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我说,"不过这会儿……"
他扭头迎住我的凝视:"你说这会儿……?"
"我想要……"
"你想要?"
我涨红了脸。亨利笑了,温柔地把我推到枕头上,"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不是很多,可我能猜出一二。"
之后,十月淡淡的阳光覆盖着我们,我们延续了一个温暖的盹。亨利的唇紧贴我的脖子,他咕哝了几句,我没听清。
"什么?"
"我在想,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现在和你一起。躺在这里,想到未来的一切在某种意义上都已经安排好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亨利?"
"嗯?"
"你怎么从来不把我的情况提前告诉你自己呢?"
"哦,我不会那样做的。"
"做什么?"
"我通常不会把未来告知我自己,除非是非常重大、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明白么?我想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甚至我都不愿意看见未来的我,所以时间错乱的时候,我尽量避免落到自己身边,除非我别无选择。"
我听着,沉思了好一会,"如果是我,我会告诉自己所有即将发生的一切。"
"不,你不会的。那样会惹很多麻烦。"
"一直以来,我都想让你告诉我未来的事情,"我翻身,脸朝上仰卧,亨利撑着后脑勺,往下注视我。我们的脸大概相距十多厘米,这样说话很怪,就像我们过去的那些对话一样,而且身体的接近让我难以思想集中。
"我告诉过你什么吗?"他问。
"有时,当你想告诉我,或不得不告诉我的时候。"
"比如说?"
"看到没有?你还是想知道的,可我偏不告诉你。"
亨利笑了,"那我真是活该,嘿,我饿了,我们出去吃早饭吧。"
外面很冷。迪尔布恩大街上,汽车和自行车穿梭而过,一双双男女在人行道上漫步,我们也置身其中,在清晨的阳光下,手牵手,终于可以迎接任何人的目光,走到一起。我心中有丝微微的遗憾,好像一个秘密终于被揭穿了,但随后又涌动起一阵喜悦:现在,一切开始了。
一切的第一次
······························
一九六八年六月十六日
亨利:我的第一次很神奇,至今我还想不出其中的奥秘。那天是我的五岁生日,我们去了斐尔特自然史博物馆①斐尔特自然史博物馆(Field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在博物馆学这一范畴,堪称世界第一。恐龙的骸骨、古代埃及的木乃伊、玛雅帝国的出土文物等,均极其珍贵。。我想我在此以前从没去过那里,整整一周,父母一直在向我描绘那里是多么有趣:大厅里立着不少大象标本、恐龙骨架化石、始前洞穴人的立体模型。妈妈当时刚从悉尼回来,她带给我一只巨大的、蓝得刺眼的蝴蝶,学名天堂凤蝶,它被固定在一个充满棉花的框子里。我时常把标本框贴近脸庞,贴得很近,直到只能看见一片蓝色,直到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为了回味它,我曾在酒精里寻找徘徊,最终我遇到克莱尔时,才真正找回了它,那种完美的天人合一、浑然忘我的感觉。父母带我去博物馆之前,早已向我描绘了一盒又一盒的蝴蝶、蜂鸟和甲壳虫。那天,我激动得天没亮就醒了。穿上运动鞋,带上天堂凤蝶,我披着睡衣来到后院,走下台阶跑到河边。我坐在岸上注视东方泛起的亮光,游来一群鸭子,接着一只浣熊出现在河对面,好奇地打量我,然后它在那儿洗干净它的早餐,享用起来……我也许就这样睡着了,突然听见妈妈喊我,被露水沾过的台阶滑溜溜的,我小心翼翼地,生怕手中的蝴蝶滑落。我一个人跑出去让她有点生气,可她也没有怎么怪我,毕竟那天是我的生日。
当天晚上,父母都没有演出,他们不慌不忙地穿衣服,打扮。我早在他们之前就准备好了,我坐在他们的大床上,装模作样地看着乐谱。就在那段时间,我的音乐家父母终于意识到他们惟一的儿子没有一点音乐天赋。其实,并不是我不努力,我怎么也听不出他们耳中所谓的美妙音乐。我喜欢听音乐,但几乎什么调子都会哼走音。我四岁就能读报了,但乐谱对我来说只是些古怪的黑色花体字而已。可父母还是奢望我潜在的天分,我一拿起乐谱,妈妈便立即坐到我身边,帮助我理解,不一会,她就照着谱子唱起来,然后就听见我嚎叫般在一旁伴唱,还咬着手指头,两个人咯咯地笑个不停,妈妈又开始挠我痒痒。爸爸从浴室出来,腰里围着浴巾,也加入我们,在那个辉煌的时刻,爸爸妈妈一起唱起歌,爸爸把我抱在他们中间,三个人在卧室里翩翩起舞,直到突然响起的电话铃终止了这一切,于是,妈妈走过去接电话,爸爸把我抱回床上,开始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