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三日,星期四,下午三点零四分
“博比在哪儿?”卡罗琳一边问,一边走到了拘留所的窗前。
“请等一下,”乔·鲍威尔说。
“我去找他。”
韦罗妮卡已经接触到哈特菲尔德家的大多数亲属,除了哈特菲尔德夫人的妹妹。但是,她没有尽力去完成这次调查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讯问拉斐尔·莫雷洛。卡罗琳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这种犯罪对韦罗妮卡来说太可怕了。
在与布拉德较劲并提供给他相关信息之后,卡罗琳开始口述韦罗妮卡记录中的各种犯罪细节。这部分报告是由逮捕记录、审讯副本、法庭证据和病理报告编辑而成的。对这种重大的犯罪,一个报告可能达到五十页,而韦罗妮卡只写了四页。
卡罗琳理解韦罗妮卡的处境,但她感到这位朋友太粗心大意了。她的粗疏是对被害人的不尊重,如果她曾试图讯问莫雷洛但失败了,那是可以接受的,但她并没有尝试。一个缓刑监督官如果不能面对罪犯和犯罪后果,就没有资格做一名缓刑监督官。
午饭后她与博比·基尔希谈了话,当她听到他所说的情况,就决定让莫雷洛在那个房间里再闷几个小时。
“他没有动吗?”卡罗琳问,她看见博比的光头出现在窗口。
“这段时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没有要求洗澡或要吃什么东西?他就在那里坐了五个小时?”
“听着,”博比对她说,“我告诉过你这个家伙非常可怕。他就这样没眨一下眼,甚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哼,”卡罗琳说,心里琢磨着下一步该干什么。
“我要与那些被他打伤的人谈谈。”
“没门儿,”他说,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几个家伙大打出手,整个拘留所都疯了。昨天晚上简直是一场灾难。你要再去见莫雷洛,我不拦着你。但你不能再提出更多的要求,卡罗琳。你没有权利和他袭击过的同狱犯谈话。”
“把他晾在那儿,博比。”他的脸色变得冰冷起来。
“不行!”他说。
“你有什么毛病,女士?你抱定了死的念头还是什么?现在就去见他,否则我们把他送回单身牢房。”
卡罗琳伸出手碰了一下他的衣袖。
“我整天都在看尸体解剖报告,”她温柔地说。
“莫雷洛不想在监狱里过一辈子。这是我们证明他的犯罪行为的最后机会,那就是找出是谁在外面与他联系。我几乎肯定他杀害哈特菲尔德一家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你不明白吗?我们没有逮住莫雷洛,是他逮住了我们。”
“为什么那些杀人的家伙都不这样设计呢?”
“可能是因为当局者迷吧。”
“谈谈你这疯狂的推论。”这个警官说着,发出一阵紧张的笑声。
卡罗琳继续大胆地设想。
“他不害怕警察,博比。一定有人在他身后支持他。你见到过多少凶手会把警察引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凶手。”
“你现在见到了。”
“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带我过去。”卡罗琳请求他,一边向通往监狱的门走去。
“但我想你不想马上见到他。”
“我不想讯问他,”她说。
“但那不等于我不想看见他。”
他们默默地走着。警官有好几次想说什么但又停下了,因为他看到卡罗琳在深深地思索。他们到了关着莫雷洛的那个房间,卡罗琳用指关节敲了敲窗户。莫雷洛抬起头往外看,认出是她,做了一个鬼脸。她高兴地笑了,然后向他招了招手。她看到桌子下面有一汪水,估计那是他撒的小便。
博比把她拽到一边。
“你怎么故意刺激这个家伙。你不要再回来了,因为我不会让你进去的。都结束了,沙利文。”
卡罗琳不理他,眼睛向四处环顾。
“这三间牢房和讯问室是用同一个空调和供暖系统吗?”
一个黑头发的年轻助手站在她旁边。
“不,”诺曼·巴克斯特对她说。
“讯问室用的是自动调温器。因为它很小,里面总是令人窒息。”
“很好,”她说。
“把温度升高。”
没等博比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向走廊那边走去。她回头看了一眼博比,看见他在摇头,这时那个年轻的助手打开了墙上自动调温器。
“谢谢,博比。”她喊道。为了让一个凶手开口多说几句话,她不惜冒生命危险,这给博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汉克·索耶决定早点吃晚饭,当他在丹尼的餐馆和他喜欢的女服务员聊天时,对讲机说德莱夫港口1003号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让他立刻采取行动。他今年四十六岁,红润的脸色,稀薄的棕色头发,身高不到六英尺,体重超重大约二十磅,大部分脂肪都集中在上腹部。
这个侦探是一位精明强干、德高望重的警官。几年前在追赶和逮捕一个凶手的过程中,他腹部中弹,在全身可能遭受枪伤的部位中,那是最令人痛苦的。但他不到三个星期就回来工作了。
当汉克赶到港口出事地点的时候,四个巡逻小组已经在现场了。一群围观者聚集在人行道和邻近的草坪上。特雷弗·怀特和另一名叫达里尔·蒙哥马利的警官正扯开黄色的隔离胶带,粘在他们竖在地上的柱子上。
看到玛丽·史蒂文斯侦探在厨房里,汉克走了过去。玛丽三十六岁,是个引人注目的女人,她是被分派到谋杀案小组的唯一的女性。她的卷发又黑又亮,一直垂到肩上,长长的、优雅的脖颈,淡棕色的宜人的皮肤,还有出众的体型。她穿着牛仔裤和红色的衬衫。她把这件经常穿的衬衫放在车里,并把它叫做“谋杀案衬衫。”他必须承认,这件衬衫使她在拥挤的人群中很容易被辨认。
“我们都知道些什么?”
“被害者名叫苏珊娜·波特,白人女性,三十五岁,五英尺三,一百一十五磅。最后一个看见她的是邻居家十九岁的男孩,大约在一点钟。她丈夫下班回家,在屋里没有发现他的妻子。”玛丽停下来,冲着犯罪现场的一名技师大喊。
“把所有的银器、餐具、罐子和盘子收集起来。噢,别忘了洗碗机。”
“很整洁,是吗?”汉克说着,走进了一尘不染的厨房。
“绝对是。”玛丽从手腕上取下一个橡皮圈,把头发挽到后面扎成一个马尾辫。
“我是说凶手,而不是被害人。没有挣扎的迹象,没有指纹,他一定戴着手套并擦去了一切可以确认的痕迹。她丈夫四点下班回家时在后院发现了尸体。尸体左臂上有一个针孔。死亡原因可能是某种致命的注射剂,当然在毒理学报告送来之前,我们不能确定是什么。除了乳罩和内裤,她什么都没穿。”
“是强行闯入吗?”
“外面通往车库的门锁被撬开了。精明,真的。车库没有安装报警器。保安公司告诉我,大部分人都不在车库安装报警器。”
“他还必须进入房子。”汉克推断说。
“如果她不出去就不会出事。凶手不是窃贼,警官。她丈夫说没有发现丢失什么东西。屋里有一些值钱的东西,电视机、电脑、珠宝和银器。”
“是不是吸毒过量呢?”
“我怀疑,”玛丽揉着左肩,对他说,“你看看她就知道我的意思。只有一个针孔,记得吗?打死我也不信这位太太一早醒来,就决定注射麻醉剂。她丈夫说她每天早上跑步,不吸烟,不喝酒,不暴饮暴食。看看这个地方,汉克,她甚至没有孩子在这里追赶打闹,但她有英俊、成功的丈夫。”
“还有其他目击者吗?”他问。
“我们到这儿时间不长,”她说,“对面街上有个女人在窗前做饭,大约十一点时曾向街上张望,她看到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在这个街区转来转去。她认为那辆摩托车是红色和黑色的,她对摩托车了解不多,但我们给她看照片时,她指出一辆雅玛哈。”
“她看清骑车的人了吗?”
“穿黑色皮衣,戴着有护面罩的头盔,车上没有牌照,好像是住在附近的人。在询问死者的邻居之前我们就知道这么多,现在很多人都不在家。”
“事件已经广播了吗?”
“是的,”玛丽说,她脸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我确信查理·扬已经接到通知,验尸官办公室说他三十分钟后就到。你准备怎么对记者们说?”
“尽量跟他们拖延时间,死者的丈夫在哪里?”
“在斯科特·安德伍德的小组里,你想把他带回局里问话吗?”
“现在不用。”汉克走到外面,看了一下尸体,有几个警官围在旁边。他蹲下去,揭开帆布。苏珊娜·波特脸上的表情是愉快的,就像是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黑色的头发,姣好的面容,洁白的皮肤。他能够看到像刚才玛丽所说的情况,她看上去身体状况很好。他拿出放大镜,用戴手套的手拉起她的胳膊检查针孔。针孔毫无损伤,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如果凶手注射的是那种玛丽怀疑的致命药品,汉克一定会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寻找其他伤口和擦伤,但除了额头上的几处擦痕,什么也没有。
汉克回到房子里,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谋杀案发生之后,房子里的活力就消失了。就像被害人一样,变得沉静而没有生气,完全不在乎有多少执法人员正寻找证据。他在主卧室里捡起一个杯垫,然后把它放回了桌子。它紧贴在原来的位置上,就像被一块磁铁吸住了。一个梳妆台的抽屉半开着,他看到里面装满了昂贵的女性内衣。死者在被她丈夫发现时穿的就是这种内衣。什么女人会在中午穿着这种内衣到处乱逛?也许是她丈夫回家时发现了她的风流韵事,惊吓了她。这是一个很好的谋杀动机,他将不得不留意她的丈夫。
其他房间里几乎没有布置家具。他想,这对年轻的夫妇办了巨额的抵押贷款,因为这所房子一定值一百多万。他走到窗户旁边,这些窗户在大街的背面,从这儿看到的不是大海,而是其他房子和小山丘。他觉得这种条件会使房子降价八百美元。
汉克走进主浴室,他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科隆香水或是其他东西的气味。他进入淋浴间,拿起一瓶KMS快速洗发精,用鼻子使劲闻,气味跟空气中的气味差不多。不是被害人就是嫌疑犯在这儿冲过澡,洗过头发。他走过去把手指伸进排水道,拖出一团潮湿的、黑色的头发。
汉克来到马桶旁,掀开盖子往里看。马桶的瓷闻起来有股漂白剂的味儿。他的眼睛转移到马桶的铬合金把手,上面没有污迹。他能感觉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把头伸进马桶,注意到左边靠后的角上有一些绿色的东西,他靠近了看,发现里面还有红色的条纹。他冲到走廊里,“到这儿来,”他向犯罪现场的一个警官说。
“我认为她曾在马桶里呕吐,取一些送到实验室。”
“看上去像是沙拉的残留物。”那个警官说着,取出一个样本袋。
他下了楼,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个与房子连在一起的挑出屋顶,它是开放的,所以阳光和雨水能够进来。他看到地上有一个东西,就捡了起来。它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盖子。
“嗨,”他抓住另一个技师的胳膊说,“你认为这是什么?”
“镜头盖,”他说着,伸手把它接过去。
“一定是从谁的包里掉出来的。”
“登记到证据里面,”汉克命令他。
“也许凶手想拍下照片留作纪念。”
玛丽出现在他的身边。
“查理打电话说,他十五分钟后到这儿。”她的黑色眼睛透过滑动玻璃窗,浏览着房子里面。一个巡警组织了一班人又开始调查周围的邻居。
汉克走进房子另一边的阴影里,这样他们就不会老是被其他警官打断谈话。他拿出一根牙签塞到嘴里。他已经四年不抽烟了,但他离开青少年所谓的“戒烟口香糖”才一年时间,他嘴里没有东西就不能集中精神,这是恋口症。他不在乎当着玛丽的面也让自己的嘴忙活,但玛丽不是他的同盟。
“想要一点儿吗?”她端着一个装满咖啡的杯子说。
“它让人恶心,但我们有很多。”
“不,”汉克把手放在肚子上说。
“告诉斯科特,把苏珊娜的丈夫带到局里。你知道弗农资历深,你应该通知他。福尔摩斯队长想让他做二把手。”
玛丽伸出胳膊,在汉克旁边闪开一步,汉克向房子走去。
“弗农不在这里,”她说。
“他关掉了寻呼机。这算什么谋杀案侦探?另外,我听说他想到联邦调查局工作。把案子交给他的话,明天一早这里就会来一车联邦调查局的密探。”
她有自己的观点,汉克想。他不喜欢弗农·艾治威尔,因为他在工作上缺乏主动性,如果没有人告诉他去做什么,他就什么也不做,尽管他做巡警时有一打的荣誉,但他不够做一个侦探的资格。他需要直接到街上去锻炼,因为侦破杀人案需要耐心。除了像他们现在调查的大案子,多数侦探都独立工作,坚持不懈地调查几年,直到破案或结案。如果每个人都像他那样吊尔朗当,只会无所作为。而队长坚持分派给弗农案子的唯一原因,就是趁他失职的时候解雇他。
弗农是个令人同情的侦探,但是联邦调查局收到了有利于他的建议,这就是行政部门的规则。上级可以调动一个不称职的警官,完全结束对他数年的雇佣。停止他的工作并转移到其他机构,是一个迅速而不复杂的过程。
玛丽有巡警的精明和超常的记忆力,并且能为一个案子工作直至累倒。
“你来吧,”他说。
“我会告诉队长,我们的案子可能需要一个女人。”
“要一个好侦探怎么样?”玛丽说着,在他肩上猛打一拳。
“这些天,我一直想用鞭子抽你这个大男子主义者的屁股。”
“你当然会的。”汉克说着,挤出人群,离开了这所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