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识地走过接待处,来到外面中午时光阳光灿烂的街道,就像其他的上班族一样走在正午的人群里,一步一步向前。
只是我是不同的。我刚弄丢了客户的五千万英镑。
五千万。这个数字好象在我脑子里打鼓。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我不明白。我的脑子反复地想,一遍一遍地,不由自主的。我怎么会没看见…我怎么会忽视了…一定是放在我桌子上,然后被什么别的的东西挡住了。一个文件,一堆合同,一杯咖啡。
一个失误。我犯的唯一失误。我希望能够醒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梦,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是我在酒吧听说的故事,然后谢天谢地不是我…但是就是我。
我的职业完了。卡特斯宾克犯过这种错误的最近的一个人是泰德史蒂芬。他在1983年使客户损失了一千万英镑。他当场就被辞退了。而我损失的数额是他的5倍。
我觉得胸口好闷。我觉得好象要窒息了。我想我大概太惊慌失措了,于是在一个靠着栏杆的长椅上坐下,希望等等能感觉好一点。
好吧。我没有感觉好点。我觉得更差了。
我的手机忽然在口袋里开始振动,吓地我一下子跳起来。我拿出来看看来电显示的人名。是盖。
我没法跟他说话。我没法跟任何人说话。现在不行。
过了一会,手机显示我有一条留言。我拿起手机贴近耳朵,按1收听。
“萨曼塔!”盖很愉快的声音。“你在哪呢?我们都准备好香滨等着宣布合伙人的决定呢!”
合伙人。我想哭。但是…我不能。这个错误太大了反而哭不出来。我把手机塞回口袋重新站起来。我走地越来越快,穿梭在行人中。我的头砰砰响,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
我盲目地走了大概有几个小时,头昏脑胀。阳光直射而下,人行道满是灰尘,过了一会我的头开始震痛。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手机又开始振动,但是我没去理它。
后来,我的腿开始感觉痛,我减慢速度,随后停下来。我的嘴好干渴;我已经完全脱水了。我需要一点水。我抬起头想看清我处的位置。不知怎么我已经走到了帕丁顿车站。
我麻木地走向入口进入车站。车站里很吵,挤满了旅客。荧光灯、空调和吵闹的广播让我生畏而退缩。当我走向一个卖瓶装水的售货亭的时候,我的手机又振动起来。我拿出来看屏幕。我有15个未接电话和一个盖的留言。他20分钟前留的。
我犹豫了一下,心脏紧张得跳着,然后我按1收听。
“上帝,萨曼塔,出什么事了!”
他听起来不再那么高兴了,而是非常紧张。恐惧笼罩了我全身。
“我们知道,”他说。“我们知道第三联合银行。查尔斯康威打电话来了。后来卡特曼发现了你桌子上的文件。你必须回办公室来。马上。给我回电话。”
他挂了电话但是我没有动。我被恐惧吓瘫了。
他们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
黑点又开始在我眼前飞来飞去。我觉得好恶心。卡特斯宾克所有的员工都知道我闯祸了。人们会互相打电话。高兴地发邮件告知这个新闻。你有没有听说…
我在那站着的时候,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熟悉的脸在人群里闪现。我转过头斜眼看着那个男人,想他到底是谁-然后又感到一阵恐惧。
是格雷格帕客,资深合伙人之一。我记得他在美国。现在他身穿昂贵的西装,手拿手机随人群大步走来。他的眉头紧皱,表情严肃。
“那么,她在哪?”人群里传出他的声音。
惊恐如晴天霹雳打中我。我一定不能让他发现。我得躲起来。马上。我跟随着一个穿米色雨衣的大个女人慢慢移动,缩着身子尽量不被人发现。但是她一直走来走去,所以我也必须跟着她走。
“你想干吗?”她忽然转身。
“不干吗!”我慌乱地说。“我…嗯…”
“那就别跟着我!”她对我怒目而视然后大步朝咖啡店走去。我完全暴露在人群中央。格雷格帕客在离我15码远的地方仍然在对手机说着话。
如果我动的话他会看见我。如果我不动…他还是会看见我。
忽然电子显示板更新了最新火车信息。一群候车的旅客抓起包和报纸朝9号站台走去。我不假思索加入人群,躲在他们之中上了火车。看到车启动离开站台,我倒在座位里。座位对面的一家都穿着伦敦动物园的T恤。他们朝我笑笑,我也回笑了一下。
“要点心么?”一个消瘦的男人推着手推车出现在车厢笑着问我。“有热或冷的三明治、茶、咖啡、饮料、酒精饮料。”
“最后一个,谢谢。”我尽量不显地太渴望。“2个。随便什么。”
没人来查我的票。没人来打搅我。火车好象是快车。郊区变成原野,而车仍然在向前奔驰。我已经喝了3小瓶杜松子酒,再加上橙汁、番茄汁、巧克力酸奶。我腹中的那块恐惧已经消融。我觉得我离周围的事物是那么的遥远。
我犯了我职业生涯里最大的错误。我可能会因此丢了工作。我再也不能成为合伙人了。
只是因为一个愚蠢的错误。
伦敦动物园那家人打开几包饼干给了我一块,并且邀请我参加他们的旅行拼字游戏。妈妈还问我是公事旅行还是出来玩的。
我没法回答。
我的心跳渐渐平息,但是头仍然非常痛。我坐着用一只手放在眼睛上挡住光亮。
“女士们、先生们,”列车长通过扩音器说。“很不幸…铁轨…其他的交通工具…”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我的目的地是哪。我准备在下一站下车离开这。
“你应该这么拼raisin.”伦敦动物园妈妈说。这时火车突然减速。我抬起头发现我们在一个车站靠站。劳白力。人们开始收拾包裹下车。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也站起来。我跟着伦敦动物园一家下了车来到一个很小很可爱的乡下车站。路对面有个叫贝尔的成拐角的酒吧。远处是田野。有辆长途车等侯在街上,所有从火车上下来的乘客都上了那辆车。
伦敦动物园妈妈转过身对我打着手势说,“如果你要搭乘去格洛斯特的车,你要朝这边走。”
想到搭乘长途车我都想吐了。我不想要去任何地方的车。我只想要一粒阿司匹林。我的头痛的像是要炸开了。
“嗯…不了,谢谢。我在这就行。”她还来不及回答我就开始顺着街道走开了。
我不知道我在哪。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手机又在口袋里振动起来。又是盖。他已经打了有30次了。每次他都留下口信让我给他回电话,问我是否收到他的邮件。
我没收到任何邮件。我吓坏了,把黑莓拉在桌子上了。我只有手机。它又开始振动,我看了它一会。我不能永远不理他。我紧张地举起电话按下对话键。
“嗨。”我用沙哑的声音说。“是…是我。”
“萨曼塔?”传来他不可置信的声音。“是你么?你在哪?”
“我不知道。我必须得离开。我吓坏了…”
“萨曼塔,我不知道你收到我的邮件没有。但是…”他迟疑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知道。”我靠着一堵破旧的墙闭上眼睛。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的声音很震惊。“你怎么会犯这么简单的错误?我是说,上帝啊,萨曼塔-”
“我不知道。”我麻木的回答。
“你从不犯错!”
“我知道!”我的眼睛里涌出泪水。“现在怎么样了?”
“不怎么好。”他叹口气。“卡特曼在和格雷斯布鲁克以及银行谈赔偿金的事,当然还有保险公司。”
保险公司。公司专门的保险公司。我心中忽然升起希望。如果保险公司愿意赔偿的话,也许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
尽管我有了些精神,但是我知道我就像是旅行者透过迷雾看见海市蜃楼。保险公司从来不赔偿全额。有时候他们根本不赔偿。有时候他们赔偿但是会将保险费提高到不可能的地步。
“他们怎么说的?他们会-”
“他们还没说什么呢。”
“好吧。”我擦干潮湿的脸,鼓起勇气问下一个问题。“那么我呢?”
盖不说话。
这就是对我的回答。我睁开眼睛看见两个骑在自行车上的小男孩盯着我。
“完了,是么?我的工作完了。”
“我…我不知道。听着,萨曼塔,你吓坏了。这很正常。但是你不能躲起来。你要回来-”
“我做不到。”我脑子里隐隐浮现卡特曼的脸。阿诺德又会怎么想我呢?“我不能面对任何人。”
“萨曼塔,理智点!”
“我需要一些时间!”
“萨曼-”我合上手机。
我觉得有点晕。我一定要喝点水。但是我不能忍受吵闹的酒吧,而我又看不见有商店。
我顺着马路摇摇晃晃地走,一直走到一对雕刻着狮子的高柱子。是个住宅。我要去按门铃然后要点水和阿司匹林。还有问问附近有没有旅馆。
我推开精美的锻铁大门,踏过沙砾路走向橡木门。这是个很老的大房子,用奶白色砖头制成,远离街道,尖屋顶,高烟囱,车道上停了两辆保时捷。我抬起一只手按下门铃。
没有动静。整个房间像是废弃了一般。我正要放弃重新走向车道-忽然门打开了。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女人,齐肩金发,戴长长的吊坠耳环。她化了很浓的妆,穿着奇怪的桃色丝质长裤,一手拿烟,一手拿着一杯鸡尾酒。
“你好。”她吸了口烟,有些怀疑地看着我。“你是中介所介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