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想要找怎样的俱乐部都有,可以随时满足各种嗜好…… 运动爱好者俱乐部、政治、哲学、饮酒、赌博或女色。各个俱乐部都聚集了不同的人物,有钱人、新进社交圈的人、文士、贵族。很多俱乐部都邀请萨力加入,那些俱乐部欢迎有正派职业的绅士,有成就的商人、律师或企业家。可是他不想参加这一类的俱乐部,他想参加那些不希望他加入的俱乐部,那些富有贵族派头、又严格限制会员的俱乐部,往往只接受父祖辈已经是会员的新成员。
马罗俱乐部就是他最近属意的目标。
在马罗俱乐部,会员只需要弹弹手指就会有人送上想要的东西,饮料、鱼子酱或女人,而且是快速又保密的服务。这里所提供的永远是最上等的货物、优美的环境,而且绝对不会向外界提起会员的癖好。俱乐部的外观很平凡,座落在圣詹姆士街的尽头,看起来只是一长排男士休闲中心里的一家。白色的石墙和经过粉刷的房屋正面设计都很经典,山形墙和对称的外观也算不上气派。但内部却是严肃而昂贵的英式风格,墙壁和屋顶都覆盖着磨得发亮的桃花心木,地上铺着红棕相间八角形圆案的厚地毯。真皮家具厚重结实,充足而柔和的照明来自铁铸的油灯和烛台。这里是专门设计让男士觉得舒适的环境,绝对看不到花朵或蕾丝的踪迹。
马罗是所有俱乐部的神山,有些家族连续几代申请入会都未被接受。连萨力都花上三年的时间才得其门而入。他用上了他典型的手段,也就是财力协迫加上贿赂,再混合幕后操作,才得到出入的许可,而且还不是正式会员,只是可以随意来去的”常客”。有太多贵族的生意和他的事业有所关联,如果他开始操纵市场,很多人会因而失去财产。他也对几个有勇无谋的爵爷放债,而且会毫不迟疑的用这些债务来鞭策他们。
萨力很痛快的折磨着马罗的主要会员,逼他们选择要失去一切、还是让他这样没有血统的人进出这间俱乐部。大多数的主要会员都勉强投票同意给他常客的资格,但他们集体想摆脱他的渴望,是绝对坚定的。他一点都不在乎。他享受的坐在厚厚的皮制扶手椅里,舒服地翻开着报纸,就像其它人那样,同时把脚搁在巨大的石砌壁炉前取暖,而且从中得到近乎变态的乐趣。
萨力今晚特别享受出现在俱乐部的快感。他阴郁的想着,甚至连戴乔治也无法加入这里。事实上,戴家可能从来没想过要申请马罗的会员查格。他们的血统纯正,但还是不够尊贵,而且老天最清楚,他们没有那种钱。可是萨力办到了,虽然只是”常客”而不是会员。而既然他已经让自己奋力插入社会上层阶级,以后想攀上这道天梯的人,就会比较容易成功。而这就是贵族最担心的事情了,他们的阶级会被暴发户侵入,优异的血脉再也不足以使他们与众不同。
萨力在壁炉边坐下,阴沉的望着跳耀的火舌沉思,这时候三个狐群狗党的年轻人走过来,两个在附近的椅子坐下,一个用傲慢的姿态手放在臀部上站着。萨力看着那个站着的年轻人,按捺住一个轻蔑的冷笑。渥灵顿伯爵是个自视甚高的混蛋,除了尊贵的血统没有值得夸耀的地方。渥灵顿的父亲最近过世了,他继承了好听的爵卫和名声,两处精美的房产和堆积成山的债务,而这些债务中很多是他自己少年时的愚蠢所造成的。老伯爵显然管不住儿子的挥霍,而这些费用中大部分都是用于讨好一些根本不值得的朋友。现在年轻的渥灵顿身边围绕着一群吹牛拍马的朋友,也因此更增加了他高人一等的气势。
“渥灵顿。”萨力轻声说,几乎没有低下头致意。他懒懒的向另外两个人打招呼,他们是杜纳尔和安斐德。
“萨力,”年轻的伯爵带着虚伪的友善说。“会在这里见到你真是个愉快的惊喜呀。”渥灵顿身材高大魁梧,有着一强长长的窄脸,一眼就看得出是贵族的脸,只是一点都不算英俊。他站的姿势和移动的样子都带着习于运动竞赛的人特有的体能上的自信。“你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光临我们俱乐部了,让这里失色不少,”他继续说着。“我们还以为你一直忙着,呃…… 家里的新状况。”
“你说的是什么状况?”萨力轻声问着,虽然他心里清楚谈话会朝什么方向进行。
“怎么,全伦敦都知道你有个新的『 密友』 ,尊贵的戴荷琳夫人。请容我赞赏你难得表现出的惊人好品味。恭喜啦,幸运的老兄。”
“没什么,”萨力简洁的说。“我们没有发生任何亲密关系,以后也不会发生。”
渥灵顿扬起黑色的眉毛,像是听到了明摆着的谎话。“那位所谓的淑女正住在你的家里,柏萨力。难道你以为我们都是傻瓜?”
“我的母亲和妹妹也住在同一栋房子里,”萨力冷静的指出,而在心中,他的怒气已经爆发出冷血致命的烈焰。“她是来给我的家人指导和建议的。”
渥灵顿猥琐的笑着,露出一排不整齐的长板牙。“唷,我相信她一定给了你很多‘指导’,例如高贵的淑女在床上喜欢怎样的服务之类的,对吧?”
渥灵顿的伙伴们听到他愚蠢的笑话,格格笑了起来。
萨力静静的坐着,虽然胸中爆发着冷酷的怒气,外表却还是一派轻松。他注意到另外一个不想要的发现:任何针对戴荷琳夫人的轻蔑言语,都会让他想杀人。他跟荷琳签下恶魔的雇佣合约时,就知道一定会有流言蜚语。甚至荷琳都明白说过,她的名誉会受到一定的损害。那个时候这样的想法并不构成困扰,他一心只想得到想要的东西。可是现在,这让他困扰到无以复加,甚至可以感觉到眼球后面爆裂出小小的火花。
“趁还来得及的时候,收回你的话,”他轻柔的说着“还要加上道歉。”
渥灵顿微笑着,显然很高兴自己的冷箭正中靶心。“如果我不要呢?”
“我会揍到你说出来。”萨力回答,态度认真到可以杀死人。
“拳击比赛?好极了。”渥灵顿的目的毫无疑问就是这个。“要是我赢了,你就要立即离开这家俱乐部而且从此不再来这里。而如果你侥悻胜出,我保证收回我的话还会道歉。”
“还有,”萨力说,眼睛看着渥灵顿手工精致的外套上的第一颗钮扣。这件外套上所有的钮扣是浮雕着家徽的金质大钮扣,只有最上面的那颗钮扣镶着一个闪耀的大钻石,感觉起来至少有两克拉。“如果我赢了,我要拿走那颗钻石钮扣。”
“什么?”渥灵顿一脸疑惑的说。“莫名其妙的怪要求。你要那个有什么鬼用?”
“算是纪念品吧。”萨力回答。
伯爵摇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跟疯子打交道。“好吧。我们就约明天早上吧?”
“不。”萨力不想让这个纨绔子弟和他的跟班在伦敦到处宣传这场比赛,也不想让他们有机会继续中伤荷琳的名誉。这件事最好在这里立刻解决。他站起来期待的伸展着双手。“我们现在就比,地点就在俱乐部的地窖。”
渥灵顿似乎被萨力刻意做出来的冷淡态度所激怒了。“我不能毫无准备的在这里比赛。一塌安排妥善的比赛和在街头打架是不一样的,不过我想你应该也分不请楚。”
萨力突然微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想展示你的拳击技巧,也想把我永远赶出俱乐部。现在你有机会了,渥灵顿。可是要就现在在这里比,否则就宣面弃赛。”
“不准弃赛,”渥灵顿驳斥着。“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比赛。”他转头看着一个伙伴。“安斐德,你愿意作我的助手吗?”
他的朋友立刻点了点头,显然很高兴受邀请。
渥灵顿看着另外一个伙伴。“杜纳尔,我想这也就是说你得要做柏萨力的助手了。”
杜纳尔是个肥胖的圆脸小伙子,过长的红棕色头发垂到肩头,他皱着眉头把短短的手臂抱在胸前。当柏萨力的助手表示要在场边鼓励他、协助他,杜纳尔显然不喜欢这个主意。
柏萨力奚落的对着他微微一笑。“不用麻烦了,爵爷,”他低声说。“我不需要助手。”
他们很意外的的到一个新的声音加入。“柏先生,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你的助手。”
萨力望着那个冷淡有教养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个坐在角落椅子上的人。那个人放下刚出版的时报站起身走过来。这个新加入的人高大修长、满头金发,看起来就是一般人所期待贵族应该有的样子,但他们却不知为什么从来不是这副模样。萨力沉思地打量着他,之前从来没有在马罗见过这个人。他有着冷漠的灰眼睛、小麦般的金发,加上比例完美的身材,这个人非常英俊,甚至有着王侯般的尊贵。他自信的气质和脸上显示出的智慧,让人想起金鹰。
“我是雷文熙爵爷潘华顿。”这个人自我介绍着伸出一只手。
萨力握了握他的手,发现他有着坚实稳定的手劲。这个名字隐约让他想起什么。雷文熙…… 雷文熙…… 荷琳几个钟头前才在药物造成的恍惚中谈起乔治的时候提起过。雷文熙似乎是戴乔治最好的朋友,乔治如此信任看重的人,甚至在他生命中最后时刻都在身边的人。这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他会自愿在拳赛中担任萨力的助手?而对于乔治心爱的妻子现在竟然被像他这样的庶民雇用,他又作何感想呢?萨力望着他孤傲的银灰色眼睛,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为什么要当我的助手?”萨力忍不住好奇的问。
“我自有理由。”
打量着他几分钟后,萨力轻轻点头。“那好吧。我们走。”
他们这古怪的一行人经过的时候,许多马罗的会员都放下报纸扭头看着。他们知道一定就要有打斗的场面发生了,一些人跟着站起来,走向俱乐部后面通往地窖的阶梯。走下阶梯的时候,萨力隐约听到走在前面的渥灵顿和友人间的谈话。
“你一定是个傻子才会挑战…… 该死的大个子混蛋…… ”杜纳尔喃喃说着。
“…… 根本不懂技巧和规则 …… 不过是街边的野兽。”渥灵顿耻笑着回答。
萨力带着阴森的乐趣微笑着。渥灵顿也许懂得很多技巧和规则 ,也许受过多年的拳击训练。可是和萨力站在街头角落迎战所有挑战者的经验比起来,那一切都不算什么。在多少个白日和黑夜里,他为了能赚到的每一分钱而奋力搏斗,只因为知道如果被打败了,他的母亲和妹妹就会没有东西吃、没有地方睡觉。打拳对他从来不是娱乐…… 那攸关生死…… 那是他生存的方式。而对渥灵顿而言,那不过是一种运动。
“不要小看他,”雷文熙冷静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好像他能看透萨力的思想。“渥灵顿的右拳很有力,而且速度比你想象的快得多。我跟他在牛津的时候比过几次,总是被他打得三魂七魄都要出窍了。”
他们走进寒冷、昏暗、飘着霉味的地窖。蒙尘的地板泛着潮,石墙上长着又绿又滑的苔藓。一排排的酒架排满了半间地窖,但还是有足够的空间处理目前的事情。
萨力和渥灵顿脱去外套和衬衫的同时,双方助手以脚步测量出拳击场地的大小,然后在中央画出相隔一英尺的两道横线。雷文熙轻快的说出一堆比赛的术语。“根据伦敦职业拳赛规则,每局需赛至一方身体任何部分触地。每局结束后,双方回到各自的角落,休息三十秒后于八秒内再次站到标线位置。若要弃赛则自愿单膝跪下。”他看了看萨力严肃的脸,又看了看渥灵顿坚决的脸。“两位,我有漏掉什么吗?”
“有,”渥灵顿说着,谴责地望着萨力,一副看准他会作弊的样子。“不准锁头。”
萨力还来不及开口,雷文熙就回答了。“爵爷,是锁头合于规则的招数。”
“没关系,”萨力冷静的说着,扯掉领巾。“如果他不想用这种招式,我就不用。”萨力知道渥灵顿害怕头会被他紧紧抓住,然后被他击碎脸上的骨骼。
“柏先生,这是非常有绅士风度的让步。”雷文熙称赞着,知道在萨力身上用上“绅士风度”一词会让渥灵顿多火大。“好极了,那就不用锁头的招数。”他伸出手接过萨力的外套、衬衫、背心和领巾,像个男仆一样熟练地折好放在酒架上。
两个打着赤膊的男士转身面对面,萨力看到渥灵顿的眼睛显然因为惊慌而睁大。
“老天,”渥灵顿无法控制的脱口说出。“看看他,简直是他他妈的大猩猩。”
萨力早就听惯这种话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他的上身肌肉纠结,一些地方还留着疤痕,手臂肌肉一块块突起,颈围足足有十七英寸长,胸口覆盖着浓密的黑毛。这样的身体,天生适合打斗,或在田野及工厂中做工。相反的,渥灵顿的体型精瘦修长,皮肤上没有任何痕迹,几乎没有毛发的胸前露出优美的肌肉。
雷文熙第一次微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相信柏先生以前有个绰号叫『 屠夫』 ,”他这么告诉渥灵顿,然后转向萨力询问的扬起眉毛。“对不对?”
萨力一点都不觉得幽默,简单的点了点头。
雷文熙转回头看着渥灵顿,比较严肃的开口说道:“爵爷,如果你立刻收回对荷琳夫人的不当评论,说不定我可以说服拍先生放弃比赛。”
渥灵顿不屑的摇头。“我绝不会尊敬一位住在他家屋檐下的女士。”
雷文熙用眼神冷酷的鼓励着萨力。看来他似乎像萨力一样,将任何对荷琳的侮辱视为对自己的冒犯。雷文熙经过他身边朝角落走去的时候,从齿缝间低低的说了一句括。“柏萨力,扭掉他该死的腊袋。”
萨力静静的走到起点,等着渥灵顿就位。他们面对面摆出传统的拳击准备姿势,左腿向前跨、左臂在前、臂膀弯曲、拳头举在眼睛的高度。
渥灵顿以一记左拳开场,身体顺势向左旋转,而萨力立即退后闪避。紧接着渥灵顿挥出更多左拳,右手跟着击出上钩拳。虽然右拳挥空,但渥灵顿的伙伴还是被他的进攻所鼓动,庆祝的欢呼着。萨力让渥灵顿先占上风,当他发动一连串身体攻击的时候,也只是后退防备。拳头结实的打在萨力的肋骨上,但经历过多年的棍棒打斗和拳脚重击后,他对这种程度的疼痛早已不以为意。他只是以几记左拳回应,用意在激怒对手,测试对方的脾气。
最后,当渥灵顿汗湿的脸上表现出大获全胜的冷笑,而杜纳尔和安斐德为即将到来的胜利高声欢呼的时候,萨力挥出三记不同的拳招,接着右手击出强力的钩拳,结结实实的正中渥灵顿的眼睛。
渥灵顿踉跄后退,显然被这一拳的力道和速度吓到了。四周的人突然一片沉默,看着渥灵顿弯曲着腿跪了下来,挣扎着想再次站起。
“第一局结束,”雷文熙喊着,萨力回到角落。他因为运动而开始流汗,伸手不耐烦的挥去垂到额前的湿发。“来。”雷文熙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萨力用力抹着脸。
渥灵顿回到自己的角落,安斐德帮他擦脸,给他一些建议。
“不要玩弄他太久,”雷文熙微笑着低声说,但是灰色的眼睛还是一片冷酷。“没必要拖延。”
萨力递还毛巾。“你怎么会以为我在玩弄他?”
“那十分明显,选择何时结束这场比赛的权力一直在你手上。但还是表现出绅士的样子吧,干脆的点出重点,然后结束吧。”
三十秒过后,萨力回到中央的起点准备开始下一局。他很不高兴雷文熙竟然这么轻易地看透了他。他的确计划尽量拖延比赛,用高超的技巧玩弄、羞辱渥灵顿。他本来想要花上长长的时间把这个骄纵的贵族小子痛揍一顿,让他全身又青又紫。雷文熙却希望他尽快结束比赛,让渥灵顿离场的时候还有一些颜面。萨力知道照这个建议做的确是非常绅士的事。可是这个建议却深深激怒了他。他不想做一个绅士:他想无情的剥掉渥灵顿所有的虚荣。
渥灵顿带着重新燃起的活力进攻,站稳脚步右手一连挥出三记上钩拳,击中萨力的下巴让他的头向后扬起。萨力接着在他的肋骨上重击两拳,然后朝他头上挥去如鞭的一记左钩拳。沉重的一击让渥灵顿向后摇晃,他赶紧踩出两步让自己站稳。萨力一面后退一面绕着圈子,等着对手再次向前,他们交换了一轮攻势,最后萨力朝他的下鄂击出左直拳。渥灵顿晕眩的倒在地上,一面咒骂着一面试着蹒姗的站起来。
安斐德宣布这局结束,双方再次回到角落。
萨力用潮湿的毛巾抹着脸。明天他一定会全身疼痛——渥灵顿打黑了他的左眼圈,也一让他右边的脸颊淤血。说真的,渥灵顿不算太差的拳手。他在场上忙碌的进攻和决心,都让人不得不为他加分。但是萨力不只力量比他强大太多,经验也更丰富,攻击比较少却绝对拳拳到骨。
“干得好。”雷文熙平静的说。萨力想对他咆哮,他不需要也不想要这该死的称赞。他也不想要这个混蛋来教他怎么有绅士风度的打拳。可是他按捺住怒火,压抑着,直到所有的情绪在肚子里翻腾。
回到场上进行第三局比赛,萨力忍受了已露疲惫的渥灵顿快速而慌张的几下攻击。低身闪躲过大部分的攻势,萨力感觉到融入比赛的熟悉感受,达到平静的高点,这样的状况可以维持好几个小时。他可以一整天这样打下去都不需要休息。他可以很轻易的让渥灵顿疲于奔命,直到对手累到不支倒地。可是萨力却选择发动最后的杀招,一连挥出五下不同方向的铁拳,让渥灵顿倒地。
渥灵顿困惑的摇着头,想让头脑清醒却没有任何作用,他还是倒在地上。杜纳尔和安斐德大声呼喊着要他重新站起来,他却啐出一些带着血的唾液,举起手拒绝。“我不行了,”他喃喃的说。“不行了。”甚至当安斐德过来扶起他、要带着他重新回到场上的时候,渥灵顿还是拒绝了。
虽然萨力很想让他伤得更重一些,还是很欣慰的看着渥灵顿瘀血变形的脸,还有显然很痛苦的抱着肋骨的样子。
“比赛结束,”渥灵顿从被打肿的嘴角说出。“我向柏萨力投降。”
渥灵顿花了一、两分钟恢复力气,走向前面对萨力。“我向荷琳夫人道歉。”他的同伴们同时大声的埋怨着发牢骚。“我收回所有对她的评论。”他转向安斐德。“把我外套上的第一颗扣子割下来给他。”
“可是他要那个做什么?”安斐德望着萨力抱怨着。
“我才不管,”渥灵顿简洁的回答。“把那个鬼东西拆下来。”他回头看着萨力,伸出手。“柏萨力,你的头简直像铁钻一样硬。我想这让你够格作我们的伙伴。”
萨力很讶异的看到对方眼中闪着友善的笑意。他慢慢伸出手握住渥灵顿的手,虽然两人的手都很痛,但这一握还是充满活力。这样的动作意味着渥灵顿将萨力视为平等,或至少是个他认为可以接受的俱乐部成员。
“你的右钩拳很有力,”萨力嘎声说。“像我以前作职业拳手时挨过的拳头。”
虽然嘴巴肿了起来,渥灵顿还是笑了,显然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赞美。
回到雷文熙身边,萨力用毛巾擦干身体穿上衣服,艰难的扣上衬衫,但让背心敞开着。
“让我帮忙。”雷文熙提议,萨力却烦躁的摇着头拒绝。他讨厌被其它的男人碰碰,甚至因此不让男仆帮助着装。
雷文熙摇摇头,淡淡的微笑着。“脾气跟头野猪一样好,”他冷淡、嘲弄的说着。“你到底是怎样办到的,竟然可以让荷琳夫人答应?”
“答应什么?”萨力当然知道雷文熙说的是什么,还是明知故问。
“我三年前认识的那位羞怯、温和的女士绝对不可能答应为你工作。她一定会被你吓死的。”
“也许她变了,”萨力冷漠地低声说着。“也或许你并没有自以为的那样了解她。”看到对方高傲灰眼中的厌恶,他感到一阵奇异的情绪交杂。他感到胜利的骄傲,因为荷琳的确和他住在一起,而且她的人生和他交错的方式,是这个高高在上的贵族从来没有过的。还有嫉妒,苦涩刺痛的嫉妒,因为这个人比萨力更早认识她,而且认识了很久的时间。荷琳和雷文熙完全是一块料子做出来的,两个人同样的文雅、血统纯正。
萨力最后用毛巾抹一抹挨了打的脸,他对眼前俊美的贵族浅浅的微笑着。“谢谢你,雷文熙。我随时愿意接受你做我的助手。”他们交换了一个彼此较量的眼神,不怀意却也不太友善。萨力了解到,雷文熙显然不东见荷琳现在的状况。他过世好友的妻子竟然被出身低下的平民雇用,让这位爵爷觉得深受冒犯。真可惜,萨力恶毒的想着,身上所有原始本能的占有欲都一涌而上。她现在是我的了,而且你或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件事。
偏头痛发作几乎刚好整整二十四小时后,荷琳终于觉得可以下床了。但是就像每次发作过后一样,她还是有些虚弱和晕眩。时间正值傍晚时刻,通常这个时间柏家的人都会聚在家庭起居室等着晚餐开饭。“若诗在哪里?”梅蒂刚扶荷琳坐起来,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在楼下和柏老爷以及他的母亲和妹妹在一起,”梅蒂回答着在她背后塞几个枕头让她靠着。“在你睡觉的时候,他们一起把若诗宠上天了,陪她玩游戏、给她额外的糖吃。柏先生还取消了今天到城里去的计划,一个早上都陪她骑着一匹棕色的小马在马场绕圈子。”
“噢,他不该这么麻烦的”荷琳立刻担心的说着。“他不该抛下生意上的事,照顾我的小孩并不是他的责任。”
“夫人,他很坚持。我也觉得有点不恰当,也试着说不用麻烦他。可是你也知道柏老爷下定决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是啊,我知道。”荷琳叹着气,用手按着疼痛的前额。“噢,我给你和大家惹了那么多麻烦——”
“好了,夫人,不要太烦恼,免得偏头痛再次发作,”梅蒂安慰着她。 “柏家人看来都满开心的,而且若诗也很喜欢宠他们的爱,没事的。夫人,要我帮你拿些吃的过来吗?”
“谢谢,可是我想下楼跟大家一起用晚餐。我在床上躺太久了,而且我也一定要看看若诗。”
在女仆的帮助下,荷琳盥洗完毕穿上领口和袖口镶有茶色蕾丝的棕色绸布衣裳。因为偏头痛发作后,头皮还是很敏感,所以她们只是把松散的长发卷起,在颈背用两根发夹固定住。荷琳看着梳妆台的镜子,确定自己打扮整齐之后就小心翼翼的往家庭起居室走去。
就像梅蒂说的,柏家所有人都在那里。萨力趴在若诗身边的地毯上和她一起研究着一堆彩色的木头拼图,丽姿则大声念着一本短篇小说集。宝娜坐在角落的长沙发里,很愉快的缝补着若诗白色围兜上破掉的荷叶边。荷琳进到房间的时候,这一小群人同时抬起头来。
虽然憔悴又虚弱,她还是挤出一个满怀歉意的笑容。“大家好。”
“妈妈!”若诗喊着,眉开眼笑的跑向荷琳,小手臂抱住她的腰。“你好起来了!”
“是啊,亲爱的。”荷琳慈爱的抚摸着女儿深色的卷发。“对不起,我休息了那么久。”
“你在睡觉的时候我玩得很开心喔。”若诗说,然后开始讲早上骑小马的事情来让妈妈开心。
若诗喋喋不休的讲着的时候,丽姿轻快的蹦跳到荷琳身边,嚷着同情和关心的括,拉着她坐在沙发上。
宝娜坚持要在荷琳膝上盖一条手编的小毯子,完全不理会她微弱的抗议。“噢,柏太太,你太好心了。真的,不用了……”
当女性们忙着安顿她的时候,柏萨力站起身来欢迎的一鞠躬。荷琳察觉到他忧虑、探查的眼神,略带犹豫的对他微笑着。“柏先生,我——”她讶异的停了下来,发现他的眼睛因为瘀血而黑了一块,下鄂上也有一片瘀痕。“你的脸怎么了,先生?”
若诗带着小孩子宣布大新闻的那种骄傲,抢在他之前回答了。“柏先生又撞到一个左钩拳了,妈妈。他去打架了,而且他还带了这个回来给我。”她从围裙前面的大口袋里拉出钮扣串的底端,爬上荷琳的膝头,展示她最新的收藏。
荷琳抱着女儿仔细的检视着那颗钮扣。那是一粒巨大耀眼的钻石镶在华贵的黄金底座上。她困惑的看了看丽姿带着歉意的脸,和宝娜紧闭双唇的脸,最后才看着柏萨力磁性的黑眼睛。“柏先生,你不该给若诗这么贵重的东西。这是谁的钮扣?你又为什么跟人打架?”
“我和俱乐部里的人有点争执。”
“因为钱?…… 还是女人?…… ”
柏萨力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好像这完全是件不重要的事。荷琳在笼罩了整个客厅的沉默中一直望着他,思索着几个可能的原因。她突然间想到了答案。“因为我?”她低语着。
柏萨力淡然的拾起袖子上的一个线头。“不算是。”
荷琳忽然发现自己了解他够深,可以看出他是不是在说谎。“是,就是,”她越来越肯定的说着。“一定有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而你不但没有装作没听见,还接受别人的挑战。噢,柏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看着她不但不像他期待的那样露出感激崇拜的眼神,反而一脸不悦,柏萨力皱起了眉头。“难道你要我容许那些放肆的混——”他注意到若诗正全神贯注的听着他们的对话,赶紧停下来纠正自己的话。“那些放肆的家伙,”他说,声音放柔和了一些。“到处散布你的谣言?他需要有人帮他闭上嘴,我有能力也愿意帮他。”
“对令人厌恶的评论,唯一的回应方式是不予里会,”荷琳锐利的说。“而你所做的却恰恰相反,这样反而会让人以为这些谣言里有些是真的。你不应该为了我的名声跟人打架。你应该对那些毁谤一笑置之,既然你也知道我们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你大可安心。”
“可是夫人,我愿意为了你和全世界的人搏斗。”柏萨力就像每次说这些惊人之语的时候那样,那嘲弄的不在乎语调故意让人一听就知道他在开玩笑。
丽姿脸上带着滑稽的笑容插嘴。“他会利用任何借口去跟人家打架,荷琳夫人。我哥根本是个原始人,就是喜欢用上他的拳头。”
“我们一定要改掉他这种个性。”荷琳责难的望了柏萨力一眼,他笑了起来。
一个女仆进来宣布晚餐已经准备好,可以开饭了,若诗兴奋的上下跳着。“迷迭香羊肉和马铃薯,”她期待的说着,显然已经从厨子那里打听过消息了。“我最爱吃的!快来,丽姿,我们快走!”
丽姿笑着握住女孩的手,让她拖着自己走出起居室。宝娜微笑着放下针线活跟着走出去。荷琳缓缓起身,努力忍住因为羊肉引起的恶心感,那听起来一点都不讨喜。很不幸的,治疗偏头痛的药水除了让她昏睡一整天之外还有一些副作用,其中之一就是没有食欲。
她稍微闭起眼睛,再张开的时候发现柏萨力竟然以惊人的速度赶到了她身边。“头晕吗?”他平静的问着,眼神在她苍白的脸上打量着。
“只是有点昏,”她轻声说着,挣扎着想站起来。“只要吃些东西就会好了。”
“我帮你。”他坚硬、结实的手臂滑到她背后,支撑着她的体重扶她站起来,荷琳感到一阵甜蜜的熟悉感受。似乎自从舞蹈课之后,她的身体已经习惯了和他接近。在他的怀中感觉起来既自在又愉快。
“谢谢,”她低声说着,一边伸手检查感觉起来有点松掉的发髻。因为若诗热烈的拥抱,发夹有点松了。荷琳很惊慌的发现,发夹已经滑下来了,她浓密的长发忽然间落下。她轻声惊叫着从柏萨力身边跳开。“噢,天啊!”瀑布似落下的棕色及腰长发让她非常尴尬,通常女人不会在丈夫之外的男人面前放下头发,她慌忙整里四散的发丝。“不好意思,”她满脸通红的说。“我很快就会整理好。”
柏藤力不自然地静默着。虽然在慌张的手忙脚乱中她没有看他的脸,可是她似乎察觉到他的呼吸比平常深,节奏也加快了。他抬起手,伸到她的发边,一开始她还以为他是想帮忙。可是他却抓住她的手腕,长长的手指包住纤细的骨骼,把她的手臂拉到身边。
荷琳惊喘着抬头望着他阴郁的面庞。“我的头发…… 噢,柏先生,请…… 放开…… ”
他还是抓着她的手腕,他的手温暖而轻柔的握着,荷琳的手指无助地在空气中张合。
她闪亮的棕色卷发流泄在肩头和上半身,灯光在深色的发丝上打下金色和红色的微微光彩。柏萨力专注地凝视着她,眼光顺着发丝垂落的方向往下在她身上游走,看着一束束的头发在胸前柔软的小丘上分开。荷琳的脸颊因为羞怯而发烫,她再次试着拉回手腕。他突然间放开手,让她可以往后退几步。但是他却一路跟随着她退却的脚步。
荷琳润了润干燥的双唇,想着该说些什么,什么都好,只要能打破两人之间翻腾的沉默。“梅蒂告诉我,”她的声音颤抖着。“昨天晚上我吃了药以后,你曾到我房间去。”
“我很担心你。”
“虽然你是好意,这还是不对的。我当时的状况不适合接待访客。我甚至不记得你去过,也不记得说了些什么——”
“你什么都没说,你睡着了。”
“噢!”荷琳的肩头碰到了墙壁,再也无法后退而停下脚步。“萨力。”她呢喃着。
她根本无意要叫他的名字…… 她甚至在心里都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 可是却突然脱口而出。这小小的亲密震撼了她,也许他也是。他的眼睛闭了一下,眼帘重新抬起的时候,黑色的眼中充满了闪亮、炙热的光芒。
“我不太舒服,”她轻声说着,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我的药…… 让我有点……”
“嘘……”萨力用指尖从她的肩头撩起一束长发,手指轻轻的搓揉着。他的动作很缓慢,像是在梦境中。他望着手中闪亮的发丝,拉到唇边吻着。
荷琳的膝头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她惊讶地看着他温柔、虔敬的姿态,还有把她的头发放回肩头时那种极致的呵护。
萨力倾身靠近她,魁梧的身躯几乎没有碰触她。这样的接近让她不禁抵着墙向后缩。她的呼吸忐忑错乱,看着他故意把两只大手按在她的颈部两侧,手心平贴在木制饰板上。
“大家都在等我们。”她微弱的说。
他似乎没有听见。他就要吻她了,荷琳想着。她深深吸着气,口鼻中充满了他撩人的气味、那美好的男性气味。她不知所措地在甜美的痛苦中等待着他印下双唇,沉默的话语在脑中旋转着:对,就是现在,快……
“妈妈?”若诗惊讶的嘻笑声,撕裂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她跑回来看他们为什么遗还没有过去。“你们那样站在一起做什么?”
荷琳听到自己从远方传来的声音。“我——我的头发松掉了,柏先生在帮我整理。”
若诗弯下腰找到了发夹交给荷琳。“在这里。”她开心的说。
萨力放下一只手臂让荷琳逃走,但那幽暗的眼神依然停留在她身上。荷琳深深呼吸着走开,不再回头看他。“谢谢你,若诗,”她说着弯下身抱了抱女儿。“你好能干喔。”
“快一点,”小女孩看着荷琳挽起长发转成发髻再重新夹好。“我好饿!”
晚餐非常的平静,只是萨力发现他平日狼吞虎咽的胃口竟然全都消失了。他坐在主位,注意到荷琳找了一个尽可能远离他的位置坐下。他鞭策着自己所有的机智,专心让谈话轻松,而且只谈些安全无关的平淡话题,但其实他心里只想和荷琳单独在一起。
该死的…… 她不知怎地夺去了他饮食和睡眠的能力。他也不想去赌博或玩女人;他所有的欲望都集中在她身上。光是和她一整晚静静的坐在客厅里,感觉起来就比在伦敦最放荡的妓院过夜更刺激。她惹起他心中最情欲的幻想,只要看着她的手或身体或双唇,他的欲望就会剧烈勃发。而且她也唤起了其它的想象: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家庭生活。
他期待着可以在大家就寝之后再次和荷琳共度亲密的晚间时刻,跟她一起在火前饮酒谈天,然而荷琳显然是累坏了,晚餐一结束就立刻告退,眼睛几乎完全没有看他,早早的回房休息了。
宝娜在大家都离席后,特意留在餐桌边喝着茶,他则喝着一杯深红色的威士忌。萨力微笑地看着母亲,很高兴看到她穿着精美的蓝色丝绸衣裳,戴着他去年圣诞节送的珍珠项链。他永远也忘不了她从前穿的那种老旧破损的衣服,还有她曾经怎样不眠不休的工作,养大年幼的子女。她做过裁缝、洗衣妇、小贩。现在他有能力照顾她了,就要确保她不再匮乏。
他知道宝娜对目前的新环境常常感到不知所措,她其实比较希望住在乡下的小屋里,只要有个厨娘帮忙就可以了。可是他希望母亲过女王般的生活,一切都要是最好的。
“你有话要说吗,妈妈?”他摇晃着杯中的威士忌说着。他敏捷的偏着嘴微笑着。“我从你的脸上看得出来,你想要为了我打架的事再教训我一次吗?”
“跟打架没有关系,”宝娜说着用满是风霜的手握住热气蒸腾的杯子,她温和的棕眼慈爱而带着告诫。“萨力,你虽然野了一点,但其实是个好孩子。你的心是好的,所以就算你总是和妓女跟下三滥混在一起,做出一些你自己都不知道该觉得可耻的事情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说什么。可是现在有件事我不得不说,而且我要你好好记住我说的每个字。”
他做了个假装紧张的表情,等着她说下去。
“是关于荷琳夫人的事。”
“关于她的什么事?”他警觉地问。
宝娜紧绷的叹了口气。“你永远得不到她的,萨力。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对她的妄想赶出脑袋,否则你会毁掉她的。”
萨力强迫自己挤出一阵笑声,可是听起来却很空洞。他的母亲可能没有受过教育,也没什么教养,可是她很聪明,所以他无法轻易忽视她所说的话。“我完全没有要毁掉她的意思,我从来没有碰过她。”
“做母亲的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宝娜坚持的说。“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的样子。你可以瞒过全世界,可是你瞒不了我。萨力,这是不对的。你不该和她在一起就像…… 就像驴子不该和骏马在一起一样。”
“看来我就是那头驴子,”萨力自嘲地喃喃说着。“既然你突然很想说话,那就告诉我,为什么我之前说要找个上流家庭出身的新娘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反对过?”
“如果你真的想要,当然可以娶上流家庭的新娘。可是荷琳夫人不是你的对象。”
“你对她有什么意见?”宝娜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要怎么说。“在你、甚至丽姿的身上都有根硬骨头,我很感谢老天,就是靠这个我们才能活过在东区那几年的苦日子。可是荷琳夫人完全是娇嫩温柔的,就算她要再婚,也会找个跟她一样温柔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绅士,就像她过世的丈夫那样。而你是绝不可能变成那种样子的。我留意过几个有头衔的小姐,我想她们配你应该还不错,就从她们之间挑一个吧,放过荷琳夫人。”
“你不喜欢她?”萨力冷静的问。
“不喜欢她?”宝娜重复他的语,惊讶地望着他。“我当然喜欢她;她是我见过最优雅、善良的人,也许可以说是我见过唯一真正的淑女。就是因为我太喜欢她了,才会跟你说这些话。”
在接下来的沉默中,萨力专心喝完杯中的酒。母亲话里的真实性是无法否认的。他本来想和她争论,可是这么做会迫使他说出一些他甚至不愿意对自己承认的事,所以他只是无言地轻轻点头,苦涩的表示她的话大致都没错。
“噢,萨力,”宝娜同情的低声说着。“要知足啊!难道你不能学着知足吗?”
“显然不能。”他阴沉的喃喃说着。
“一定有个词可以形容你这种总是看着高处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个。”
尽避胸中如铅般沉重,他还是对她微笑着。“我也不知道,妈妈。可是我有个词可以形容你。”
“什么词?”她疑心的问着,在他面前晃着一根手指警告他。
萨力起身到她面前,弯下腰吻着她满是灰发的头顶。“智慧过人。”他轻声说。
“那你会听我的话,忘掉荷琳夫人喽?”
“我要是不听就是个傻瓜了,不是吗?”
“那是说『会』 吗?”宝娜追问着,可是他只大笑着离开,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