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从梦中惊醒,心跳加速,猛地跳起来,脑子里盘算着今天要做的所有事情…
然后就像汽车忽然刹车一样,我停了下来。我一动不动,然后迟疑地重新躺到床上,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今天是星期六。我没有事情可做。
没有合同需要看,没有邮件需要回复,没有办公室的紧急会议。什么都没有。
我试图回忆我上一次无事可做是什么时候。但是我想不起来。好象我从来就没有无事可做的时候,即使是我7岁的时候。我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早晨透明的蓝天,试图了解我现在的处境。今天我休息。没人可以使唤我。没人会打电话给我让我出现。这是我自己的时间。我自己的时间。
我站在窗边思索着这件事情,我开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轻飘飘,晕呼呼,好象一个氦气球。我自由了。愉快的笑容跃上我的脸庞。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我看了下时间-才7:15.整整一天像一张崭新的白纸一样在我面前铺展开。我要做什么呢?从哪里开始呢?
我已经在脑子里准备了今天的时间表。忘掉6分钟的时间段。忘掉匆忙。我要开始用小时计算时间。一小时用来洗澡和穿衣服。一小时用来慢慢吃早饭。一小时看报纸,一页一页的看。我要享受一个我成年以来最懒散的最愉快的早晨。
我向浴室走去的时候,我感到我全身的肌肉都痛的要命。人们真的应该把打扫房间算做是一种锻炼。我洗了个温暖的淋浴,涂了些崔施的浴油,然后进入散发香味的水中愉快的躺下。
太棒了。我要在这呆上一个小时再一个小时再一个小时。
我闭上眼睛,让水拍打我的肩膀。时间迅速过去。我想我甚至睡了一会。我从没在浴室里花过这么长时间。
最后我睁开眼睛伸手拿了一条浴巾走出浴缸。我擦干身体的时候,纯属好奇地看看表。
7:30.
什么?
只用了15分钟?
我怎么会只用了15 分钟?我站着,身上滴着水,考虑了一会是否要再进去更慢地重新来一遍。
但是不。那样就太奇怪了。没关系。就算我洗澡洗的太快了,我只要确保在吃早饭的时候好好花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至少我还有衣服可以穿。崔施昨天晚上带我去了几公里外的一个购物中心让我买了些内衣、短裤和夏天的衣服。她告诉我由我来挑选-最后却变成她指挥我替我挑了所有的东西。所以到最后我买的东西中没有一件是黑色的。
我小心地穿上一件粉色裙子和一双凉鞋,然后看看自己。我从未穿过粉色。我家里的衣柜里都是工作穿的黑色套装-我也养成习惯周末也穿黑色。可以让生活简单些。但是没想到我看起来还不难看!除了头发上的一大块漂白留下的印子。
我经过过道的时候盖格夫妇的卧室没有任何声音。我蹑手蹑脚地经过他们的房门忽然觉得有点尴尬。在他们家什么都不做度过整个周末,这有点奇怪。我最好过会还是出去。躲开他们。
厨房和往常一样的安静闪亮,但是感觉已经不是那么吓人了。至少我已经知道怎么使用水壶和烤面包机。我早饭要吃带橙子和生姜果酱的烤面包以及一杯非常棒的咖啡。然后我要一页页的看报纸。我做完这些大概到11点左右,到那时我再想想要做些什么其他的事情。
我想知道佛伦案子的进展情况。
没有任何预告的这个想法闪过我的脑子。我忍不住地想起最后一次我给草案协议做的潦草的修改-我所有的工作,都还只完成了一半地放着。还有卡特曼的报告。我还没有完成。
当我想起我所有的留下的项目时我紧紧抓住水壶把手。我在想谁会接手我没完成的工作。可能是爱德华 福克纳?他比我小一两岁,但是非常厉害。我想象着他从我的桌子上拿走文件、翻看我的工作、向佛伦的人介绍自己。他们可能现在就在那,刚刚熬了一整夜-围坐在桌子旁,爱德华 福克纳坐在我的位置上。
停止。
停止。我不能想这些。我已经离开卡特斯宾克了。它现在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放松享受我的自由时间。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我走到大厅在擦鞋垫上发现一份时代。我把它带回厨房时烤面包正好做好。
我坐在窗边,一边吃着面包、喝着咖啡,一边悠闲地翻看报纸。最后在我吃完3片面包、2杯咖啡、看完所有的周六版,张开双臂打了个哈欠,顺便看了眼手表。我不能相信。才7点56.
我有什么问题么?我应该花几个小时在吃饭上的。我应该一个上午都坐在这的。不是在20 分钟内把所有的事情都完成。
好吧,没关系。我很快就会搞定的。
我把杯子放到洗碗机里,把面包屑打扫干净。然后重新坐到桌子旁四处张望。我想下一步我该做什么呢。
忽然我意识到我正在用指甲敲桌子。我停下来检查了一会手。这太荒谬了。我十年来第一次真正地休息。我应该是放松的。拜托,我肯定能想到什么事情做。
人们在休息的时候做什么?我的脑子开始回想从电视上看到的影象。我可以再泡杯咖啡,但是我已经喝过两杯了。我可以再看一遍报纸,但是我的记忆力过目不忘。所以重新看我已经知道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
我的目光飘向花园,那里有一只麻雀正栖息在石柱上,明亮的眼睛四处张望。也许我可以出去。享受花园、野生动植物以及清晨的露珠。好注意。
除了一点麻烦就是早晨的露珠弄的我脚上都是的。我挑了一条路走过潮湿的草地,真希望我穿的不是露趾的凉鞋。或者我应该等段时间再出来。
花园比我以为的要大很多。我沿着通往一个装饰性树篱的草坪走着,路在草坪那好象就结束了,但是走到那时才发现在它前面还有一大片地方,尽头处是一个果园,我的左边是个围墙挡住的花园。
这是个非常好的花园。即便是我也能看出来。花朵鲜艳但不俗气,每面墙都覆盖着一些漂亮的攀缘植物。通向果园的路上我能看见小小的金色梨子坠在枝条上。我从未见过真的长在树上的梨。我在城市的住宅里长大,那里只有一个很小的院子,里面除了一些说不上来名字的灌木外什么都没有。
我穿过果树走向一块很大的方形的灰色土地,上面种了一排排的植物。那一定是蔬菜了。我用脚小心的踢踢其中的一个。可能是卷心菜或者是生菜。或者是什么生长在地底下的东西的叶子。
坦率的说,它可能是国外的。我不知道。
我在长着青苔的木椅上坐下,看着附近布满白色花朵的矮树丛。嗯,好看。
现在干什么?人们在他们的花园里都做些什么?
我觉得我应该弄点可以阅读的东西。或可以喊的人。我的手指在蠢蠢欲动。我看了看手表。才8点16.哦,上帝。
拜托,我现在还不能放弃。我要再这么坐一会,享受这里的平静。我靠在椅背上看了一会停在附近地上的一只带斑点的小鸟。
然后我又看看表:8点17.
我不能这样。
我不能一整天无所事事。这样会把我逼疯的。我要去镇上的小店再买份报纸。如果他们有战争与和平,那我也要买一本。我站起来穿过草坪往回走。忽然我口袋里的一阵震动让我停下来。
是我的手机。接收到一条消息。有人在星期六的一大早给我发了条消息。我慌忙拿出手机。我已经有两天没有和外面的世界联系了。是卡特斯宾克发的么?
我知道我手机里还有其他的消息-但是我一条也没看。我知道我的语音信箱里也有留言-但是我一条也没听。我不想知道。
我用手指抚摩着手机告诉自己把它收起来。但是我的好奇心已经被激起。某个人刚刚给我发了条消息。某个人,在某个地方拿着手机给我发了条消息。我忽然想到盖穿着他不上班时穿着的蓝色丝光棉衬衫,坐在桌边,皱着眉头写短消息。道歉或是告诉我什么新的消息。一些我昨天想象不到的新进展。
我控制不住。不管其他的,我忽然感到一些希望。我站在早晨的草坪上,我能感受到我的精神被拉出这个花园回到伦敦、回到办公室。我不在那里已经有2天了。48小时里会发生许多事情。事情可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或者变的更糟。他们要起诉我。他们要告我。有个什么我不知道的疏忽罪。
我注视着手机。我必须要知道。无论是好是坏。我掀开手机找到短消息,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号码发来的。
谁?到底是谁给我发的消息?
我按下OK键。
嗨,萨曼塔,我是纳撒尼尔。
纳撒尼尔?
纳撒尼尔?
我感到放松极了,大笑出声。当然了!昨天我把手机号告诉了他。我看了看剩下的内容。
如果你有兴趣,妈妈可以从今天开始教你烹饪。纳特。
烹饪课。我感到一阵兴奋。多么好的打发一天的方法!我按下回复键写道:
我很乐意,谢谢,萨。
我笑着发送出去。这很有意思。一两分钟过后手机又响了。
什么时候?11点会不会太早?纳特
我看看手表。两个半小时以后才到11点。
两个半小时除了躲避崔施和艾迪以外无事可做。我按下回复。
10 点可以么?萨
10点差10分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等在大厅里。纳撒尼尔妈妈的家就在附近,但是不大好找。所以我们就计划在这里碰面然后他送我去。我在大厅的镜子里检查了一下我的样子。头发上漂白的痕迹还是这么明显。我真的要这样出现在公众场合么?我把头发拨到后面又拨到前面几次-但是藏不起来。也许我可以一边走一边把手放在头上,好象我在认真思考的样子。我尝试了几个随意的沉思的姿势。
“你的头没事吧?”
我震惊地转过身,看见纳撒尼尔站在开着的门旁边,穿着一件花格衬衫和牛仔裤。
“哦,没事。”我说,我的手仍然粘在头上。“我只是…”
哦,这没有意义。我把手从头发上拿开,纳撒尼尔看了一会漂白的痕迹。
“看起来很好。”他说。“像只獾。”
“獾?”我感觉被冒犯地说。“我不想像獾。”
“獾是美丽的动物。” 纳撒尼尔耸肩说道。“比起白鼬我更愿意像獾。”
等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选择只限于獾和白鼬了?我们怎么会进入这个话题的?
“也许我们该走了。”我拿起包最后看了一眼镜子。
好吧。也许我看起来是有点像獾。
外面夏日的空气已经逐渐升温,我们走过沙砾车道的时候我大口呼吸。我忽然分辨出那是一种很好闻的花香…
“金银花和茉莉!”我大叫。我的家里有Jo Malone浴油。
“金银花在墙上。” 纳撒尼尔指着车道边石头上小小的粉黄色花说。“一年前种的。”
我好奇地凝视着小小的花朵。真正的金银花就是长这样的?
“但是这附近没有茉莉。”他好奇的问。“你能闻到么?”
“哦”我含糊地回答。“可能没有。”
我现在是不会提到我的Jo Malone浴油的。或者,事实上,无论什么时候。
我们在车道转弯后,我意识到这是我到这后第一次离开盖格家的领域-除了和崔施购物的那次,我们是从相反方向回来的。而且我忙着抢Celine Dion的 CD,我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周围。纳撒尼尔向左转沿着路悠闲地走着-但是我一动不动。我张着嘴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个村庄简直美呆了。
我四处张望,看着这古老的奶白色的石墙,一排排有着尖顶屋檐的农舍、两边种满柳树的小河。上面是我第一天晚上看见的那个酒吧,挂着篮子。我能听见远处的马蹄声。没有吵闹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柔和甜美,感觉好象已经在这存在了几百年。
“萨曼塔?”
纳撒尼尔终于发现我还钉在原地。
“对不起。”我匆匆赶上他。“这个地方太漂亮了。”
“是不错。”我能听出他话语中的骄傲。“观光的人太多了,但是。”
“我不知道!”我们继续沿着街道走,但是我忍不住睁大双眼四处张望。“看那条河!看那间小教堂!”
我感觉就像是孩子发现了新的玩具。我忽然意识到我从来没有到过英国的乡间。我们总是在伦敦或经常出国。我到过托斯卡纳的次数我自己都记不清。当妈妈在纽约工作的时候我还在那度过了6个月。但是我从来没有到过科茨沃尔德。
我们走过跨在小河上的古老的石桥。走到顶部的时候我停下来看着鸭子和天鹅。
“太棒了!”我大呼。“漂亮极了。”
“你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么?” 纳撒尼尔好笑地说。“你是像泡沫一样忽然出现的么?”
我回想那一段惊慌的头昏眼花的绝望的旅程。
“差不多。”我最后说。“我没有注意我往哪走的。”
我们一起看着一对天鹅从小桥下游过。然后我看了看我的手表。已经10点5分了。
“我们该走了,”我说。“你妈妈会等着的。”
“不用着急。”我匆忙跑下桥时纳撒尼尔叫道。“我们有一整天呢。”他慢慢走下桥。“你可以放慢点。”
我尽量配合他缓慢的脚步。但是我还不习惯这种轻松的节奏。我已经习惯了在拥挤的人行道上挤出一条路大步往前走。
“那么你是在这长大的么?”
“是的。”他转入一条鹅卵石小道。“我爸爸生病后我回到了这里。后来他死了,我要处理剩下的事情。照顾妈妈。这对妈妈来说很难。财务一团糟-所有事情都是一团糟。”
“对不起,”我尴尬的说。“你还有其他的家人么?”
“我哥哥,杰德。他回来住一个星期。” 纳撒尼尔犹豫了一下说。“他经营自己的计算机生意。非常成功。”
“你介意么?”我说。“他只住一个星期?”
“杰德非常忙。他还有其他的要紧事。”
纳撒尼尔的声音和往常一样随意,但是我能听出一丝什么。也许我不应该再问他家人的问题。
“我希望能住这。”我兴奋地说。
“你确实住在这。”他提醒我。
我有点吃惊。我想他是对的。某种程度上,我是住在这。
我试着接受这个新想法。除了在剑桥的3年和8岁时在纽约的半年,我从未在其他地方居住过。我是个城市人。我以前是的。
但是以前的我已经感觉很陌生了。即使当我回想一周前的我时,感觉就好象隔着描图纸看我自己。我以前重视的一切都毁了。我仍然感觉痛苦难过。但是同时…当我呼吸乡村新鲜的空气时,我的胸膛舒展开了,我忽然乐观起来。我心血来潮地在一棵大树下停下,看着绿叶葱葱的树枝。我忽然想起英文A级里的一首诗。
“沃尔特 惠特曼有一首关于橡树的很棒的诗。”我举起手轻轻地抚摩着树干说。“我在路易斯安那看见一棵橡树在生长,独自屹立,青苔从枝丫间垂挂下来。”
我瞟了纳撒尼尔一眼,希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那是山毛榉树。”他朝着树点点头说。
哦,好吧。
我不知道任何关于山毛榉树的诗。
“我们到了。”纳撒尼尔推开一个陈旧的铁门,招呼我沿石子路来到窗户上挂着蓝花窗帘的小农舍。“来见见你的烹饪老师吧。”
纳撒尼尔的妈妈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我想象的是一个梳着灰发发髻、戴半月形眼镜Tiggywinkle夫人似的人物。但是我看到的是一个有着非常生动漂亮脸孔的瘦高的女人。她的眼睛很蓝,灰发扎成两条辫子置于脸两边。她穿着牛仔裤,T恤和帆布鞋。外面围着围裙,正在厨房桌子上使劲地揉什么面团。
“妈妈。”纳撒尼尔笑着把我推到厨房里面。“她来了。这是萨曼塔。萨曼塔-我妈妈。艾里斯。”
“萨曼塔。欢迎。”艾里斯抬起头,我能看出她在上下观察我。“让我先把这个做完。”
纳撒尼尔示意我坐下,我小心地坐在一张木椅上。厨房在房子后面,充满阳光,光线很好。到处到是花盆。厨房里有一个老式的架子、一个矮小的木桌和一个通往外面的门。我正在想是否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只鸡转悠进来,爪子在地上乱抓。
“哦,鸡!”我来不及阻止自己大声喊道。
“是的,鸡,”我看见艾里斯好笑的看着我。“以前从来没见过鸡 ?”
只有在超市的冷柜里。鸡过来啄我露在凉鞋外面的脚趾,我假装若无其事地迅速把脚收到椅子下面。
“好了。”艾里斯拿起面团,把它揉成圆形放在盘子里,打开烤箱门,放了进去。她在水池里洗干净沾满面粉的手,然后转身面对我。
“这么说,你想学烹饪。”她的口气友好但是一本正经。我感觉这个女人不是会说废话的人。
“是的。”我笑着说。“拜托你了。”
“蓝带的时髦东西,” 纳撒尼尔靠着架子说。
“你以前做过什么烹饪?”艾里斯用红格子毛巾擦干手。“纳撒尼尔说一点都没有,这不可能。”她把毛巾叠好,第一次笑着对我说。“你会做什么?你的基础是什么?”
她专注的蓝眼睛让我有点紧张。我想尽脑汁我会做的东西。
“我会…我会做…烤面包,”我说。“烤面包就是我的基础。”
“烤面包?”她看起来吓了一跳。“只有烤面包?”
“还有圆饼,”我迅速补充。“茶点…事实上是所有和烤面包一起吃的东西都会。”
“但是烹饪呢?”她把毛巾挂在架子上的铁条上,认真地看着我说。“洋葱会么?你肯定会做洋葱的。”
我咽口泡沫。“不会。”
哦,上帝。
艾里斯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觉得我的脸都红了。“我在学校没学过家政,”我解释。“我从没学过做饭。”
“但是你妈妈当然…或者你奶奶-”我摇摇头。“谁也没有?”
我咬住嘴唇。艾里斯倒吸了一口气,好象首次发现真实的情形。
“那么说你完全不会烹饪。你答应给盖格夫妇做什么?”
“崔施要一周的菜单。所以我…就给了她这个。”我胆怯地从包里拿出马克西姆的菜单递给她。
“炖羊肉、嫩洋葱配软土豆,羊奶干酪配菠菜汤,”她不可思议的念道。
我听到鼻息声,抬头看见纳撒尼尔正在笑。
“我只有这个!”我辩解道。“我能说什么,炸鱼条和薯条?”
“配菜只是法兰绒。”艾里斯仍然看着菜单。“这是加强版的羊倌肉饼。我们可以教你这个。杏仁炖鲑鱼很简单…”她往下看着菜单,最后抬起头,皱着眉。“我可以教你做这些菜,萨曼塔。但是这不简单,如果你真的以前从没烹饪过。”她瞟了一眼纳撒尼尔。“我不能肯定…”
我感到一阵恐慌。拜托不要说她不准备教我了。
“我学的很快。”我前倾着说。“而且我也会很用功的。我真的真的想要学。”拜托。我必须要学。
“好吧。”艾里斯最后说。“那我们就来教你烹饪吧。”
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天平,我乘机从包里拿出纸笔。
“那是干什么的?”她朝纸抬抬下巴。
“这样我就能做笔记。”我解释。我写下日期和烹饪课程1,在下面划了一道线,然后站着做好准备。艾里斯慢慢地摇着头。
“萨曼塔,烹饪不是写。是尝、感觉、摸、闻。
“对。”我点头。
我一定要记住。我迅速打开笔帽写下烹饪-关于尝、感觉、闻等。我盖上笔帽艾里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尝,”她从我手上拿走笔记本和钢笔。“不是写。你要用你的感觉。你的本能。”
她掀开一个锅子舀了一勺。“尝尝这个。”
我小心地把勺子放进嘴里。“肉汤。”我最后说。“味道很好!”我客气地说。艾里斯摇摇头。
“不要告诉我你认为这是什么。告诉我你尝到了什么。”
这真是个狡猾的问题。
“我尝到了…肉汤。”
她的表情没有变。她在等其他的东西。
“哦,肉?”我冒险说。
“还有呢?”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想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我是说,这是肉汤。对于肉汤你还能说什么?
“再尝尝。”艾里斯无情地说。“你要更加用心。”
我的脸开始发红,说不出话来。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坐在教室后面的不会做乘法表的笨学生。
“肉…水…”我拼命地想肉汤里还有什么。“面粉!”我忽然得到灵感。
“你不可能尝到面粉。里面没放面粉。萨曼塔,不要识别味道,只要告诉我感觉是什么。”艾里斯第三次递给我勺子。“再尝尝。这次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
“好的。”我吸口气闭上眼睛。
“现在你尝出什么了?”艾里斯在我耳边说。“注意力集中在味道上。不是其他的东西。”
我紧闭眼睛,排除一切东西,注意力集中在我的嘴里。我感受到的仅有我舌头上的温暖的咸味的液体。盐。这是一种味道。还有甜…当我吞下去的时候还有另一种味道。
就好象是有不同的颜色出现。一开始是鲜艳的明显的颜色,然后是容易错过的稍淡点的颜色。
“它是咸的…有肉…”我闭着眼睛慢慢地说。“还有甜…有点像果味的?像是樱桃?”
我睁开眼睛,有点分不清方向。艾里斯笑着。在她后面我忽然看见纳撒尼尔凝视着我。我感到有点慌张。事实证明闭上眼睛尝肉汤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我不想被别人注视着。
艾里斯似乎明白了。“纳撒尼尔,”她说。“我们要用这些食材。”她匆匆写下一个长长的单子递给他。“亲爱的,帮我们买回来。”
他离开房间后她和蔼的看着我。“刚刚好多了。”
“上帝啊,她做到了?”我满怀希望的说,艾里斯仰头大笑。
“还没呢,甜心,差的远呢。围上围裙。”她递给我一个红白相间的围裙,我把它系在腰上。
“你愿意帮助我真是太好了。”我说。艾里斯从门旁的柜里拿出一些洋葱和我不认识的橙色的蔬菜。“我非常感激。”
“我喜欢挑战。”她从台子上拿起把刀。“我有点无聊。纳撒尼尔帮我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了。有时候做的太多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激。你从没见过我-”
“我喜欢听说到的你。”艾里斯从上面的架子上拿下一个很重的木头切菜板。“纳撒尼尔告诉我你那天是怎么让自己摆脱困境的。那是需要点勇气的。”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我可怜地说。
“结果他们给你加薪水了。厉害。”她笑的时候眼睛旁边的细纹显现出来。“崔施 盖格是个非常愚蠢的女人。”
“我喜欢崔施。”我出于忠心说。
“我也喜欢她。”艾里斯点头。“她很支持纳撒尼尔。但是有时候我会想-”她停下来,手放在一个洋葱上。
“什么?”我试探地说。
“她为什么需要这么多帮助?为什么要全职管家?她自己的时间做什么?”她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我也还没搞清楚。”
“有意思。”艾里斯陷入沉思一会。然后她又想起我。“那么你完全把盖格夫妇唬住了?”
“是的。”我笑着说。“他们不知道我是谁。”
“那么你是谁?”
她的问题让我大吃一惊。
“你真的叫萨曼塔么?”
“是的!”我震惊地说。
“我问的太生硬。”艾里斯承认。“但是一个女孩平空出现在乡村,接受了一份她没有能力做的工作…”她停下来,很明显在小心地选择用词。“纳撒尼尔说你刚刚摆脱一段不愉快的恋情?”
“是的,”我喃喃地说,低着头希望她不要开始追问详情。
“你还不想谈论这个是么?”
“是的,我还不想。”
我抬起头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一抹理解。
“好的。”她拿起刀。“我们现在开始吧。卷起袖子,扎起头发,洗手。我要教你怎么切洋葱。”
我们整个周末都在烹饪。
我学习切洋葱,翻个面,切成细细的丝。一开始我看见艾里斯挥刀的样子我简直不能相信我能在不切掉手指的情况下做到那样-但是在切坏两个洋葱以后我开始找到窍门。我学习用圆形的刀片切香草。我学习怎么揉面粉、怎么把生姜放进肉块,然后再把它们一起放进滚烫的铁锅里。我学会了馅饼皮要在靠窗的地方快速地用凉的手做。我学会了先在滚水里热烫法国豆然后再在油里炒的诀窍。
一个星期前我甚至不知道热烫是什么意思。
在烹饪的过程中我和艾里斯坐在台阶上。我们看着鸡在泥土里乱抓,一边呷着刚煮好的咖啡以及南瓜松饼还有咸味的奶酪生菜三明治。
“吃然后享受。”艾里斯每次递给我我的那一份时都会说。我想大口吞下我的食物-但是艾里斯总是沮丧地摇头说。“不要这么快。慢慢吃!品尝食物!”
当我们在周六的下午搅意大利调味饭的时候,艾里斯放上一张Puccini的CD,告诉我她在20 岁的时候在意大利呆了一年,在那里学习烹饪和意大利语。她说她回来度假,打算一个月后就回意大利。她在意大利找到了一份工作。但是她遇到了本杰明-纳撒尼尔的爸爸,于是没有接受那份工作。
“他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你才会这么做的。”我从意大利调味饭上抬起头。
“他是很好。”艾里斯说,表情变得很柔和。“他很有趣、温暖…充满活力。而且人很好。最重要的是人好。”然后她注意到我停下来的勺子。“不停地搅!”
星期六的下午,在艾里斯冷静的指导下,我做了洋葱馅的烤鸡、蒸椰菜、孜然味的胡萝卜和烤马铃薯。当我举起从烤箱里拿出来的巨大的烤罐时,我停留了一会让温暖的鸡的香味包围在我周围。我这辈子从没有过这么具有家庭似的味道。烤鸡呈金黄色,脆皮上洒着我早先磨的胡椒,汁液在罐里发出咝咝的声音。
“肉汁时间到。”艾里斯从厨房的另一边喊道。“把鸡端出来放在盘子里,然后盖起来。我们要让它保温。现在倾斜烤罐。看见浮在表面的油珠了么?你要把它们舀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做好李子面包。她在面包上点上奶油,放进烤箱里,然后拿起抹布擦去表面。我仔细地看着她在厨房里轻快地移动,品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对。”她站在我旁边看我舀出油。“继续…马上就会变稠…”
我不敢相信我在做肉汤。做肉汤。
就像我在这个奇妙的厨房里学到的一切一样-真的是这样。配料服从着她的命令。鸡汁、原料和面粉的混合物不知怎么变成了平滑的香香的肉汤。
“非常好!”艾里斯说。“现在倒进这个温热的水壶里,筛掉大块的…看这有多简单?”
“我认为你会魔法,”我坦率地说。“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能够一切顺利。你是个烹饪女巫。”
“烹饪女巫!哈!我喜欢。来吧。脱掉围裙。该是享受成果的时候了。”她脱掉围裙然后伸出来拿我的围裙。“纳撒尼尔,桌子摆好了么?”
纳撒尼尔整个周末都在厨房里进进出出,我已经习惯了。事实上我全神贯注地烹饪几乎没注意到他。现在他正在桌子上摆放苇席、旧骨头把手的餐具和柔软的格子餐巾。
“为厨师准备的酒。”艾里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酒,打开瓶盖。她给我倒了一杯,然后指指桌子。“坐下,萨曼塔。你这一个周末做的已经够多的了。你一定累坏了。”
“我没事!”我机械地说。但是当我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后,我才第一次发现我有多累。我的脚有多痛。我闭上眼睛,一天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真正的放松。我的胳膊和背由于不停的剁菜和混合而疼痛。我的感官遭到了嗅觉、味觉和新感觉的轰炸。
“别睡着了!”艾里斯的声音把我带回现实。“这是我们的奖赏!纳撒尼尔亲爱的,把萨曼塔的烤鸡拿到这来。你可以切好。”
我睁开眼睛看见纳撒尼尔端着放着烤鸡的盘子走过来,感到非常自豪。我做的第一个烤鸡。我几乎想要拍照留念了。
“不要告诉我这是你做的?” 纳撒尼尔说。
哈哈。他很清楚这就是我做的。
“我早先搞到的一些东西。”我向他眨眨眼。“就像我们蓝带厨师做的那样。”
纳撒尼尔专业地切开烤鸡,艾里斯分好了蔬菜。给我们大家都盛好后,她坐下来举起杯子。
“敬你,萨曼塔。你做的很好。”
“谢谢。”我笑,正准备喝酒的时候我意识到另外两个人并没有动。
“还有敬本,”艾里斯柔柔地说。
“星期天我们总是要怀念爸爸的 .” 纳撒尼尔解释。
“哦。”我迟疑一下举起杯子。
“现在。”艾里斯拿起刀叉。“发现真相的时候到了。”她叉了块鸡肉。我尽量隐藏我的紧张。
“很好。”她最后点头说。“真的非常好。”
我忍不住地笑起来。“真的?好吃么?”
艾里斯向我举起杯子。“上帝啊。至少她做成烤鸡了。”
我坐在夕阳里,不怎么说话,只是吃东西还有听艾里斯和纳撒尼尔聊天。他们告诉我艾迪和崔施的事情,告诉我他们曾经想买下当地的教堂,然后把它变成旅馆,我忍不住地大笑。纳撒尼尔说着他对盖格家花园的计划,还画了张他在Marchant House创作的 the avenue of limes速写。他画地越来越快,画笔都变短了。艾里斯注意到我崇拜的目光,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乡村池塘的水彩画。
“本画的。”她朝纳撒尼尔点点头。“他继承了他爸爸。”
气氛是这么的轻松自如,和我在家吃的任何一次饭都不同。没有人打电话,没有人着急地要赶到什么地方去。我可以在这坐一整晚。
晚饭接近尾声时我清清喉咙。“艾里斯,我想要再次说声谢谢。”
“我很享受。”艾里斯叉了一块李子面包。“我总是很享受指挥别人。”
“但是真的,我真的很感激。我不知道没有你的帮助我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我能报答你么?”
“别傻了!”艾里斯喝口酒咂咂嘴。“下个星期我们学做烤宽面条。还有汤团!”
“下个星期?”我瞪着她。“但是-”
“你不会以为你已经学会了吧?我才刚刚开始!”
“但是,我不能占据你所有的周末时间…”
“我还没让你毕业呢。”她的语气带着愉快的刻薄。“所以你没有选择。那么,你还有其他的需要帮助的么?打扫?洗涤?”
我感到一些尴尬。她非常清楚那天我让自己卷进了怎么样的一团糟里。
“我不怎么会用洗衣机。”我最后承认。
“我们会学这个的。”她点头。“我会在他们不在镇上的时候去看看。”
“而且我不会缝扣子。”
“扣子…”她拿了纸笔记录下来,仍然嚼着面包。“我想你也不会卷边。”
“哦…”
“卷边…”她记录下来。“烫衣服呢?”她忽然警觉地抬起头。“你一定会需要烫衣服。你怎么解决的?”
“我把衣服送去斯达希 尼科尔森那里。”我承认。“在镇子上。她一件收3英镑。”
“斯达希 尼科尔森?”艾里斯放下铅笔。“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她在广告上说她是个有经验的洗衣女工。”
“她才15岁!”艾里斯把头发拨到脑后。“萨曼塔,你不能花钱让斯达希 尼科尔森帮你烫衣服。你要学会自己做。”
“但是我从来-”
“我来教你。任何人都会熨衣服。她从旁边拿出一个旧的盖着花朵图案罩子的烫衣板,把它摆好然后示意我过去。”你要熨什么?“
“主要是盖格先生的衬衫。”我紧张的和她一起站在烫衣板旁边。
“好的。”她插上电源,调了一下开关。“棉制品用热。等熨斗热起来。等到合适的温度再开始。现在我告诉你对付衬衫的正确方法…”
她在干净的小屋里皱着眉搜索衣服。“衬衫…衬衫…纳撒尼尔,把你的衬衫脱下来一会。”
我僵住了。当我看向纳撒尼尔的时候他也僵住了。
“妈妈!”他尴尬的笑笑。
“哦,别傻了,亲爱的。”艾里斯不耐烦的说。“你可以脱掉衬衫一会。没有人会尴尬。你没有觉得尴尬吧,萨曼塔?”
噢…我的声音由于某种原因有点沙哑。“哦…不,当然不。”
“这是你的熨斗。”她在熨斗上按了下按钮,一股蒸汽冲了出来。“一定要检查盒子里是否有水…纳撒尼尔!我在等着!”
透过蒸汽我看见纳撒尼尔慢慢地解开扣子。我瞥见他光滑的晒黑的皮,肤然后匆匆放低视线。
我们不要这么不成熟了。就算他脱掉他的衬衫又怎么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把衬衫抛给他妈妈,他妈妈灵巧地接住。我的眼睛故意往地上看。
我不会看他的。
“从领子开始。”艾里斯把衬衫在板上铺平。“现在,不要压的太用力。”她领着我的手让熨斗在衣服上滑动。“平稳地移动…”
这太可笑了。我是个成年人,是个成熟的女人。我可以看一个不穿衬衫的男人而不会因此碎成一片片。我现在要做的是…随意的看一眼。然后把它赶出我的脑子。
“现在烫背部…”艾里斯把衬衫在板上翻了个面我又开始烫起来。“很好…现在烫袖口…”
我提起衬衫下摆把它翻过来-我这么做的时候偶然-故意地往上看看。
我的上帝。
我不知道那个把它从脑子里赶出去的计划是否能有效了。
“萨曼塔?”艾里斯从我手里抢过熨斗。“你把领子快烤焦了!”
“哦!”我回过神。“对不起。我…失神了一会。”
“你的双颊看起来很红。”艾里斯好奇地摸摸我的脸。“你没事吧,亲爱的?”
“一定是…蒸气搞的。”我重新开始烫,我的脸感觉像个火炉。“我很好。谢谢。”
最后我抖开烫好的衬衫,所有该折的地方都完美地烫出折缝。
“很好!”艾里斯拍手说。“再经过些练习你就可以4分钟完成一件了。”
“看起来不错!”纳撒尼尔笑着伸出一只手。“谢谢。”
“没什么!”我说,匆匆移开视线,心嘭嘭直跳。
很好。非常好。只看了他身体一眼我就迷上他了。
我以前真的以为我要更有内涵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