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一,下午两点
尼尔失踪了。
那天早上卡罗琳从八点就开始工作,但她从圣诞前夜就与尼尔失去了的联系,所以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她在上班的路上开车经过尼尔的房子,看到有几辆警车和莱斯利泳池服务公司的卡车停在房前。她想进去看看,但一个警官让她离开。她从小巷里来到后院,希望尼尔藏在泳池旁边的房间里。另一个警官又过来撵她走,说他们正在搜集证据。她看到犯罪现场有一个技师在尼尔的工作室里,就离开了。
她已经与那个辩护律师文森特·贝尔尼尼约好,在晚上六点见面。同时,她继续给尼尔的语音邮箱留言。
除了去洗手间,卡罗琳一直没有离开布拉德的办公室。档案和文件摆得到处都是,当档案员又送来二十件新案子的时候,她都快要尖叫起来了。灌下一杯凉咖啡之后,她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分配任务。她没有时间仔细考虑每一项任务的情况,如果警官们有问题,就会告诉她的。如果她分给一个人的工作比另一个人多,又能怎么样呢?多年来,她一直在做别人两倍的工作。
卡罗琳想留在办公室集中精力工作,但对父亲的回忆总是浮现在脑海中。她想起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她的乳房似乎在一夜之间开始发育。而且它们不像她朋友们的那样只是一个肿胀的小块,而是又大又圆,在她矮小的身体上尤其显眼。她的母亲那时正忙于申请化学博士学位,顾不上关心她的情况,而她又羞于向母亲问起这些事情。但男孩们开始取笑她,因为她的乳房使衬衫凸起着。
她母亲的乳罩不合适,她戴上会掉下来。她非常绝望,最后从她母亲的抽屉里偷了一根吊袜带,自己做了一个乳罩。改做非常容易,她只需要把尼龙丝剪断,把皮筋缝在一起做成一条带子。它束在背上几乎与真的乳罩一样,唯一的问题是布料太薄。
她父亲在中学教数学,每天大约四点回家。一天下午,他带她去鲁宾逊商店,把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塞进她手里,对她说她可以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然后告诉她一会儿在男士部见面,他说他要买一条新领带。那时他们经济比较拮据,她父亲在学校很少打领带。她知道他在撒谎。她买了东西回来,把两个白色的乳罩包起来放在袋子里,她真害怕父亲会问她买了什么东西,但他一个字也没有说,甚至都没有向她要找回的零钱。他们开车回到家里,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仍然觉得他会说点儿什么。但他只是拉着她的手,问她是不是想要一个冰淇淋。在那些日子里,她觉得她永远不会像爱她父亲那样去爱另外一个人。
汉克·索耶出现在布拉德办公室的门口,把卡罗琳从回忆中惊醒。
“我现在不能跟你说话,”她说着,转身面对着她的电脑,看看她刚才已经干到哪儿了。
“古德温的案子有了一些进展,”他说:“我想你想知道这些情况。”
“请坐,”她说:“关上门,档案员忘记了关门。”她伸展开胳膊“看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第一天上班我就已经落后了,我不能这样工作,汉克,这会使我精神崩溃的。”
侦探脸上露出一点儿得意的神气。
“一小时之前我跟一个男人谈过话,他发誓说梅洛迪·阿舍冒用了别人的身份。但是你现在太忙,所以我要……”他转向就要离开。
听到梅洛迪的名字,卡罗琳被激怒了,她看到汉克已经走到了门口,就大声喊,“把你的屁股转过来!”
“好吧,”他说着,转身回来坐下了。
“一个叫迈克尔·格雷厄姆的人从纽约给我打电话。他发誓说那个被我们当做梅洛迪·阿舍的人是他的女儿——杰茜卡·瓦尔德海姆·格雷厄姆。”
“等一下,”卡罗琳说,努力想听清他说的话,“一个奇怪的人给你打电话,汉克,难道你不对这些人进行鉴别吗?”
“不要小看这一点,”他提醒她。
“格雷厄姆想要的只是他女儿的地址和电话,他因为他的孩子被判三十年监禁。他认为她能帮助他重新获得行医执照,这就是为什么他想找到她的原因。他在入狱前是一个医生——心脏病专家。我们通过纽约的医疗委员会证实了这一点。”
“监狱里有很多医生,”她说,恼火地认为他是在用一些无意义的东西浪费她的时间,“我用我的眼珠子看东西,汉克,说说你关于其他人的故事吧。”
“你好好听我说行吗,以上帝的名义?”侦探说,“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罪犯。”
“你是在说,根据这个人告诉你的,你现在认为梅洛迪是嫌疑犯?”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他说着,语速加快了,“我已经让格雷厄姆明天飞到这儿。即使她的父亲也承认她有可能再次杀人。我准备到机场去接他,然后带他去阿舍家里确认她的真实身份。”
卡罗琳把她的椅子转过去,以便能看到窗外。空中飘着几片阴云。她想,随时都可能再下雨。她想一会儿到学校去接丽贝卡。她没有告诉汉克关于梅洛迪给她寄录像的事,这种事太让人尴尬,而且她认为与案子没有多大关系。
“我不相信,”她说着,又转了回来,“梅洛迪·阿舍是个名人。真正的梅洛迪会不知道有人冒用了她的身份?那么新闻界呢?关于这个女人的文章已经有几十篇了。”
侦探对她说,“格雷厄姆说这个女孩在车库里发现了一把装了子弹的步枪,意外地杀死了她的母亲和哥哥。然后,她对当局撒谎说是她父亲干的,她那时只有九岁,看起来有些事像是梅洛迪·阿舍做的。她还指控格雷厄姆的弟弟对她实施了性侵犯,格雷厄姆声称这事也是不存在的。”
“告诉我更多的事,”卡罗琳说,她对现在听到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好,杰茜卡是在纽约边远而封闭的一个地方长大的。我来这儿之前已经让我的一个人去调查了。塔西克多乡村俱乐部是富人和名人的隐避处,它是一百年前法国的一个烟草巨头建立的。因为它是由几个公司合并组成的城镇,所以他们有自己的警察局,其他地方对它没有管辖权,格雷厄姆说那里可能到处埋葬着尸体。那里的房子与房子之间相距甚远,大多数居民都是些重要人物。”
“这些事与古德温的谋杀有什么关系呢?”
“等你听完了每一件事情就知道了,”汉克的眼睛兴奋地闪动着。
“梅洛迪·阿舍是在塔克西多长大的。根据格雷厄姆所说,这两个女孩是朋友,杰茜卡总是嫉妒梅洛迪。这是很让人害怕的一点。真正的梅洛迪在十八岁后不久就失踪了。你知道,她是阿斯匹林制药厂唯一的继承人。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也可能培养出了一种杀人的趣味,杰茜卡·格雷厄姆在十九岁之前可能就已经杀了三个人。”他掰着手指数了起来,“她母亲,她哥哥,还有真正的梅洛迪·阿舍。”
“嫉妒,”卡罗琳说,她开始想,他们可能碰到了可以洗清她弟弟嫌疑的事情。
“也许这个真正的梅洛迪偷走了她的男朋友或其他什么东西,这就与尼尔和劳蕾尔的情况有联系了。但她是怎样把手伸向阿舍的财产的呢?那样大的一笔钱会被几十个律师看起来。”
汉克站起来脱下了茄克,把它扔在椅子上,在房间里转起圈。
“这是最有意思的地方。杰茜卡也是一个继承人,尽管不像梅洛迪那样富有,但也超过了几个百万富翁。”
卡罗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
她心里开始悸动,肚子里开始咆哮,咖啡因使她颤抖。
“那么你认为梅洛迪杀害了劳蕾尔?”
“是杰茜卡,”汉克纠正她说,“她不仅是一个容易嫉妒的人,据他父亲说,她可能还是个病理性的撒谎者。她没有告诉当局真相,把他父亲送进了监狱。据我们所知,那个叫阿舍的女人被埋在塔克西多乡村俱乐部的某个地方。她父亲说这两个女孩个子都很高,彼此很像。杰茜卡一定是染了头发,使自己看起来更像阿舍,她父亲说她原来是红头发。”侦探然后继续讲了他从斯坦利·卡普林那里知道的事情。
卡罗琳感到非常震惊,“但劳蕾尔看上去那么可爱。”
“可爱的人就不到处跟人睡觉了?”汉克说着,用责难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我的父亲在部队上是个上尉,但是他能打出我和妹妹的屎来。乔丹·古德温是个海军少校,像他这样的家伙是不会对他们的妻子与别人睡觉视而不见的。我不是说是他杀了她,但也不能排除这一可能。我们首先应该找到那个家伙。”
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把手放在胸口上,“那么你认为乔丹·古德温也是嫌疑人?”
“他有动机,”汉克说着,笑了,“有个好消息,凯文·托马斯认为我们应该暂时把尼尔放在一边。如果你曾经做过祈祷,这一定是应验了。”
卡罗琳在文森特·贝尔尼尼律师公司的接待处踱着步,她已经在尼尔家里的电话和手机上都留了言。她和律师的约会是六点,但现在已经六点半了。案子出现的新线索令人鼓舞,但她仍然需要尽力保护她的弟弟,因为事情是在不断变化的。
她坐下来,随意地翻阅着一本杂志,然后又紧张地把它扔在桌子上。她又想起昨天去看母亲时的情景,她怎么能把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保守这么长时间?她的父亲一直是个谦卑的人。她想起他的鞋已经磨得不成样子,但他从不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在他死前不久,他来到她的办公室,她感到很惊讶。她正在被离婚所困扰,并且不很理解父亲想和自己在一起的心愿。最坏的事情是,她那时为他衣冠不整的样子感到难堪。一种强烈的内疚感向她袭来。
他就是在那段时间实现了毕生的目标——解决了黎曼猜想的吗?他是去和她分享那个特殊的时刻。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禁不住想他当时该有多么兴奋。他的谦卑使他成为了一个伟大的人,她怀疑他是否想过获得诺贝尔奖。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一旦感到自己完成了一生中着手的每一件事情,就会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那次对她来说没有多大意义的午饭,就是他父亲说再见的一种方式。
卡罗琳听到那个年轻的金发接待员在说话,就掏出一块纸巾擤了一下鼻子。她衣服上的金属牌上写着“温迪·菲茨杰拉德”,“贝尔尼尼先生必须出去,你愿意跟他另约一个时间吗?”
“是的,”她说,伸出手去拿她的公文包,她的茄克敞开了,接待员盯住了她的手枪。
“你是一个警官吗?”
“不,”卡罗琳说:“我是一个缓刑监督官。”
“你杀过人吗?”
“没有,”她回答,“我们为什么不谈谈另外约定时间的问题?”
“我们最早在二月四号早晨十点对外营业,”这个女人说,她的脸上有一种不自然的笑容,“这个时间合适吗?”
“不,不合适,”卡罗琳说,她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失控,“对不起,时间太长了。你们还有其他重要事情吗?”
“贝尔尼尼先生一月份大部分时间都要参加审判,”温迪解释说:“他同意今天晚上见你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认识你。也许你应该改天再给他打电话或者跟他谈。”
贝尔尼尼的办公室在谢尔曼奥克斯——洛杉矶郊区的一个城市。卡罗琳离开他的办公室,按下了电梯的按钮,然后走进去拨通了她母亲的电话号码。
“尼尔回来了吗?”
“没有,”玛丽回答,“你的意思是还没有找到他?噢,上帝,我现在很烦恼。我的心脏跳得太快,我可能必须给护理人员打电话了。”
“安静,”卡罗琳对她说:“你很好,妈妈,你有一个起搏器,记得吗?你上个月给护理人员打了三次电话,但你什么毛病也没有。”
“但是尼尔……他是……他是我的宝贝儿。”
“尼尔刚进门,”卡罗琳撒谎说:“我们在律师的办公室,我今天晚上再给你打电话。你没事吧,你希望我给隔壁的本特利夫人打电话吗?她可以过去和你一起待几个小时。”
“那个老太婆,”玛丽打断了她,“我为什么要让她来窥视我的房子?她是个小偷。你知道,有一次我没锁门,她偷走了我的钱包。”
“她没有偷你的钱包,妈妈,”卡罗琳对她说,叹了口气,“我们在床下面找到了你的钱包。也许你应该重新考虑我家附近的那个比较好的退休所。他们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并且有一辆车带你到处转。如果你搬到文图拉,孩子们和我可能有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
“千万不要!我很好!那个地方是为老人们准备的。”
卡罗琳听到了挂电话的声音,她笑了。与这个年龄阶段的父母打交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母亲最近要求越来越多了。在某种程度上,这很有趣,几乎成了她们玩的一个新游戏。玛丽·沙利文需要被别人关心的时候,就装做心脏病发作,或者编造类似的故事。只要提出一点儿帮助她生活的建议,她就奇迹般地恢复了。
她拨通了尼尔的手机号码,但她又一次听到回音说他的语音信箱已经满了。她乘电梯来到停车场的楼层,从里面出来,跑向她的汽车。尼尔借了保罗的宝马,所以他有可能去任何地方。梅洛迪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劳蕾尔死了,他就需要依靠另外一个人。她必须找到梅洛迪的地址。她打开手提箱,掏出一叠信封,其中大部分都是圣诞贺卡。为了节省时间,她通常都在午饭时间阅读邮件。
“很好,”她说,她找到了一张梅洛迪寄来的卡片。
三十分钟以后,她按响了梅洛迪在布伦特伍德的房子的门铃。
梅洛迪来到门口,她穿着一套紧身的印有动物图案的训练服。她微笑着,好像她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我弟弟在哪儿?”
“我看上去像什么?看孩子的?我想你收到了我发给你的录像,保罗是堆垃圾,”梅洛迪脸上又闪现出笑容,“既然我们清除了障碍,请进,我请你喝一杯。”
还有谁会这样无情,卡罗琳想,跟着她来到里面。生活对梅洛迪来说只是一场游戏。但是这一次,她是在跟一个缓刑监督官在玩。如果卡罗琳能够跟一个像拉斐尔·莫雷洛这样邪恶的罪犯交头接耳,她确信,她同样能彻底击溃这个精瘦的、娇生惯养的金发女郎。
她用恶心的目光打量着梅洛迪奢侈的房子,她的整个房子可以当做一个有许多房间的客厅。那些青铜雕塑就好像是人体各个部位的收藏。其中一个雕塑是两个裸体女孩拥抱在一起,腿从墙上伸出有几英尺。
卡罗琳走过去,看着一个巨大的用玻璃吹制而成的蓝色雕塑。雕塑的上部是一个男人裸露的躯干,连同一个勃起的鸡巴。当她看到他的脑袋在身体的下面时,她咯咯地笑起来。它说明在大部分时间里男人们的头脑在什么地方,至少在这一点上,她是赞成梅洛迪的看法的。另一件雕塑除了一个青铜的屁股什么也没有。梅洛迪要为这个花多少钱?
有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多少可以算是房间的中心饰品。画布上唯一的东西就是白色的颜料和数字“5”。她应该把丽贝卡带来给梅洛迪画一些画,赚一点儿那些她不知道往哪里扔的钱。上帝知道,丽贝卡的画胜过那些垃圾。而尼尔——一个古典派的画家,竟然跟这样一个把这类东西当做艺术的女人浪费时间。毫不奇怪他会跟劳蕾尔相爱。
梅洛迪带她来到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就像迈阿密的夜总会,天花板是镜子,地板是磨光的黑色花岗岩。房间的各个地方摆着色彩华丽的天鹅绒椅子和沙发,奇形怪状的灯照亮了整个房间。梅洛迪钻到酒吧间后面,拿着两个玻璃杯回来。
“姜酒和饮料,好吗?也许你愿意和我一样,喝苏格兰威士忌?”
“我在开车,”卡罗琳板着脸说,“我开车时不喝酒。”
“噢,”梅洛迪回答,她表现得很吃惊,“尼尔和保罗开车也照样喝酒,所以我以为你也和他们一样。我能把大多数男人喝得钻到桌子底下,我的医生说这是因为我的新陈代谢很快,这很可能也是为什么我能保持这么苗条身材的原因。那么你喜欢来点别的什么,汽水、果汁,还是咖啡?”
梅洛迪不至于真的以为她是来参加社交活动的。
“我收到了录像,”卡罗琳在一个紫色沙发上坐下来,向前探着身子强调说:“你为什么要发给我?我对保罗在和我认识之前做的事不感兴趣。你是在浪费时间。”
“今天下午保罗给我打电话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梅洛迪说着,一屁股坐在一把橙色的高背椅子上。
“他说你和他断绝了关系。这对你是有好处的。保罗利用教学的便利勾引女学生,你可能是他离婚后约会的年龄最大的女人。我知道寄给你那些录像剪辑会使你烦恼,但我是想帮助你,我想你希望清清白白地开始新的一年,找一个正派的人。你是个好人,卡罗琳。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女人永远不会喜欢我。我想那是因为我的容貌和金钱结合在一起的结果。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袖手旁观,让保罗像伤害我一样去伤害你。”
保罗约会过的年龄最大的女人,卡罗琳想,感到非常愤怒。她才只有三十八岁。他和什么人睡过觉?十八岁的?冷静,她告诉自己。她和保罗的关系已经过去了。她必须找到她的弟弟,但现在发现有关梅洛迪·阿舍的真相同样很重要。为什么她不能像对待罪犯一样击溃梅洛迪?随着案情的进展,梅洛迪不仅能提供尼尔不在现场的证据,她还在许多方面掌握着尼尔获得自由的钥匙。
她对面坐着的这个女人是谁?她是一个冒名顶替者?是一个凶手?就算她杀了劳蕾尔,那么她为什么要杀害苏珊娜·波特?“离我弟弟远一点儿,懂吗?”
“这从何说起呢?”梅洛迪回答,“你不认为尼尔的年龄已经足以处理自己的爱情了吗?”
“不,”卡罗琳说。
“不是和你这么危险的人在一起。你杀了劳蕾尔·古德温,不是吗?你发现尼尔去见另一个女人,所以你决定除掉她,然后你把事情安排得像是尼尔干的。”
“不要开玩笑了,”梅洛迪说着笑了起来,“尼尔对我算不了什么,他就像零食一样使我坚持到正餐时间。我正在和理查德·费厄柴尔德约会。尼尔知道这一点,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问他。你弟弟精神不正常,在监狱里待上一段时间可能对他有好处。我在联邦调查局专门学校时研究过尼尔这样的人。”她看到卡罗琳脸上震惊的表情,又赶紧补充,“不,我不是一个特工。我完成了它的训练程序,但我退出来成了一名模特儿。我甚至讨厌提起这件事,但你应该指控你的弟弟谋杀了那些女人。”
梅洛迪参加过联邦调查局专门学校!这是真的,还是她精心编造的又一个谎言?这个女人是这样复杂,卡罗琳想,她担心他们是不是能弄清她的秘密。
“尼尔没有杀任何人,你是有杀人动机的——嫉妒的怒火。另外,你甚至不是你自己宣称的那个人。警察已经知道了真相,杰茜卡。”
梅洛迪站了起来,她牙关紧咬,脸颊上的一块肌肉扭曲了。
“你叫我什么?”
游戏开始了。如果不是汉克搞清了真相,她不会作出这种反应。
“那是你的名字,不是吗?”
“不,那不是我的名字,”她争辩道,“你搞错了,卡罗琳。我觉得你应该离开了。”
“你父亲从监狱里出来了,”她对她说。
“他正在跟警察谈话,你不能再继续伪装成梅洛迪·阿舍了,杰茜卡。杰茜卡·格雷厄姆,对吗?你的父亲是迈克尔·格雷厄姆,十八年前,他在被判杀死你的母亲和哥哥之前,还是一个心脏病专家。”
梅洛迪跌坐在沙发上,风度全无。一阵紧张过后,她轻轻地开了口。
“你是说我的父亲?他已经出狱了?”
“是的,他出来了。”
梅洛迪低头看着地板。
“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她问道,把头抬了起来。
“如果他知道我在哪儿,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给警察打了电话,”卡罗琳对她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真正的梅洛迪在哪里?是你杀了她吗?”
“当然不是,”梅洛迪说。
“她是个考古学家。麦尔和一个犹太考古学家结了婚,几年前搬到以色列去了。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使用了她的名字。这不是犯罪。”
“你错了,”卡罗琳说。
“如果她决定提出指控,你可能要进监狱。这是说,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实际上她的家人对警察说她失踪了。”
梅洛迪摆了摆手。
“那只是因为媒体,”她又恢复了自信。
“麦尔在几年前编造了这个故事,是为了摆脱那些没有固定职业的摄影师。她不会提出控诉的,我们是朋友,在一起长大。”她把一缕头发梳到耳朵后边。
“那是从一个玩笑开始的。梅洛迪正在准备她的婚礼,不希望新闻界到处宣扬以至毁掉这场婚礼。他们整天纠缠着她。她的父母死后,事情变得更糟了。你知道,她家里拥有阿斯匹林制药厂。我染成金发之后,一个记者在某天晚上的演出中拍到了我的照片,而我当时正和梅洛迪原来约会过的一个家伙在一起,所以报纸就错误地把我当成了她。当我打电话告诉麦尔这件事的时候,她很高兴。过了几天她给我回电话,问我是不是愿意使用她的名字,这样她就可以过一种正常的生活。由于我和我父亲的情况,这也正好有利于我。我正想和一个著名的时装设计师结婚,害怕有人提起我的过去。”
卡罗琳觉得不太可信,但梅洛迪好像没有撒谎。她的语调非常平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卡罗琳的眼睛。但她也是个世界级的撒谎者。
“等一下,”她说。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多大?”
“十八岁,”她说。
“和梅洛迪一样大。塔克西多乡村俱乐部的女孩都很早熟。俱乐部里有一所私人学校,教授初中以上的课程。麦尔十岁就高中毕业了,但我做得没有她那么好,你知道,因为我家里发生了事情。所以我雇了一个辅导教师,希望尽快赶上。十九岁时我被纽约大学录取,主攻数学,辅修心理学。”
“难道梅洛迪的律师就没想到她的钱和财产吗?”
“不,”梅洛迪说,她又喝了一口威士忌。
“我为什么需要她的钱?我从我母亲那里继承了一笔财产。我哥哥死了,我父亲没有权利对财产提出要求,因为他杀了她。”
“然后你得到了一切?”
“是的,”她说。
“但我根本无法与梅洛迪拥有的财产相比。为了安全起见,她的律师让我签了一份文件,规定了我们的行为以确保我不会对她的财产提出要求,然后我们去法院合法地更改了名字。她的监护人对这个主意并不热心,但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梅洛迪能够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她站起来回到酒吧,重新倒满了一杯。
“任何人都可以改变自己的名字,需要做的只是填一份申请表。你想看看那些文件吗?”
“是的,”卡罗琳说,看着梅洛迪离开了房间。这是一种怪异的方式,但还说得通。她能够想象得到,公众对一个拥有五千万美元的女孩会多么着迷。从另一个角度说,如果她是杰茜卡,她也不希望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父亲因为谋杀家人而被判入狱。富人们,尤其是格雷厄姆和阿舍家这种上流社会的人,生活在另一个次元的世界里。
梅洛迪拿着一个淡黄褐色的大信封回来了。她把信封递给缓刑监督官,然后静静地回到沙发上坐下。
卡罗琳翻阅了一下那些文件。大部分都是法律文件,有一个向纽约州政府提出正式更换姓名的申请,然后是有双方签字的协议,还有梅洛迪刚才提到的一些东西。她的怀疑减轻了。她意识到,因为录像的事,她多么希望梅洛迪作为一个骗子和凶手被揭露出来。也许她的真实目的也是针对保罗的,并且她非常精明,知道图像比语言更有力量。毕竟,成为梅洛迪·阿舍,或者成为杰茜卡·格雷厄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来你合法的名字是梅洛迪·阿舍,”她说着,把文件还给了她。
“你跟你的朋友最后一次谈话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梅洛迪接过文件,然后把她长长的金发挽成了一个结。
“一年,我想。”
“她现在使用什么名字?”
“嗯,”她说,声音因疲惫而变小了。
“她丈夫的名字叫萨姆·戈尔茨坦。我想她仍然使用自己的名字,但也许我错了。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告诉我她有了一个孩子。我寄给她一件礼物,但从没有收到感谢的卡片,也许礼物没有寄到。就我所知的而言,她仍然住在以色列。”
梅洛迪继续说,卡罗琳继续听。
梅洛迪讲了她在叔叔家遭受性侵犯的事以及她怎样从收养她的家庭逃出来。在街上游荡了一年之后,她被福特模特儿代理公司发现了。
卡罗琳在心里问自己,梅洛迪是不是在夸大事情的某些部分以获取别人的同情。
“你说你逃走时只有十四岁,一个这么大的女孩怎么可能在曼哈顿生存下来。”
“我和有钱人发生关系,”梅洛迪说着,在大腿上擦着手。
“从那时起,我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根据她脸上的表情,卡罗琳感觉她说的是实话。一个小女孩为了食物和栖身地而出卖自己的身体是可悲的事情。为了使自己告别过去,梅洛迪已经做了一切可能做的事情。染成的金发,桀骛不驯的态度——这些不是别的,正是她保护层的碎片。但是你不可能忘掉自己的过去而继续活下来。她能够理解梅洛迪为什么要冒用别人的身份。
“但你就不能给别人打电话,让他们给你送钱?”
“没有,”她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哀。
“除了我叔叔之外,我唯一的亲人就是父亲,但他在监狱里。在那个年龄,我不懂得任何关于钱和律师的事。无论如何,我害怕他们把我送到另一个收养家庭。无论我到哪里,男人们都想和我发生关系。不管我说过或做过什么事,那些坏蛋总是说那是我的过错。大多数时候我都相信了他们。”
卡罗琳的手机响了,她请梅洛迪原谅,然后到走廊上去接电话。
“你弟弟在哪里?”汉克问。
“我需要跟他谈谈,你们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请律师了。”
“不是这样的,汉克,”她对他说。
“在假期里找一个代理律师没有那么容易,许多律师都不在城里。我们本来和文森特·贝尔尼尼约好了,但他被事情缠住了,不能见我们。”
“哼,”侦探说,“尼尔现在在哪儿?”
卡罗琳感到嗓子里好像有一团棉花。她把手伸进头发里,不加思索地说:“和我母亲在一起。”
“那不是真的,卡罗琳。我给你家打了电话,并和丽贝卡说了话。她说她从圣诞前夜就没有见过尼尔。她给了我你妈妈的电话号码,你妈妈跟我说了同样的事情。你在包庇他,不是吗?”
“我现在不能跟你谈。”她说着,挂断了手机。
她回到客厅,面对着梅洛迪。
“谋杀发生的当晚我弟弟是和你在一起吗?”
“我们在一起只有几个小时,”她说。
“根据报纸上说的,那两个女人是在那天早些时候被杀的,我的证词不会有什么价值。我们是情人,情人会撒谎以便互相保护。”她停下来咯咯地笑了。
“就像你已经看到的,我很善于对事实添油加醋。我估计你不会希望我在法庭上支持你弟弟。”
“我得走了,”卡罗琳说。她对弟弟的担心更强烈了。
“如果尼尔和你联系,告诉他我需要立即和他谈话。”
“噢,”梅洛迪说。
“我想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吃饭,那里有一个很好的中国餐馆——”
“改天吧。”卡罗琳回答说,转身离开了。
“我为寄给你那些录像而道歉,”梅洛迪对她说。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和你睡觉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人。我被保罗骗得太惨了,他善于奉承,你知道,他会说你爱听的话。当他对你不耐烦的时候,就会像扔垃圾一样把你扔掉。他不接我的电话,甚至在课堂上也不跟我说话。他有没有告诉你要给你买订婚戒指?”
卡罗琳把手放在胸口上。
“是的”,她说。她的眼睛注视着梅洛迪的手腕,那里有一块卡特尔表,看起来几乎和保罗在圣诞节送给她的一样,就是在那个晚上,他向她求婚。唯一不同之处是表带,她的是棕色的,而梅洛迪的是黑色的。
“你从哪里得到的那块表,你不介意我问吧?”
梅洛迪举起胳膊好让卡罗琳看得更清楚一些。
“保罗送的,当然。他也给了你同样的表吗?我告诉你,它没有那么贵重。我只是在体育馆锻炼的时候才戴它。那是卡特尔公司的休闲系列产品,他们把它叫做坦克。”
“我不能相信,”卡罗琳说着,把手放在了头顶上。
“我感觉我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他都干了些什么,他买了几十块吗?”
“不要太丧气,”梅洛迪摸着她的胳膊安慰道。
“我是个比你更大的傻瓜,卡罗琳。保罗来自帕萨迪纳,那是个富有的城市。我了解过他的情况。他父母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钱,他生活得非常简单,但他是个很有钱的大学老师。他可能引诱一个女人或者买下她。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觉得他不会在乎的。你和他是邻居,对吗?”
卡罗琳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们住得很近。”
“看起来是那样的,”她说。
“无论如何,既然现在一切都公开了,我承认说不关心尼尔是假话。知道劳蕾尔的事时,我确实受到了伤害,但当他作好准备时,我希望尽力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她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卡罗琳一缕柔滑的黑发。
“他们说的一定不是真的。”
“很多事情都不是真的,”卡罗琳说着,后退了一步。
“你说的是哪一件?”
“男人们偏爱金发碧眼的女人。”
卡罗琳转身离开了,然后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她不想被欺骗。即使保罗是梅洛迪所描述的那种杂种,她也相信他所说的“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能相信任何事情”。当然,也不能相信一叠看似正式的文件。利用现在能得到的设备,人们可以为自己复制一次新的生命。
“警察想要那些文件的复印件,他们想核实那些文件。”
“没问题,”梅洛迪说。她斜靠在门口,直到卡罗琳进了汽车并离开。
梅洛迪到底是什么人?卡罗琳一边想,一边把车开上了文图拉以北的405高速公路。她不像是在威胁任何人,只是一个顽强的女人,不得不通过自己的挣扎来生存。有些人会愚蠢地声称,为了一定数量的金钱,他们可以放弃自己的家庭。她怀疑这个使用梅洛迪·阿舍名字的女人是否会做出这样的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