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发出怒吼,似乎一面诅咒一面不停地向前疾驰。
巨大的车轮从不停下,它们啃噬和摩擦着铁轨,溅起层层火花儿,仿佛是一场场无情的稍纵即逝的梦。
在这条无穷无尽的铁路上,王国正在疾驰。在它身上搭载着几万民众,在漆黑的暗夜中,在不安和失望的薄暮中。
铁路在广阔的大地上划出纵横交错的一道道线,如同历史的遗迹和大地融为一体,看上去仿佛成了土地记忆的一部分。
在这条铁路上,王圉疾驰着,它宛如一头巨大的野兽。
它提升着速度,扬起悲鸣的汽笛。在密林中、在荒野上,它一面痛苦地扭动身躯,一面向前疾驰。
王国从持续的疾驰中获得不断前进的动力,因此,不管是失去速度,还是停止,都意味着王国的终结。
有人把王国那疾驰的姿态比作空中掌管电闪雷鸣的神,或比作掌管喷云吐雾的蛇,或比作长有翅膀的龙。的确,王国发出的咆哮声,或扭动长长的身躯,或匍匐在地面上,多像一条巨大的闪动着黑色光泽的龙。
那种壮烈的情景,让看到它的人心潮澎湃;那异样凶猛的姿态,让远观者肃然起敬。王国绝不允许自己衰老,没有继承者的王国凝神定意,在战场上挥刀斩棘、势如破竹。王国也
201是一座光辉的墓室,漂泊的人民矗立在远方,面向它双掌合十。
这样的体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什么时代起形成的?没有一个定论。
追溯起来应该在很久很久以前,比王国创立者的出现更早的年代,当这个驱动物被人们发现时。
过去,当这个驱动物变成“王国”前,它只是一个巨大的车厢。
它隐蔽在繁茂的森林中,遍体放出灼灼的黑色光芒,随即被人们发现。在关于“王国”早年的史料记载中,“发现者”是地位很高的人,他们的出身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有一种说法认为他们是无上的“神”。因为关于天神子孙降临人间的神话传说在史料记载中处处可见,因而,这种说法被当做正史得到了保存。
那么,从密林中挖掘出来的驱动物“王国”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据传,驱动物“王国”被发现的时候,它就是完好无损的。
当它被人们发现时,人们确定它是历史文明的遗迹。原因在于:当时关于“神祗”的传说已遍布天下,没有人不知道。而“王国”的顶部恰恰刻着许多人们从未见过的符号。
但是,随着对这件物体真实全貌的进一步综观,人们得出了一个判断:与其说它是一个遗物,或许用“驱动物”来定义它更贴切。
它厚重无隙、造型坚固巨大的直方形车厢一节接一节连在一起。
每节车厢由12组窗户组成,车厢再由180个“连接部”连系在一起。
“发现者”们花费了5年零6个月的时间把“王国”挖掘出来。
在整个挖掘过程中,人们用劈刀或砍刀斩开密林,拨去砂土,拽去缠绕其上的葛藤,终于,“王国”一点一点暴露在阳光下。
发现它的全过程被人们记录为《发现记》,并以叙事诗的形式保留了下来,其内容好像一首歌颂某个英雄的叙事诗。不过,具体的记载是否正确已无从可考。
不过,有些事情是千真万确的。比如,在起初被发现时,“王国”就保持着完整的外观;此外,先人们想尽了各种办法,试图揭开那些刻在王国顶部的符号所代表的涵义(到今天为止,那些符号所代表的涵义仍未揭开,大部分内容都是人们的揣测)。
只有一句古语被人们破解了,那是刻在“王国”车头木板上的一句古语。
“疾驰吧,直到化作一道青烟!”
这句话是“王国”的国策,虽然只有这么一句。若问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这正是“驱动物王国”存在至今所要证明的意义。
“王国”,从人们最初发现它时起,就从来没有被移动过。那时,没有人想过要用它干什么。
后来,“王国”开始出现人家,也是因为挖掘“王国”经历了太多的岁月,据说,自从埋头于挖掘工作的“发现者”住在里面开始,那一带就有人定居下来。
最初,“王国”巨大的空间曾令人们感到无比畏惧。
“王国”内部空空如野,一个个不透明的窗户形成一个巨大而空旷的车厢,其旷古罕见的人工造型令人们无比畏惧。据传说:人只要在里面呆上一天,就会被诅咒。因此,后来在那里参与挖掘工作的居民,有人出于对车厢内部的恐惧,宁可选择露天宿营。
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因为一个偶然因素,居民们被迫进入“王国”,并在那里定居下来。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偶然因素呢?
气候变化或疫病滋生。
有一年,“外部”世界连续下起了几个月的暴雨,洪水四处泛滥,村落纷纷面临绝境,生活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危机迫使人们不得不寻找新的居住地。
庄稼无法收割,即使收割好了,也会因为暴雨霉变腐烂。造化弄人,雪上加霜的是可供饮用的水源已不足,这导致瘟疫暴发。一开始只有几个稀稀落落的病例,没多久便大规模蔓延开来。被丢弃的尸体堆积如山,于是,那里又形成新的疫病感染源,灾难不断扩大。
在这种情况下,东逃西窜、疲惫彷徨的幸存者们想起了“王国”。
人们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据说只要走进那个象征着将世间万物还原为“无”的“王国”,疫病就不敢再靠近人们。
事到如今,人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里。
渐渐地,巨大的空间中开始住进居民。后来,他们发现那些空间密封性很好,作为居住地再合适不过。
于是,人们开始纷纷抢占属于自己的地盘,最早到达的人们怀着警戒和守护地界的心理,对稍后进入的人们怒目相对。在无规则的“内部”世界里,到处弥漫着火药味,犯罪和恶行肆无忌惮地蔓延。
这时,“圣士三兄弟”站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据说他们来自“外部”世界西方的尽头。三兄弟是一母所生,这一点确凿无疑。无论面容还是身材,三兄弟都惊人地相似。他们只有一点区别,三个人眼睛的颜色各不相同。长兄是黑色,二哥是蓝色,三弟是绿色。
尽管他们初来乍到,但在众人看来,三兄弟的存在却极为特殊。
没过多长时间,他们便俘获了众人的心。三兄弟带领着众人在这个曾经被割据成一块块的“内部”世界里,建立起“王国”,他们也必将登上“内部”世界最高权力的王位。
从这时起,“王国”历史的序幕便揭开了。
“圣士三兄弟”,不,现在已经是“圣士三贤王”了,他们的名字被镌刻在“王国”的历史里。
“圣士三贤王”分别开拓出三拨“个体”(可理解为车厢——译者注),他们各自住在“个体”的最高阶层。
只有这三拨个体中住着居民,而且,每个“个体”中还有不少地方没有住满。
“圣士三贤王”在各自的“个体”中谋求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个体”中最下等的阶层,主管引进水源耕种土地、试验栽植粮食作物、研制发酵工艺,保证酒和调味品等人们的日常所需。
其上的阶层,主管建设纺织、工具、建材等制造工厂,并改造相关设施。
更高的阶层,主管开拓市场。在市场上,人们可以进行物与物之间的交换和交易。
居住区阶层的地位更高。
所谓的阶层,就是任何世界都存在的,用来证明人们社会地位的那种东西。渐渐地,财力雄厚起来的子民开始将目光投向比自己更高的那一阶层。
不知不觉间,在占据最高阶层的“王”的居住地的势力范围内,一群发誓效忠于王的“贵族”阶层便形成了,王国内部形成了金字塔式的等级结构。
当“个体”中自给自足的目标实现,金字塔式的等级结构模式固定下来以后,人口开始逐步增长,三个“个体”变得狭窄起来。“圣士三贤王”开始考虑向下一个“个体”移民的计划。他们已经日渐衰老,明白自己到了不得不退位,将“王国”的王权让出的时候了。于是,他们将三个“个体”传给他们各自养育的长子——新王储,此外的其他子孙,则被有计划地安排到新开拓的“个体”中。
从招募年轻的移民群体、创造新“个体”自给自足的基础开始,他们再次重复了以前的模式。他们在最底层引入土地、树木、树苗,引进曾在三个“个体”中试制成功的技术,把这些成果应用到新的“个体”中。移民的规模一步步地扩大,就这样,经历了交替更迭的一代又一代移民,从新“个体”中又派生出更多新的“个体”来。
“王国”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了动力,这一点人们非常清楚。
动力同样是由人们“发现”的,这一“发现”的过程充满了戏剧性元素。
经过王国的“连接部”,从“个体”到“个体”的移民速度不断推进。那时,已经到了人们在为进入49号“个体”移民做准备的阶段了。
49号“个体”与此前所有的“个体”存在本质的不同,对此,新移民者很快便注意到了。
在49号“个体”最深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房间。这个房间和各阶层均不相通,被单独隔开。奉命侦查的移民者首先发现了这个问题。
在这间房子的门扉上刻着许多人们从未见过的符号。
门上没有加锁,移民者们怀着警戒心,战战兢兢地踏进那间被冰冷空气笼罩的房间。
当人们走进屋里的一瞬间,他们赫然发现面前有一座巨大的“炉”。
那座物体呈球形,形态惊人,大得足能贯穿十二个阶层,如果硬要说明那是什么的话,或许只能用“炉”来称呼它。根据“王国”子民此前积累的所有对产业知识的了解,他们认为:这件物体应该是某种动力的来源。
紧接着问题出现了,如果物体是某种动力的来源,那么,怎样让它运转起来?使用什么让它运转?还有,它能带动什么?
赶赴现场的技术人员想尽办法,对那座物体做了各种各样的调查,然而,他们始终没有找到类似操作盘的部位,所以,他们不知道怎么操作那个东西。
几周时间飞快地过去,“炉”竟然动了起来,起因只是缘于一个非常偶然的巧合。
有一天,技术人员中的一个人带着自家的小孩子到了那个房间。
孩子抬起头,仰望着那个穿越十二阶层,如天空一般辽远的房顶,情不自禁地放声呼喊起来。或许,小家伙儿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声音能否通达到高高的屋顶,而且回声能否返回地面。
奇迹发生了。孩子期望看到的事情没有发生。然而更加出人意料的事却发生了——突然间,“炉”一下亮起了灯,并微微震动起来。
接下来,在巨大的房间中,一处接一处地方的灯亮了起来,之前悄然无声的室内瞬间灯火通明,人们明白过来:什么东西开始“动”了。
研究者们全都怔住了,人们将身体靠在一起,茫然地仰望着这震动着的世界。
“炉”越来越亮,这时,人们注意到:什么物体启动了。
“像巨龙从沉寂的睡梦中睁开双目一样。”他们在史料记载中留下这样的描述。
然后,“炉”中的什么东西猛地旋转起来。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旋转。但是,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什么东西正以难以形容的疾速飞快地旋转着。
震动的势头越来越强。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他们明白过来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他们没有留意到自己所在的“个体”本身也在变得不稳定。
此时,“王国”陷入一片恐慌。世界震动了,末日就要降临了,人们纷纷猜测着,尖叫声和哭号声响成一片。
当时的第几代王者们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态想不出一点办法,他们只是搓着手站在寝宫里焦虑万分。先祖们并未给他们留下应对不测事态的方法。
居住在窗户附近的子民们首先注意到连接在一起的“个体”动了起来。窗外的景色动起来了!当发现这件事时,他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后来,他们终于认识到并非窗外的景物在动,而是他们自己居住的王国在动。但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实,需要经过更多子民的认可和同意,而这样一来,必然要花费大量宝贵的时间。
“王国”动起来了。等到大多数人认识到了这一事实时,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从发现之初起,“王国”就由巨大的车轮支撑着,车体下铺设着两条铁轨。但是,当时没有人想过这种构造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存在。那时,人们给出的解释是:这种结构是为了避免巨大的“王国”沉入地下。
于是,“王国”疾驰起来。
在“王国”内部,在某种程度上人们仍然可以自给自足。因此,暂时没有对子民们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但是,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之间的交易或往来却因为王国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不得不宣告中断。这一打击是沉重的,更严重的是对“内部”子民们精神上的打击,人们对此忐忑不安。
不过,相比之下,眼下还有最为紧迫的问题。现在是,“王国”究竟会驶向哪里?有没有办法控制住那座巨大的“炉”?从现在起会不会发生撞击,甚至存在坠入深渊的危险?
王者们惊恐万状,他们担心未知的撞击会使“王国”遭到毁灭,因为那就意味着王国世界的终结。
同时,另一种观点不胫而走:当维持“炉”的持续运转的燃料耗尽的那一刻,“王国”自然会停下来。因为,如果要持续带动这庞大的“王国”,没有庞大的能量补给,是不可能完成的。
这种理所当然的观点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赞同,人们纷纷寄望于此。
但是,“王国”没有停下。
从“王国”开始疾驰时起,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炉”体光芒四射,比以前愈发明亮,“炉”中的什么物体也在高速旋转。一天中,子民们会频繁地前往那里查看。他们望着“炉”体的光芒,聆听那旋转的声音。而“王国”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可能撞击到什么障碍物的预兆。疾驰的目的地是哪儿?没有人知道。
日子一天接一天地过去,负责观察“炉”的技术员们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当前方出现障碍物时,“炉”具备在事前自动发现的能力。
而且,似乎在“王国”最前端的部分,设有自动排除障碍物的清障设备。
尽管直到此刻,从来没有人见过“王国”的最前端长得什么模样。
因为,到此为止,人们把进入未移民的“个体”看做禁忌之事。
但是,为了了解“王国”的能力和今后不可预知的未来,对最前端情况的调查迫在眉睫。
调查队组织起来了,成员们花费了几天时间,朝最前端匍匐前进。
他们看到最前端是一个小小的个体,没有阶层,内部空荡荡的。
成员们呆住了。
最前端什么也没有。
前方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铁路,除此之外,就是巨大的窗户。
“王国”用于清除障碍物的机械,似乎安置在人们肉眼看不见的某个地方。人们根本没有机会看到清障时的情景。
终于,再次有人察觉到一件惊人的事实,窗外闪过的风景不断重复着,和过去他们看过的物体毫无二致。
也就是说:这条铁路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它是在一个平面上一圈接一圈地重复疾驰。
“王国”在一个循环的圈上疾驰。
通过测量,人们得出下述结论:大概每半年一次,“王国”会返回原始的起点,然后重复下一个循环。
面对这样的结果,人们该怎么考虑呢?为什么“王国”不在任何地方停止,而是一圈接一圈地循环往复呢?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在高速疾驰的“王国”中,终于,人们开始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似乎“炉”一旦被发动起来,就能将它自身的动能转化为动力,继而进一步推动“炉”体运转。也就是说,“王国”是一种具有永久动能的装置。
一座持续发光、持续旋转的“炉”。
那里成了人们祈祷的场所,“炉”成为人们祈祷的对象。对于成为人们敬奉对象的“炉”,王族们也不敢忽视它的存在,连王国最神圣的祭祀活动也安排在那里举行。
已习惯了在疾驰的“王国”中生活的子民们,也曾尝试着同“外部”世界来往,但是,疾驰的“王国”在“外部”世界人们的眼中已经变成了令人畏惧的事物。关于它的可怕流言家喻户晓,“王国”被孤立了。
“王国”成了疾驰传说的化身。
在疾驰中,“王国”的人口不减反增。
又经历了数代人,激增的人口不断填充着,阶层被分裂开来。“个体”与“个体”间的对抗、两代人之间的等级差别、阶层内部间的矛盾,这些问题都使“王国”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
其中,最大的问题发生在成立“王国”之初时的三个“个体”和后来衍生出来的“个体”间的不和。
由“圣士三贤王”直接统治的三个“个体”高高在上,他们为自己的血统和渊源骄傲。在所有“个体”中,他们的产业能力和子民受教育的程度也最高,所以,他们不屑于和那些随时代潮流衍生出来的新“个体”来往。
即使在其他“个体”间,新兴的“王”各自统治能力也存在一定差距。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各个“个体”的王室统治也出现了差别。这样一来,必然导致统治状况不佳的“个体”对势力强大、治安好的“个体”心怀嫉妒或羡慕,部分子民希望迁往更好的“个体”,而更好“个体”的部分子民则拒绝新来者入迁。
此外,在王族间也出现了争夺权力和派系间的斗争。
王族们想方设法或者和势力强大的“个体”结成同盟,或者掠夺势力弱小的王所在的“个体”,一时间,血雨腥风,阴谋权术如漩涡般席卷各处。
现在,所有的“个体”都已经被激增的人口填满了,再也没有新的地方可供人们移民了。那么,新增的王族们该去哪里寻找属于他们的领地?这个问题困扰着所有的“个体”。
血腥的杀戮事件不时发生。有的王族杀掉了自己的王叔,有的则是兄弟相残。长老们只能一遍遍祈祷和怀念旧时“圣士三贤王”的岁月。
王室间的争斗在不知不觉间在子民们中间投下了深深的暗影。
“王国”的空气中充斥着杀戮的气息。
有一天,发生了一件象征性的事件。
王族中的一个成员,因为对自己的未来彻底丧失了信心,他从最高层的窗户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身体坠落在地面上,一动不动,这一幕,被众多子民看到了。
对“王国”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巨大的打击事件。
厌世情绪在“王国”中蔓延开来,“王国”的子民们开始萌生一种新意识:抛弃“王国”。
从那时起,从“王国”跳出去的人不断涌现。上至上了年纪的老人,下至年轻人,选择逃离“王国”的人越来越多。在那些低等阶层的子民中,选择跳出去的人中幸存下来的似乎为数不少。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外部”世界怎样生活,至于幸存下来的他们对“外部”世界的人们怎样描述“王国”,更是语焉不详。
一时间,由于企图逃离“王国”的子民越来越多,王族们开始在窗户旁边派人把守,严禁人们抛弃“王国”。其中一些“个体”甚至发生劳动力人数锐减到警戒线的状况。
更糟糕的是,在“王国”创立前,袭击人们的瘟疫又卷土重来,疯狂地逼迫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王国”。
由于劳动人口急剧减少,卫生疏于管理,结果在最下层的子民中爆发了瘟疫,瘟疫疯狂蔓延着,很快就传播到高一级、更高一级的阶层,在“个体”内迅速流行。
为了逃脱疫病的魔爪,人们如洪水般冲向“连接部”。人们惊恐万状的叫喊声、企图砸破封锁线的铁锤声响成一片,足足持续了一个月左右,终于重归寂静。如文字记载:死亡的沉默充斥着一个又一个“个体”。
终于,封条被揭开了。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年,因瘟疫死亡的人群早已化为朽骨。
即便如此,“王国”仍然一成不变地发出狰狞的怒号,在一圈又一圈永无休止的循环中疾驰。
那座人们顶礼膜拜的对象,在某种意义上,如同“神灵”般存在的“炉”,发出越来越耀眼的光芒,继续高速旋转着。
黑色的龙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循环。
关于一年疾驰两圈的恶魔的故事,渐渐成为一种神话,在“外部”世界交口相传。“外部”的人们以它为题材,或创作诗歌,或撰写民间故事,或绘画。
“王国”的子民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担心有一天王国会停下来。
从前,人们曾经为“王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而忧心忡忡,甚至期望它有朝一日能停下来。但是现在,人们却为相反的担忧苦恼不已:如果一旦王国停下来,会不会发生不测?
子民们纷纷祈求“王国”千万不要停。
他们祈求“王国”永远疾驰下去。
“疾驰吧,直到化作一道青烟!”
的的确确,这句从发现之初起刻在车头上的文字,这句作为国策的名言像它字面的“王国”(双轨王国)一样,一如既往地诠释着自身存在的意义。
在“王国”中诞生过历史学家、哲学家,向后人们孜孜不倦地传递着他们的思想。
他们不知疲倦地阐述着“永不停止的疾驰”这句话的涵义,虽然他们自己也始终不解其意。
为什么“王国”在同一条铁路上无休止地循环、无休止地高速旋转、无休止地发出光芒?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们始终未曾给出答案。
但是,在现实中,“炉”持续旋转,“王国”晃动着巨大的黑色身躯,疯狂地疾驰着。对这个现实、这个真实的存在,怎么解释才合理?探索其意义所在,恐怕只能交给虚无的思考了。
学者们关于上述问题的思辨从未停止,但是,人们始终无法得出确切的答案。
疾驰的“王国”开始衰老了。
新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少,劳动力的缺口已达到顶点。同时,老龄人口的比例越来越高,无法指望从“外部”世界获得支援的“王国”渐渐丧失了它的活力。
王族们再也无力描述未来了。
渐渐地,他们被“王国”即将毁灭的预感占据了心神。
“圣士三贤王”的后裔向历史学家讲述着关于古老过去的点点滴滴:发现时的“王国”、挖掘出的“王国”、疾驰前的“王国”、开始疾驰的“王国”等等所有的一切。
即便如此,他们也在苦苦祈祷,但愿“王国”千万不要停下。
人们已经不允许“王国”停下,停下来就意味着“王国”的终结。
他们越来越狂热地把“炉”视为崇拜的图腾。他们生活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围在“炉”旁,对它顶礼膜拜。
不知不觉地,子民们中止了生产活动。
能够参与劳动的人口急剧减少,他们只剩下了维持“个体”生存的能力。
稀稀落落的几个联盟从“个体”脱离出来,在“个体”的角落里有气无力地维持着生计。此外,就是一些或躺或卧、或终日无所事事、或苟延残喘等待终结的人们。
即便如此,“王国”还在疾驰。
在铁路上,“王国”从未放松手里的缰绳。它嘶鸣着,像恶魔一般,像雷神一般。
终于,子民消失了,王族也消失了。由他们亲手创造的一切在“王国”中腐朽、枯干。
现在,“王国”已经成为一座巨大的棺椁、一块庞大的墓碑。
里面只剩下“王国”存在过的痕迹,经过漫长岁月的侵蚀,连最后的痕迹也逐渐风化,乃至消失殆尽。
终于,和人们发现它的时候一样,“王国”仅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车厢。
即便如此,“王国”依然保持着它原本的状态,疯狂地疾驰着,重复那永无休止的循环。
在那里,既没有内容,也没有意义——只有铭刻在我们心中的“疾驰吧,直到化作一道青烟!”这句古老的箴言,随着胜利时刻的欢呼声永远地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