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伊万!”琼斯的嚷嚷声连作战中心都听见了。“右舵!”
“艇长!”汤普森也重复了一下这警告。
曼库索立即命令:“双车停!操艇尽量不出声!”
“达拉斯”号前方一千码处,“红十月”号正向右紧急转弯。自从双方重新建立接触以来,它几乎每隔两小时就旋回机动一次。“达拉斯”号对此还不太适应。曼库索想,不管谁在操舵,看来是行家,这样转上一整圈可以使艇首声纳发现周围任何可疑目标。
要对付这种机动方式,光有巧妙的办法是不够的,还要担一定的风险,曼库索采用的战术尤其是这样。“红十月”号改变航向时,艇尾像别的舰艇一样,朝相反方向移动。当它开始转向时,简直成了“达拉斯”号航道上的钢铁障碍。而且,这艘七千吨潜艇停车时要占很大空间。
美、苏两国潜艇在海上相撞的确切次数是绝对保密的。而这种事的确发生过却并不是什么秘密。为了迫使美国潜艇和他们保持距离,苏联人的转向方法有其独到之处,美国海军称之为“疯子伊万”。
跟踪刚开始时,曼库索一直注意和对方保持距离。他发现,目标转向时的速度不快。它是以一种懒洋洋的方式转动,转弯时似乎还向上升了五十至八十英尺,有点像一架飞机在倾斜飞行。他估计这位俄国艇长在机动时留有余地——这是聪明的做法,还出人意料地留了一手。不过,这倒使“达拉斯”号能紧咬不放,并可以经常改变航速或向前漂航,刚好不至于和俄国人的艇尾相撞。艇长真行!不过,也太危险了,底下人在窃窃私语。上一回,他们离俄国人不过一百五十码,敌人旋回航行时整整围“达拉斯”号绕了一圈。
避碰是舰艇机动时生死攸关的难题,但是别的问题也不能掉以轻心。为了不让目标的被动声纳系统察觉,“达拉斯”号只能把S6G反应堆的输出功率降到最低点。幸好制冷剂能用正常对流循环转换,因此反应堆不用冷却泵也可以正常工作。蒸汽轮机停止转动后,动力部分的噪声也就随之消失。此外,全艇必须严格执行寂静操作规程,停止一切会产生噪声的活动,甚至不许在餐厅讲话。
“已减速,”古德曼上尉报告。曼库索判断:“达拉斯”号这次不会有碰撞危险,因此决定从尾部迂回接近目标声纳。
“目标仍在向右转向。”琼斯压低了声音报告。“应该没有碰撞危险了,我们距目标艇尾大约两百码,也许更近些……是呀,脱险了,方位在迅速改变。速度和轮机噪声不变,目标正缓缓右转。”琼斯用眼睛的余光瞄瞄艇长,然后大胆地谈了自己的想法。“艇长,这家伙很自信,我是说,他很有信心。”
“你说为什么?”曼库索说,他估计琼斯是知道答案的。
“艇长,俄国潜艇改变速度的方式和我们的不同。我们要迅速得多。它几乎像——像是出于习惯才这样做,你说呢?好像急急忙忙要去什么地方,并真的以为没有人能跟踪得上——等一等……看,他在改变航向,方位向左改变,半英里……还在慢慢转向。它又要绕我们转了。长官,如果它知道有人在跟踪,那他真是太冷静了。弗伦奇,你说呢?”
声纳长拉瓦尔摇摇头。“他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不想再说别的了,但是心里想,曼库索这样咬住不放,实在太冒险了。和一艘“688”级潜艇玩这种把戏,他确实很有胆量。但只要一不留神,事情就会被搞砸。
“目标向我右舷通过,没有脉冲信号。”琼斯从口袋里掏出计数器,随手按了几个数字。“长官,根据现有速度和旋回角速率,目标距离为一千码。它那古怪的驱动系统会不会弄坏了自己的舵?”
“有可能。”曼库索拿起备用耳机,插上收听。
噪声不变,一阵阵沙沙声。每隔四十或五十秒出现一种古怪的低频隆隆声。由于目标距离近,他们还能听到反应堆冷却剂泵发出的汩汩声和震动声。另外有一种刺耳的声音,可能是炊事兵在金属炉格上移动平底锅时发出的。这艘艇没有受过寂静操作的训练,曼库索笑了。这好比惯盗的伎俩,把声纳偷偷贴在敌人潜艇的船壳上——不,不是敌人,不完全是——什么都能听到。如果水声条件好,也许还能听到模糊不清的讲话声,当然,不会完全听明白,但就像十几对夫妇在宴会上喋喋不休那样。
“目标朝我尾部通过,还在旋回机动,转弯的半径超过一千码。”曼库索说。
“是的,艇长,有那么大,”琼斯表示同意。
“他不能完全使用方向舵,琼斯,你说得对,那该死的家伙满不在乎。嗯,苏联人狂得很——不过,那家伙可不是。”曼库索想,如果是的话,就更好了。
如果想发现“达拉斯”号,那就在此刻,艇首声纳几乎已经对准了它。曼库索摘下耳机,仔细收听自己潜艇发出的噪声。“达拉斯”号像一座鸦雀无声的坟墓。当“疯子伊万”刚叫出声,全体艇员立即严格保持肃静。曼库索想:该怎么去嘉奖全体艇员呢?他知道自己对下属很严,有时候简直太过分了,但是,严也有严的好处。
“左舷正横,”琼斯说,“现在正好正横,速度不变,航线比以前直,距离约一千码。”声纳兵从裤子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汗。
艇长想,紧张是正常的,不过,从那小伙子的口气里根本听不出来。曼库索手下的人都干得不错。
“目标已超过我们,在我左前方,估计已经停止旋回,航向1-9-0。它已经调头走了。”琼斯笑着抬起头。“艇长,我们又成功了。”
“好,大家都干得不错。”曼库索返回作战中心。人人都殷切地等待着。“达拉斯”号无声无息,艇首略略下倾,慢慢地随波逐流。
“重新启动主机,逐渐加大到十三节。”几秒钟后,随着反应堆功率的增加,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噪声也随之出现。过了一会儿,速度表指针在向上跳跃。“达拉斯”号又动起来了。
“全体注意,我是艇长。”曼库索的脸对着受话器。内部通话系统的电源还没有接上,他的命令由站在话筒口的值班员向舱室转达。“他们又绕我们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我们。大家干得不错。我们可以暂时松口气了。”他把受话器放回原处。“古德曼先生,继续跟踪。”
“是,艇长。操舵兵,左五度。”
“是,五度左。”操舵兵边答边转动舵轮。十分钟后,“达拉斯”号回到了它目标的后面。
射击指挥仪上备有固定的火控方案。马克-48鱼雷在击中目标前,需要用二十九秒钟先打开引信。现在,目标离得太近,刚够打开引信的时间。
“米沙,你觉得好点了吗?”
米哈伊尔·谢苗诺维奇·菲利多夫从文件堆里把头抬起。他的脸仍然通红,在发高烧。国防部长迪米特里·乌斯季诺夫为他老朋友的身体担忧。他该听医生的忠告,在医院多住几天。但是,米沙历来就是个不听忠告、只听命令的人。
“迪米特里,我感觉很好。只要一出医院,就会好,哪怕已经死了也能复活。”说着,菲利多夫笑了起来。
“你看上去还病着呢。”乌斯季诺夫说。
“像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少不了会有病态。部长同志,要喝点什么吗?”菲利多夫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瓶上等伏特加,举在手里。
“我的朋友,你喝得太多了。”乌斯季诺夫话里带有责备的口气。
“其实我喝得还不够多。如果上星期多喝点‘防冻剂’,就不至于感冒了。”他往两个平底酒杯里各斟了半杯,一杯递给客人,“迪米特里,外面冷,来,干了它。”
两人轻轻碰杯,喝了一大口,打了个嗝。
“我觉得好多了。”菲利多夫的笑声有点嘶哑。“请告诉我,那个立陶宛叛徒怎么样了?”
“没有可靠消息。”乌斯季诺夫说。
“还不清楚?能告诉我他在信里说了些什么吗?”
乌斯季诺夫在解释前又喝了一口。他说完经过后,菲利多夫往桌子前倾身,大吃一惊。
“天哪!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他长了几个脑袋?”
“科罗夫将军死了。他被克格勃逮捕后,不久就得脑溢血死了。”
“准是溢了九平方毫米,”菲利多夫冷冷地说。“我说过多少回了?海军有什么用?能用它来对付中国人吗?能用它来对付威胁北约陆军部队吗?——不行!为戈尔什科夫建造和保养那些漂亮的‘游艇’花了多少卢布呀!而我们又捞到什么好处?——屁也没有!现在,他的一艘潜艇跑了,出动了整个舰队都找不到。好在斯大林已经死了。”
乌斯季诺夫表示同意。他这个年纪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当年的情况:谁要是没有百分之百地完成任务,就没有好下场。“总而言之,帕多林的命可能是保住了。在那艘潜艇上还有额外的控制力量。”
“帕多林!”菲利多夫又喝了一口。“这个小人!我只见过他……好像是三次。就算用政治干部的标准来看,他也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从来见不到他的笑脸,甚至在喝酒的时候也这样。迪米特里,为什么戈尔什科夫身边尽是这种老家伙?”
乌斯季诺夫对着酒杯笑了笑。“米沙,我不也是这样吗?”两人对笑起来。
“那么,帕多林同志打算怎么保密和保命呢?发明一个定时装置?”
乌斯季诺夫向他的老朋友作了解释。作为国防部长,很少有人让他觉得谈得来或处得自在。菲利多夫领取坦克团上校的全额退休金,至今还骄傲地穿着军装。在伟大的卫国战争开始的第四天,他第一次参加战斗,当时法西斯侵略者正向东进军。菲利多夫中尉驾驶T-34/76型坦克和他所在的坦克团在布列斯特的东南方与他们遭遇。作为一名出色的军官,他在和敌人的格德林式装甲坦克第一次交锋中得以幸存,以良好的秩序撤退,坚持打了几天游击战后,在明斯克大包围中被俘。他奋力逃脱出来后,又在维萨玛被俘。结果,他又逃了出来,然后,在莫斯科市郊朱可夫指挥的反击战中负责一个先锋营。一九四二年,菲利多夫参加了在哈尔科夫的残酷的反击战,又一次活了下来。这次是步行,他带着团里活下来的士兵从可怕的聂伯河洼地跑了出来。那一年的晚些时候,他带领另一个团,在斯大林格勒旁边追赶已崩溃的意大利军队并包围了德国人。他在那场战役中两次负伤。菲利多夫作为一个实力与运气兼备的指挥官出了名。但他在库尔斯克的运气却不怎么样。在那里,他带领部下和党卫军的摩托化骑兵师进行激烈的坦克战:菲利多夫和他的坦克一直冲到一门埋伏的八十八毫米的反坦克炮前。他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他的胸前还有燃烧的坦克所留下的伤疤,右胳膊几乎残废了。这些伤足以使一位战地战术指挥官退休。那时,他至少已得到三次颁给苏联英雄的金星勋章和一打的其他奖章。
从一个医院到另一个医院来回转送了几个月后,他成了在乌拉尔的兵工厂的军代表。带着那股使他成为杰出战士的力量,他在后方开始更好地为国家服务。作为一个天生的组织者,菲利多夫学会督促厂长们合理化组织生产线,并促使设计工程师们对产品进行细微却具有重要意义的改进,这些改进将能减少人员伤亡,赢得战争。
就是在这些工厂里,菲利多夫和乌斯季诺夫相遇了:一个是满身伤疤的退役老兵;一个是受命于斯大林的年轻政府官员,前来督促后方制造足够的武器以把可恶的侵略者赶出去。几番冲突之后,年轻的乌斯季诺夫发现菲利多夫无所畏惧,在涉及到质量控制和作战效率方面的问题上毫不妥协。在一次争执中,菲利多夫竟把乌斯季诺夫拖进坦克进行了一次战斗训练以说明他的观点。乌斯季诺夫是那种一点就通的人,他和菲利多夫很快就成了亲密的朋友。乌斯季诺夫怎么能够不欣赏一个敢对人民委员说不的战士呢?到一九四四年中,菲利多夫已经成为他的参谋机构中不可缺少的一员,一个特殊的检察员——简言之,一个心腹。当工厂出现问题,菲利多夫总能迅速解决。他的三个金星奖章和严重的伤疾往往对工厂厂长们充满说服力,促使他们改进工作方式——如果还不行,米沙还有能使一个军士长畏惧的咆哮和咒骂。
菲利多夫从来都不算一个党的高级干部,但他给上级带来了有价值的成绩。他仍然和坦克设计生产人员密切合作,经常和一队挑选出来的复员军人一起,拿产品原型或随机抽取的样品进行检验,以亲自查看产品的质量。无论胳膊是否残疾,人们都说菲利多夫是全苏联最好的炮手之一。他还是个谦逊的人。一九六五年,乌斯季诺夫想给他的朋友一个意外的惊喜,提升他为上将,可菲利多夫的反应却多少有点令人生气——他认为这不是在战场上得到的,而作为一个男子汉,如果要晋升,只该在战场上。这是不合时宜的言论,因为乌斯季诺夫就是以党务工作和工业管理上的出色表现才穿上苏联元帅服的。这无疑表现出菲利多夫是个真正的新苏维埃人,他为自己感到骄傲,同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局限性。
不幸的是,乌斯季诺夫想,米沙在其他方面却运气不好。他娶了一位可爱的女人,艾兰娜·菲利多娃。当年轻的军官米沙遇到她时,她还是基洛夫舞蹈团不起眼的舞蹈演员。乌斯季诺夫带着一丝嫉妒追忆艾兰娜;她是一个完美的战士妻子。她为国家养育了两个好儿子。但现在两个都死去了。大儿子死于一九五六年,当时还只是个孩子呢。因为政治上的可靠,他作为一名士官生被送到匈牙利,在那里,他还没过上十七岁生日就被反革命分子杀害了。他是作为一个战士英勇地死去的。小儿子却死于一次训练事故。一九五九年,因为一辆崭新的T-55型坦克上炮尾的机械事故,他被炸成碎片。这是不光彩的。那次事故后不久,艾兰娜就去世了,郁郁而终。太糟糕了。
菲利多夫改变得不多。像其他许多军人一样,他喝得太多,但他是个沉默的酒鬼。乌斯季诺夫记得,大约在一九六一年前后,米沙参加过越野滑雪运动。这使他更健康,但也把他累坏了。也许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能减少孤独感。他依然是个很好的聆听者。每当乌斯季诺夫想在政治局提出新观点时,他总是先说给菲利多夫听,看看他的反应。菲利多夫不老于世故,却异常精明。他有一种发现缺点和调动力量的战士本能。作为一名联络官,他的价值无人可及。只有极少数在战场上获得三枚金星勋章的人至今还活在世上。这使人对菲利多夫另眼看待,也使许多比他级别高得多的人听从他的意见。
“迪米特里·费奥多罗维奇,你认为行得通吗?一个人能把潜艇干掉?”菲利多夫问。“你对火箭有研究,可我是外行。”
“当然,这只是个数学问题。火箭能够产生足够的能量把潜艇融化。”
“那么,我们的人怎么办?”菲利多夫问。他是打过仗的,首先想到的是落入虎口的孤胆勇士。
“当然,我们会想一切办法的,可是希望不大。”
“—定要设法把他救出来。迪米特里,你必须这样做!你忘了,这些年轻人是国家的财富,他们不是那些光知道执行任务的机器人,而是我们其他年轻军官的榜样。他们的生命要比一百辆新坦克、新舰艇更宝贵。同志,这就是战斗。现在倒好,我们把这一切都忘了。你想想,在阿富汗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的朋友,你的话是对的。但是,潜艇离美国海岸只有几百公里了,你说怎么办呢?”
“戈尔什科夫不是常说他的海军很管用吗!就让他去擦屁股吧!”菲利多夫又斟了一杯酒。“再干一杯。”
“米沙,不许你再去滑雪了,”乌斯季诺夫知道,菲利多夫在驱车前往莫斯科东面的森林以前,总要先喝上一点壮壮身体。“我不允许。”
“今天不去了,迪米特里,尽管我认为滑雪对我身体有好处,今天保证不去了。我想去洗个蒸汽浴,好消消酒毒,你和我一起去吗?”
“我还有许多事。”
“蒸汽浴对你有好处。”菲利多夫还在劝他。两人都知道,这种劝说等于浪费时间。乌斯季诺夫是“贵族”,他不可能去公共澡堂洗蒸汽浴的。米沙可没有这种讲究。
“达拉斯”号重新跟踪上“红十月”号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了。曼库索在休息室召开了一次高级军官会议。事情有了些头绪。曼库索甚至还挤出时间睡了两次,每次四个小时,这样精神就好多了。根据探测到的情况,他们已经能够建立精确的目标声纳图像。电脑正在对各种信号特征进行严格分类,在几周内就可以把结果提供给舰队的其他攻击潜艇。根据现有材料分析,他们已经能勾画出一个非常精确的动力装置噪声特征模型图,而且从目标每两小时作一次旋回机动中掌握了潜艇的尺寸图像和动力系统的技术规格等情况。
副艇长沃利·钱伯斯手里拿着铅笔像乐队指挥棒一样在空中有力地挥舞。“琼斯是对的。它的动力装置和‘O’级、‘台风’级潜艇一样,信号特征几乎完全相同,只是安静性更好了。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转动呢?从噪声分析,螺旋桨好像被什么东西盖住似的,也可能是带环状物的定向螺旋桨或隧道形动力装置。我们不也试验过一次吗?”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轮机军官巴特勒说,“我在阿尔科时听说过,但最后失败了。我记不得是什么原因。不管怎么说,致命伤是动力装置的噪声太大。那隆隆声……它是某种谐声——但是一个什么谐声呢?你知道,这一点不搞清楚,我们将永远不能获得第一手资料。”
“也许是。”曼库索说。“琼斯认为,SAPS好像要滤掉这种噪声,似乎苏联人知道SAPS的功能,所以搞了一个相应的系统来对付它。但这真让人难以置信。”大家对此都表示同意。SAPS的操作原理谁都知道,可是真正懂得的,全国也许还不到五十人。
“大家都认为这是艘战略导弹潜艇?”曼库索问。
巴特勒点头表示同意。“不可能把这样的动力装置装到攻击型潜艇上去。更重要的是,它的举动活像战略导弹潜艇。”
“有可能是‘O’级潜艇。”钱伯斯提出。
“不可能。派一艘‘O’级潜艇到这么远的南边来?‘O’级的任务是对舰作战。嗯,这家伙驾驶着一艘导弹潜艇。根据这一艘的航速来看,像战略导弹潜艇。”马尼恩说,“从他们的活动情况来看,到底想干什么?这是问题的核心。也许想偷偷摸摸试探一下有没有可能窜入我们的领海?以前可出现过这种情况,其他一切活动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他们都在考虑这个问题。过去,双方也都施展过这种花招。最近一次是一九七八年,当时,一艘苏联“Y”级导弹潜艇驶近新英格兰的大陆架边缘地区。对方想知道美国是否真能发现它。结果美国海军胜了,剩下的问题是要不要作出反应和让苏联人知道。
“我想,咱们还是把大的战略问题留给岸上的人去决定吧。现在,给家里发报,马尼恩上尉,通知控制室二十分钟内浮到潜望镜的深度。我们要在不被它发现的情况下溜走再回来。”曼库索皱皱眉头。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半小时后,“达拉斯”发了报。
Z140925Z 十二月
绝密
发自:美国“达拉斯”号潜艇
发往:大西洋舰队潜艇部队司令部
通报:大西洋舰队司令
A. 美国“达拉斯”号潜艇Z090414Z 十二月
1. 已建立不规则接触。格林威治时间0538,十二月十三日。目前位置:纬度42°35′经度49°12′,航向1-9-4,速度十三,深度六百。已跟踪二十四小时,无反探测现象。据分析,目标是大型战略潜艇,发动机特征似“台风”级,采用新动力系统。详细外形特征已确定。
2. 恢复跟踪。要求扩大执行任务区域。请示复1030Z。
“太好了。”加勒里边自言自语边回自己的办公室。他和华盛顿通话前,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萨姆,我是文斯。听着,‘达拉斯’号报告,已跟踪上一艘苏联战略导弹潜艇,艇上有新的安静型动力系统,位置:大班克斯东南约六百英里处,航向1-9-4,速度十三节。”
“好呀!是曼库索吗?”道奇说。
“是巴托罗米欧·维托·曼库索,我心爱的几内亚人。”加勒里确认道。由于曼库索的年龄关系,好不容易才让他担任现在的职务,加勒里从中出了不少力。“萨姆,我告诉过你,那伙计不错。”
“我的天哪,你看,他们和‘基辅’战斗群怎么靠得这样近?”道奇盯着他的战术显示器。
“挨得太近了,”加勒里表示同意,“不过,离‘无敌’号也不远,而且我还派了‘鲱鱼’号去那里。我们把‘阔鼻鲈’号调回以后,就让‘鲱鱼’号离开大陆架。我想,‘达拉斯’号需要帮助的,问题是我们想做得多明显。”
“不要太明显。听着,文斯,我得和丹·福斯特上将谈谈这个问题。”
“好吧。五十五分钟之内非给‘达拉斯’号答复不可。你知道原因。因为它要和我们联系,必须先脱离目标,再偷偷咬住。萨姆,要快。”
“行,文斯。”道奇按了一下电话钮。“我是道奇将军。请马上给我接福斯特。”
“嗨,夹在‘基辅’号和‘基洛夫’号之间,真妙。”哈里斯中将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来表示“红十月”号。这是一块呈潜艇形状,插着一面海盗旗的木头。哈里斯有种奇特的幽默感。“总统说,我们可以想办法留住它?”他问。
“如果能够在我们选定的时间里把它带到我们指定的地方去,”希尔顿将军说,“‘达拉斯’号能给它发信号吗?”
“将军,你的点子倒不错。”福斯特摇摇头。“还是急事先办。把‘鲱鱼’号和‘无敌’号派到那里去,然后再想办法警告它。从它的航迹来看,正向诺福克前进。你相信那家伙有这样大的胆量?如果真是那样,我们随时可以为它护航。”
“还得把艇还给他们?”道奇想不通。
“萨姆,办事要留有退路。如果我们警告了,它还不走,就可以派一批舰艇去护航,防止俄国人把它干掉。”
“海上的事归你管,不归我,”空军参谋长巴恩斯表态说,“依我看,这是海盗行为,也可以认为是公开的战争行动。这次演习不已经够复杂的了吗?”
“将军,有道理。”福斯特说。
“先生们,我想咱们还要考虑一下。好在我们还有时间。不过,现在首先要告诉‘达拉斯’号潜伏在那里,咬住那家伙,”哈里斯说。“航向和速度一有变化,要及时报告。我们大约还有十五分钟时间,下一步我们可以派‘鲱鱼’号和‘无敌’号去。”
“好,埃迪。”希尔顿转向福斯特将军。“如果你同意,我们现在就干。”
“萨姆,发报!”福斯特命令说。
“是。”道奇向电话机走去,命令加勒里将军发报。
Z141030Z 十二月
绝密
发自:大西洋舰队潜艇部队司令部
发往:美国“达拉斯”号核潜艇
1. 继续跟踪。航向或速度有变化及时报告。沿途对它多加照顾。
2. 低频发射信号“G”表示有新的紧急作战命令。
3. 活动区域不受限制。干得好,“达拉斯”号,继续努力。加勒里中将。
“好吧,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哈里斯说。“俄国人到底想干什么,至今还摸不清,是不是?”
“埃迪,你这是什么意思?”希尔顿问。
“从这支编队的组成看,都驶向一个目的地。它们中间有一半是执行对空和对舰任务的水面舰艇,反潜并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那么,为什么要出动‘基洛夫’号呢?如果为了有旗舰,‘基辅’号也可以用嘛。”
“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福斯特说,“他们出动了所有能远航的高速舰艇。派出的潜艇也一样,有一半是反舰导弹潜艇,反潜能力有限。埃迪你知道,原因是,戈尔什科夫想把能出动的舰艇都调来这里。一艘舰艇的作用再有限,也比没有强,甚至连古老的‘E’级潜艇也想来碰碰运气。这位司令很可能天天晚上都跪下来为他的运气而祈祷吧。”
哈里斯指出:“虽然这样,他们还是把水面舰艇分成三条编队。每支力量都配备了舰舰和舰空导弹。这些舰艇的反潜能力很有限,但是又没有发现苏联反潜飞机从古巴出动。真叫人纳闷!”
“否则不是把他们的天机泄露了吗?你是不会用飞机来寻找一艘沉没的潜艇的——当然,他们也许会这样做。但如果出动驻扎在古巴的一个联队‘熊’式轰炸机,美国总统肯定会急疯了的,”福斯特说。“我们要进行骚扰,叫他们一事无成。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场技术仗,不过俄国人办什么事都带政治色彩。”
“但是,还解释不通。为什么苏联反潜舰艇和直升机像着了魔似的倾巢出动?找一条失去战斗力的潜艇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可见,‘红十月’号并没有沉没,是不是?”
“埃迪,你的话我不懂。”希尔顿说。
“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去找这条潜艇?”哈里斯问福斯特。
“不是这个找法,”福斯特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使用舰载主动声纳,在建立可靠接触之前就能把潜艇吓跑了。它可以在很远的距离上发现有人搜索,然后一改变航向,就逃之夭夭了。埃迪,你说得有道理,他们另有企图。”
“那么,这些水面舰艇到底想干什么呢?”巴恩斯问,他百思不得其解。
“苏联海军的作战思想是用水面舰艇支援潜艇战,”哈里斯解释说。“戈尔什科夫是正统的战术理论家,偶尔也有创新。几年前他说过,为了有效地使用潜艇,必须为它们提供飞机或水面舰艇的直接或间接的支援。如果没有古巴作跳板,他们的飞机就无法远离本土执行任务,也无法在公海上搜索潜艇。
“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那家伙要去什么地方。他们已经派出五十八艘潜艇在有关水域内进行搜索。水面舰艇能碰巧发现潜艇,那当然好,但它们的主要任务并不是直接配合跟踪,而是提防我们干扰他们潜艇的活动。他们可以派水面舰艇在我们可能干预的水域里巡逻,观察我们的动向。”哈里斯停了一会儿。“真狡猾!我们还不能揭穿他们。既然他们在执行‘救援’任务,那么我们也得多少装装样子。我们不能大打出手,让他们用我们的一套反潜经验来对付我们,而且还要为他们帮腔。”
“为什么?”巴恩斯又问。
“我们有责任配合搜索。如果我们发现那艘潜艇,俄国人不久也会发现的。到时候,他们下毒手把它干掉,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毫无办法。
“正像我刚才说的,他们想用潜艇把它干掉,水面舰艇不过是碰运气罢了,是靠不住的。所以,苏联水面舰艇的目的主要是不让我们靠近他们的潜艇。其次,可以帮个忙,把猎物赶到猎人的枪口上去。现在,由于我们也在四处寻找,这等于帮了他们的忙,起了掩护猎人的作用。”哈里斯点点头,勉强表示同意。“不要穷追猛赶,要适可而止,对吗?如果‘红十月’号发现后面有追兵,艇长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匆匆忙忙找个港口靠岸,这样就正好落入圈套,反而去不成诺福克了,你说呢?”
福斯特弯腰在看海图。苏联潜艇已经部署在从缅因州到佛罗里达一带的每个港口外面。“他们出动的潜艇比我们的港口还多。我们可以发现它,可是各港口外的海域覆盖面积太大……埃迪,你说得对,他们很可能要把它干掉,而我们的水面舰艇又离得太远,插不上手。再说,上面规定不准把情况通报潜艇部队,所以,下面什么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了,又怎么去干预呢?在苏联人开火之前先发制人——发动战争?”福斯特长叹了一声。“我们得叫它躲开。”
“用什么办法?”希尔顿问。
“声纳,也许给个水下信息。”哈里斯建议。
道奇上将摇摇头。“这样做全艇上下都会知道的。假定想叛逃的只是军官,士兵会起疑心的,这样后果就难以设想了。是不是可以用‘尼米兹’号和‘美洲’号航空母舰把他们从我们沿海一带赶走?这两艘舰很快就可以参加这次行动了,真难办!我不想让它太靠近我们的沿海,在我们门口被炸掉。”
“办不到,”哈里斯说,“自从对‘基洛夫’号空袭以来,他们太守规矩了,这是聪明的做法。我敢说,他们一定猜着什么了。他们知道,那么多舰艇在我们沿海一带活动准是惹翻了我们,所以,主动采取合作态度。我们把赌注拿在手里,可以见机行事。如果欺人太甚就不好了。他们在执行‘救援’任务,并没有威胁任何人。《华盛顿邮报》今天说,我们的诺福克海军医院住了个俄国幸存者。幸亏他们把‘红十月’号的速度搞错了,我们的‘尼米兹’号和‘美洲’号将驶经潜艇的左、右两侧。由于他们用七节低速前进,因此可以贴近潜艇的两舷通过。”
“难道我们完全不理睬水面舰艇了?”马克斯韦尔问。
“不,”希尔顿说,“这是告诉他们,我们不再相信他们的鬼话了。他们也会怀疑的,而我们必须同时注意他们的水面舰艇。不管他们是否伪装成普通的商船,对我们还是有威胁的。
“我们可以假装让‘无敌’号返航,让‘尼米兹’号和‘美洲’号参加这次活动。它们通过‘红十月’号时,对我们有利。然后我们再让‘无敌’号朝苏联水面战斗群驶去,装出返航的样子,让它挡住‘红十月’号的去路。不过,我们要想办法和它联系上。我会把这些舰艇放在适当的位置上。但是,先生们,问题还是没有解决。眼下,大家是否都同意让‘无敌’号和‘鲱鱼’号去执行阻截任务?”
“它离我们有多远?”瑞安问。
“两百英里。十小时后可以抵达。”亨特舰长在海图上标出位置。“美国的‘鲱鱼’号正在向东航行,预计在和我们会合后一小时可以和‘达拉斯’号会合。这样,当‘红十月’号到达时,我们将在苏联水面战斗群东面的一百英里处。那两个混蛋——‘基辅’号和‘基洛夫’号将位于‘红十月’号的东、西各一百英里处。”
“你说,‘红十月’号艇长会察觉吗?”瑞安注视着海图,用眼睛在计算距离。
“不太可能,它潜得很深,而且被动声纳也没有我们的敏感。何况海情又对它不利。海面刮起二十节大风。它会大大影响声纳的作用,即使潜得这么深也不行。”
“要警告它离开。”怀特上将在看作战急电。“不要使用水声设备。”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无线电波不可能传得那么深。”瑞安说。“天哪,这家伙从四千英里以外的地方跑来,眼看就要成了,却有可能被人干掉。”
“怎么和潜艇联络呢?”
巴克利中校说:“先生们,我们要联络的是人,而不是潜艇。”
“你有什么想法?”亨特问。
“我们对马尔科·拉米斯这个人有所了解吗?”巴克利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是个很莽撞、很典型的潜艇指挥员,甚至自信有本事在水上走路。”卡斯泰尔斯上校说。
“他长期在攻击型潜艇上服役,”巴克利补充说,“马尔科已经豁出去了。他以为可以偷偷进入美国港口,谁也发现不了。我们不能让他这么自信,叫他走开。”
“但是,首先要和他联系上。”瑞安厉声说。
“会这样做的。”巴克利笑了,他已经考虑成熟了。“他当过攻击型潜艇艇长,现在满脑子想的还是消灭敌人。他知道潜艇指挥官是怎么对付敌人的吗?”
“怎么?”瑞安追问。
巴克利的回答很明确,他们又就此讨论了一小时。然后,瑞安向华盛顿作了汇报,请求批准,接着对技术问题很快交换了意见。“无敌”号只能在白天与“红十月”号接上关系。当天来不及了,所以,这个行动推迟了十二小时。“鲱鱼”号和“无敌”号会合编队,在它的东面二十英里处充当声纳前哨。午夜前一小时,位于北密歇根的甚低频台发出信号“G”。二十分钟后,“达拉斯”号上浮接收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