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更深,246号国家公路上,一辆科鲁迪纳·洛塔斯轿车正以每小时一百公里左右的速度,平稳地向厚木方向驶去。春天的夜风从车窗外吹了进来。
虽说车身两侧绿色的赛车条纹被抹去了,整个车身也改漆成了不惹眼的灰色,这辆科鲁迪纳仍旧是一辆改装过的赛车。
它那一百零五马力的标准引擎被换了下来,改装上了供B·R·M车使用的1.6立升、145马力引擎。由于力量小,原来的那台DOHC引擎不能高速运转。而且,为了防止金属溶化,在点火分配器中还安上了自动阻断装置,使引擎的转速每分钟最多只能达到六千五百转。
然而,赛车引擎的活塞和凸轮轴都得到了改进,这是自不待言的,甚至连轴瓦也是用铅青铜和铟合金制成,所以,即使是每分钟七千转的转速也能承受。
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坐在改装成的斗式座椅里,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方向盘上裹着黑色皮革,操作起来非常灵敏。
他名叫毒岛彻夫,微黑而端正的面孔棱角分明。不过,即便这会儿只是孤身一人,他脸上仍旧带着遮盖不住的放浪神色。上等料子制成的棕色西装紧绷绷地裹往身上,衬出他那超乎寻常的宽肩膀和厚实的胸脯。
轿车驶过鹭沼,路面渐渐宽起来。毒岛轻轻踩了一下油门,把车速提高到一百二十公里。由于重视加速,改装后的减速比降到了4.1:1,所以,即使将油门踩到底,也不过达到每小时195公里,在实际使用中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这会儿正是凌晨两点钟,路上的车辆不多。毒岛是要去见家住厚木市的邮政大臣川崎信夫,把刚刚印好的清样交给他。
几个月前,在保守党总裁竞选中,川崎和当时的国务大臣江川疯了似地大把扔钱,争拉选票,最后以川崎败北而告终。于是,川崎辞去运输大臣职务,决心结成新党,与江川战斗到底。
当选为首相的江川,任命川崎为邮政大臣,实施怀柔政策。川崎似乎只是打消了结成新党的念头,对于江川的仇恨怒火却是越烧越旺,倾注全力划令江川垮台的行动。
众所周知,保守党的派系可以粗略地分为官僚派和党人派。
官僚派弄钱的手段是将法律和法令予以修改,使大企业获得丰厚的利润,然后接受大企业作为回报提供的巨额捐款。党人派这边,则多半是靠贪污和受贿。
随着党人派元老的相继去世,川崎如今成了党人派的头号人物。沉溺于永无满足的权力欲和物欲中的川崎,对于农林和建设之类财源滚滚的大臣职位抓得很紧,除了自己信得过的嫡系部下外,不容他人染指。据说,他凭借这种手段积聚的私人财产,早已远远超过了一百亿。
不论怎么说,仅是以他自己的名义购下的房产,除了爱知县、神奈川县和东京三处各有一幢外,在全国其他地方还有十余幢。按现在的时价折算,这些房产各值三亿元。他不光在全国各地买下高速公路预定路线上的要害地段,还把筑路工程承包给自已经营的建筑公司,的确是厚颜无耻。
毒岛就是这个川崎雇用的揭丑文作者。川崎派和反川崎派的国会议员中,知道在为川崎工作的人相当多,不过仅仅知道毒岛是川崎的情报员,并不知道他还是揭丑文的发行者。知道毒岛的真正买卖的,只有川崎和他的小弟光一。所谓揭丑文,不用说,当然是为了陷害对手,将与对方不利的事情似是而非地写出来。在对政治家进行攻击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要在贪污和受贿上做文章。由于揭丑文的性质所决定,它通常是以虚设的名字,从虚设的住址,发往有关人士及大众传播媒介。
虽说揭丑文似是而非,但是仍然要有一定程度的真实性。不过,到目前为止,川崎不充许毒岛写出最为要害的证据。等待读了揭丑文的大众传播媒介和进步党骚动起来,然后开始和对手官僚派谈条件,作交易,这是常有的事。
这一次可就不同了。这会儿,毒岛上衣口袋里装着的文章清样,揭露了在江川首相和山村新干事长授意下进行的一次受贿事件的内幕。这篇文章,甚至直接登出了证据文件的复印件。川崎为了收买证据文件花费了上亿日元。
事件的经过是这样的。现任首相在任国务大臣期间,为了筹措出三十亿元的总裁竞选经费,接受了住在轻井泽的一位元老—一他也是川崎的宿敌—一的指点,利用当时任大藏大臣的山村,降价拍卖国有土地,大发不义之财。
拍卖的这块土地,位于东京都内调布区,是占地面积近八万坪的原陆军武器装备厂厂址。这块土地,以每坪五百日元的价格卖给了山村建筑集团的一个隧道公司,经过该集团内几家公司倒手,最后以每坪五万日元的价格卖给了关东重工业公司。
这附近的土地将近十万坪,可以说关东重工业公司是买到了便宜货色。但是,如果国民们知道了每坪土地的原价仅仅是五百日元,肯定会大吃一惊的。不用说,总数达四十亿日元的差价,在山村扣除了手续费之后,全部转交给了江川。
不仅如此,关东重工业公司还以每坪约二万日元的价格,将总数为十五亿日元的回扣交给了江川。关东重工业公司利用这块土地生产防卫厅定购的导弹。估计总额达三兆七千亿日元——时价是这个数字的好几倍——
国有财产,可以大致上分为行政财产和普遍财产。行政财产中包括政府机关的建筑物及所用土地等公用财产和公园等公共财产,以及皇室财产和国有森林之类的企业财产。普通财产中包括可以拍卖和出租的财产,也就是作为处理对象的财产。由于行政财产是由大藏省国有财产第一科管理,普通财产的出售和出租由该局的第二科和第三科负责,而且,该局在各地还有下属的地方财务局,因此,国有财产的管理权和处理权,最终掌握在大藏大臣手里。所以,作为大藏大臣,山村得天独厚之处在于,不论怎样,他都可以拍卖国有土地。以走卒身份为江川奔走效劳的山村,从江川和轻井泽元老那里得到这样一个保证作为回报,江川连任三届保守党总裁后,他可以接任总裁职务;在江川派中,山村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可以指挥、调动检察厅。
毒岛上衣口袋里的文章清样,披露了这一系列真相。就在他驱车驶向厚木这段时间中,在他那个秘密印刷所里,小型印刷机嗡嗡地运转着,两名助手正在把印好的文章装钉起来,在信封上写名字和地址……。
毒岛叼起一支菲利普·莫里斯牌香烟,掏出纯银的杜邦打火机点燃。
就在把打火机放进口袋的那一刻,毒岛无意中扫了一眼后视镜,突然间条件发射般地将手伸向了变速杆。
一辆关了车灯的车从后面逼了上来,仿佛要撞上毒岛的车。凭它那宽宽的车身,可以断定是辆美国车,像是福特野马牌轿车。
毒岛叼着烟,咧嘴笑了一下。他挂上三档把油门一踩到底。两扇阻气板嗡嗡抬起,吸入夜晚的空气,排气管在车身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转速表和速度表的指针跳跃上升,毒岛的背被惯性吸得紧靠座椅。
看着后视镜的毒岛,脸上的笑消失了。如果是寻常的野马车,转眼功夫就会拉开距离。可是这会儿两辆车的间隔仍然是那么近,并没有拉开距离。
对手像是一辆高性能的野马GT350。已经挂上了三挡,把车速提到时速一百七十公里的毒岛,一面把变速杆换到最高档位,同时猛地扳动方向盘,把车拐上了紧靠公路中线的第一车道。
虽说弯转得很急,车身显得相当厉害,内侧的前轮也离开了地面,可是后轮却紧紧贴在路面上,没有悬空。
GT350也拐上了第一车道。轮胎发出凄厉嘶叫声,冒出一股青烟来。毒岛这会儿把车拐上左边的车道,车速几乎达到每小时一百九十公里。
他看到后面紧追不放的GT350也跟着转了个急弯。车里坐着两个男人。行李厢上竖着一支长长的无线电天线。
拐了个急弯,从右侧上行线上跳出来的GT350,好容易才摆正方向,打开车灯追了上来。
毒岛丝毫不敢放慢车速。公路夹在两山之间,根本就无处躲避。恰在这时,借着车头灯的光线,他看见前方路面上并排行驶着几辆卡车,把路面塞得满满的。卡车的车灯同样是关着的。
毒岛噗地一声吐掉烟头,猛地一脚踩下刹车,同时手忙脚乱地把变速杆扳到低速档位上。眼看着下行线上的那几辆卡车亮起尾灯,一齐向自己的车子逼过来,毒岛紧咬牙关,从齿缝中挤出一丝呻吟。占据着上行线的卡车亮起车灯,与下行线上的卡车以同样的速度行驶着。
到了这会儿,即使是刹车也来不及了。毒岛的脚死命踩着刹车,双手猛扳方向盘。
科鲁迪纳·洛塔斯牌轿车猛地横了过来。这样,即使是和卡车撞到一起,由于只是尾部或中部与卡车相撞,性命多半还保得住。
轰隆一声巨响,毒岛的车尾与卡车撞到一处,轿车尾部被卡车撞得七零八落,门也被撞开了。
由于惯性,毒岛的头部猛地向后仰过去,碰歪了座椅头枕。迷迷糊糊之中,他关掉了引擎,以防汽车失火爆炸。
随后,为了从车里逃出来,毒岛马上就动手解安全带。他那仿佛是蒙了一层雾的眼睛,看见上行线上那几辆卡车中的一辆越过公路中线,拐进了下行线,先是来了个急刹车,接着就用车尾猛撞毒岛的车。
就在毒岛解下安全带,从敞开的车门跃到公路上的同时,他的轿车有如夹馅面包的馅,被两辆卡车挤过来,搓过去。从车中跃出的毒岛,头部先撞上了沥青路面,他眼前先是金光闪闪,接着就成了一片黑暗。昏迷过去的毒岛身旁,科鲁迪纳·洛塔斯牌轿车的残骸开始燃烧起来。涌出来的汽油夹着火舌向毒岛流去。
似乎有什么人在痛苦地呻吟着,一声声呻吟使毒岛苏醒过来。呻吟着的人,正是毒岛自己。
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不听使唤。脑袋痛得厉害,像是电钻正在那里钻孔。气也喘不过来,仿佛是得了肺病一样。
肩胛骨上像是挨了重重一击。由于周身上下车来就痛得要命,倒并不觉得肩膀上挨的这一下有多么痛。
不过,挨了这一下,终于使毒岛完全清醒过来了。
“睁开眼睛!”
他听见了一声命令。
这是什么地方?……这么说,我是一跳出汽车就昏迷过去了?看来,我像是还没有送命……。毒岛费力睁开眼睛,转动眼珠,打量着眼前的东西。
这里像是地下室。毒岛的右手腕被用手铐铐在一根直径约五英时的铁管上,这根铁管从粗糙的水泥地面一直伸到天花板。他侧着身子躺在肮脏不堪的席子上。
“起来!”
一个满脸杀气的青年男子用铁皮桶往毒岛脸上浇着水。
毒岛颤抖着身子,贪婪地舐着流到脸上的水。用不着看,他知道自己的嘴唇和舌头都肿了起来,肺部也是火烧火燎的。
“喂,叫你站起来。”
青年男子不耐烦地命令着。
毒岛没有动弹。他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衣,血迹斑斑。
“臭小子,跑到这里来撒娇吗?”
那男人放下手中的空桶,抓住毒岛的身子。
“畜生,真是个重得要命的家伙。”
他一边骂着,一边把毒岛扶起来。
把毒岛的右手铐在铁管子上的手铐顺着铁管向上移动,毒岛的上半身被抱了起来。
这时,毒岛的左胳膊象蛇一样挽着那年轻人的脖子。虽说身体虚弱,他仍旧拚尽全力,用劲拧下去。
那人拚命挣扎着,喉头的软骨发出令人一恶心的声音,瘫倒在地。毒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后脑勺上就挨了重重一击,一阵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他又昏迷过去了。原来,他的背后还有人。
再次苏醒过来时,毒岛的左手也被另一只手铐铐到了铁管上。他双手环拖着铁管,仿佛铁管是专门为他设计的。
铁管对面安放着一把长椅,三个男人并肩坐着。
三个人都戴着电视节目中超人戴过那种面罩,把脸遮了起来。身上也披着类似于法官长袍的宽松长衫,掩盖住身体的特征。当中那人甚至还戴着手套。右边那个人手里握着鞭子,左边那个人拿着煤气炉。
“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这下子,你总不会再逞凶了吧?”
右面那个男人从面具后面发出一阵冷笑。
“诸位是什么人?”毒岛呻吟般地问道。
“你没有必要知道。知道了,就得送命。好了,说说吧,你的秘密印刷所在什么地方?当然,我指的是印刷揭丑文的印刷所。”
右边那个男人的话音刚落,毒岛就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中间那个大块头男人仍然保持着沉默。
“我怎么会知道什么印刷所?”
“别装疯卖傻了。你对你上衣口袋里的文章清样做何解释?”
左边那个男人挥动手中的鞭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说的什么?我不大明白?。”
“你是说你忘记了吧?我来让你想起来。”
那人挥起鞭子,抽在毒岛的脸上。
毒岛的嘴被抽裂了,满嘴都是又咸又涩的血水。他把这血水混着唾沫,向那人脸上吐去。
虽然没什么力量,当胸挨上一口混杂着唾沫的血水,着实不大好受。那个男人再次抡起了鞭子。
毒岛非常清楚,一旦招供出来,自己也就完了。而且,如果想尽办法仍然不能脱身,都就只有坐以待毙。
况且,这一桩生意的价钱是二千万日元,毒岛现在只到手了五百万预付款。没把剩下的钱从川崎那里收回来之前,他可不能先送掉性命。
“我杀了你!”
那人的鞭子像是又要落到毒岛身上。
“想过没有,我死了会引起什么后果?”
毒岛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
“如果到了后天还没有和我联系上,我的部下就要把印好的文章散发出去。”
“这么说,你到底承认了你是揭丑文的作者。看来,还是得重重地敲打你。”
那个男人轻声笑了笑。
“雇用你们的是江川吧?”
“是又如何?检察机关和警察都是我们的人。你一个人再怎么挣扎,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除了江川派之外,川崎先生也掌握着检察机关和警察的上层人物。”
毒岛这么说了一句。
三个男人像是在面罩后面无声地笑了起来。
“真可怜……你对这件事—无所知,倒也不奇怪。许久以来,你不过是只小卒子而已。川崎命在旦夕,怕是是没救了。”
拿着煤气炉的人冷冰冰地说。
毒岛像是冷不防挨了一记耳光,刹那间目瞪口呆。
“命在旦夕?是你们下的手?”
“谁下的手都不坏。他肚子里的动脉血管被弄破了。我们原来只琢磨着让他得脑溢血,后来才知道他肚子里还有动脉瘤。这小子听信了我们的宣传,服了据说能够降低血压的中医秘方。没想到那药实际上是力量很猛的升压药,就这样把他的血管弄破了。现在,川崎的日子没有几天了,保养得再好,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
“畜生…… ”
“怎么样,弄明白了吧?还是说了的好。你一个人再怎么顽抗,终究是毫无用处的。”
拿着鞭子的男人挥起鞭子,劈面抽了起来。
毒岛无法闪避,这一鞭子落在了左耳上,抽得他的身子仰成了弓形。他呻吟着垂下脑袋,装着第三次昏了过去,强忍着阵阵耳鸣,全神贯注地用右耳偷听对方的谈话。
“怎么办,先生,像是又昏了过去……”
三个人中的一个像是在问中间那个人。
“用煤气炉。慢慢来。弄死了就麻烦了。他一死,口供也就套不出来了。”
中间那个男人用嘶哑的声音回答着。
一听到这个声音,毒岛马上就忘记了自己正处在昏迷的边缘上。
这是以前听到过的熟悉的声音。这就是那个从保守阵营中向国内有识之士呼吁将右翼政治发展到最高峰,又从反体制阵营中向大资本家呼吁将整个世界作为剥削对象的政治黑幕人物樱田信猛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呢?……毒岛的脑子乱成一团,费力思索着。樱田不是川崎的结义兄弟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了金钱和权力可以随意杀人的樱田,摇身一变,投靠江川派,也许并不奇怪……
会不会和这次接受任务时川崎讲过的那件事有关。原来,在降价拍卖原陆军武器装备厂厂址的过程中,樱田刺探了某些内情,并以此为要挟,从山村那里讹诈了数亿日元。不过,揭丑文中像是没有触及到这件事……。虽说文章中没有披露樱田讹诈的事实,也不能让樱田知道文章的出处是在川崎那里……毒岛苦苦地思索着。
煤气炉被点燃了,先是发出一声微弱的枪声般的声音,然后就嘶嘶地燃烧起来。
“给我,让我来。当年我在南洋的时候,被人们称作用刑的好手。经我的手,用火整治死的土人和洋鬼子不下几十个,也许是几百个。不用说,对撬开人的嘴巴这类事……早就是手心发痒了。”
樱田这样说着,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要吸人血。
他走到毒岛身边,把煤气炉凑近毒岛的双手被铐在上面的铁管子,用煤气炉的火苗烤着铁管。
看来,他是想利用铁管把热量传到手铐上,烤焦毒岛的手腕。这样积聚起来的热量越来越强,不会冷却。
就在这时,毒岛突然扬起头来,把全身力气凝聚到右脚上,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受过足球和拳术训练的毒岛,虽说身子不能运动自如,这一脚踢得还是相当敏捷有力。
腹部挨了这重重一脚的樱田,像是被枪弹射中一样,向后飞了出去,手中的煤气炉也扔到了一边。
樱田撞到长椅上,结结实实地倒下去。他的脸碰到水泥地面时,把面罩给摔掉了。暗淡的电灯光映出他方才遮盖着的面孔。
果然是樱田。灰白的头发壮士般地披在肩头,同样灰白的浓眉下面,那双催眠师般的眼睛炯炯发光。
那双眼睛虽然炯炯有神,这会儿却疼得歪歪扭扭。他伏在地上,没命地往外吐着胃里的东西。假如毒岛不是被铐着的话,这一脚一定会让他肠开肚裂。
其余两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变弄得措手不及。到了这会儿,才有一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樱田抱起来。另一个人捡起地板上仍旧冒着火苗的煤气炉,把火关掉了。
樱田吐完之后,面罩也没戴,踉踉跄跄地坐到长椅上。他苦着脸冲两位部下伸了伸下巴。那两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脸上取下面罩。这两个人毒岛都见过。他们是樱田盼顾问,大东亚会的高级头目冈崎和吉泽。
“果然是你们。叛变过去了吧?不是说看见了你们的真面目,就要把我杀掉吗?”
毒岛撇了一下嘴唇。他浑身上下都在冒着冷汗,内心深处却抱着杀也就杀了,几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的无所谓态度。正是这种近乎于无赖的无所谓态度,使毒岛得以渡过无数次艰险关头。
樱田不住地揉着被踢痛的肚子,呼吸渐渐恢复正常。那双眼睛,也重新射出了秃鹰般的光芒。
毒岛最初还能直视樱田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可是,片刻之后,为了不被樱田那勾人魂魄的目光所诱惑,他只得移开了视线。
生于歧阜贫农家庭的樱田,由于头脑超群拔众,成为同一个村子出生的、当时右翼势力的头面人物星岛一行的书僮,住在星岛家中,同时还在帝国大学法学部走读。他很早就懂得了这样一个诀窍:高唱忠君爱国比玩命地工作更来钱。
星岛很喜欢头脑聪明的樱田。曾经把他收为养子,让他作了自己一个小妾的上门女婿。这个小妾出身士族,樱田说是她那个家族的姓氏。
战事渐渐告急,一系列引起社会骚乱的事件中,总有樱田在里面胡作非为。因此,他被判入狱。这段期间,仰仗于干爹星岛,他从政界和财界弄得了大笔财产。
不用说,虽然被判入狱,由于是忧国志士,樱田在狱中被给予了最大限度的自由。甚至在单人牢房的接见室里,他也能享受到人间的诸般快乐。每当看见他和艺妓在接见室的长椅上交欢,看守们就四散退避。
侵华战争刚刚开始,星岛一行就寿终正寝了。
出狱后的樱田,成为星岛的继承人。他从陆军参谋本部接受了指令,到总部设在新加坡的南方特别工作队工作。
接受了这一指令的樱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成为 。南方特别工作队的队长,从此开始发迹。这个组织除了从事阴谋破坏活动外,还用伪造的美元和英镑大量购买军方需要的物资,运回日本本土。
战争爆发以后,樱田南方特别工作队在南亚各地采取毒辣手段,搜寻英国军队和荷兰军队撤退时隐藏起来的物资。同时,在1942年至1943年间,为了使日军在缅甸的战斗能够顺利进行,还驱使六万多名盟军俘虐和从南亚各地强制征召来的大批劳工,不分昼夜,不顾死活,修筑连接泰国和缅甸的泰缅铁路。筑路期间,南方特别工作队队长樱田向战俘营派出奸细,潜伏在战俘中。根据密报,把那些有策动逃跑嫌疑的人一个一个地折磨死。因桂河大桥面赫赫有名的这条铁路,在它的修筑过程中,共有一万六千名英国、荷兰、澳大利亚和美国的士兵以及十几万南亚劳工葬身于此地。
日本战败时,樱田已经回国了。他把从英国军队和荷兰军队那里搜刮来的大批宝石、金块以及白金铸块等等,埋在涉谷区松涛镇自己家中和其他几处住宅的地下。
作为甲级战犯的樱田,险些被送上绞刑架。亏得他从藏匿起来的宝石中拿出一部分来,送给了麦克阿瑟的亲信,才算是捡了一条命。这也可以说是樱田成为政界和财界黑幕人物的原因之一。
不用说,樱田之所以成为战后政界三大黑幕人物之一,肯定有着暴力的背景。樱田从自己的利润中拨出一部分来,作为对暴力集团的投资,从而使暴力集团听命于自己。他不仅通过暴力集团利用暴力手段来解决企业间的纠纷,打击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敌对势力,而且还按照川崎的指示,策划以爱国为旗号,结成全国有组织的暴力集团的大联合体——大东亚同胞会。
最后,由于全国首屈一指的暴力集团野方组坚决反对,加之各暴力集团之间复杂的利害关系纠缠不清,结果只吸收了关东地区八个主要有组织的暴力集团,组成日本爱国团。
以樱田为会长的东日爱国团的行动纲领是:反省六十年代安保条约修改之际,面临暴动的危机,各暴力集团彼此火并,浴血残杀的历史事实,针对七十年代安保条约变更时有可能爆发的左翼革命,以杀身成仁的精神筑起对付革命的防波堤……
不过,加入东日本爱国团的那些暴力集团的真正目的,当然是以结束暴力行动为口实,向各个企业敲诈钱财。
但是,樱田则以东日本爱国团的名义,向反川崎派的国会议员们递交了警告信。告诫他们若是不马上中止派系斗争,就会使左翼势力尽得民心,一点一点积蓄起革命的力量。而且,保守党人若是没有表现出对这封警告信和反省和理解,那么,为了保卫国家和民族,东日本爱国团只好要求立即解散国会……
东日本爱国团的签名后面,那些依附于它的暴力集团也都各自堂堂正正地署上了自己团体的名字。
江川派是不会接受这种要挟的。他们鼓动警察机关和警察机关中的反川崎派,组成“取缔有组织暴力总部”,向川崎派反击。
面对当局这种前所未有的取缔有组织暴力的强硬反击,东日本爱国团的暴力组织军心不稳,群情涣散。可是,难道说樱田就因为这个抛弃川崎,摇身一变,投靠了江川派…?
“川崎雇的揭丑文作者原来就是你,我可是太大意了,直到最近才注意到你……”
樱田语气庄重地说着。
“川崎为了向江川复仇。简直就成了个疯子,不分青红皂白,一味乱咬。揭丑文一旦散发出去,连我都要被牵连上。所以,我告诉川崎不要再用揭丑文做文章。不光是我感到恼火,江川派也是同样。如果被逼得走头无路,他们只好图穷匕首见,把直到目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佯装不知的川崎贪污事件公诸于世。真要闹到这一步,保守党也就彻底崩溃了。天下就会成为赤色分子的天下。”
“一旦到了这一天,你的生财之道也就被堵死了。就为这个,你才投靠江川派,让川崎喝了毒药吧?”
毒岛撇了撇嘴。
“住嘴。我做的一切是为了国家的利益。”
樱田怒气冲冲地吼道。
“为了国家?蠢货们也许觉得这话悦耳好听,可是骗不了我。对你这样的人来说,一天到晚装模作样地把天下国家挂在嘴边,不过是为了捞钱而已。”
“太无礼了!”
樱田左手捂着肚子站起身来,他从冈崎手里接过煤气炉再次点燃喷嘴。火苗窜得高高的,直冲毒岛脸上扑过去。
紧闭双眼的毒岛虽说拚命地把头扭来扭去,片刻功夫内头发就被烧得吱吱作响。眉毛和胡须像是在科鲁迪纳轿车起火时就给烧光了。
“明白了。快停下来!”
毒岛呻吟着吐出这几个字。
火苗移远了。樱田干巴巴地笑着说:
“怎么,想招供了?”
“唉,死可不是件好事。再说,我也没必要为了对川崎尽忠尽义,让你们活活把我烧死。”
“只要招供了,就不杀你。我可以向你保证。杀了你这样的小毛孩子,不会给我扬什么名的。”
“现在还不能说。我本来是要从这桩买卖中捞到三千万的——”
毒岛信口开河,漫天要价。
“付给我三千万现款,我就告诉你们印尉所在哪里。”
他又这样补了一句。
“混蛋!”
吉泽露出牙齿,骂了一句。
“三千万现款?好说,我给你。不过,你得说出印刷所在什么地方。”
樱田冲着毒岛说道。
“不行。你得先付钱。和川崎的买卖,就是因为没有预先收回全部款子才失败的。川崎要是蹬了腿,我可就落了个两手空空。”
毒岛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一旦设法从这里逃了出去,就要从川崎的小弟光一那里把剩下的钱讨回来。
“川崎一死,揭丑文也就一钱不值了。我看还是早点说了吧。只要你现在说出来,事后一完给你三千万。”
“就算是川崎死了,也可以把揭丑文卖给进步党。虽说得不了几个钱,总还可以报复一下让我吃了这些苦头的你们一伙。”
毒岛满不在乎地还了一句。
“知道了。不过,凑齐三千万现款,不是马上就能办到的。你等着。我去想办法。”
樱田说完话,冲吉泽扬了扬下巴。
“别胡来了。再胡来可饶不了你。”
吉泽一边警告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凑到毒岛跟前,打开铐在他左手腕上的手铐。
三个人拉开像是很沉重的橡木大门,走出了地下室。毒岛把仍旧将右手铐在铁管上的手铐向下滑了滑,躺到肮脏不堪的席子上。
被火烧伤的面颊和挨了鞭子的身体隐隐作痛,不过和头痛比起来,实在是算不了什么。若是再和束手待毙的焦躁相比,那就更……
他烟瘾大发,只好舐一舐肿胀的嘴唇。干涩的舌头同样是火辣辣的。
毒岛就这样躺在地上,不知不觉地回想起自己干上这一行当的经过。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和川崎的小弟光一是大学里的同学。
毒岛出生于满州,父亲是一名警官。日本战败时,他们住在离北史朝不远的奉天。就在苏联军队开进满洲的前夜,身为特高课刑事警察的毒岛的父亲,被满洲人和朝鲜人私刑处死。毒岛和母亲亲眼目睹了父亲如何被两头狂奔不已的牛撕得粉碎。这就是强权之走狗的最后下场。
当时还是中学生的毒岛和母亲一起,试图逃到离祖国日本稍稍近一些的朝鲜去。他们坐不上火车,只好徒步行走。
母亲靠着出卖肉体,忍饥挨饿,带着毒岛偷偷钻过一道道铁丝网。毒岛也干些扒窃的勾当,或是趁无人之机,溜到别人家里偷点东西糊口。
毒岛第一次下手杀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回,他发现一户农家家中无人,便偷偷钻了进去。正当他躲在厨房里狼吞虎咽地啃着冷馒头时,在地里干活的主人却出其不意地回来了。这个满洲农民挥舞着镰刀追赶着毒岛,毒岛不顾一切地抡起菜刀,终于把他砍死了。
毒岛没有什么善恶的标准。强者总是占上风,能够活下去,弱者却只有掉脑袋的份儿。尸体怀里揣着的银币,可以让毒岛母子十天内用不着饿肚子。
毒岛第二次杀人,是在离国境边上的丹东城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当时,他们母子二人上了一条渡船,横渡一条不算太宽的河流。那个船老大趁着船上没有其他的乘客,当着毒岛的面凌辱他的母亲。
毒岛挥起船浆,将船老大活活打死。把尸体捆上石头,扔进混浊的河里之前,他从死者身上搜出了几枚微型的金元宝。靠着这笔钱,他和母亲得以在丹东城内的贫民窑里安下身来,等着鸭绿江结冰。
在一个气温降到零下二十度、月黑无光的夜晚,毒岛和母亲踩着鸭绿江的坚冰,向对面几公里外的北朝鲜走去。
但是,没过一会儿,他们母子就被探照灯的光束罩住。在苏联哨兵冲锋枪射出的弹雨下,毒岛倒是侥幸捡了条命,母亲却被打死了。
好容易到了对岸新义州的毒岛,在朝鲜人开的一家豆腐店里住了下来,给人家当帮工。主人每天早上三点钟就打发他起来做豆腐,直在集中营里,吃的东西只是整粒煮熟的大麦和盐巴,身体衰弱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只有那些手头藏着些钱的人,可以悄悄地弄些像样的食物,苟延偷生。
毒岛由于营养失调,浑身长满了疥疮,不过生命力却像野兽一般强壮不息。被遣返回故乡清水后,他寄居在伯父家中。伯父说什么也不许他上学念书,而是逼着他出海捕鱼。
与大人们混在一起干活是相当辛苦的,况且用来填饱肚子的不过是鱼而已,毒岛咬紧牙关,上了夜校高中。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开始发育成长,体力渐渐地不逊于成年人了,读到高中四年级时,有一天深夜,毒岛被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外国船员戳了一刀,他马上掏出总是挂在腰上的搭钩把这家伙刺死了。没有人看见这场殴斗。尸体口袋里的五十万日元,也就人不知鬼不晓地成了毒岛考取S大学经济学部的一应开支。
到了东京后,毒岛一边在新宿的酒吧里当侍者,一边念书。这样,不但每天都有女招待们陪着睡觉,而且还能混到点儿零用钱花。
恰在这时,由于警官闯入学校殴打学生,校园内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毒岛对政治漠不关心,却加入了大学的拳术俱乐部、足球队和射击队。和毒岛在这些方面趣味相投的光一,于毕业前夕把毒岛介绍给了自己的哥哥川崎……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了。有意对此不理不踩的毒岛,闻到一阵飘忽的香水味,听见了女人的脚步声。他把头转了过来。
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人端着放有水瓶和杯子的盘子,走进地下室。
她那柔软的长发波浪般地披在肩上,端端正正的面孔上,一张嘴唇徽微翘起。鼻子也稍稍有点朝上翘。
充满性感的不光是她的面孔。一对乳旁坚挺挺的,像是要挤破衬衣,冲将出来。从下往上看去,浑圆丰满的双腿裹在超短裙里,隐隐可见幽深之处那黑色的内裤花边。毒岛装模作样的力量荡然尽失,仰起头来,哼哼着发出微弱的呻吟。女人用胳膊肘关上地下室的门,面带愁容,走近毒岛身旁。她在毒岛左手可及的范围外面打住脚步,单膝跪下去,不声不响地把盘子向毒岛这边推过来。
毒岛眼睛里流露出丧家犬般凄惋哀怨的目光,死死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单膝跪在地下的女人穿着的内裤。
“求求你,帮帮忙。我一个人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他沙哑着嗓子嘟哝着。
“那你得保证不乱来。”
女人用撩人的声音回答他。
“行……求求你了。”
“当真……”
女人走上前来,把水瓶微微顷倒,凑到毒岛嘴边。
毒岛贪婪地喝着水。刚一喝空,冷不防用没戴手铐的左手一把将女人抓了过来,身子跟着就压了上去。
“别动!不许出声。”
说着活,他疯狂地把自己的嘴唇堵在女人的嘴唇上,一边挪动着身子,一边熟练地用左手抚摸着女人的大腿内侧。
女人起了反应。双眼紧闭,舌头紧紧地和毒岛的舌头绞在一起。鼻孔也忽扇忽扇地鼓起来,珍珠般的喉头咕咕作响,把毒岛的唾液吞了下去。毒岛的左手伸到女人的内裤下面,令那光润柔软的花瓣流出了热乎乎的露珠。
毒岛褪下裤子,用那暴跳起来的东西揉搓着女人的大腿内侧。左手又将女人的衬衣掀起来,解开她的胸罩。
那一对漂亮的乳房的确是货真价实。乳头已经挺了起来,变成粉红色的。
毒岛一面驾轻就熟地用舌头舐弄着女人的乳头,一面把她那湿漉漉的内裤脱下来。
“别……啊……”
女人说着话,挺起了身子。
半小对后,女人的身子向后仰成弓形,坠入了情欲狂潮的最深处,而毒岛自己,也在这时渲泄了最后的力气。他一动不动,只是用手抚摸着女人的头发。
“你叫什么名字?”
毒岛柔声问道。女人头上连发夹都没有戴。
“绫子。樱田的情妇中的一个。樱田要是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女人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把毒岛向一旁推去。
毒岛没有放开绫子,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帮我逃出去。不然的活,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给樱田。”
毒岛悲凉地说道。
绫子的面孔板了起来:
“是威胁我,我可不知道手铐的钥匙在什么地方。”
“有发夹也行。还有,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座房子里的看守们是怎么布置的……”
毒岛压低声音问着绫子。
“等一下。发夹我倒是有。”
绫子把手伸进掀起来的超短裙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发夹递给毒岛。
毒岛脸上浮起阴恻恻的笑容。他从绫子身上爬起来,左手把发夹插入铐在铁管子上的手铐锁眼里。
“这里是在所泽市的北野新田,是樱田的另一处住宅,用来养我的地方……樱田方才带着冈崎和吉泽出去了。一楼门口的走廓上,有一个保镖看守着。可是,我该怎么办?他们要是知道我把你放跑了,肯定会要了我的命。”
“没关系的。你可以说我冷不防在你头上敲了一下,把你打昏过去了。”
毒岛一边说着话,一边埋头用发夹撬着手铐上的锁。靠着情报行当吃饭的毒岛,对于不用钥匙开锁之类的活儿早就是司空见惯了。
在川崎的命令下,他常常撬开政府机关和大企业的保险柜,窃走机密文件。
他从铁管子上往下取手铐的时候,绫子在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总有那么一天,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立起身来的毒岛说着活,轻轻挥起手里握着的手铐。他在绫子的耳朵上敲了一下,抱住绫子瘫倒下来的身体,放到离铁管子约有两米远的水泥地上。
毒岛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隔壁一间地下室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他被烧坏了的衣服和白衬衣,鞋子也在这里。不过,上衣里的钱包却没有了。
门口的走廓上,那个魁梧得像一头大猩猩似的保镖,正坐在沙发上打着盹。
毒岛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凑上前去,运足浑身力气,抡起右手腕上悬着的手铐,冲这家伙的头上砸下去。
随着一阵头盖骨被敲碎的声音,保镖那大猩猩般的身躯瘫倒在沙发上。毒岛从他身上搜走了钱包和钥匙串,还搜走了一枝枪管相当短的S·W左轮手枪,转轮上的五个弹仓填满了38毫米口径的专用子弹。
走出大门后,毒岛发现这幢房子座落在杂树林中,门前停着一辆欧佩尔·尼科莱特牌轿车。毒岛抓起搜来的钥匙串,试着用上面的钥匙打开车门。
试到第三把钥匙时,车门开了。毒岛插上钥匙,打开引擎开关,油量表上显示出油箱几乎还是满的。
他一挂离合器,车子就发动起来了。随着引擎的转动,车子跳着开了出去。
强烈的倦意阵阵袭上身来,令毒岛难以忍受。他把S·W左轮手枪摇在西服裤的皮带上,深深地吸着气,驾车驶出了杂树林。
汽车象醉汉一样扭来扭去。东边的天际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欧佩尔轿车驶出饭能街道。毒岛向左打了一下方向盘,朝着所泽市区开去。难忍的疲倦、身上的痛楚,加上再次袭来的头痛,使毒岛眼冒金花,恍恍惚惚,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的公爵车始终和他的车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紧紧跟在后面。
这辆公爵车上竖着一根长长的天线。坐在助手席上的是鼻子扁平的吉泽,开车的是一个颧骨突出、一脸凶相的青年人。吉泽从仪表板下拿出无线电通话器,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
“这小子果真上钩了。我看,他的目的地肯定是秘密印刷所。”
他向樱田报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