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在暴风雨暂时停止的间歇中,几声叫喊朝着山路更高的地方传去,发出喊声的地方离马车躲避风雨的山洞并不算远。
这显然像是某个遇难的旅行者发出的绝望的呼喊。
米歇尔·斯托戈夫侧耳倾听着。
车夫也在倾听,但却摇着头,就好像他觉得自己对这呼喊声无能为力似的。
“这是旅行者在求救!”娜佳喊道。
“要是他们只指望我们那就完蛋了!……”车夫回答道。
“为什么不?”米歇尔·斯托戈夫喊道,“当我们遇到类似情况时,他们会为我们做的事,难道现在我们不该为他们做吗?”
“但是你们不要让马车和马匹去遭受危险!……”
“我走着去,”米歇尔·斯托戈夫打断车夫的话答道。
“我陪你去,哥哥,”利瓦尼亚少女说。
“不,你留在这里,娜佳。车夫会待在你身边。我不想把他一个人留下来……”
“我留下来,”娜佳答道。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这个躲避风雨的地方!”
“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待会儿还会在什么地方找到我。”
米歇尔·斯托戈夫握了握女伴的手,然后跨过斜坡的拐角,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你哥哥不该这么做,”车夫对年轻的姑娘说道。
“他做得对,”娜佳只回答了一句。
不过,米歇尔·斯托戈夫迅速地沿山坡上去了,尽管他急着去帮助那些发出危急喊声的人,但另一方面,他也很想知道,这些旅行者不顾暴风雨到山里来冒险,他们能是些什么人呢?因为他毫不怀疑,这些人就是一直走在他的四轮客车前面的四轮货车上的乘客。
雨已经停了,但是风暴却更加猛烈起来。叫喊声被气流传过来,变得越来越清晰。从米歇尔·斯托戈夫离开娜佳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道路蜿蜒曲折,一道道斜坡与这弯弯曲曲的道路交叉在一起,闪电的强光仅仅只使斜坡的凸角显现出来。狂风撞在这些凸角上以后向四周猛烈地反射开来,形成了一个个气旋,令人很难过去,所以米歇尔·斯托戈夫非得有不同凡响的力气,才能顶住它们的进攻。
但是,马上就很明显,那些发出叫喊声的旅行者应该就在不远的前面。或者是因为他们被抛到路外面去了,或者是因为黑暗挡住了米歇尔·斯托戈夫的视线,把他们藏匿了起来,总之,米歇尔·斯托戈夫还看不见他们,但尽管如此,他们的说话声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喏,他听到的就是这样一些话,——这仍使他感到有一些惊讶:
“布托尔!你还回来吗?”
“等到了下一个驿站,我非叫人用鞭子抽你不可!”
“你听见没有,该死的车夫!喂!那边!”
“这里的车夫就是这样给人赶车!……”
“还有他们说的四轮货车,居然是这样的!”
“哼!大糊涂虫一个!他总是一副慌不择路的样子,而且他好像没有意识到把我们扔在路上了!”
“这样对待我,我!一个受委派的英国人!我要向大使馆控告他,我要让人把他绞死!”
说这话的那个人看来的确是怒不可遏。但是,猛地一下,米歇尔·斯托戈夫觉得另一个说话的人对发生了的事采取的似乎是听之任之的态度,因为在这样一个场合下,这个人突然出人意料地哈哈大笑起来,并且还这样说道:
“哎呀!不!说句实话,这太有意思了!”
“您还敢笑!”联合王国的公民以一种非常尖酸刻薄的语气答道。
“当然了,亲爱的同行,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笑,除了笑,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劝您也像我这样!我以名誉担保,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从没见过这种事!……”
正在这时,一声巨雷使整个狭道上充满了可怕的轰隆声,并在山谷中引起更多更大的回声。接着,当最后一声雷鸣消失以后,那个乐呵呵的声音还在回荡着,说:
“是的,有意思极了!这种事在法国肯定是不会有的!”
“英国也不会有的!”英国人回答说。
这时,一道道闪电把道路照得亮如白昼,米歇尔·斯托戈夫看到,在二十步以外的地方,两个旅行者并排高高地坐在一辆奇怪的车辆的后座上,那车似乎是陷在某个车辙里了,而且陷得很深。
米歇尔·斯托戈夫走到两个旅行者近前,一个还在继续说笑,另一个则继续小声埋怨,他认出来这两个人正是乘坐“高加索号”,从下诺夫哥罗德到彼尔姆一直与他同路的那两个报社记者。
“喂!先生,您好!”法国人喊道,“很高兴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您!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亲密的敌人,布朗特先生!”
英国记者行了个礼,也许他正要按照礼节反过来介绍他的同行阿尔西德·若利韦,但是米歇尔·斯托戈夫对他说道:
“不用了,先生们,我们互相都认识,既然我们一起在伏尔加河上旅行过。”
“啊!太好了!太妙了!先生贵姓?”
“尼古拉·科尔帕诺夫,伊尔库茨克的批发商,”米歇尔·斯托戈夫回答道,“但是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遇到了什么事,一个人觉得这么可悲,另一个却觉得这么可笑?”
“科尔帕诺夫先生,我想请您评判一下,”阿尔西德·若利韦回答,“您想像一下,我们的车夫驾着他可怕的马车的前半部分走了,把我们留在这荒谬绝伦的全套设备的后半截上,抛锚在这里!两个人,只有半辆马车,而且还是更糟的一半,没有了缰绳,没有了马匹!这难道不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吗?”
“一点都不可笑!”英国人回答说。
“可笑,同行!您真不会从好的一面看待事物!”
“那么,请问我们怎样才能继续赶路呢?”哈里·布朗特问道。
“这再简单不过了,”阿尔西德·若利韦回答,“您把自己套在我们剩下的马车上,我呢,就握住缰绳,我管您叫我的小鸽子,就像一个真正的车夫一样,您走起来也会像一匹真正的驿马!”
“若利韦先生,”英国人回答说,“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而且……”
“冷静点儿,同行,当您累得不行的时候,我会替换您的,而且,如果我没有拉着您跑得飞快,您有权对待我像对待一只气喘吁吁的蜗牛,或一只累昏了的乌龟!”
阿尔西德·若利韦非常轻松愉快地说着这些话,使得米歇尔·斯托戈夫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生们,”这时他对道,“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我们这里已经到达了乌拉尔山脉最高的山口,所以,我们现在只需要顺着山坡下山就行了。我的马车在那边,后面五百步远。我把我的马借给你们一匹,把它套在你们的马车上,明天,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就会一起到达叶卡捷林堡。”
“科尔帕诺夫先生,”阿尔西德·若利韦回答说,“您提出这样一个建议,真是太慷慨了!”
“我再说一句,先生,”米歇尔·斯托戈夫回答,“我之所以没有请你们乘坐我的马车,是因为车上只有两个座位,而我的妹妹和我,我们已经坐在上面了。”
“这没什么,先生,”阿尔西德·若利韦答道,“但是,我的同行和我,如果坐着我们的后半截马车,让您的马拉着,我们会去到天涯海角的!”
“先生,”哈里·布朗特接着说道,“我们接受您的美意。至于这个车夫!……”
“哦!您要相信,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米歇尔·斯托戈夫答道。
“可是,那么,他为什么不回来呢?他明知道他把我们扔在后面了,这个混蛋!”
“他!他甚至都没察觉到这个!”
“什么!这个好人难道不知道他马车的前后两半分家了吗?”
“他不知道,他正怀着一颗最真诚的心驾着他的前半截马车去叶卡捷琳堡!”
“我不是跟您说了吗?这是最可笑不过的事了,同行!”阿尔西德·若利韦嚷嚷道。
“那么,先生们,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走,”米歇尔·斯托戈夫又说道,“我们就一起去找我的马车,然后……”
“可是这辆四轮货车呢?”英国人提醒道。
“别担心它会飞了,我亲爱的布朗特!”阿尔西德·若利韦喊道,“您看它在泥裹扎那么深的根,如果我们把它扔在这儿,到明年春天,上面就会长出叶子来的!”
“那就走吧,先生们,”米歇尔·斯托戈夫说,“我们去把四轮客车弄到这里来。”
法国人和英国人马车的后座于是变成了前座,他们从车上下来,跟着米歇尔·斯托戈夫走去。
阿尔西德·若利韦按照他的习惯,一边走一边又兴高采烈地闲聊起来,他的好兴致是什么也破坏不了的。
“说实话,科尔帕诺夫先生,”他对米歇尔·斯托戈夫说,“您真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啊!”
“我所做的事,先生,”米歇尔·斯托戈夫答道,“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也都会做的。如果旅行的人们不互相帮助,那路就都被挡住了!”
“我们同样会报答您的,先生。如果您在草原上去得很远,我们有可能还会见面,那么……”
阿尔西德·若利韦没有明确地问米歇尔·斯托戈夫他要去什么地方,但是后者不想显出躲躲藏藏的样子,马上回答道:
“我要去鄂木斯克,先生们。”
“而布朗特先生和我,”阿尔西德·若利韦又说道,“我们要去得比您远一点儿,在那里也许会碰上枪林弹雨,但,一定有新闻可以捕捉。”
“是在被侵略的诸省吗?”米歇尔·斯托戈夫比较急切地问道。
“正是,科尔帕诺夫先生,我们不大有可能在那里再见面!”
“的确,先生,”米歇尔·斯托戈夫回答说,“我不太喜欢挨枪子儿,也不大喜欢长矛刺到我身上,我本性平和,不愿意到打仗的地方去冒险。”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那么,我们真的只能为这么快就得分手而感到遗憾了!但是,在离开叶卡捷林堡以后,我们的幸运之星也许会让我们继续一起旅行,哪怕只是几天的时间,您说呢?”
“你们去鄂木斯克吗?”米歇尔·斯托戈夫沉吟片刻后问道。
“我们还不知道,”阿尔西德·若利韦答道,“但是我们很可能会直接去伊希姆,等到了那里以后,我们就得见机行事了。”
“那么,先生们,”米歇尔·斯托戈夫说,“我们将一起赶路,直到伊希姆。”
米歇尔·斯托戈夫当然更希望独自旅行,但这两个旅行者将与他走同一条路,如果他千方百计地要与他们分开,那至少会显得很奇怪。况且,既然阿尔西德·若利韦和他的同伴有意在伊希姆停留,并不打算立即上路去鄂木斯克,那么,和他们同这一段路也没有什么不妥。
“那么,先生们,”他回答,“我们说好了,一起上路。”
接着,以一种非常漫不经心的口吻:
“你们有没有比较确切地知道,鞑靼人的侵略怎么样了?”他问。
“说实话,先生,我们所知道的仅仅只是在彼尔姆听到的传闻,”阿尔西德·若利韦回答,“费奥法-可汗的鞑靼军队已经侵占了整个塞米巴拉金斯克省,而且,几天以来,他们正以急行军的速度顺额尔齐斯河而下。所以,您可得赶紧,如果您想在他们前面到达鄂木斯克的话。”
“的确如此,”米歇尔·斯托戈夫回答。
“有人还说,奥加莱夫上校乔装改扮,已经成功地越过了边境,不日将在叛乱地区的中心与鞑靼人的首领会合。”
“可是大家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米歇尔·斯托戈夫问道,这些多少有些真实性可言的消息与他直接相关。
“唉!这就像大家知道所有这些事一样,”阿尔西德·若利韦回答道,“都是一些没有根据的话。”
“您有没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奥加莱夫上校在西伯利亚呢?”
“我甚至听说他走的可能是从喀山到叶卡捷琳堡这条路。”
“啊!这个您都知道了,若利韦先生?”哈里·布朗特说道,法国记者的评论使他从沉默不语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知道了,”阿尔西德·若利韦回答。
“那您知不知道,他可能乔装成了波西米亚人?”哈里·布朗特问道。
“乔装成波西米亚人!”米歇尔·斯托戈夫几乎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他记起来在下诺夫哥罗德出现过的那个茨冈老头儿,记起他曾搭乘“高加索号”,然后在喀山下船。
“我所知道的足以让我写成一封信,寄给我的表妹。”阿尔西德·若利韦笑盈盈地回答。
“您在喀山可真没浪费时间!”英国人口气生硬地说道。
“当然没有,亲爱的同行,当‘高加索号’为自己贮备给养的时候,我也和它一样在给自己贮备给养。”
米歇尔·斯托戈夫没有再听哈里·布朗特和阿尔西德·若利韦之间的唇枪舌剑。他想着那一群波西米亚人,想着他没有看清脸的那个茨阿老头儿,想着陪着茨冈老头儿的那个奇怪的女人,想着她投向自己的异样的目光,他正竭力在脑海中把那次相遇的全部细节集中起来,突然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响。
“啊!先生们,快走!”米歇尔·斯托戈夫喊道。
“瞧!作为一个高尚的不喜欢战争的商人,”阿尔西德·若利韦心想,“当一个地方响起枪声时,他却朝那里跑得飞快!”
于是,他赶紧朝米歇尔·斯托戈夫追上去,身后跟着哈里·布朗特,这也不是一个甘于落后的人。
不一会儿,三个人都来到了山路拐弯处,那块凸出的岩石面前,四轮客车就躲在这里。
被闪电烧着的那丛松树仍然大火冲天。路上空无一人。不过,米歇尔·斯托戈夫不可能弄错了。的确有火器的响声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突然,只听一声可怕的咆哮,接着在斜坡的那边又传来了第二声枪响。
“熊!”米歇尔·斯托戈夫喊道,这种咆哮声他是不可能弄错的,“娜佳!娜佳!”
说着,米歇尔·斯托戈夫从腰间拔出大刀,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转过那道山梁,那位年轻姑娘曾答应过在山梁后面等他的。
一棵棵松树从树干到树梢都被大火吞啮了,把此时的场面照得亮如白昼。
当米歇尔·斯托戈夫冲到四轮客车附近时,一个巨物直退到他面前。
这是一头身材高大的熊。风暴把它从乌拉尔山这道斜坡上密集的树林里赶了出来,它来这里是想在山洞中躲避风雨,这个山洞肯定是它平时的隐蔽所,而当时却被娜佳占据了。
这个庞然大物的出现使两匹马受惊了,它们挣断笼头逃跑了,而车夫,他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牲口,于是朝着它们追去,根本忘了那个年轻的姑娘独自面对大熊。
勇敢的娜佳并没有惊慌失措。大熊起初没有看见她,只是朝套车的另一匹马扑过去。于是娜佳走出她藏身的那个坑洼,跑到马车边,把米歇尔·斯托戈夫的一只手枪拿在手里,然后大胆地朝大熊走过去,把枪口对准它开了一枪。
大熊的肩头受了一点轻伤,它转过身来想袭击这位年轻姑娘,起初,她想围着马车打转以避开它的进攻,可套车的最后一匹马却在使劲地挣脱身上的绳索。而这些马一旦在山里跑没了,整个赶路的计划就会全部泡汤。所以娜佳径直回到大熊面前,接着,就在大熊的前爪即将扑到她头上的那一瞬间,她以惊人的沉着冷静,朝它开了第二枪。
这就是刚才在离米歇尔·斯托戈夫几步远的地方发出的第二声巨响。可是他转眼就到了,一个箭步冲到大熊与年轻姑娘中间。他的胳膊仅仅只是从上到下动了一动,那个庞然大物就被开膛破肚,直到咽喉,并且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这是西伯利亚猎人不凡身手的绝妙典型,这种手法要求不损害这珍贵的熊皮,猎人们可以高价将它出手。
“你没受伤吧,妹妹?”米歇尔·斯托戈夫一边急步向年轻的姑娘奔去,一边问道。
“没有,哥哥,”娜佳回答。
这时,那两个记者也赶到了。
阿尔西德·若利韦冲到马首,看来必须相信他腕力过人,因为他成功地制服了这匹马。他的同伴和他都看到了米歇尔·斯托戈夫快捷的身手。
“喔唷!”阿尔西德·若利韦惊呼道,“作为一个普通的商人,科尔帕诺夫先生,您居然能玩这么漂亮的一手猎刀!”
“简直是太漂亮了,”哈里·布朗特接上一句。
“在西伯利亚,先生们,”米歇尔·斯托戈夫回答,“我们不得不什么都会一点儿!”
于是,阿尔西德·若利韦朝这个小伙子上下打量起来。
在熊熊火光的映射下,只见米歇尔·斯托戈夫手里握着血淋淋的大刀,身材魁梧,神情坚毅,一只脚踏在刚被他杀死的那头大熊身上,显得非常英武。
“好一个骁勇的男子汉!”阿尔西德·若利韦心想。
然后他又恭恭敬敬地走上前,一手摘下帽子,去向年轻的姑娘行礼。
娜佳微微欠了欠身。
阿尔西德·若利韦于是转身朝向他的同伴。
“妹妹也不比哥哥差!”他说,“如果我是熊,我绝对不去惹这一对既可怕又可爱的兄妹!”
哈里·布朗特脱帽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像根木桩一样一动不动。同伴的无拘无束使他显得比平常更加呆板生硬。
正在这时,车夫回来了,他总算追上了那两匹马。他先是朝地上横躺着的那头令人惊叹的动物惋惜地看了一眼,因为他将不得不舍弃它,把它留给猛禽去啄食,然后他就去忙着把马重新套上。
米歇尔·斯托戈夫于是向他讲述了这两个旅行者的处境,并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说要借给他们一匹套车的马。
“随你的便,”车夫回答,“不过,得是两辆车,而不是一辆……”
“好!朋友,”阿尔西德·若利韦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回答道,“我们将付给你双倍的价钱。”
“走吧,我的小斑鸠!”车夫吆喝了一声。
娜佳再次登上四轮客车,米歇尔·斯托戈夫和他的两个同伴步行跟上。
三点钟了。狂风此时正处于逐渐减弱的阶段,所以在狭谷中不再像刚才那么肆虐,上坡路走起来很快。
当天边露出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四轮马车终于与货车会合了,货车结结实实地陷在泥里,一直没到车轴。大家完全明白了,原来是挽马的轭圈狠狠地割了一下,使马车的前后两半分了家。
大家用绳子把四轮客车的一匹侧马套在了四轮货车的车身上。两个记者重新在他们怪模怪样的马车的板凳上落座,两辆车马上就启动了。再说,它们只需顺乌拉尔山山坡而下,——这没有丝毫困难。
六个小时以后,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到达了叶卡捷琳堡,在它们第二阶段的旅行中,没有发生任何不幸的事件。
两个记者在驿站门口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们的车夫,他似乎是在等他们。
这个可敬的俄罗斯人的确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而且他一点也不尴尬,眼角带着笑容,朝他的两个乘客走过去,伸出手来向他们要小费。
当时的真实情况使我们不得不这样说,哈里·布朗特的怒火以一种地地道道不列颠式的猛烈程度爆发出来,如果车夫没有谨慎地退后几步,就会有一记老拳,完全符合拳击规则,迎着他击过来,算是付给他的“小费”。
阿尔西德·若利韦看到他气成这样,笑得都直不起腰来,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笑过一样。
“可是他要得对,这个可怜的家伙!”他喊道,“他有这个权利,我亲爱的同行!如果说我们没能想出办法来跟上他,这并不是他的错!”
他从衣袋里掏出几个戈比:
“给,朋友,”他边说边把它们递给车夫,“收起来吧!你没有挣到这几个钱,这也不是你的错!”
这对气呼呼的哈里·布朗特来说更是火上加油,他想向驿站站长提车夫的意见,并起诉他。
“起诉,在俄罗斯!”阿尔西德·若利韦喊道,“可是,如果世事不发生什么变化的话,这个起诉您是看不到结果的!看来您是不知道那个俄罗斯乳娘的故事罗?那个向她乳儿的家里索要一年哺乳费的乳娘?”
“不知道,”哈里·布朗特回答。
“那么,您也不知道,当法庭宣布结案,判乳娘胜诉时,乳儿成了什么样子了?”
“请问他怎么样了?”
“他已经当上了轻骑兵卫队的上校!”
听到这个回答,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至于阿尔西德·若利韦,他非常得意于自己敏捷的答对,从衣袋里掏出笔记本,微笑着记上这么一句准备进入俄罗斯词典的注释:
“四轮货车,俄罗斯车辆,当它出发时,有四个车轮,——而到达时,就只有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