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福克声纳监视控制系统的显示灵敏度越来越低,因为美国还没有掌握在深海盆地中跟踪潜艇的技术。现役的声纳监视控制系统接收器主要分布在浅水要塞海域和水下山脊或高地。这种技术状况必将严重影响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国家的战略。要是和苏联发生大规模战争,北约国家可以使用格陵兰—冰岛—英国反潜封锁线一带的声纳监视系统,这是一个规模较大的水声预警系统,由大型三角线列阵组成。如果苏联潜艇向这一海域驶进,打算越过警戒线,盟国潜艇和反潜巡逻飞机将搜寻、攻击和摧毁这些水下目标。
光靠这一道反潜障碍恐怕连二分之一的苏联攻击型潜艇也拦不住,因此,对成功偷越警戒线的潜艇还需要分别认真对待。深海盆地太深太宽,平均深度就有两英里以上,所以,根本不能像浅水要塞区那样布设水下传感器。北约国家的任务主要是保护大西洋海上通道和跨洋贸易,而苏联则显然要进行干扰和破坏,他们众多的潜艇将分布在广阔的海域,把所有可能的护航线都覆盖到。北约的战略是,除声纳监视系统外,还可以组织由驱逐舰、直升飞机和固定翼飞机组成的大规模护航舰队。它可以建立起一个方圆百多英里的防卫圈,使敌方潜艇根本无法接近。如果敌方潜艇进入防卫圈,很快会被发现和击沉。为使船队高速行进,有时只要把敌方潜艇驱赶出护卫区就行了。因此声纳监视系统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固定的安全海域。为了保护北大西洋的海上运输,还可以在某些航线和深海盆地建立机动的反潜防御区。
这是很明智的战略,却经不起实际情况的考验,不幸的是,目前更是丝毫不起作用。现在,苏联“A”级和“V”级攻击型潜艇已靠近美国海岸,而最后一批“C”级、“E”级和“N”级核潜艇则刚刚抵达指定位置。在主屏幕显示台值班的昆廷中校正注视着这一切变化:屏幕上出现的已经不是断断续续的小红点了,而是大圆圈。屏幕上的点或圈都表示苏联潜艇的位置。圆圈代表估计的艇位,是根据潜艇航速推算出来的。光靠水下布设的传感器还不能进行精确定位,因为潜艇在航行时的噪声并不很大。屏幕上有些圆圈为十英里的范围,有的约为五十英里。如果一艘潜艇潜伏下来,就得对七十八至两千平方英里的海域实施搜寻。从屏幕上来看,潜艇简直是太多了。
猎潜主要是P-3C“猎户座”反潜巡逻飞机的任务。每架“猎户座”内都装有空投声纳浮标和机载主、被动声纳装置,等等。如果发现异常,投入水中的声纳浮标可通过无线电向母机报告。为了防止落入敌手,声纳浮标在工作完毕后自行沉入海底。这种声纳浮标的电能不多,因此作用距离较小。更糟的是,它的库存量已经有限,而且消耗量大得惊人,所以很快就要限量使用。另外,每架P-3C上装有前视红外探测系统,用于识别核潜艇发出的热信号;同时,还携带磁场异态探测仪,用于探测类似潜艇这种大型黑色金属物体使地球磁场发生变化的情况。飞机可以用磁探仪在沿其跟踪航向左右各六百码的范围内探测磁异现象。在磁探作业时,飞机必须低空飞行,这样,耗油量就会明显增大,机组人员的视距也受到限制。前视红外探测系统大体上也有这种缺点。
因此,用于寻找声纳监视系统首先探测到的目标(或可称为在特定海域内为船队清除航道上的“跳蚤”)的技术,是不能用于对深海进行盲目搜索的。
昆廷向前凑近显示屏幕,看到一个圆圈刚变成了红点。一架P-3C刚扔下一枚声响式爆破深弹,以确定大西洋大浅滩南部五百英里海域内的苏联“E”级潜艇的准确位置。整整一个小时,他们得到了这艘“E”级潜艇几乎确定的火控解,“猎户座”可以使用马克-46反潜鱼雷发起攻击。
昆廷喝了一小口咖啡。过多的咖啡因使他有点反胃,他想起了那四个月地狱般的化疗过程。如果想要引发一场战争,这正好是可用的一根导火索。他们的潜艇可能会像这样突然停下来。不再偷偷地干掉海中的护航船只,而是攻击近海船只,就像德国人以前干的那样……所有美国声纳都会错位。一旦停止的点又变成圆圈,更大的圆圈,就会使搜索潜艇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它们的发动机静止,会成为过往商船和战舰的看不见的陷阱;这些商船和战舰竞相给欧洲人送去救生物品。潜艇就像癌症。就像刚刚被他击败的疾病。这看不见的、邪恶的船体会找一个地方,停下来感染它。直到他指挥战斗机向其攻击,这屏幕上的肿瘤才会停止增长。但是,现在他不能攻击。只能监视。
“估算一小时的杀伤概率——运行。”他向电脑操纵台输入指令。
“二十三。”电脑立即回答。
昆廷很不满意。二十四小时之前,杀伤概率是四十——即在接到开火命令后第一个小时内将敌舰击沉的概率是四十。现在的杀伤概率只有原来的一半,而且肯定有相当大的伸缩性,那要假定所有的数据都是在各种设备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得出的,这种好事只有小说里才有。他很快判断出杀伤概率在十以下,其中不包括自己这一方的潜艇火力。它们正在跟踪苏联潜艇,绝不准暴露舰位。“鲟鱼”号、“大鲹鱼”号和“洛杉矶”号攻击型核潜艇在反潜战中都按自己的一套规定作战。他想把这些潜艇当作朋友,但是往往办不到。他在海军服役了二十年,始终把潜艇当敌人。打仗的时候,它们也许成为有用的敌人,但普遍的看法是,在战争中没有所谓的友好潜艇。
B-52轰炸机机组人员对俄国人的确切位置了如指掌。海军的“猎户座”巡逻机和空军的“哨兵”型飞机已经跟踪他们好几天了,前一天,还听说苏联从“基辅”号上派出了一架武装直升机,尾随美国的“哨兵”型飞机,可能打算进行空战,也许是武装挑衅。
四小时之前,中队的十四架B-52于0330时飞离纽约的普拉茨堡。飞机后面留下的缕缕黑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每架飞机都满载燃油,各携十二枚导弹——当然,B-52的设计载弹量远不止此。这样,飞机可以进行长时间巡航飞行。
而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知道俄国兵力的方位和配置只是战斗的一半,另一半是如何摧毁它们。这种任务说起来不算难,办起来并不容易。当年在越南战场上,B-52空袭河内时曾遭到地对空导弹袭击。从战争中他们认识到,最好的空袭方法是占领制空权,从多点袭击目标。在这种情况下,有重兵防守的目标就像“被捆住四肢的狗熊”,这是中队长在情况汇报会上的比喻。他把一个中队的飞机分成两组,一组向目标方向直线飞行,另一组改变航向从侧翼包抄。不过,都必须在敌方雷达的作用距离之外飞行,并随时按指令准确转向。
十分钟之前,根据“哨兵”飞机发来的指令,B-52已改变航向。飞行员又多转了个弯,恰好进入商用飞机的航线,沿这条航线接近苏联舰艇编队。在转弯飞行时,他把敌我识别器开关从“正常”扳到“国际”位置。这时,他尾随一架商用747飞机,相距仅五十英里。在他后面约三十英里处还有一架商用飞机在苏联雷达上,三架波音公司的产品会看上去差不多一样——没有危害。
海面上空一片漆黑,现在还看不出苏联舰队已进入战斗警报的备战状态。苏联战斗机飞行员只有目视飞行能力,所以,在糟糕的气象条件下,摸黑从母舰上起降简直不可想象,太危险了。
“机长,”电子战军官用机内通话装置呼叫,“我们正在接收L和S波段的信号,他们果然把我们当民航飞机了。”
“明白。他们能测出我们吗?”
“那当然,可他们多半认为我们是泛美航空公司的飞机。现在还没有火控数据,只有对空搜索雷达在照常工作。”
“目标多远?”
“一百三十英里。”
现在是时候了。按任务要求,可以在距目标一百二十五英里处同时包围。
“报告准备情况。”
“一切准备完毕。”
飞行员松了口气,等待着信号。
“闪光,闪光,闪光。”数字式无线电频道传来了信号。
“对,就是这个信号。现在可以告诉苏联人,我们到了。”机长命令道。
“是。”电子战军官把盖在控制飞机干扰系统装置上的塑料盖打开,露出一些扳钮式的开关和仪表。首先,他把电源接通,这大概需要几秒钟的预热时间。B-52上的电子系统都是七十年代的产品,不然的话,飞行中队就不会当次要角色了。不过,这倒是些很好的学习工具。少尉希望调去B-1B新型战略轰炸机工作,这种飞机正由加利福尼亚的罗克韦尔公司在生产。十分钟以来,B-52机头和翼尖上的电子战装置一直在收录苏联舰队的雷达信号,把它的频率、脉冲重复率、功率和发射机单独特性等进行分类。干这种事对少尉来说还是头一回。他刚从电子战学校毕业,在班里名列前茅。他考虑好先干哪件事,然后,从存储的选择范围内选了一种干扰方式,并不是他最有把握的。
“尼古拉耶夫”号“喀拉”级导弹巡洋舰位于一百二十五英里以外的海域,舰上一名雷达操作员正在检查一些看似围绕着他们舰队的反射脉冲。突然,雷达荧光屏上出现了二十多个幽灵似的斑点,正从不同的方向疯狂地飞来。他惊叫起来,同时,另一名雷达操作员也发现了这一情况。这时,值班军官立即赶来查看荧光屏上的图像。
当值班军官赶到荧光屏前时,由于实施了电子干扰,那二十多个点顿时变成了轮辐似的六条线,正绕中间的轴心缓缓转动。
“测定选通脉冲。”军官命令道。
现在,不光有显示点和线,还有不少火花。
“有很多架,而不是一架飞机。”雷达准尉正想转换雷达频率。
“空袭警报!”另一个准尉吼叫着。他的电子战接收机刚刚收到飞机搜索雷达的信号,而这种雷达是专为空对舰导弹捕捉目标用的。
“我们碰到了硬目标,”B-52上的武备军官报告,“已对第一批三架飞机进行截获和跟踪。”
“明白,”飞行员回答。“再坚持十秒钟。”
“是,十秒钟,”军官回答,“现在……关闭。”
“好,停止干扰。”
“电子干扰系统停止。”
“导弹跟踪雷达关闭。”战斗情报中心的军官向刚从舰桥过来的舰长报告。他们周围,“尼古拉耶夫”号的船员们正各自奔向自己的战斗岗位。“电子干扰也已停止。”
“空中情况怎么样?”舰长问。晴朗的天空之下,刚才还受到严重空中威胁的他这艘漂亮的舰首尖削的巡洋舰难道现在安然无恙了吗?
“至少有八架敌机在包围我舰。”
舰长看了看现在正常了的S波段的对空搜索雷达荧光屏。上面有不少标志,主要是民用飞机,另外半圈可能是敌机。
“这些飞机发射导弹了吗?”
“没有,舰长同志。我们会探测到的。他们对我们的搜索雷达进行了三十秒钟电子干扰,还用他们的机载搜索系统对我们照射了二十秒。然后,一切都停止了。”
“这么说是在向我们挑衅,现在又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舰长咆哮着说。“他们什么时候能进入我航空导弹射程?”
“如果这一架和那两架不改变航向的话,四分钟以后就可进入。”
“用舰载导弹控制系统进行跟踪,教训教训这些混蛋。”
军官下达了有关口令。他不知道到底是谁教训谁。在一架B-52上空约两千英尺处,一架带电子传感器的EC-135型飞机正在记录来自苏联巡洋舰的各种信号,并进行分类。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更有效地实施干扰。苏联新型SA-N-8对空导弹系统还是第一次亮相呢。
机身上标有两个零字的“雄猫”战斗机是中队长座机。从双桨尾翼上的黑桃A可以看出,它属于代号为“黑色王牌”的第四十一飞行中队。飞行员是中队长罗比·杰克逊,无线电呼号为“黑桃一号”。
杰克逊率领一个两架飞机的分队,根据从“肯尼迪”号起飞的E-2C“鹰眼”雷达预警机的指令,正向前飞行。这种E-2C型飞机是在空中预警与控制系统型飞机的基础上生产的海军小型雷达预警机,它用双桨推进,机身上的雷达天线罩看上去有点像飞碟。十二月的北大西洋,气候总那么恶劣,不过,往西飞,气候条件也许有所改善。杰克逊和他的僚机飞行员巴德·桑切斯少尉一起,穿过浓浓的云层向前飞去。他们顾不得队形了,在这有限的能见度下,他们只记得每架“雄猫”飞机值三千万美元,还配备了两名机组人员。
虽然能见度很低,但是“雄猫”上的机组人员正尽最大努力操纵飞机。F-14是一种全天候截击机,飞行速度达两马赫,可跨洋飞行。机上装有雷达电脑火控系统,机载远程“不死鸟”对空导弹可分别跟踪和攻击六个目标。现在,每架“雄猫”上携载两枚“不死鸟”和两枚AIM-9M“响尾蛇”热寻导弹。它的对手是“基辅”号上携载的“雅克”-36型“铁匠”式垂直/短距起降战斗机。自从前天与美国空军“哨兵”型飞机在空中纠缠后,俄国人决定向“肯尼迪”号航母战斗群驶进,这当然是按侦察卫星的探测数据航行的。霎时,苏联飞机腾空而起,它们的航程离能看到“肯尼迪”号的地方不到五十英里。华盛顿认为,俄国人的兵力在这一带活动很是讨厌,因此授权佩因特将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要客气一点。
杰克逊认为,他和桑切斯可以对付这一威胁,即使敌机在数量上超过他们也无妨。苏联任何飞机都不能与美国的“雄猫”相比,“铁匠”更不在话下。杰克逊想:至少在我驾驶的时候是这样。
“黑桃一号,目标在你平视水平面上,十二点钟方向,距离二十英里。”呼号为“蜂鸟一号”的“鹰眼”预警机在他后面一百英里处报告。杰克逊没有回答。
“有情况吗,克里斯?”他问雷达截击引导军官克里斯琴森。
“偶尔发现闪光,但是我没有对付的办法。”他们正用红外被动探测系统跟踪“铁匠”。
杰克逊想用机载大功率火控雷达照射目标。但是,“铁匠”的电子战装置肯定立即会发觉的,而且会向飞行员报告:死刑执行令已写好,但是尚未签发。“‘基辅’号情况怎样?”
“没事。‘基辅’号战斗群都没有开启雷达。”
“聪明起来了!”杰克逊评论说。他猜想,战略空军已经教训过“基洛夫—尼古拉耶夫”巡洋舰战斗群,他们现在谨慎多了。通常,作战舰艇并不使用雷达防御系统,因为雷达波束很容易被敌人从较远距离上发现。“你认为这些家伙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能够自己返航吗?”
“要是不能返航,你知道谁会挨整。”克里斯琴森笑着说。
“对。”杰克逊表示同意。
“好了,我收到红外探测信号,一定是云层薄了些。”克里斯琴森一直专注于他的仪表,完全没有注意机舱外的景象。
“黑桃一号,我是蜂鸟一号,目标在你平视水平面上,十二点钟方向,距离十英里。”抗窃听无线电里传来“鹰眼”号的报告。
不坏,在这样的云层里还能收到“铁匠”的热信号,杰克逊想,特别是他们发动机小,效能又低。
“敌雷达已开机,机长,”克里斯琴森报告。“‘基辅’号舰载S波段对空搜索雷达刚刚开机,他们肯定发现了我们。”
“好。”杰克逊用拇指按下扩音器话筒的开关,“黑桃二号,现在——照射目标。”
“明白,长机。”桑切斯回答。现在不用再隐蔽了。
两架战斗机的AN/AWG-9型大功率雷达已开始对苏联舰队进行两分钟干扰。装在“铁匠”尾翼上的电子战威胁接收机收到了这些干扰信号。飞行员关掉耳机里传来的音乐声,打开各控制面板上的红色警告灯。
“‘翠鸟’,我是‘基辅’。”航空母舰上的对空作战军官呼叫着。“两架美国战斗机正从后方向你高速接近。”
“明白。”俄国机长看了一眼反射镜。他想避开对方,因为他不想再与美国人纠缠。他的任务很明确:除非敌人先开火,否则,不得采取任何行动。他们刚从云层里出来。太糟了,在云层里他可能感觉更安全些。
翠鸟三号的飞行员是沙夫罗夫少尉。他摸了摸控制四枚“环礁”导弹的开关,心想,美国佬,这一回放过你们了。
“黑桃一号,一分钟后你就能看得见了。”蜂鸟一号呼叫着。
“明白……发现目标!”杰克逊和桑切斯钻出云层。他们发现,“铁匠”就在前方,距离只有几英里。“雄猫”的航速高达两百五十节,所以,这点距离简直是转眼之间的事。俄国飞行员们保持着良好紧凑的队形,杰克逊想,这样四平八稳地飞行谁不会?
“黑桃二号,我们一起打开喷火加速器。三、二、一——打开!”
两个飞行员同时加大油门,连通“后喷火”;这时,大量燃油流入F-110新型发动机的尾喷管内。战斗机在双推力的作用下突然向前猛冲,速度很快便突破了一马赫。
“‘翠鸟’,警报,警报,美国佬已经加速,”“基辅”号提醒说。
“翠鸟四号”飞行员转身,只见两架“雄猫”战斗机距他尾翼只有一英里,标枪形状的机身冲过,留下几道黑烟。一个舱盖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就像是一枚闪着火光的……
“他们开始攻击了!”
“什么?”机长又看了看反射镜。“不会,不会的,保持队形!”
“雄猫”在“翠鸟”上空五十英尺处呼啸飞过,这种超音速飞机的声音简直和爆炸声相差无几。沙夫罗夫完全按经过作战训练的本能行动,他猛地拉回操纵杆,对准离去的“雄猫”发射了四枚“环礁”导弹。
“三号,你干什么?”机长问道。
“他们向我们开火了,刚才你没有听见吗?”沙夫罗夫顶了他一句。
“哎呀,他妈的!‘黑桃’,你背后有四枚导弹!”“鹰眼”预警机控制人员报告。
“二号,向右脱离,”杰克逊命令道。“克里斯琴森,打开反导弹设施。”杰克逊将飞机向左猛地一转,桑切斯则向右转去。
在杰克逊的座椅后面,雷达截击引导军官正扳弄机载防御系统的各种开关。“雄猫”在中空转弯时,尾部突然放出许多照明弹和气球,作为追踪导弹的红外和雷达的诱饵。四枚导弹都集中攻击杰克逊的战斗机。
“黑桃二号已脱离危险,黑桃二号已脱离危险。黑桃一号,现在仍有四枚导弹在追踪你。”“鹰眼”预警机报告。
“明白。”杰克逊出奇地镇静。他的“雄猫”时速已经超过八百英里,而且还在加速。他不知道苏联这种“环礁”导弹的射程到底有多大。这时,他的后视雷达发现目标警告灯亮了。
“二号,绕到它们后面飞行!”杰克逊命令道。
“是,长机。”桑切斯来了个上升转弯,接着又一个跃升下坠倒转,咬上了那些想逃窜的苏联战斗机。
杰克逊转了个弯,有两枚导弹丢失目标,向前平飞过去。第三枚导弹受照明弹诱导,无害爆炸了。第四枚导弹的红外线自导头则跟上了黑桃一号那带有火星的尾喷管。导弹终于击中了右舷垂直安定面的底座。
导弹与飞机撞击的一刹那,飞机完全失去了控制。当导弹穿过硼纤维面在空中爆炸时,产生了巨大的作用力。右垂直尾翼和稳定器被全部击落。左垂直尾翼被碎片严重击穿。有的碎片穿透飞行员座舱的后部,打在克里斯琴森的头盔上。这时,右发动机火警信号灯立即亮了起来。
杰克逊听到机内通话装置中传来一声“不好”,他立即关掉了右发动机所有的开关,打开机内灭火器。然后,他又使用左发动机和加力燃烧室。这时,“雄猫”呈反螺旋状飞行,它那可变几何形的机翼开始外张,这样,可以减速。利用这个机会,杰克逊恢复控制,很快转入正常飞行姿态。他现在的飞行高度是四千英尺,看来没有多少时间了。
“好了,宝贝儿。”他哄孩子似的说。一阵强大的推力猛然使他恢复了空气动力控制。之前的试飞员把他的飞机调得太死。飞机打了两个滚才进入了水平飞行。“克里斯,你没事吧?”
没有回答。他没法回头看,身后还有四架敌机呢。
“黑桃二号,我是长机。”
“明白,长机。”桑切斯已经瞄准了这四架“铁匠”战斗机。它们刚才对他的指挥官开了火。
蜂鸟一号上的控制员把眼前情况很快考虑了一遍。“铁匠”战斗机仍在编队飞行,无线电对讲机中传来一阵阵叽里哇啦的俄语对话。
“黑桃二号,我是蜂鸟一号,脱离,我再说一遍,脱离,不要开火,不要开火。黑桃二号,听明白请回答。现在黑桃一号在你九点方向,在你下面约两千英尺。”这个军官骂了一句,看了看同机的一名士兵。
“太快了,他妈的怎么这么快?我们已经录了音,我根本听不懂,但听上去好像‘基辅’号乱成一片。”
“他们的人多着呢。”控制员说,他不知道把黑桃二号叫回来是不是对头,他心里当然想狠狠地还击一下。
桑切斯吃惊地甩甩头。“明白,脱离。”他的拇指放开了开关。“兔崽子!”他把操纵杆向后一拉,驾着“雄猫”翻了个跟头。“长机,你在哪里?”
桑切斯飞到杰克逊下面,低速盘旋,查看损伤情况。
“火已经灭了,机长。右舵和稳定器已经脱落。左舵——他妈的,我都可以看穿它,但看起来还是一个整体。等一下。克里斯倒下了,机长,你能向他呼叫吗?”
“试过了,不行。我们返航吧。”
对桑切斯来说,没有什么比用导弹击落“铁匠”更痛快的了。要是发射那四枚导弹,准能轻而易举地把敌机击落。但是,飞行员要严守纪律。
“是,长机。”
“黑桃一号,我是蜂鸟一号,报告你的情况。完毕。”
“蜂鸟一号,如果飞机不再脱落部件,我将安全返航。通知医护人员做好准备,克里斯已经负伤,我还不知道伤势如何。”
飞回“肯尼迪”号航空母舰需要一小时。杰克逊无法在任何高度上准确把握航向。飞机在摇摇晃晃地飞行,他尽力调整平衡。桑切斯在报告后座舱内的情况。可能只是机内通话装置坏了,杰克逊希望克里斯还活着。
桑切斯接到命令,首先降落在甲板上,为杰克逊闪开一条通道。杰克逊的“雄猫”接近母舰,开始跌跌撞撞地向甲板扑来。他拼命控制飞机,艰难地降落到甲板,撞上一号阻拦索。此时,飞机右侧降落装置立即掉了下来——这架三千万美元的战斗机顿时向一侧滑去,幸好撞在早已布置好的障碍物上。这时,一百多人手持消防器材,从各个不同方向蜂拥而至。
在应急液压系统的作用下,座舱盖打开了。杰克逊迅速解开保险带,挣扎着向机舱后座爬去,想看看克里斯,他们是多年的好友。
克里斯还活着。他飞行服的前襟上大约流了一夸脱血。卫生兵给他摘去头盔时,杰克逊发现血还在往外涌。另一名卫生兵上来推开杰克逊,给伤员的脖子套上颈圈。克里斯琴森被轻轻抬起,放在担架上,立即送去甲板室。杰克逊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海军医疗队的兰德尔·泰特上校走出走廊,前来迎接俄国人。他今年四十五岁,可是看上去要年轻些,因为他满头黑发没有一根有变白的迹象。泰特是摩门教徒,早年先后就读于布里格姆·扬大学和斯坦福医学院,后来参加海军,主要目的是想离开瓦萨其山沟出来开开眼界。这些年他已经如愿以偿,不过,还没有碰到过类似搞外交的任务。他现在的身份是贝塞斯达海军医疗中心的医务部主任,他知道不会再像以前了。几小时之前,他刚飞抵诺福克来处理这件事。苏联人不慌不忙地开车前来。
“早上好,先生们。我是泰特医生。”他们一一握手。为他们带路的上尉回去乘电梯了。
“伊万诺夫,”矮个子自我介绍说,“我是大使馆的内科医生。”
“斯米尔诺夫上校。”泰特早就知道他是海军副武官,专职情报军官。五角大楼的一位情报军官陪他乘直升机来的,途中已经向医生介绍过情况。这位军官现在正在医院餐厅里喝咖啡。
“瓦西里·佩奇金,大使馆二等秘书。”这个人是克格勃高级军官,披着外交人员外衣的“合法”特务。“可以见见我们的伤员吗?”
“当然可以,请跟我来。”泰特领着他们向走廊里边走去。他接手这件事情有二十个小时了,这是当医务部主任的职守之一。一切难题都得找他。当医生的第一个本领是要学会不睡觉。
整个这一层是特护病房,诺福克海军医疗中心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战斗伤员的问题。三号特护病房的面积为二十五平方英尺,室内只有一扇窗户开在走廊墙壁上,窗帘已经拉开,病房内有四张病床,只有一张上有病人。这位年轻人全身几乎都被裹得严严的,脸上戴着氧气罩,只有灰黄色的乱头发露在外面。身体的其他部分都盖着被单。病床旁边有输液架,两个输液瓶中的液体顺着一根通到被单内的管子流去。一个穿着跟泰特一样的绿色外科工作服的女护士站在床头,她的绿眼睛注视着伤员头部的心电图情况,不时低头在病历上作记录。病床另一头有台机器,用途不明。病人仍然不省人事。
“病情怎么样了?”伊万诺夫问。
“很危险,”泰特回答,“能活着到这里来真是奇迹。他在水里至少有十二小时,可能有二十小时。虽然穿着橡皮救生衣,但是,按环境、空气和水温条件来说,早该送命了。入院时的体温是23.8℃。”泰特摇摇头,“文学作品里描写过体温极低的病人,在实际生活里我还没有见过这样低的体温。”
“以后会怎么样?”伊万诺夫仔细打量着病房。
泰特耸耸肩。“难说,可能有一半希望,也可能没有。他还处于严重休克状态,不过,身体素质不错。现在你可能看不出来,他的体形就像个田径或球类运动员。心脏机能也特别好,这可能是活下来的重要原因。我们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体温过低的症状。问题是,体温太低引起了一系列异常现象。我们对他既要进行分别治疗,又要予以全面考虑,不让全身性的疾患影响他的自然抵抗力。最麻烦的是休克,我们正按常规用电解质来治疗,要过好几天才能脱离危险期,至少我……”
泰特抬起头,见有人走过来。此人比泰特年轻,个子较高,绿色工作服外面又套了件白色的实验室工作服,手里拿着金属的临床记录夹。
“先生们,这位是军医詹姆森上尉。他是病人的主治医生,入院时就是他经手的。有什么情况,杰米?”
“从痰的抽样化验结果来看,他得了肺炎。真糟糕!更糟的是血液状况也不妙,白血球正在减少。”
“太好了。”泰特倚在窗框上,心里暗骂。
“这是血液分析仪的结果。”詹姆森把记录递了过去。
“我可以看看吗?”伊万诺夫凑了过来。
“当然可以。”泰特把化验结果报告单翻开,这样,人人都可以看到。伊万诺夫从来没有用过电脑控制的血液分析仪,几秒钟以后才看出点眉目。
“病情很严重。”
“是的。”泰特也同意。
“必须先对付肺炎,得快,”詹姆森说,“这老兄各方面情况都不好,要是肺炎控制不住……”他摇了摇头。
“用开夫林?”泰特问。
“对。”詹姆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剂量多少要看他的情况。我估计他落水之前就有轻度肺炎,听说俄国出现抗青霉素的情况,你们那里青霉素用得很多,是吗?”詹姆森看了一眼伊万诺夫。
“不错。开夫林是什么药?”
“一种特效药,合成抗菌素,对抗青霉素的病人十分有效。”
“开始吧,杰米。”泰特命令道。
詹姆森拐弯走进病房。他把抗菌素注射到输液架上一百毫升的瓶子里。
“他很年轻,”伊万诺夫注意到。“一开始就由他负责治疗?”
“他叫艾伯特·詹姆森,我们叫他杰米,今年二十九岁,哈佛大学毕业,成绩是班上的第三名,以后就和我们一起工作。经过考核,院委会让他搞内科和病毒。他很出色。”泰特突然觉得和这些俄国人打交道很不舒服。在学校和在海军服役期间,他懂得这些人是敌人。不过,那也无妨。多年前他曾宣誓对病人要一视同仁。他们会相信吗?会不会认为伤员是俄国人,我们就要把他置于死地?“先生们,请注意:我们正竭尽全力抢救你们的伤员,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将尽力而为,争取把他救活,交给你们。但是,我无法保证。”
苏联人看得很清楚,莫斯科的指示到达之前,佩奇金对泰特进行过调查,认为他虽然是清教徒,却讲医道,技术也高明,是官方的第一流医生。
“他说过话吗?”佩奇金若无其事地问。
“自从我到了以后还没有听他说过什么。杰米说让他暖和过来的时候,他处在半昏迷状态,咕咕哝哝地说过几分钟。当然,我们录了音,并请一位会讲俄语的军官听了听。原来他在说个姑娘,一个长着褐色眼睛的姑娘,其他没有什么。那姑娘也许是他的心上人——他很漂亮,说不定有个姑娘在家里等他呢。不过,基本上是语无伦次。病到这种程度的人是不会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的。”
“我们可不可以听听那录音?”佩奇金说。
“当然可以,我这就让他们送来。”
詹姆森从拐角回来。“弄好了。每六小时注射一克开夫林,希望能见效。”
“他的手脚怎么样?”斯米尔诺夫问。这位上校对治疗冻伤似乎在行。
“这一点根本不用担心。”詹姆森回答,“为了防止浸渍,我们在他的手指和脚趾上都裹了棉花。再过几天,要是他还活着,可能要出现疱疹。一部分组织也许要损坏,不过这无关紧要。你们知不知道他叫什么?”佩奇金摇摇头。“他来的时候连个身份识别牌也没有,衣服上也没有舰艇名称,没有钱包,没有证件,口袋里连个硬币也找不到。刚开始治疗的时候,这些都无关紧要。假如你们能提供他的病历就好了,可以了解是不是有过敏症和其他一些重要医疗情况。我们不希望他由于药物过敏而再度昏迷。”
“当时他穿什么衣服?”斯米尔诺夫问。
“橡皮救生衣,”詹姆森回答,“发现他的人一直让他穿着。这可真是!送到这里,我就剪开了。救生衣里面还穿着衬衣、裤子,还带着手绢。你们的人难道都不戴身份识别牌?”
“戴的。”斯米尔诺夫回答。“你们是怎样发现他的?”
“据我所知,这纯属运气。当时,我们护卫舰上的一架直升机在海上执行巡逻任务,忽然发现了他。直升机上没有救助设备,所以,在他周围投下了许多海水染色剂,然后飞回母舰。有个水手长自告奋勇一起去,他们带了救生箱返回那一海域。与此同时,护卫舰也迅速向南行驶。水手长先把救生箱扔到海里,跟着跳了下去。真倒霉,他的两条腿摔断了,不过,他跳到了救生箱上,把你们的人拖了上来。一小时以后,护卫舰救起了他们,他们俩被直接空运到了这里。”
“那位水手长现在怎么样?”
“会好的。左腿没有多大问题,可是右胫骨严重碎裂,”詹姆森继续说,“几个月后会痊愈的,不过,得有一阵子没法跳舞了。”
俄国人认为美国佬故意取走了这个人的证件。詹姆森和泰特则怀疑是他自己扔掉的,可能想叛逃。他脖子上有红色痕迹,说明硬把识别牌弄掉了。
“要是允许的话,”斯米尔诺夫说,“我想见见你们那位水手长,好向他当面道谢。”
“可以,上校,”泰特点了点头。“太好了。”
“他是个勇敢的人。”
“这是水兵分内的事,你们的人也会这样做的。”泰特不知道这话对不对。“我们之间有分歧,先生们,但是,大海可不管这些,它只想吞噬我们,不管我们打的是什么旗号。”
佩奇金回过头,想隔窗辨认病人的脸部。
“可以看看他的衣物和个人物品吗?”他问。
“当然可以,但是,不会有多大用处的。他是炊事兵,我们就知道这些。”詹姆森说。
“炊事兵?”佩奇金转过身。
“听过磁带的军官是情报人员,他一见幸存者衬衣上的号码便说是炊事兵。”三位数字的号码显示病人是左舷班人员,他的战斗岗位是损害控制。詹姆森不懂为什么俄国士兵都要编号。是为了防止他们犯错吗?他注意到佩奇金的头快要碰到窗子玻璃了。
“伊万诺夫医生,你想参加会诊吗?”泰特问。
“可以吗?”
“当然。”
“他什么时候才能出院?”佩奇金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跟他谈话?”
“出院?”詹姆森的口气很尖锐,“一个月之内只有装进棺材才能出院,看他昏迷不醒的情况,这种可能极大。他的病情确实很严重。”
“可是我们必须跟他谈话!”这个克格勃特务表示抗议。
泰特不得不抬起头看着这个人。“佩奇金先生,你想和你的人谈谈的心情我理解,但眼下他是我的病人。我们不能做——我再重复一遍,不能做任何不利于治疗的事情,我是奉命坐飞机来负责治疗工作的。他们告诉我,命令是白宫下的。好啦,詹姆森和伊万诺夫可以协助我,但是病人由我负责,我的工作就是医好他,看着他健康地走出医院。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次要的。我们对你们会尽量以礼相待,但是,医院的规矩我说了算。”泰特停了停,搞外交他可不在行。“你们想派人轮班陪床,是吗?那好,不过,要遵守我们的规定。这就是说,都要经过擦洗消毒,换上无菌白大褂,听值班护士的安排。这不算苛刻吧?”
佩奇金点点头,心想:美国医生太自以为了不起了。
詹姆森在重新检查血液分析结果,没有理会那篇大道理。“先生们,能告诉我们幸存者的潜艇是什么类型吗?”
“不行。”佩奇金立即回答。
“你在想什么,杰米?”
“从白血球明显减少和其他有关症状来看,可能受核辐射影响。主要病症可能被肺炎掩饰了。”突然,詹姆森的眼光转向苏联人。“先生们,我们必须了解这一点。他是不是在核潜艇上?”
“是,”斯米尔诺夫回答说,“他是在核动力潜艇上工作。”
“杰米,把他的衣服拿去作放射检查。注意检查钮扣、拉链和其他金属制品的污染情况。”
“是。”詹姆森去收集病人的个人物品了。
“我们可以参加吗?”斯米尔诺夫问。
“可以,先生。”泰特回答,他真不明白这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不早说病人是从核潜艇上逃生的?难道不想让他活了?
佩奇金在认真思考问题的严重性。难道他们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核潜艇上逃生的?当然,他们想从斯米尔诺夫嘴里套出这句话。他们想借所谓的核污染来大做文章。没有什么会伤害到那个病人,只不过有些东西会迷惑他们的阶级敌人。真狡猾,他总认为美国人很狡猾。一小时之后,他该向大使馆汇报,可是汇报什么呢?怎么能知道幸存者是谁?
美国海军“伊桑·艾伦”号核潜艇快要寿终正寝了。它于一九六一年服役,为它的艇员、它的国家出了二十多年力。“伊桑·艾伦”号曾经携载“北极星”潜射弹道导弹,在没有阳光的深海里做过无数次航行。现在,它年龄大得已经可以有选举权了,对一艘潜艇来说,已经够老了。“伊桑·艾伦”号的导弹发射筒里填满了各种压载物,几个月前还进行了密封处理。现在,艇上只有几个象征性的维修人员,因为五角大楼的官员还没有对它作出最后判决。不过有人倒是建议给它装上复杂的巡航导弹系统,把它改装成像苏联新型“O”级潜艇一样的核动力导弹潜艇。但是这个方案耗资太大。“伊桑·艾伦”号潜艇已落后于时代,它那S5W型核反应堆早已陈旧过时,根本没有用了。核辐射已开始轰击堆芯压力壳,内部设施也沾染了数以几十亿计的中子。据最近进行的一次试验表明,该系统的金属特性已开始变化,正出现危险的脆化现象,所以,顶多还能用三年。一个新反应堆要花很多钱。“伊桑·艾伦”号已经老朽无用了。
负责维修的人员大都是从过去在该艇上服过役的即将退休的老艇员中挑选的,还有一部分是需要学习维修技术的生气勃勃的年轻人。“伊桑·艾伦”号仍然可以作为一所学校,特别是维修学校,因为艇上有大量机械设备需要重新维修。
军官们见加勒里将军一清早就登上“伊桑·艾伦”号,这是不祥之兆。多年前他是该艇的第一任艇长。将军们似乎都有这种习惯,在他们服过役的舰艇被毁掉之前,总要登舰看上最后一眼。在艇上,他认出了一些高级军官,便问这艘艇是否还能使用,回答是肯定的。对艇员们来说,舰艇和普通机器不一样。虽然在同一船厂,由同—批人马,按同样的设计标准建造许多艘舰艇,但每艘舰艇的特性各不相同。有时,虽然他们对这些性能很不满意,但是,在使用一段时间之后,便会产生特殊的留恋之情。将军从“伊桑·艾伦”号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中间停下来,用患有关节炎而骨节粗大的双手抚摸自己用过的潜望镜。他曾透过这潜望镜观察潜艇外面的世界,组织进攻其他舰艇或演习进攻过往的油轮。加勒里在“伊桑·艾伦”号上当了三年艇长。那几年可真有意思,他自言自语地说,艇上的生活可比坐在办公室,周围围着一群索然无味的副官痛快多了。海军就是这样:提升或者调职。你刚熟悉了分管的那套业务,就不让你干了。当然,从组织上考虑也不无道理。年纪大点的人该挪位了,好让年轻人顶上来——可是,上帝啊!要是能返老还童,让人指挥那些新艇该多好呀!现在只让我在新艇上待几个小时,还算尊重我这诺福克的骨瘦如柴的老家伙呢。
“伊桑·艾伦”号准能出色地完成这项工作,加勒里心里有底。他并不喜欢自己这艘艇的归宿,但说实话,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归宿还很不错呢。当年纳尔逊的“胜利”号战舰就在波士顿港保存起来,这是一种荣誉。不过,也有不少战舰被当作靶船击沉了,或者被拆得七零八落。“伊桑·艾伦”号也将为某种目的而毁掉。在回大西洋潜艇司令部的途中,他想:这真是个疯狂的目的。
两小时之后,一辆卡车开上码头。“伊桑·艾伦”号仍在沉睡。甲板上的舵信部门长一眼就认出卡车是从大西洋海军航空站来的。奇怪呀,他心里想:从车上下来的那个军官怎么既没有“海豚”,又没有“机翼”?他先向潜艇后甲板方向敬了个礼,又向站在甲板上的舵信部门长敬礼。这时,“伊桑·艾伦”号上剩余的两名军官在监督机舱的维修工作。从海军航空站来的那位军官正指挥把四个炮弹形的东西装上潜艇,放入甲板升降口。什么东西,这么大?刚能通过鱼雷和气密舱装载口,就位之前还费了不少周折——首先,用塑料货盘稳定底部,然后,用金属带紧固。那些年轻人在吊运和稳固的时候,电气部门长想,这四个东西可能是炸弹。但是又不太像,因为重量很轻,显然外壳是用金属薄板制成的。一小时之后,一辆载有加压柜的卡车驶来。潜艇里的人员都被赶了出来,艇内开始通风。然后,三个人拉着一条软管在四件东西中一一对接。接完之后,艇内再次通风,并在每个东西附近安装了一个气体探测器。这时,艇员们才发现,他们这个码头和相邻的那个码头都有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严密封锁,没有人能过来观看“伊桑·艾伦”号上发生的一切。
在装载、固定等工作完成之后,一个头头钻进潜艇,仔细地检查了金属外壳。然后,他在便笺上写下了PPB76A/J6713的字样。文书军士长在目录册里查了查,不免一怔:PPB76,这不是一种炸弹的代号吗?“伊桑·艾伦”号上怎么装了四个这种东西?要是和潜艇携载过的核导弹相比,炸弹的威力当然小多了,但是装这种东西可是不祥之兆,艇员们都在议论纷纷。突然,准许吸烟的信号灯相继熄灭。
加勒里上将很快就回来了,他在同高级军官们进行个别谈话。年轻人奉命带着个人用品离艇上岸,而且还明确地被警告:在“伊桑·艾伦”号潜艇上,他们没有看到、听到和感觉到任何异常,只知道这艘艇匆匆出海了。就这样。这是华盛顿的政治决策——要是有谁走漏风声,那就像有人说的那样,你就准备去麦克默多海峡做一次二十多年的旅行吧。
这次出海的都是当年艇上的高级军官,这是尊重文森特·加勒里的意见。部分原因在于这艘老潜艇是最后一次出海了,他们可以借此向它告别。但据加勒里说,更重要的是这次任务十分重要。老资格的人都记得,加勒里以前说话都是算数的。
日落时分,军官们露面了,其中军衔最低的是少校。两个四杠上校和三个二级军士长控制反应堆。另外两个上校导航。两个中校控制电子仪器。其余人则分处在潜艇的各个部位执行工作,以确保这个复杂机器的正常航行。潜艇上的全体人员还不足正常员工的四分之一,这可能引起一些军士长的不满,但他们却没有把军官们的经验考虑在内。
升降舵将由一个军官操纵。主舵工听说此事很震惊。他和电机工讨论过以后,后者轻易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毕竟,他指出,真正的乐趣在于驾船,而军官们只有在新伦敦港才能驾船。然后,他们的工作就是四处走走,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是的,舵工说,但他们能驾驶吗?如果军官们不能的话,电机工果断地说,他们会照顾好一切的。轮机长的职责就是确保军官不犯错。然后,他们开始讨论谁才是这艘潜艇的轮机长。其实,两个人的经历和任职时间几乎是一样的。
2345时,“伊桑·艾伦”号开始了最后一次航行。没有拖轮帮它驶离码头。艇长一面控制引擎,一面拉缆绳。潜艇灵巧地离开了码头。这使舵工只有钦佩的份儿。他以前也曾和艇长一起工作过。“这家伙是个老手。”一小时后,“伊桑·艾伦”号穿过了弗吉尼亚角,准备下潜。十分钟后,便从水面上消失了。水下,军官和各部门长正各就各位,紧张地操纵着他们的这艘老式导弹潜艇向1-1-0航向驶去。“伊桑·艾伦”号上虽然都是老掉牙的机器,但是没有任何噪声。它正以十二节速度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