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新图书馆扩建工程奠基仪式定于下午四时在A国首都的广场举行,会场就在美国图书馆主楼旁边的那片空地。才到三点,会场里已涌来一大群观众。麦金尼上校已同安全部长依斯特拉斯磋商过保卫措施。
“我们肯定会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保护贵国大使。”依斯特拉斯态度十分坚决。
依斯特拉斯履行诺言,下令所有汽车驶离广场,排除了汽车炸弹的危险,整个广场军警密布。图书馆主楼房顶,则埋伏着狙击手。
四点差几分,典礼万事齐备。电子专家还扫描了整个广场,没有发现任何爆炸物的疑似物。所有的检查完毕,依斯特拉斯对麦金尼说:“怎么样?”
“太好了。”麦金尼上校转身命令助手:“通知大使出场。”
四名海军陆战队士兵护卫着玛丽走向轿车。她上车时,战士们把她夹在中间。
佛洛里安喜不自胜:“大使下午好,听说图书馆建成后又宏伟又漂亮。”
“对。”
佛洛里安一路开车一路吹牛,然而玛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路易斯眼睛中的笑意,和她做爱时的万般风情,占据了她全部心思。她用指甲使劲掐手腕,试图以肉体的痛苦取代内心的悲伤。不准哭。她告诚自己。做啥都可以,就是不能流眼泪。再没有悱恻缠绵的爱,只有刻骨铭心的恨。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事?
轿车到达现场,两名士兵走到车前,四下看看,方才打开车门。“下午好,大使女士!”
玛丽走向庆典会场,两名保安人员前面开路,两名殿后,筑起一堵肉墙,把玛丽夹在中间。楼房顶上,狙击手警惕地扫视人群。
玛丽走进那块专为她开辟的小空地,听众掌声雷动。人群中有A国人、美国人和各使馆代表。熟人不多,未谋面者十之八九。
玛丽环顾人群,心想:我连话都讲不出来了。麦金尼上校说得对。我不该来,我命运多舛,我被吓垮了。
麦金尼上校致开场白:“各位女士、先生,我荣幸地向诸位介绍美国大使……”
人群再次掌声雷动。
玛丽深深地吸口气,定定神,开口讲话:“首先,我谨向各位表示谢忱……”
一周来多灾多难,风波迭起,她哪能安下心撰写讲稿?然而现在,她只觉感情迸发,话如泉涌:“今天我们做的这件事,可谓微不足道,可是,它却是我国与东欧国家之间的一道桥梁,因而意义深远。我们眼下开工修建的图书馆,将是一座美利坚合众国的信息宝库,大家可以借此了解美国历史、它的光明与黑暗。你们将会从照片上饱览我国的城市、乡村和工厂面貌……”
麦金尼上校带着人马在人群中缓慢巡查。恐吓信称今天是末日。刺客所指的末日于何时开始?六点?九点?半夜十二点?
“……不过,更重要的不是一览美国风光,当这幢大楼拔地而起,你们将对美国有所感受。我们乐意向你们展示这个国家的精神风貌。”
大广场边,一辆小车闪电般冲过警戒线,冲到路边尖啸刹住。当惊魂未定的警察回过神来并包围它时,司机已跳出车门夺路奔跑,此人同时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装置,手指一揿,汽车爆炸,碎片如雨,撒向观众。由于玛丽所站的位置甚远,弹片无法飞到。人群张皇失措,团团打转,拼命躲避。房顶上的狙击手举起步枪,子弹向趁乱逃窜的罪犯射去,将其心脏击穿。为防不测,他又连发两枪,才放下心来。
警察用了一个多钟头,疏散了广场上的人群。刺杀未遂的刺客的尸体也被抬走,消防队扑灭了汽车上的熊熊火焰。玛丽回到使馆,依然心有余悸。
“您真的不打算回官邸休息?您刚经历了一次可怕事件……”
“不回去!”玛丽对此建议置之不理,“就在使馆!”她固执地说。
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平安地与斯坦顿·罗杰斯通话。必须马上向他通报,否则我就会被撕成碎片。
眼前出现的各种事件,沉重地压在她身上,使她几乎难以支持住。她曾以为调开迈克·斯莱德就远离了危险,谁知仍然有人要谋害她的生命。迈克绝非单独行事。
玛丽多么盼望斯坦顿·罗杰斯打电话来呀!
六点钟,迈克·斯莱德一脚跨进玛丽的办公室。
“我把科里娜·索柯莉安置在楼上。”他怒气冲冲地说。“他妈的,我怎么早没听说你要我去接的是什么货色!你犯了一个大错,她是国宝,A国政府决不许她逃跑出去,我们非交还她不可,否则……”
就在这时,麦金尼上校进来,看见迈克,不由止步不前。
“死者身份已经查明,他叫安吉尔。这样的,他的真名是H.R.德·门多萨。”
迈克不解地望着他:“你在说啥?”
“呀,我忘了,”麦金尼上校说,“你不在时,又出了一场大祸。大使没告诉你今天又有人想杀害她吗?”
迈克转脸看着玛丽:“她没有讲。”
“那个安吉尔给她一封信,威胁要杀死她。今天下午,大使参加图书馆开工典礼,安吉尔果然铤而走险,结果让依斯特拉斯的狙击手干掉了。”
迈克站在原地,半晌不作声,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玛丽。
麦金尼上校感到奇怪:“怎么到处都在通缉这个安吉尔?”
“他的尸体在哪里?”迈克问。
“警察总部停尸房。”
尸体平卧在石条上,赤身裸体。死者长相一般,并无突出特征。一只胳膊上刺着铁锚,瘦小的鼻子紧连嘴唇,脚板很小,头发稀疏,体重中等。
旁边桌上堆着衣服和个人物品。
“可以看看吗?”
警官耸耸肩:“看吧,我敢说他不会介意的。”他为这句俏皮话自鸣得意,笑个不停。
迈克捡起上衣,查验商标。衣服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家商店做的,皮鞋也是阿根廷产品。衣堆侧边还有一摞钞票,有A国发行的纸币,几块法郎,几个英镑。还有至少一万元的阿根廷比索,其中一些是面额十比索的新币。剩下的便是贬值的百万比索纸钞。
迈克问警官:“你们掌握了什么情况?”
“他是两天前从伦敦飞来的,以德·门多萨的名字住在洲际饭店。护照上记载的家庭住址为布宜诺斯艾利斯,护照是伪造的。”
警官凑近尸体认真地看,“他这副模样也配当国际刺客?”
“他绝不是安吉尔,”迈克表示赞同,“肯定不是。”
安吉尔经过官邸大门,朝前走了约两个街区远。他的脚步轻捷,以免引起把守大门的四名武装海军陆战队士兵的注意,但他所观察到的大门守备情况却十分详尽。给他送来的照片,本已纤毫毕现,但安吉尔仍然相信亲自踏勘才能真正熟悉每个细部环节。靠近大门处安有第五个岗哨,哨兵穿着便衣,牵着两条德国杜波曼短毛猎犬。
一想到在广场制造的那起闹剧,安吉尔就忍不住要发笑。连塞牙缝都嫌少的一丁点可卡因,居然雇到一个瘾君子,真像小孩游戏。但仍把他们骇得失魂落魄,惊出一身臭汗。好戏还未敲响锣鼓。五百万美元的赏钱,不演出一幕好戏、让他们永世不会忘怀,能行吗?电视连网节目称这个什么来着?壮景奇观。他们会欣赏到一场有血有肉,有声有色的好戏。
官邸里要举行国庆招待会。那人通知说:买了气球,请来了海军陆战队乐队,还有不少贵客嘉宾。安吉尔得意地狞笑,邪恶地想:五百万美元买来壮景奇观。
多萝西·斯通急忙跑进玛丽办公室:“大使,斯坦顿·罗杰斯从华盛顿打来长途电话,赶快到‘泡沫室’去接!”
“玛丽——我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慢一点,定定神,别着急。”
上帝!玛丽想,我怎么成了疯婆子?思绪汹涌翻腾,心中烈焰熊熊,反倒使她说话无以成句。一时之间,恐惧、宽慰、愤怒一齐奔来,交织凝滞,阻塞咽喉。
她深吸口气,战栗了一会:“对不起,斯坦——您没有收到我的电报?”
“没有,我刚刚回来,没有您拍来的电报。您那边出啥事了?”
玛丽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先说哪件事好呢?她又吸一口气:“迈克·斯莱德一直想杀我!”
那边显然大吃一惊。沉默了好一阵,电话里才又传来声音:“玛丽——您没搞错吧?”
“绝对无误,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认识了法国使馆的医生,叫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后来我生了大病,他诊断出是砒霜中毒,是迈克投的毒。”
这一次,斯坦顿·罗杰斯的声音一下严厉起来:“您凭什么这样认为?”
“路易斯·迪斯福格斯医生查出来的。迈克每天早上给我冲咖啡,就偷偷放砒霜进去,我已经抓到了他使用砒霜的证据。昨夜,路易斯无端被杀,今天下午,又有人与斯莱德串通一气谋杀我。”
这一次的沉默时间更长。
斯坦顿·罗杰斯再开口,声音已变得异常急迫:“玛丽,我现在问您的事至关重要,您想好再回答。除了迈克·斯莱德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图谋不轨?”
“就他一个,从一开始他就蓄意把我赶出A国。”
斯坦顿·罗杰斯快刀斩乱麻:“够了,我马上报告总统,斯莱德由我们处理。同时,我将布置对您的特别保护。”
“斯坦——礼拜天晚上,我要在官邸举办国庆招待会。请柬已发出,要取消吗?”
这一次的沉默意蕴无穷。“事实上,开宴会倒是个好主意,可以使您的周围站满人。玛丽——我无意吓唬您,您已经尝尽苦头。但我认为,您一定要把孩子们拉在身边,一直在身边。否则,斯莱德会利用孩子加害于您。”
她打个冷战。“到底他们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他干吗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这人令人费解。但我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另外,您一定要躲开他,越远越好。”
玛丽倒过来安慰他:“别担心,我会的。”
“我会随时与您联系。”
玛丽放下电话,千斤重担仿佛卸下肩,她感到释然,事情会好转的。她告诉自己。我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
电话铃刚响,埃迪·马尔茨就握住听筒。交谈持续了十分钟。
“我保证把全部东西放到指定地点。”埃迪·马尔茨说。
安吉尔放下电话。
埃迪·马尔茨寻思:狗娘养的安吉尔要那些东西干啥?他抬腕看表:还有四十八个小时。
斯坦顿·罗杰斯刚一结束与玛丽的交谈,就给麦金尼上校打来紧急电话。“比尔,我是斯坦顿·罗杰斯。”
“先生有何指示?”
“我命令你见到迈克·斯莱德就把他抓起来!关起来!听我处置。”
麦金尼上校仿佛生怕曲解其意:“抓迈克·斯莱德?”
“抓起来单独看守。这家伙可能携带武器,十分危险。抓起来后,不能让任何人与他交谈。”
“是!”
“我在白宫,抓到他后立即向我报告。”
“是!”
两小时后,斯坦顿·罗杰斯的电话铃声骤响,他抓起听筒:“喂!”
“罗杰斯先生,我是麦金尼上校。”
“抓到斯莱德了吗?”
“没有。出事了。”
“什么事?”
“迈克·斯莱德畏罪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