝了!”他不明白,约他来的那伙人还在等什么?要是想抢皮箱,就该快点下手。他受不了这种不知对手在何处的寂静。
庄野向正房走去,门虚掩着。他跨进足有半尺高的门槛,屋内黑洞洞的。过了好半天,庄野的眼睛才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庄野又往前迈了几步,突然他的脚被一个软绵绵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待他俯身细看时,浑身不由地触电似地收缩了一下。原来,在落满灰尘的青砖地面上,横躺着一具尸体。
死者双眼圆睁,从胸口涌出的鲜血还未凝结。庄野翻动了一下尚未僵硬的尸体,他惊异地发现,死者的两臂已经完全折断了,庄野不禁一阵恶心,很明显,就在十几分钟前这里肯定发生了一场恶战。如果不是因为车夫走错了路,这场博斗他一定会赶上的。
车夫?错路?他突然意识到那个古怪的车夫可能同这里的恶战有什么关系。
“那个车夫肯定同这里的恶战有关!”东京的黄包车夫居然找不到城隍庙,傻子也不会相信。他肯定是有意走错了路。可他为什么要有意走错路呢?这只能有一个解释,他是不想让自己赶上这场恶战,奇怪的是,这个车夫怎么会知道这里将有一场恶战?庄野越想越糊涂,不过,他却清醒地感到自己已陷进了一个令人费解的、潜伏着杀机的事件之中了。
庄野拍了拍手,拎起皮箱站起来。房间里阴森恐怖的气氛令他窒息,现在他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忽然,他似乎听到院外有什么响动,他推开门冲了出去。
“快!趴下!”不知是淮,在什么地方喊了一句。
庄野未容细想连忙趴倒卧地,几乎是与此同时,“砰”一颗子弹飞来,正打在他刚才站着的那个地方后边的门板上。
“好玄呀!”庄野倒吸了一口冷气,要不是有人喊趴下,这颗讨厌的子弹正中自己的脑壳,那是确定无疑了。庄野怕再遭暗算,连忙就地一滚,翻到了门槛的里边。
“砰!”屋外又是一声枪响,这声音好象比刚才那声远一些。庄野听出,这两声枪响是出自两支不同型号的手枪。看来,自己要同时对付两位刺客了。
庄野很自信地掏出手枪静观外边的动静。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对方亮相了,什么样的场面庄野自认为都可以对付。
足足等了五分钟。仍不见有人向屋内进攻,庄野从门缝向外望去,院内空无一人。“怪!怪!”庄野连说奇怪。
一种奇特的冒险心理战胜了恐惧,庄野再一次冲出房间。他谨慎地四下窥望,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他快步向院门走去。“欧”那是什么?庄野忽然发现在墙根的一棵古树下边倒着一具尸体。庄野走过去,他辨认出,此人是川岛手下的打手。“好个川岛,你是想先下手为强呀!”庄野恨得两眼冒火。很明显,房间里的那具尸体肯定也同川岛有关,或是川岛的打手,或是川岛的仇敌。他只是不明白是谁杀死了川岛埋伏在这里的打手。他清楚地记得,在进院的时候,这里干净得很,显然,眼下的这具尸体是被刚才那第二枪击中的。无疑,第一枪是出自这个短命鬼之手。是的,肯定是他。庄野注意到死者的手里正握着一支德国造的马牌鲁子。对于这种手枪的枪声,庄野是再热悉不过了。那么打死这个王八蛋的人,一定就是对自己喊“趴下”的那个人了。他为什么要救自已?并且又不告而辞呢?庄野更想知道他究竟是谁,可惜,连个背影都没见到。庄野又看了一眼尸体,发现致命的子弹正中眉心。“好枪法呀!”
城隍庙内的两声枪响对于院外的人们并无多大震动,社会秩序本混乱得很,仇杀、奸杀的事情屡见不鲜,稀稀啦啦的枪声在偏僻之处时有所闻。庄野若无其事地走在街上。到哪里去呢这会儿的香雪饭店恐怕也不会很安全,莫不如就这样在大街上熬过这起飞前的几个小时,主意一定,他便觉得安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