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晚饭总是在7点开始。
当然,到晚饭开始之前,我们有的是时间,大家或者在外面玩耍,或者一起好好做功课。哥哥特别爱较真,妹妹还是个小丫头,让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做家庭作业,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是,要想一边压住喜欢到处乱跑的妹妹,一边做作业真是件难事。我必须和哥哥一起,一边提防着妹妹,一边听哥哥给我讲算术题。对啦!我的本意其实在这儿,哥哥的学习棒极了。
附近这一带没有什么孩子能和我们玩到一起,有时我也觉得挺孤单的。老实说,偶尔我也想和兄妹以外的孩子一起玩耍。
可是,如果那些孩子真的加入我们中间的话,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想到这儿我也有点惴惴不安。我们兄妹三个好歹还能勉强凑在一起玩耍——我想或许正是因为我们的个性各不相同才能玩到一块儿。不知道以后妹妹长大了,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儿呢?真是无从猜起。或许还不如早早分开,各自去往不同的地方,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可是,三个孩子的想法差异太大,有时反而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总之,这一阵子“突如其来的状况”变得愈发不可收拾。哥哥老爱钻牛角尖,而且什么都要刨根问底,这一来可累坏我了。我一再恳求说:哥哥你能不能想象一点什么轻松好懂的东西出来?
哥哥对我连连赔着不是,“对不起,对不起!不知怎么搞得,我老是忍不住冒出一些怪念头。”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反倒找起我的不是来。
“再说,你这小子‘头顶还没毛’的时候(小时候)可比我闹腾多了。”
哥哥这句话一出口,我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截。没错儿,问题的确出在我身上。我生性好动,喜欢活物,所以才闲不住……
但是,最麻烦的还是妹妹。虽然只是咿呀学语的小丫头,但是这丫头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兄弟俩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然我们一直“小心行事”,但在外人看来,总觉得我们注意力不够集中、不听别人说话,或者说我们对人爱搭不理、故意摆酷——那些人从来不懂得我们为此做出的努力。我们是出于为大家着想,才故意充耳不闻的。
嗯,做作业的时候那真是没话说,一般都能保持风平浪静。兄妹三人默不作声、各干各的。哥哥和我早有思想准备——最近很少出过差错——我们的口袋里一直备着胡椒粉。
最让人头疼的就是看电视的时候了。看电视时大家总是凑在一起,哥哥和我喜欢的电视节目比较一致,而妹妹呢,就算看不懂,也喜欢抢占在最前排的座位上凑热闹。
看电视的时候,总是希望电视里的大人们不要总是出其不意地说些“新鲜词儿”,如果都改用我们这些小孩儿能听懂的话就好了。
更糟糕的是看古装电视剧和新闻的时候。看着看着,电视里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们一下就懵了。对了,“莫名其妙”这个词儿就已经让我晕头转向了。
“莫名其妙”是第一个我弄不明白的词儿,当时的情形怎么样我一点也记不得了,只知道那时哥哥和我慌里慌张的,只会瞎咋呼。
那还是发生在很早以前的事——那时,爸爸刚刚撇下我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然后,爷爷就来到我家帮忙——啊,爷爷!
马上就到6点了!今天也一样,爷爷会推开我家后门的栅栏,面色红润,乐呵呵地走进屋来。显然,今天他已经喝了一杯了,这老头儿!
“干了一盅”——你知道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吗?起初我也不明白,为了弄懂这个词儿的意思,我曾经费尽心思。
嗯,爷爷是来给我们做饭的。爷爷真不愧是一个开过餐馆的人,他做饭十分迅速,味道好极了。要不是爷爷,我们和妈妈肯定会早就饿死了。爷爷做饭的手艺那叫一绝啊,可是,妈妈对做饭却一窍不通!虽然爷爷已经把餐馆转让给比他年纪更轻的人了,但是每天他还是习惯性地去店里转上一圈。一走进店里,爷爷会先和老顾客喝上一杯,然后再晃晃悠悠地踱到我家来。
爷爷这个人天性开朗,对琐碎的小事从不在意。有时候,他连我家兄弟姓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就是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却帮了我家的大忙。
爷爷真不愧是爷爷,他懂得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新鲜词儿。而且,爷爷的嗓门又大又亮,有时把我们唬得慌里慌张的,可是爷爷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唉,今儿个我们做什么菜呢?”
“今儿个你们这些小家伙有没有乖乖的啊?”
脸膛赤红的爷爷一面跨进屋来,一面向我们问道。
我们心花怒放地迎接着爷爷,我们好喜欢爷爷!爷爷给我们做饭吃,爷爷总是扭动着像毛绒玩具一样硕大的身躯,也从来不怕我们给他闯祸。这样的爷爷,我们怎会有理由讨厌呢?
爷爷的习惯是拧开广播后,一边收听当天的新闻一边做饭。爷爷把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利索地取出来,该搁进冰箱的搁进冰箱,要用的立刻扔到洗碗槽里。我们的任务就是跟在他的后面整理这个整理那个。若论洗盘子、刷锅的事,不是吹的,我和哥哥都是一把好手。
我想起来了,广播可是个危险的物件。
虽说电视、电影上也会经常蹦出一些我们没听过的词儿,可是只要看一眼屏幕画面,我们也能把内容猜个八九不离十。最擅长搞突然袭击的就属广播了。有时候,我们真希望爷爷把广播的声音关得小一点儿,可是,爷爷的耳朵有点背,他总是把音量拧得很大。瞧,我们刚刚才悄悄地把音量拧低,一转身,又被爷爷调高了。
唉,真愁人!这会儿播出的还是一段与政治相关的新闻。
——前几日,因受人委托受贿罪名成立,被提起公诉的国会众议院议员Y在党总部召开记者招待会,声明自己与此前报道的国际会议中心建设招标案无关,而且相关的指控都是一派胡言——
唉呦呦…
我连忙瞅了瞅妹妹,此刻,她正坐在桌边的角落里忙着胡描乱画。太好啦!妹妹没听见这段话。
但是,我却早已被几个新词儿搅得如在云里雾里了。
委托受贿、提起公诉、建设招标、一派胡言……
不行,不行,这么多新词我可理解不了。
“受贿”是什么?为什么要“公诉”?“公诉”——从发音推断这个词儿像是某种鸟儿的名字,我猜来猜去不明白。“建设招标”又是什么?这个词儿好像是什么白白的、突然探出头来的妖怪……
我刚想到这儿,突然,从桌子中央“嗖”的一下冒出一个白色的脑袋。
那个脑袋有足球那么大,像牛奶糖一样白,平板板、冷冰冰的,光滑得让人真想在上面舔一口,唉呀,妖怪怎么长着三只眼?
我傻乎乎地瞅着那张脸。
此时,爷爷正一边用鼻子哼着歌,一边忙活着洗菜,根本没注意到我们这边。这时的情景好似一个虚幻世界!
恍惚中,那个妖怪待在桌子正中央,身子只要抖一下,身躯便会增大一圈。
“妈呀!”
我慌了神儿。妖怪的身子是铁的,脑袋则软塌塌的像个年糕团子,看起来,它的半个身子就像一大块用积木搭成的结结实实的铁疙瘩。
我惊恐地望着哥哥,正在做作业的哥哥也看着我。
果然,哥哥也在想象“建设招标”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此刻,他一定钻在“建设”的牛角尖里,琢磨着“建设”是不是铁块或者钢筋混凝土之类的东西,而我则在琢磨后面“招标”二字。
我们俩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胡椒瓶,揪开盖子凑在鼻子上闻了一闻。一会儿,我就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来。
那个已经长到屋顶吊灯附近的妖怪——“嗖”的一下便没了影子。
我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爷爷猛然间回过头来。
“爷爷今儿个见到好久没有碰过面的老熟人啦!”
我们俩慌不迭地望着爷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爷爷真像一只上了年纪的老猫,如果在他那张笑眯眯的脸上,再配上几根胡须,一定棒极了。
“那小子过去是个船员,跟一般人吃东西不一样。他最爱吃鱼,专拣‘奇特’的鱼吃。他还说脸长得越难看的鱼,肉越好吃。”
爷爷说着,扑哧一声笑起来。
“奇特”,这个词我知道,我以前查过。
即使这样,我还是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那小子说:有些鱼是有毒的。毒鱼的种类繁多,只要吃下它们,人就会感到身体发麻。可是,人们还是忍不住嘴馋。其实,因为贪吃那些毒鱼,送了命的人已经不止一个两个了,傻吧?可是,人呐,天生就贪吃。明知对身体不好,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算知道弄不好连性命也得搭上,还是忍不住以身试险。”
爷爷一面忙着搅动锅子,一面就着小炉子的火点燃一支烟,美美地吸上一口。
当然,爷爷偶尔也会朝我们兄弟俩这边瞟一眼。要知道,在小孩子呆的地方是不能吸烟的。为此,爷爷曾被妈妈狠狠地批评过。
“那小子竟然还说出了我喜欢吃的那种鱼所具有的毒素。”
爷爷像在考虑什么。
“他好像对那种毒素在意得不得了,跟念咒似的反复唠叨了好几遍,那个词儿叫……叫……”
我顿觉不妙。这种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是啊,谁都会碰上几次危险的,我暗想。
“是he……hetun……”爷爷喃喃自语。
我是不是应该堵住耳朵不听?不不,只要大家都没听到就好办。哥哥只要埋头做他的作业就行,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听听那个名字。糟糕的是,这时,我想哥哥一定也竖着耳朵,正等着听那个新词儿呢。
爷爷的脸突然一亮。
“对啦,那个词儿叫河豚毒素!河豚毒素!”
顿时,我的身体像被冻住一般。
“河豚毒素”——
我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儿。
这个词儿听起来有极强的瞬间冲击力,一旦听过一次,一生都忘记不了。
还有,它所带来的震撼也是一流的,跟在电视剧武打场景里出场的英雄人物一样。
想都不用想,哥哥也听得一清二楚了。爷爷念叨这个新词儿时嗓门大得出奇,而且还把它重复了两遍。
看样子,因为想起了这个词儿,爷爷似乎对自己满意极了。于是,他重新转过身去,一边哼着歌,一边用笊篱撇掉料理上的浮沫。
“……豚”
一听到那个稚嫩的声音,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忙不迭地转身向后看去,妹妹正仰着脸,口齿不清地嚷嚷着。
糟糕!连妹妹也听到这个词儿了。而且,她还在反复地念叨着。
还没等哥哥和我掏出胡椒瓶,地面就“咣”的一声凸出一大块,接着,我从椅子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
眼看着,从地上冒出一只茶褐色的像箱子一样的物件。
顿时,地板像搭在一条船上一样左摆右晃起来,我和哥哥张开双臂,死死地趴在地上。
“喂——”
哥哥试图去捡散落一地的笔记本和铅笔,结果告吹。
“给那丫头喷胡椒!”
我也叫嚷着,可是地面仍起伏不停,震得我脑袋直晕。
“河豚毒素。”妹妹天真无邪地叫着。
嘿,妹妹一加入,还真见效,现场的超强阵容上演了。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说妹妹是最危险的人物了吧?
但是,这次现身的物件又代表什么意思啊?
这时,一个像超大泥巴团一样的巧克力色怪物冒了出来,不,说它像一只茶色的章鱼更贴切。
我一联想起“泥巴”倒是明白了,可是,从怪物的头顶又冒出一大堆棒状的刺头,中间混杂的铁炮、梭镖和刀,正一个劲儿地朝外飞,还有“铿铿铿铿”直响的铜钹。此外,巨大的椰子树也长了出来,泥巴章鱼足部的吸盘像裙摆一样四处飘舞,延伸到厨房的犄角旮旯,则变成了许许多多的蕾丝花边,像金光闪闪的缎带一样缠绕一起。不知什么缘故,几只羊倒在泥巴团边上像沼泽一样的地方,此刻,它们正“咩咩”地哀叫。
“这都是些什么呀,哥哥,你在想什么啊?”
我一边拼命拽着一只朝爷爷跑去的羊的尾巴,一边扯开嗓门冲哥哥吼道。
“今天,我在学校上越南地理和历史课啦。”
哥哥可怜巴巴地答道。我则被脚下咩咩乱叫、动来动去的羊儿闹得不可开交。
“越南?”
“越南也有‘河豚’这个词儿。”哥哥补充道。
“河豚”,哦!原来如此。
“越南有椰子树吗?”
“那儿有热带丛林。”
“这些羊都是打哪儿来的?”
“羊和丝带肯定是妹妹想象出来的,快给她喷胡椒!”
金光闪闪的缎带像蝴蝶一样在空中翩翩飞舞,妹妹怎么会想象出这些东西来呢?但是,既然这只跑出来吓人的巨大凶恶的茶色章鱼是妹妹“招来的”,无论如何都得给她喷胡椒。
“丫头!喂,到这边来……”
我冲她喊道,妹妹根本没听见。真不明白刚才她是怎么听到“河豚毒素”那个词儿的。
虽然我特别喜欢吃羊肉,可是,面对眼前这堆一只接一只冒出来的羊群也是吃不消的。我拼命推开羊群,朝妹妹身边挤去。
天呐,屋子里已经是“羊”满为患了。此外,泥巴正一团一团地朝地面上抛来,我们的衣服上都沾满了泥巴。这副模样,如果被妈妈撞见,一定会昏倒过去。
我一直在想,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爷爷转过身来该怎么办?奇怪的是,爷爷连头也不回一下。正忙着做菜的爷爷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茶色的章鱼、椰子树、铜钹,还有羊……我郁闷了:如果妹妹再长大一点,又会想象出什么更大的怪物来呢!
此刻,妹妹正起劲地玩着。这可把我们哥俩儿累坏了。她入迷地追着金色的缎带玩,哪里顾得上注意我们俩。
你们在泥巴海里游过泳吗?告诉你们吧:那滋味真不好受。我曾经穿着衣服在学校的游泳池里游过泳,但那比在泥巴里游泳容易100倍。
哥哥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妹妹的裙子。
妹妹好像连被哥哥抓住都没意识到,哥哥强拉硬拽地把她拖了过来,然后朝着她的脸“噗”地一下,洒了一把胡椒面儿。
阿嚏,阿嚏……妹妹开始打喷嚏。
突然间,羊都没了踪影,缎带也消失了一大半,只剩下两三根在周围悠悠地飘着。
“好啦!”
可是,泥巴沼泽、章鱼和椰子树还在。
章鱼正像科幻电影里的怪物一样,扭着身躯朝我们一步步逼近。
我和哥哥同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爷爷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你妈妈的工作怎么样了?哟!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看着坐在地板上的我们,爷爷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铅笔掉了,我们正在找。”
我和哥哥一边拾铅笔和本子,一边冲着爷爷笑。
刚在泥巴沼泽里游了一圈儿,这会儿还要装扮成一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这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今天,妈妈比平时更辛苦。这一阵子妈妈感冒了,她说应该比原定计划晚两天完成。”
我摆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模样,重新坐在椅子上,哥哥也一样。
“今天我们还没见着妈妈。从昨天开始她就把自己关在二楼,估计差一点就干完了!”
哥哥冷静地答道。
“是吗?你们妈妈干的那一行也不容易,如果她的书能卖得更火一些就好啦。爷爷店里也有一个名气蛮大的教授,他总是斯斯文文地喝酒,直到酒店打烊。人家看起来可不像是你们妈妈的同行。”
爷爷有些失落地尝了尝汤。
“没办法,这姑娘从小就喜欢幻想。”
爷爷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小时候,她总喜欢一个人,或者拿着本子画画,或者把自己写的故事讲给别人听。”
看起来,爷爷还是把妈妈当成骄傲的。
妈妈是个小说家,专写推理小说。现在她正在写一套会讲小猫小狗故事的老婆婆侦探团的系列连载。听妈妈说,这个系列连载的销量“现在名列第一”。可是,每月都有一个“交稿截止期限”。话说,“截止期限”这个词过去也曾在我们家引发过一场骚乱。每到月底,妈妈都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关在二楼闷头写初稿。平时我们一家人总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早餐,吃完饭后妈妈才会把在一旁玩耍的我们从二楼打发下去。昨天晚上大概妈妈又熬夜了!
妈妈一工作就表现出拼命三郎的劲头儿,那骇人的模样深深印在我们的记忆里,因此我们绝对不敢踏上二楼半步。
“你们这几个小家伙就踏踏实实的,省点儿心。你们妈妈那么喜欢幻想,可你们不能跟着学!”
我想:爷爷一定以为,我们兄妹几个一定不爱幻想。
妹妹凑了过来,想爬到我坐的椅子上,我让她爬到我的膝盖上坐好。
“好喽,好喽。好吃的炖锅子马上就出锅喽!”
爷爷一边尝着一边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爸爸走的时候,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当时你们还都是小娃娃,你们妈妈就知道哭,连着哭了几周,也不给你们喂奶。那时候,真难熬呐!这姑娘什么也不会干。”
爷爷开始准备蔬菜沙拉。
从热气腾腾的炖锅子里冒出来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一到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幸福极了。从我这里望去,爷爷宽阔的脊背仿佛都闪烁着晶莹的光。
“现在好啦,你们的妈妈坚强多了,她的干劲儿足得像火车头,连你们这些小家伙也长得个顶个的好。爷爷还能和你们凑在一块儿吃饭,高兴呐!”
爷爷又“哧”地一下笑出声来。
“就是嘛,想想看,咱们家从爷爷这辈人开始,哪个不是乐天派。对吧?”
爷爷转过身来笑呵呵地望着我们。
我们几个正并排坐在桌旁等着开饭。
“乐天派?”
我们头一次听到这个新鲜词儿。
“乐天派?”
这又是一个意外袭击。刚才,我们已经被一个“河豚毒素”搞得头晕脑涨,但此时,戒备心早已被诱人的饭菜香味儿冲没了。真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千万别再冒出什么意外袭击的新词儿啦!
“乐天派?”
这个词儿听上去冲击力真强,过“耳”不忘。
唉……
这时,我听见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好像飞机从远方飞过的声音。
那声音巨大又厚重,听,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靠近了。似乎有一件巨大的金属物破风而来。
房间的窗户被震得咯咯作响。
这时,爷爷正大声唱着歌,似乎什么也没听见。我们则在心里隐隐地琢磨着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咣!”
后院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我家的后院原本空旷旷的,什么也没有,可是,现在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我们一起战战兢兢地回头看。
透过后窗户上挂着的白色蕾丝花边窗帘,我们看到了那东西。
我明白了。那东西的壳儿闪耀着绚丽的色彩,原来是一架巨大的蜻蜓形飞机。
飞机头朝下栽在草坪上,机体在冒烟,折断的尾翼上好像沾着雨后滴滴水珠,水珠闪耀着晶莹透亮的七色光芒。
“啊!”
妹妹摇摇晃晃地迎着窗户走去。这丫头好像特别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这时,只听二楼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随着踢踢踏踏的拖鞋声响起,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了下来。
妹妹眼睛一亮,大声喊着“妈妈,妈妈!”像头小鹿一样就冲了过去。
披着开衫毛衣的妈妈出现了。
“嗨,小家伙儿们,你们还好吗?爸爸,又让您辛苦了!”
带着黑眼圈的妈妈俯下身抱起妹妹。
不用问,昨晚妈妈肯定没睡。她脸色灰暗,头发乱蓬蓬的,像是疲惫极了。
“你的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不行!”
妈妈抱着妹妹,叹了一口气在桌旁坐下。
“唉,谁在后院?”
妈妈的眼睛在眼镜镜片后一个劲地眨。她视力不好,这些日子度数又增加了,但她连配一副新眼镜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是妈妈的心理作用吧!后院什么也没有。”
哥哥若无其事地插了一句。
对呀,都快吃饭了,这会儿可不是和妈妈一起到后院看风景的时候。现在的紧要任务是盯紧饭桌,然后若无其事地阻挡与吃饭不相关的话题。哥哥的计策成功了,妈妈再也不看后院了。
刚才为消灭妹妹想象出来的羊,已经把胡椒用完了。
现在,对后院的那个“乐天派”怪物,我们只能等吃完晚饭,爷爷回去前,用黑胡椒代替来喷了。
“是吗?可能真是心理作用吧。刚才我仿佛看见后院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闪亮,怎么回事?”
妈妈好像很失望,接过爷爷递过来的汤盆时显得有气无力的。
“怎么,没灵感啦?怪不得你看上去有点神经过敏!”
“没有的事,妈妈不神经过敏!”
我一面怜惜地看着妈妈,一面急切地替她辩护道。
妈妈笑了,从桌旁探起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家子人,真让人羡慕!”爷爷嘟囔着。
妈妈从橱柜里取出玻璃杯。
“像爸爸一样,不用费心思地在稿纸上编造一些幻想出来的东西也不错。”
妈妈往爷爷的杯子里斟上酒,然后,给自己的杯子里也斟上少许。
“不见得!”
哥哥小声地咕哝道,除了我,谁也没有听见他的这句话。
我也有同感:当脑海中想象的东西冷不丁地变成现实出现在眼前时,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对吧?妈妈。
“好了,我们要做晚饭前的祈祷啦!”
爷爷示意道,接着,我们也合掌祈祷起来。
今天也一样,我家的晚饭从7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