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塞缪尔·约翰逊认为坐船就像“蹲监狱,随时可能葬身海底”,但瑞安想,约翰逊至少是坐着安全的马车登船的。现在,他真的要出海了,上船前,他的飞机说不定会出事,自己有可能变成肉酱。杰克乘坐的是格鲁曼公司的“快轮”型运输机。这种飞机是为航空母舰运货的。瑞安弓着背,坐在机舱左舷的座板可以翻起的凹背单人座位上,脸朝机舱尾部,膝盖紧紧抵住下巴。机舱很大,特别适合运载货物,可是,它确实不适于运载乘客。舱内乱七八糟,装了用板条箱包装的各种机械和电子备件,一共有三吨。可以想象,要是飞机坠毁,机上这四个人不挤成肉饼才怪呢。机舱内没有取暖设备,没有舷窗,只有那张薄薄的铝隔离板才能挡点风寒。但是,这种隔板怎么挡得住两台涡轮发动机产生的、速度达两百多节的冷风呢?最倒霉的是,飞到五千英尺高度时,突然遇上风暴,飞机顿时失去平衡,就像受惊的野马,没头没脑地狂奔。幸亏机舱里没有灯光;瑞安想,这倒不错,要不然,让别人看见我那吓得发青的脸色,该多难为情呀!瑞安的身后是两个飞行员,他们在大声喊着什么,看来,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噪声并没有影响他们的交谈。哼,这俩混蛋倒挺开心!
噪音减轻些了,或者说似乎是减轻些了。这很难说。因为他带着一对泡沫橡皮耳塞,还穿着黄色救生衣。他们还教他如果飞机坠落该怎么办。全是官样文章;要是真的出了事,就算会用救生衣,在这种黑灯瞎火的夜里也没有活命的希望。瑞安最讨厌坐飞机。多年以前,他在海军陆战队服过役,时间很短,才三个月。当时,他是中尉。有一次,在参加北约军事演习时,他乘坐的那架直升机坠毁在克里特岛上,他背部受了伤,险些终生致残。以后,他就尽量不坐飞机。他觉得飞机愈往下愈颠,也许快到“肯尼迪”号航空母舰了,用不着再胡思乱想了。他看了看表,离开弗吉尼亚海岸海军一级航空站才九十分钟,但是,这简直像过了一个月。瑞安暗想,再坐民航客机绝不会害怕了。
机头呈二十度下降,航向似乎对准了目标。飞机开始降落,最危险的时刻又到了。他想起越南战争期间对航空母舰载机飞行员的监测调查。当时,让飞行员带上袖珍心电机,以测试心理状态的变化。试验结果使人们大为吃惊,航空母舰飞行员最最紧张的时刻不是受敌攻击,而是降落的时候,在夜间降落更紧张。
瑞安暗想:天哪,你怎么如此多愁善感?他索性把两眼一闭,听天由命吧,坚持一会儿,不就几秒钟吗?
刚下过雨,航空母舰的飞行甲板滑得要命,舰身一起一伏的,像个黑洞,周围是一圈闪烁的灯光。在航空母舰上降落是一种有控制的碰撞,用粗大的起落架支柱和缓冲器减轻撞击。飞机向前急速滑冲,全靠甲板上的阻拦索把它狠狠拦住。飞机降落在甲板上,一切平安无事。停了一会儿,飞机又向前缓缓滑行。这时,瑞安听到一阵奇怪的噪声,他想,准是在折叠机翼。乘折叠翼飞机飞行也是一种危险,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这也是危险的,他断定。过了一会儿,飞机终于停了下来,后舱口打开了。
瑞安解开安全带,迅速站起身来,不小心头碰上低矮的舱顶。他没有等达文波特,就抱着帆布包从后舱舷梯走了下来。他朝四周张望,一位穿黄衬衫的舱面人员走过来给他指点方向。瑞安独自一人向“肯尼迪”号巨大的岛形建筑走去。雨越下越大。他看出,应该说是他感觉出,航空母舰的确是在茫茫的海面上移动。他急忙跑进五十英尺以外开着门、亮着灯的舱口。他不得不等着达文波特赶上来。达文波特没有奔跑,他迈着三十英寸的标准方步,悠闲自如地走来,一派将官风度。瑞安觉得将军很可能对这种没有军乐,也没有官兵列队仪式的半秘密到达方式有点恼火。舱口前,站着一位陆战队下士,他穿着漂亮的条纹蓝军裤,上身是卡其布衬衣,系领带,斜挎雪白的手枪背带。当瑞安和达文波特走近时,下士敬礼,表示欢迎登舰。
“下士,我要见佩因特将军。”
“在指挥舱,长官。需要带路吗?”
“不,年轻人。我过去指挥过这条舰。跟我来,杰克。”瑞安提着两个包跟了上来。
“天哪,您过去真的就这么过日子?”瑞安问。
“你指的是夜里在航空母舰上降落?当然,我经历过几百次了,有什么了不起的?”看到瑞安那副敬畏的样子,达文波特有点奇怪。杰克认为他是在炫耀。
“肯尼迪”号的内部设施有点像美国海军“关岛”号直升机母舰,瑞安服役时间虽然不长,却上过“关岛”号。到了舰内简直像进了迷宫,到处是钢质舱壁和各种管道,上面涂的都是同一种灰色涂料。管子上涂有各种条纹,标明缩写字母,可能都有某种含义,便于舰上人员识别和管理。这些对瑞安来说,不过是新石器时代的洞穴壁画罢了。他跟在达文波特后面,穿过走廊,绕过舱角,走下钢梯——钢梯很陡,瑞安差点摔倒——拐向另—个通道,再绕过另一个舱角。瑞安这时已经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他们走进一个门,里面站着一名军士长。见他们进来,规规矩矩地敬了个礼,开门请他们进去。
瑞安随达文波特进去,没想到指挥舱的气派竟然可以和灯塔山上的大楼媲美。右侧的舱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壁画,大得足够装饰一个大客厅。另外的舱壁上挂着五六幅油画,其中有一幅是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总统的肖像。该航空母舰就是以他命名的。这些画都镶嵌在考究的画框里。舱内地板用深红的厚木料镶成,一色法国式的家具,都用栎木制成,上面刻有花纹图案。要是不抬头看见那些漆成灰色的各种管道,你肯定不会以为这是在军舰上。这些管道与室内的陈设布置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比。
“哎哟,是查利呀!”乔舒亚·佩因特少将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来的时候还顺利吧?”
“有点颠簸,”达文波特和少将握了握手。“这位是杰克·瑞安。”
瑞安虽说没见过佩因特,对他还是有所耳闻。越南战争期间,他是F-4“鬼怪”式战斗机飞行员,还写过一部描写空战的书,叫做《巡航轰炸》。这是本讲实际的书,不是哗众取宠的玩意儿。他个子不高,爱激动,体重不过一百三十磅。他是位有天赋的战术指挥官,也是虔诚的清教徒。
“你的人,查利?”
“不,将军,我在詹姆斯·格里尔手下做事。请原谅,我不是海军军官。我不想当冒牌军官,穿这套军装是中央情报局的主意。”这让将军皱起了眉头。
“噢?好吧,我想你大概是来通知我俄国佬搞了新花招吧。很好,我愿意听点新闻。是头一次上航空母舰?怎么,来时的飞行感觉如何?”
“这简直有点像审讯战俘。”瑞安脱口而出,惹得两位将军哈哈大笑。佩因特叫人送点吃的来。
过了一会儿,通道的里外门开了,两个炊事兵——“餐厅管理专家”——走了进来;一个端着摆满食品的托盘;另一个端了两壶咖啡。他们受到了跟其军衔相称的合理招待。食品盘是镀银的,食品虽不算很丰盛,瑞安却觉得色鲜味美,非常可口,可能是因为十二个小时没有吃饭的缘故。他拨了一些泡菜和土豆色拉,又挑了两块咸牛肉。
“谢谢你们。暂时够了。”佩因特对炊事兵说。两个炊事兵走出房间。“好,谈谈正经事吧。”
瑞安把手里的三明治狼吞虎咽吃了下去。“将军,这份情报我们刚收到,还不到二十小时呢。”他从帆布包内取出公文夹,递了过去。瑞安花了二十分钟进行情况汇报,其间他又吃了两块三明治和一块咸牛肉。他还不小心洒了一点咖啡在便笺上。两位将军认真听瑞安讲,他们没有插话,只是用怀疑的眼光看过他几次。
“万能的上帝,”瑞安说完后,佩因特惊叹了一声。达文波特面无表情,在考虑究竟有没有可能上苏联导弹潜艇看一看。瑞安想:在打扑克的时候,达文波特准是难应付的对手。佩因特接着说:“你真的相信?”
“是的。”瑞安又倒了杯咖啡。他想,最好能就着咸牛肉喝点啤酒。牛肉味道不错,做得这样干净的咸牛肉在伦敦很难吃到。
佩因特向后一仰,看着达文波特。“查利,你叫格里尔教训教训这小伙子,在官场里做事的人不该管得太宽。难道你不认为这有点过分了吗?”
“乔希,去年六月的那份关于苏联导弹潜艇巡逻方式的报告就是瑞安写的。”
“啊?那份报告不错,它证实了我两三年来的推断。”佩因特站起身,走到角落里,眺望波涛汹涌的海面。“这么说,我们打算怎么办?”
“确切、详细的作战方案还没有。我希望你在测定‘红十月’号的位置后再和它的艇长建立联系。以后嘛,我们会想办法把它引到安全地点的。但是,总统认为,即使我们发现了它,也弄不到手。”
“什么?”佩因特急忙转过身,抢在达文波特前面问。瑞安解释了几分钟。
“老天在上!你给了我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接着你告诉我即使成功了,我们还要把那该死的东西交还给他们!”
“将军,总统问过我的意见,我主张扣下这艘潜艇。它对我们很有用,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和中央情报局的意见和你一样。不过,问题是,如果他们的艇员要回国,我们应该送人家回去。这样一来,苏联就知道我们扣了他们的艇。这是实际问题,也是有道理的。这艘艇是他们的财产,很值钱,一艘三万吨级的潜艇怎么藏得住呢?”
“要是打沉它,不就藏起来了吗?”佩因特生气地说,“潜艇就是设计用来待在水下的。这你是知道的。什么叫‘他们的财产’?!我们谈的不是民用客轮,而是用来杀人的潜艇——杀的是我们的人!”
“将军,我同意你的意见,”瑞安平静地说,“刚才你说这个任务不可能完成,为什么?”
“瑞安,发现隐蔽的潜艇可不是容易的事。我们在自己人中演习过,几乎他妈的都失败了。而且,你说了,这艘艇已经顺利穿过东北部声纳监视系统网了。大西洋这么大,导弹潜艇的声音实在太小了。”
“是的。”瑞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乐观了。
“舰上情况好吗,乔希?”达文波特问。
“相当不错,最近刚结束‘美丽海豚’演习,我们这条舰搞得不错。‘达拉斯’号潜艇是假想敌,给我们出了不少难题。我的反潜兵干得很出色。有谁帮我们忙?”
“我离开五角大楼的时候,海军作战部长正在研究把P-3s反潜巡逻机调出太平洋,所以,可能会多调几架来。所有的兵力都已经出海,你们是惟一能执行这次任务的航空母舰,所以,当然由你负责全面的战术指挥。干吧,乔希,你是我们最好的反潜能手。”
佩因特倒了杯咖啡。“好吧,我们只有这一艘航空母舰。‘美洲’号和‘尼米兹’号还得等一周多才能抵达这一海域。瑞安,你说你要飞往‘无敌’号航空母舰,它也参加,是不是?”
“总统在争取。要它帮忙吗?”
“当然,怀特将军在反潜战方面很有经验,他的舰艇在‘美丽海豚’演习中表现突出。他们击沉了两艘我们的攻击型核潜艇,文森特·加勒里为这件事有点不高兴。这种事在很大程度上靠运气。有两艘航空母舰总比一艘强。为什么不多搞几架S-3飞机呢?”佩因特指的是洛克希德公司生产的舰载“海贼”S-3型反潜飞机。
“为什么?”达文波特问。
“我可以把F-18战斗机调到岸上,腾出甲板停放二十架‘海贼’。当然,我并不想削弱本舰的战斗力,但是,要紧的是加强反潜搜索的能力。这就是说,我们急需更多的‘海贼’S-3反潜机。杰克,要知道如果你错了,苏联的水面舰艇可是难以对付的。你知道他们装有多少舰对舰导弹?”
“不知道。”瑞安知道肯定少不了。
“我们只有一艘航空母舰,因此,也是他们的主要水面目标。要是他们真的向我发起攻击,我们就显得太弱了,事情就会闹得不可收拾了。”电话铃响了。“我是佩因特……是。谢谢你。好,‘无敌’号刚改航,一起来的还有两艘驱逐舰,其他的护卫舰和三艘攻击型潜艇还在返航途中。”他皱起眉头。“我不能老是挑人家毛病。这就是说,我们无须给他们派几艘护卫舰。不过,这是笔好买卖。我要的是那艘航空母舰。”
“能不能用直升飞机把杰克送往‘无敌’号?”瑞安听了这话,开始怀疑达文波特是不是已经知道总统交给自己的任务了。看来,将军不想让他待在“肯尼迪”号上。
佩因特摇摇头。“不行,航程太远,不能用直升飞机。也许他们会派‘鹞’式垂直起降战斗机来接他。”
“‘鹞’式可是战斗机哪,先生,”瑞安说。
“他们有一种双座试验性飞机,执行反潜巡逻任务。这种飞机可以在直升飞机飞行半径外执行大面积搜潜和攻潜任务。上次演习当中他们就这样‘抓’住了我们的一艘潜艇。”佩因特一口喝完杯里的咖啡。
“好了,先生们,我们还是认真研究一下反潜方案,想个办法来唱这台戏吧,大西洋舰队司令部还在等我汇报呢。我想,还是我自己来做决定吧。我们还得和‘无敌’号取得联系,请他们派一架飞机来接瑞安。”
瑞安跟在两位将军后面走出房间。他花了两小时观察佩因特调动舰艇——就像象棋大师在摆弄棋子。
二十多小时过去了,巴特·曼库索还在攻击中心值班。这阵子太紧张了,两次任务之间只睡了几小时。他始终靠三明治和咖啡过日子,只喝过炊事兵送来的两杯汤,算是换换口味。他望着眼前这杯用速溶汤料冲的汤,实在不感兴趣。
“艇长。”他转身一看,原来是声纳军官罗杰·汤普森。
“什么事?”曼库索离开他专注了好几天的战术显控台。汤普森站在舱房后部。琼斯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记录板和一个像磁带录音机的东西。
“长官,琼斯发现了情况,我想你该看看。”
曼库索不想有人打搅他,值班时间过长搞得他不耐烦。但是,看来琼斯很激动,巴不得他肯看一看。“好吧,去海图桌那边。”
“达拉斯”号的海图桌是一种新设备,它的缆线直接与BC-10机相连,并可以在四平方英尺的电视屏幕上显像。图像随着潜艇的移动而自动变换。这样,纸制海图就没有多大用处了,不过,还保存着,因为海图是打不碎的。
“谢谢你,艇长,”琼斯说,他今天似乎比以往更恭敬。“长官,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想有点情况该向你报告。我一直在考虑那天的怪声音。后来出现了其他俄国潜艇的噪声,我只好不管它了。但是我又试了三次,它还在那里没有动。第四次监听的时候,它溜了。我想把我的想法报告给你,能不能掉转方向,回去追踪那家伙?”
海图桌通过BC-10和潜艇的惯性导航系统接通。曼库索暗自思忖:虽然有了点眉目,但是用电脑以前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十五分钟以后,显示器上终于出现“达拉斯”号的跟踪航迹,它是一条红线,还有许多点状记号。
“好极了!”琼斯叫了起来。“我以前从来没看过,真不错。”琼斯从背后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铅笔。“我第一次发现那家伙的时间是0915,方位是2-6-9。”他拿了一支铅笔,放在海图桌上,带橡皮的那头指着“达拉斯”号的位置,另一头指向位于西边的目标。“然后,大约在0930时,它转向2-6-0。在0948时,又转向2-5-0。艇长,这里可能有点误差。但是信号很强,锁定以后,误差平均化了。在这之后,我又听到其他声响,就只好去追寻这些信号。我再一次听到它的时间是1000,方位是2-4-2。”琼斯又抽出一支铅笔,指向“达拉斯”号离开冰岛沿岸以后的正东方向。“在1015时,它的方位是2-3-4,在1030时,是2-2-7。长官,最后这两个方位不太稳定。信号很弱,我很难锁定。”琼斯抬起头,似乎有点紧张。
“到目前为止干得不错。别紧张,琼斯。想抽烟就抽吧。”
“谢谢,艇长。”琼斯拿了根烟,用气体打火机点着。他从没有在艇长面前这么随便过。他知道如果汇报的情况有意思,曼库索是有耐心的,态度也温和。他讨厌浪费时间,现在当然更不让白费工夫了。“这艘艇离我们不会太远,对吗?我的意思是,它的位置就在我艇与冰岛之间。所以,我认为它可能就在这段距离的中间,航向大概是这样的……”琼斯又摆了几支铅笔。
“别让它跑了,琼斯。是从哪里开来的?”
琼斯打开记录盒。“昨天早上,也许是晚上,我也记不清什么时候了,反正是交班之后,我总不放心,就按我艇离岸移动的那段基线作了一点小小的追踪试验。我是有把握的,艇长。我看过手册,这很简单,就像在加州理工学院测定星位一样。我在一年级上过天文学课。”
曼库索心里哼了一声。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是简单的事情。不过,当他看到琼斯的数字和图表时,觉得它们没有错。“接着讲。”
琼斯从口袋里掏出惠普牌计算器和一张海图。海图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铅笔字和记号。“请检查一下我的计算。”
“以后再说,现在先相信你的。海图是怎么回事?”
“艇长,我知道带海图是违犯纪律的,不过,我想用它做个记录,标上那艘潜艇的航迹。我不会把这张图带出艇的,长官,决不会的。这上面可能有些误差,但我认为它的航向是2-2-0,航速十节。这说明,它正在一号航道的入口处,对吗?”
“接着讲。”这一点曼库索已经估计到了。琼斯的话有道理。
“我睡不踏实就回到声纳室,找出那次接触的录音带,还用电脑算了几次,把海杂音和其他潜艇的噪声统统去掉,然后,再按标准速度的十倍重新录制。”他把录音机放在海图桌上。“请听,艇长。”
磁带发出嚓嚓的响声,每隔几秒钟就出现一种单调的响声。听了两分钟,似乎每隔五秒钟就出现一次。这时候,马尼恩上尉也在汤普森背后专心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艇长,这肯定是人为的声响,太有规律了。按正常速度听不出什么名堂,可是一加速,就听见这笨蛋了。”
“好,琼斯,讲完,”曼库索说。
“艇长,刚才你听到的声信号是苏联潜艇的噪声,它正靠近冰岛沿线去一号航道。我敢打赌,艇长。”
“罗杰?”
“我受骗了,艇长,”汤普森说。
曼库索又看了看航向跟踪情况,考虑了一下有没有别的可能。没有。“我也受骗了,罗杰,琼斯从今天起升为一等声纳兵,换班的时候写成书面的,再加一份嘉奖令,由我签字。”他拍了拍声纳兵的肩膀,“很好,干得好极了!”
“谢谢,艇长。”琼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帕特,通知巴特勒上尉到攻击中心来。”
马尼恩去给机电长打电话。
“琼斯,你有什么看法?”曼库索转过身来问道。
声纳兵摇摇头。“长官,这不是螺旋桨的噪声。以前没有听见过。”他把磁带倒回,重新放了一遍。
两分钟后,厄尔·巴特勒上尉走进攻击中心。“你叫我,艇长?”
“来,厄尔,听听这个。”曼库索倒回磁带,第三次播放那个奇怪的声音。
巴特勒是得克萨斯大学毕业生,还到海军各潜艇学校学过动力系统。“该是什么声音呢?”
“琼斯说是俄国潜艇,我想他的判断是对的。”
“磁带是怎么回事?”巴特勒问琼斯。
“长官,它是快十倍的录音,我在BC-10机上清洗过五次。如果用正常转速,什么都听不出来。”琼斯很谦虚,他没有说自己听出了点名堂。
“有没有谐波声?我的意思是说,要是螺旋桨,准有一百英尺长,我们每次听到一片桨叶的声音。这种有规律的间歇像是谐波噪声。”巴特勒的脸皱成一团。“究竟是什么的谐波噪声呢?”
“不管是什么,它肯定朝这个方向航行。”曼库索用铅笔指指“双子座”。
“看来是俄国艇,没错,”巴特勒也同意。“他们又用上什么新玩艺儿了。”
“巴特勒上尉说得对,”琼斯说。“听声音确实像谐波声。另外,还有背景噪声,这一点也很奇怪;背景噪声有点像水在管子里流动的声音。我不知道是什么,这个录音带上听不出来,可能被电脑抹掉了。这个声音开始非常微弱,不过,我是外行。”
“没关系。今天够你累的了,身体支持得住吗?”曼库索问。
“有点累,艇长。我一直想把它弄清楚。”
“要是再接近这家伙,还有办法跟踪吗?”其实,曼库索知道他会怎么答复的。
“我敢打赌,艇长!现在我已经知道该监听什么了,准能咬住这个傻瓜。”
曼库索看了看海图桌。“好吧,如果它向‘双子座’航行,然后,以二十八或三十节的航速向这条航道驶进,再按基准航线航行,速度保持在十节左右……它就可能到达这一水域。这是一次远航。如果我艇全速航行……四十八小时后可以到达这一水域,也就是说,位置在它的前方。帕特,对不对?”
“差不多,长官,”马尼恩上尉表示同意。“你的意思是说它先用全速通过这条航道,然后减速——嗯,讲得通。那一带水下峭壁很多,在这样的迷宫里穿行可以不用安静型推进系统。它可以在那一海域航行四五百英里,用不着启动低噪声发动机。要是换了我,也会这样干的。”
“我们也可以这样干。先用无线电请求批准离开‘收费电话间’,紧紧咬住它。琼斯,如果我艇全速航行,你们声纳兵暂时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你们可以把录下来的那些特殊噪声输进模拟器,让每个声纳操纵员都熟悉一下这条艇的噪声,不过,也要好好休息休息。到了要重新咬住这条艇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去痛痛快快地洗个澡,解解乏。一旦发现那家伙,我们可要进行一次时间很长、很艰难的猎潜战了。”
“请放心,艇长。我们一定给你抓住它,我敢打赌。长官,你要保存这盘录音带吗?”
“是的。”曼库索退出录音带,抬头吃惊地看了看他。“你为这居然牺牲了这盘巴赫的音乐磁带?”
“艇长,那不是什么好带子。我有一盘克里斯托弗·霍格伍德的,比这盘好得多。”
曼库索把带子装进口袋。“各回各的战位。琼斯,干得不错。”
“谢谢,艇长。”琼斯离开了攻击中心,心里盘算升了一级可以多挣多少钱。
“罗杰,一定要让声纳部门的人在今后两天里休息好。等我们追上那家伙,会够你们忙的。”
“是,艇长。”
“帕特,上浮到潜望深度。要马上向诺福克呼叫。厄尔,你考虑一下那个噪声是怎么发出来的。”
“是,艇长。”
曼库索起草电文的时候,马尼恩上尉调整了升降舵的上倾角,使“达拉斯”号从五百英尺的水下慢慢上浮,五分钟后,便接近波涛汹涌的海面。由于潜艇距波涛汹涌的海面较近,所以受浪的影响较大,艇体有些摇晃,不过,比水面舰艇稳得多。马尼恩升起潜望镜,放出电子侦察天线。这种天线是供宽频带接收机探测雷达辐射用的。潜望镜的作用距离约五英里。他观察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现。电子侦察设备除发现远方有几架飞机之外,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然后,马尼恩又升起两个升降装置。一个是压簧式超高频接收天线,另一个是新型激光发射器,它通过旋转装置把潜艇卫星信息交换锁定在大西洋SSIX的载波信号上,这是潜艇专用的一种通信卫星系统。由于配备了激光器,他们可以发射高密度信号,而不暴露自己的位置。
“报告,准备完毕。”值更报务兵报告。
“发报!”
报务兵按下电键。零点几秒后,光电体便收到信号,继而传输给超高频发射机,然后,由抛物面天线馈向大西洋舰队司令部。在诺福克,报务员接收了传来的信号。他按下电键,把同一信号通过卫星,传送给“达拉斯”号。这种核实的方法很简单。
“达拉斯”号操作员把收到的信号与刚才发射的信号比较了一下。“没有差错,长官。”
曼库索命令马尼恩降下其他升降装置,只保留电子侦察和超高频天线。
在诺福克,一位军官往电脑终端输入字码,一会儿工夫,电脑就打出清晰的电文。他从头至尾认真校对了一遍,准确无误之后,便拿着打印件去房间另一侧,交给坐在电传机前面的一位文书军士。
文书调好收件人按键,通过陆上专用通讯线路传送到半英里之外的大西洋潜艇司令部作战处。陆上通讯线路是用光导传输的。光导纤维装在布线钢管内,埋在沥青路面下边。为了安全起见,这种特级通讯线路每周至少检查三次。就算是关于核武器性能的机密,也不如这条日常通讯线路防范得严密。
当“热敏”打印机开始打印电文时,大西洋潜艇司令部作战处作战室响起了警铃。电文以“Z”字开头,表示这是一份“十万火急”的特急文电。
Z090414Z 十二月
绝密
发自:美国海军“达拉斯”号
发送:大西洋潜艇司令部
抄送:大西洋舰队司令部
//N00000//
红色舰队潜艇活动情况
1. 十二月七日0900Z发现异常声纳噪声,后因红色舰队潜艇活动频繁,目标丢失。据判断是红色舰队的一艘攻击型核潜艇/弹道导弹核潜艇。它自冰岛沿海向一号航道航渡。航向:西南。速度:十节。深度:不详。
2. 异常信号多次出现,声响特性不规则。红色舰队现有的潜艇都无此特征声。
3. 请准许离开“收费电话间”,进行追踪、调查。该艇肯定装有不规则声响特征的新推进系统。很有可能找到它进行鉴别。
一名中尉拿着这份电文走进文森特·加勒里海军中将的办公室。自从苏联潜艇开始活动以后,这位大西洋潜艇部队司令一直在值班。他忧心忡忡,焦躁不安。
“报告,‘达拉斯’号的十万火急电报。”
“啊哈。”加勒里接过黄纸电报,连读两遍。“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噪声,想进一步调查,弄个水落石出。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正常的情况。”
“那好,我该怎么答复他呢?请说吧,说不定哪天你也要当将军的,怎么,说说你的意见吧。”加勒里心想:他不会有这样大的前程。
“长官,‘达拉斯’号的位置十分理想,到达冰岛后,就可以跟踪苏联的水面舰艇。目前的位置正合我们的需要。”
“按说该这么办,”加勒里望着年轻人笑了,心里却想:该狠狠踢他一脚。“不过‘达拉斯’号上有个很能干的人,要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他不会给我们添麻烦的。电报上没有谈具体情况,可能在战术急件上不便谈,或者他知道我们会相信他的判断的。‘装有不规则声响特征的新推进系统’,这可能有点胡说八道,不过,他是战区指挥员,而且在等待我的回电。好吧,我答应他。”
“是。”中尉说,心想:这个瘦瘦的老混蛋是不是靠背过身去掷个硬币来作决定的。
Z090432Z 十二月
绝密
发自:大西洋潜艇司令部
发送:美国海军“达拉斯”号
A. 美国海军“达拉斯”号Z090414Z 十二月
B. 大西洋潜艇司令部指令2000.5
作战任务//N04220//
1. 批准A电请求。
2. 可在B电所述苏“B”、“E”、“C”级潜艇活动区域090500Z至140001Z自由行动。请及时汇报。
发报人:海军中将加勒里
“好极了!”曼库索暗自高兴。加勒里有一样好处:只要请示他,就会在你收回天线之前给个明确答复,行或者不行。当然,他也有所考虑,要是琼斯判断有误,又该如何解释这种徒劳无益的搜索呢?加勒里对部下要求严格,办错了,是要惩罚的,这不是没有先例。
曼库索知道,这件事情的结果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他在安纳波利斯上一年级的时候就梦想当攻击型潜艇艇长,现在,如愿以偿了。他知道,后半生的事业要走下坡路了。可能在海军其他部队当个艇长,要是运气好,又对路,最后有可能当舰队司令,但是,在潜艇上干不行。不管在“达拉斯”号上干得怎么样,他很快就要卸任了,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以后怎么办?他自己也说不好。最好的前程是到导弹潜艇上去当艇长;他以前在导弹潜艇上服役过,要是当了艇长,就算是指挥新型的“俄亥俄”级潜艇,也像看着油漆慢慢干一样乏味得很。导弹潜艇总是躲躲藏藏的,曼库索要当的是猎潜手,这才最有意思。当完导弹潜艇艇长呢?也许当个“重要的水面舰艇司令”,也许是条油船;或者到中队司令部去工作,坐在供应舰上,每天处理点公文函件,这样,顶多每个月出一次海,当个不受潜艇艇长欢迎的角色。要不,到五角大楼坐办公室,这有什么意思!有些宇航员从月球返回地面后就垮了,这个道理曼库索完全知道。他在这艘潜艇已经干了好几年,再过一年就要交班,不过,现在他还是艇长。
“帕特,降下全部升降装置,下潜一千两百英尺。”
“是。降下全部升降装置,”马尼恩命令道。一名上士按下液压操纵杆。
“长官,电子侦察和超高频升降天线已经降下,”值更电子官报告。
“很好。潜浮官,下潜一千两百英尺。”
“是,下潜一千两百英尺,”潜浮官重复马尼恩的命令。“升降舵十五度下潜。”
“是,升降舵十五度下潜。”
“加速,帕特。”
“是,艇长。全速前进。”
“是,全速前进,”舵信兵转动着传令钟。
曼库索盯着艇员,他们操作熟练,动作准确。但是,他们不是机器,他们是人,是他的部下。
在尾部核反应堆舱内,巴特勒正向轮机兵下达命令。反应堆冷却泵在高速运转。温度越来越高的高压水注入交换器,在外回路中形成蒸汽散发了。冷却液返回反应堆后,它的浓度更大了。这样,就有效地限制了反应堆内的中子活动,产生大量的裂变反应。这种核裂变最终产生动能。这时,“外部”饱和蒸汽或热交换器系统的非放射性回路,通过一系列控制阀来驱动高压涡轮机的叶片。“达拉斯”号的巨型铜质螺旋桨就此开始高速旋转,驱动潜艇前进并下潜。
轮机兵都一声不吭地在各自的战位上值守。动力系统开始加速时,机舱内噪声明显增大,技术人员在密切注视一排排的仪表。四下很安静,一切按常规准确进行,没有人敢高声谈话,也没有人敢分心。和潜艇的反应堆舱相比,医院手术室的纪律就显得松弛了。
在潜艇首部,马尼恩注视着深度计,这时,潜艇已下潜了六百英尺。潜浮官也在紧张地观察下潜情况,一旦潜至九百英尺左右,他就准备进行均衡,目的是使潜艇准确地到达指令深度而不再下潜。曼库索中校想把“达拉斯”号潜至斜温层。斜温层是不同水温的边界层,在那里,海水保持恒定等温状态,形成了等温层。当浅海较高温度的海水与深海较低温度的海水混合时,就形成一道半渗透性垫垒,这层垫垒可以使声波折射。想穿透斜温层的声波大部分集中在垫垒的下面。因此,尽管现在“达拉斯”号在斜温层下以三十节的高速航行,并发出很大的噪声,但是,水面舰艇的声纳是很难发现它的。当然,它本身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盲目航行,但在这样的深度上是不会撞上什么东西的。
曼库索拿起麦克风,接通全艇广播系统。“我是艇长。我们刚开始快速推进,将快速推进四十八小时。现在,我们正向预定海域前进。两天前,我们在那一海域发现了苏联潜艇,后来目标丢失。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找到这艘潜艇。很明显,这艘艇用的是新的安静型推进系统。以前,谁也没有碰到过它。我艇要赶到它前面,等它再通过时,再次进行探测和跟踪。这一次,我们熟悉了它的特征声,对它的情况也有一定了解。好吧,我希望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一旦到达预定海区,就要开始一次长时间艰苦的水下追踪战了。我要求每个人尽最大努力,这次追踪可能很有意思。”他关了麦克风。“今天晚上放什么电影?”
潜浮官等深度计稳定以后才回答。他还负责艇上的闭路电视系统。该系统配有三台磁带录像机,装在餐厅内,线路接通军官会议室和艇员住舱内的电视机。“艇长,你选一部吧。是放《杰迪归来》呢,还是两部足球片:俄克拉何马队对内布拉斯加队和迈阿密队对达拉斯队?这两场比赛在军事演习中都放过了,像在现场看一样逼真。”他笑着说。“炊事兵正在爆玉米花。”
“好,我要让大家都高兴高兴,轻松轻松。”曼库索心里想:怎么总没有海军片?在这方面,今年陆军就比海军强……
“早上好,艇长。”“达拉斯”号的副艇长沃利·钱伯斯走进攻击中心。“什么事?”
“走,到军官会议室去,沃利。我想让你听点东西。”曼库索从衬衣口袋里掏出那盒磁带,带钱伯斯去了艇尾的军官会议室。
在挪威海海域,“达拉斯”号东北方向二百英里处,苏联海军“维·克·科诺瓦洛夫”号攻击型核潜艇正以四十一节的高速向西南方向航行。军官会议室里,图波列夫艇长正在独自反复阅读两天前接到的密电。他悲愤交集,怒不可言。教官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真是晴天霹雳。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图波列夫接到的命令很明确;正如政治副艇长所指出的,他以前是拉米斯的得意门生,所以,更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如果让拉米斯偷偷跑了,他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现在,马尔科不仅在捉弄“科诺瓦洛夫”号,也在捉弄其他舰艇。此时此刻,图波列夫像个大傻瓜,在巴伦支海水下鬼鬼祟祟地打转转,而马尔科已经朝另一航向跑了。图波列夫相信,他在取笑所有的人。这是可恶至极的叛国行径,太不可思议了。马尔科什么好处都有了,四间一套的公寓,还有别墅,自己的“日古力”牌小轿车。图波列夫到今天还没有自己的汽车呢。他虽然当了指挥官,可是现在为这件事快保不住了。要是还能照旧过日子,就算万幸。
他想:我不得不杀一个朋友了。朋友?是的,他承认马尔科曾经是自己的良师益友。可是,他怎么会走上这条路的呢?
娜塔利亚·波格丹诺娃。
是的,一定是这样。出了那件事,实在太糟糕了。他曾经多次与他们共进晚餐,那时候,笑得多么高兴呀!图波列夫摇摇头。一个好端端的女人被无能的外科医生断送了性命。他是中央委员的儿子,拿他没有办法。社会主义建设已经搞了三代,还出这种事,真叫人气愤。但是采取这种丧失理智的做法,怎么也说不过去。
图波列夫把海图卷起来。五天之后,他就要到达指定地点了。如果动力系统工作正常,如果马尔科不慌不忙地快速潜逃,他还可能提前赶到。马尔科是老狐狸,不是一头牛。图波列夫知道另外几艘“A”级核潜艇会比他先到,但是没有关系,这件事要他亲自来办。他会赶在马尔科前面等候的。马尔科一定想溜走,但是“科诺瓦洛夫”号会先到,“红十月”号一定会葬身海底。
英国皇家海军的“鹞”式战斗机在“肯尼迪”号左舷正横位置上空盘旋,飞行员在寻找甲板目标,估算风向和海情。为了与航空母舰保持等速,“鹞”式以三十节的速度向前飞行,并向舰艇右舷侧滑,然后,平稳地降落在舰的中部,刚好在岛形建筑前边,飞行甲板的正中心。霎时,几个舱面执勤人员向飞机跑去,三个人抬着沉重的金属轮挡,另一个扛着金属舷梯,把它架在座舱房。这时,座舱盖早已打开。四个人拖着加油软管向飞机快步跑去,想显示美国海军迎接飞机的效率。飞行员身穿橙色飞行服和黄救生衣。他把头盔放在前座后面,走下舷梯。他看了看自己的飞机,见有人精心料理,才向岛形建筑跑去。他在舱口碰见瑞安。
“你是瑞安?我叫托尼·帕克。厕所在哪儿?”瑞安指了指,帕克一溜烟似地跑去。瑞安傻子似的一个人站在那里,身穿飞行服,一手提着包,一手拎着白塑料飞行头盔,他看着执勤人员给“鹞”式加油。他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三分钟后,帕克回来了。“中校,”他说,“他们总忘了在战斗机上修个厕所。给你灌够了咖啡和茶水,就打发你走了,看你上哪儿去找厕所。”
“我知道这滋味。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我在空中的时候,你们的将军用无线电和我谈过了。你们的人大概加完油了,可以走了吗?”
“这东西怎么办?”瑞安拿起包,他以为得用双膝夹住。文件已经塞在飞行服里面,紧靠胸膛。
“当然放在行李舱里。跟我来。”
帕克洋洋自得地走向战斗机。这时,东方刚出现鱼肚白。在微弱的晨曦中,可见一两千英尺上空阴云密布。没有下雨,但似乎就要下了。大海仍然波涛汹涌,浪高大约有八英尺,白色浪花不时在浪尖上跳动。瑞安觉得“肯尼迪”号在向前移动,这个庞然大物居然在海面上能移动,真有意思。他们走到“鹞”式跟前,帕克一手提着行李包,一手扭动飞机下部的凹式把手,出现了一个小冰箱大小的空间。帕克把包扔了进去,关紧门,仔细锁好。一名穿黄衬衣的舱面执勤人员和飞行员商量了几句。舰尾,一架直升机的发动机已经起动,另一架F-14“雄猫”式战斗机滑向舰艇中部的弹射器。天空刮着三十节的大风,飞行甲板上够热闹的。
帕克招招手,叫瑞安登舷梯。杰克怕上舷梯,就像怕坐飞机一样,他几乎是一跤跌进座位的。他总算坐好了,一名舱面执勤人员把他牢牢捆在四点式紧束装置上,给他戴好头盔,指了指内部通讯系统的插座。看来,美国海军人员对英国的“鹞”式还是在行的。瑞安扳动插座旁边的开关。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帕克?”
“听得见,中校。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我想是的。”
“好。”帕克扭头检查了一下发动机的进气道。“开始发动。”
舱盖还敞着。三名执勤人员手持灭火器站在飞机旁边,可能是怕发动机爆炸。十几个人站在司令塔附近,看着这架陌生的“鹞”式战斗机,这时,它的“飞马”牌发动机发出刺耳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中校?”
“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也差不多了。”
“鹞”式战斗机虽不是大型战斗机,但噪声可是最大的。当帕克调整推力方向控制器时,瑞安感到发动机的噪声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颤抖起来了。飞机摇摇晃晃地向前缓缓移动,机头先向下微倾,然后,突然昂起,冲天而去。瑞安看到,指挥塔上有个人正向他们打手势。“鹞”式战斗机迅速滑向左舷,飞离岛形建筑旁边的飞行甲板,腾空而起,直刺云天。
“哈,真不错,”帕克说。他调整了一下推力控制器,飞机开始向前飞行了。飞机加速的感觉并不明显,但瑞安回头看了看“肯尼迪”号,只见它已被远远甩在后面。几秒钟后,他们就飞出了航空母舰的护卫圈。
“讨厌,还是在它上面飞吧,”帕克说。他推回操纵杆,迎着厚厚的云层飞去。顷刻间,飞机已进入云层。瑞安顿时觉得昏暗模糊,视野狭小,刚才还一望无际,这会儿却连五英尺以内的东西也看不清了。
杰克把机舱打量了一番。舱内有飞行控制装置和各种仪表。仪表显示:空速已达一百五十节,并且正在加速,飞行高度已达四百英尺。显然,这架“鹞”式曾经是架教练机,但仪表盘却是改装过的,有前视红外传感器的读数仪表,装在机身腹部。这是一种寒酸的做法,但按佩因特将军的说法,效果已经是够好的了。前视红外传感器还有一个读数式的电视屏幕显示器。现在,空速表已指向三百节,爬高指示器说明,飞机正以二十度的攻击角上升。但是,他总觉得爬高角度还要大一些。
“很快就要飞到最大高度了,”帕克说。
现在,飞行高度已达两万六千英尺,瑞安觉得强烈的太阳光十分刺眼。在飞行当中,瑞安最不习惯的就是不管地面气候多么恶劣,只要飞过云层,就会看到太阳。阳光当然耀眼,但是,蔚蓝的天空比从地面上看颜色要深。飞机穿过低空大气紊流之后,瑞安觉得飞得和客机一样稳了。他摸出护目镜,戴在头上。
“好受点儿吗,长官?”
“很好,上尉。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长官,什么意思?”帕克问。
“我想比坐民航飞机还舒服,眼界要开阔得多。”
“可惜燃料不多,不然,我可以给你表演一下特技飞行。这种‘鹞’式飞机可以做各种飞行动作。”
“真不错。”
“你们将军说,你讨厌坐飞机,”帕克很健谈。
“鹞”式飞机整整转了三圈,瑞安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后来,飞机转入水平飞行时,瑞安笑了;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这种心情:哈,英国式的幽默。
“长官,你们将军下过命令,”帕克略带歉意地说。“不让你觉得这架‘鹞’式是糟糕的空中客车。”
哪个将军?瑞安心里纳闷,是佩因特,还是达文波特?也许两个人都下了命令。瑞安透过舷窗向远方眺望,只见云天雾海像滚滚棉田。以前在民航机一英尺见方的舷窗前,他从来没有领略过这么优美的天外风光。这时,他虽然身在后座,却似乎感到已置身舷外的云层之中了。
“长官,可以问个问题吗?”
“当然。”
“有什么紧急情况?”
“你指什么?”
“我是说,我们的航空母舰改变了航向,叫我去‘肯尼迪’号接一位重要人物到‘无敌’号。”
“噢,是的。不过,不能这么说,帕克,我只不过是个信使,是给你们将军送信的。”瑞安撒了个谎,而且再三声明。
“请原谅,中校。但是过了圣诞节,我妻子就要生孩子了,这是第一胎,我想回去陪着她。”
“你住哪儿?”
“查塔姆,那是……”
“我知道。现在我也住在英国,在距伦敦不远的马洛。我们家的老二就是在那儿降生的。”
“在那儿出生的?”
“我妻子是在那里怀的孕,她有时开玩笑说,当地旅馆的床真叫奇怪,一睡上,就有了孩子。我敢打赌,误不了你的事,头胎总是晚产的。”
“你住在马洛?”
“不错,今年我们还盖了栋房子。”
“杰克·瑞安——约翰·瑞安?啊,是一个人,原来你……”
“是的。请不要告诉别人,上尉。”
“明白了,长官。我不知道你还是海军军官呢。”
“所以就更不能告诉别人了。”
“是的。对不起,刚才我太冒失了。”
“没关系。将军们之间也会开玩笑的。你们刚和我们的人搞过军事演习,对不对?”
“对,中校。我‘击沉’了你们的‘白鱼’号潜艇,是系统操作员和我一起干的。那天夜里,我们用前视红外传感器在靠近水面的海域发现了它,然后,便在目标周围投放了噪声发生器。这是一种新装备,从不让外人知道。一切都很公平,这你知道。听说,‘白鱼’号艇长气急了。我本希望在诺福克见见他,但是在我们启航那天他才到。”
“你们在诺福克过得不错吧?”
“是的,中校。在切萨皮克湾——你们大概叫东海岸——我们还打了一天猎呢。”
“是吗?我以前常去那一带打猎。打到什么了?”
“不坏,半小时内我就打了三只野鹅。可惜袋子太小,只能装三只……”
“季节已经晚了,你半小时能打三只?”
“我就是凭这点本领吃饭的,中校。”帕克说。
“去年九月我跟你们的将军去打过松鸡。他们给了我一杆双筒‘雷明顿’自动枪。要是你拿着这种枪,人家准以为你是恐怖分子。那天,我打了十五只。不过,这种打法也太舒服了,有人给我装子弹,还有许多游猎向导帮着轰松鸡,几乎叫我们打得一只不剩。”
“我们可打的东西比你们的多。”
“是啊,你们的将军也说过。到‘无敌’号还有多远?”
“四十分钟。”
瑞安看了看油量表,油位已经下降了一半,要是汽车,早该找地方加油了。半个小时用了这么多油,帕克倒满不在乎。
乘“鹞”式战斗机在“无敌”号上降落,不同于乘运货飞机在“肯尼迪”号上降落。当帕克穿过云层开始下降时,飞机摇晃起来了。瑞安马上想到:天气和上次夜降差不多,马上要赶上暴风雨了。果然,座舱盖上雨水淋淋,只听得数不清的雨点或者冰雹打在机身上。他看了看仪表盘,发现帕克已经降到一千英尺。这时,飞机还在云层里。后来,帕克又慢慢地降到一百英尺,“无敌”号已经在望。看上去,它只有“肯尼迪”号一半大,在十五英尺高的惊涛骇浪中飘游。帕克照例先在“无敌”号的左舷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又转向右舷,下飞二十英尺,降落在飞行甲板的圆形标志上。着陆很重,但是瑞安已经有了准备。舱盖打开了。
“你可以从这儿下,”帕克说。“我还得滑到升降机上去。”
舷梯已经架好。他解开安全带,走了下来。一名甲板执勤人员已经取出他的行李包。瑞安跟他走向岛形建筑,迎接他的是位少尉。
“欢迎您登舰,长官。”瑞安想,这个年轻人最多不过二十岁。“让我帮你脱掉飞行服吧。”
瑞安自己把拉链拉开,摘下头盔,脱去救生衣和工作服,少尉只好闲站在一边。他从行李包内取出军帽,戴在头上。更衣的时候,有几次他没有能够靠稳舱壁。“无敌”号似乎是顺着海水的流向在曲线前进。逆风之下海水怎么会顺流?北大西洋的冬天无奇不有。少尉提着行李包,瑞安拿着文件。
“请前面带路,少尉。”瑞安打了个手势。年轻人连上三道梯子,把杰克甩得老远。杰克气喘吁吁地赶上来;舰艇摇晃得厉害,白天飞行的时候,内耳失调了,现在弄得他头晕目眩。瑞安觉得有好几次撞上了什么东西,不知道专职的驾驶员是怎么对付的。
“这是指挥台,长官。”少尉把门打开。
“你好,杰克!”这是韦斯顿第八代伯爵、约翰·怀特海军中将浑厚的声音。他五十岁左右,高高的个子,体格十分强壮。他系着白围巾,显得脸色更加红润。杰克是今年早些时候认识他的,后来,他的妻子卡茜和伯爵夫人安东妮亚成了密友。她们都是业余音乐爱好者,卡茜·瑞安喜欢弹古典式钢琴,四十四岁的汤妮·怀特风姿秀逸,她喜欢拉小提琴。她丈夫在英国皇家海军中的地位是凭本事,而不是靠爵位得来的。杰克上前和他握手。
“你好,将军。”
“这趟飞行怎么样?”
“不一样。以前没有坐过战斗机,更没有坐过想和蜂鸟配对的那种飞机。”瑞安笑着说。指挥台上很暖和,很舒服。
“好,到后面我的舱室去吧。”怀特叫少尉回去,少尉临走前把行李包交给了瑞安。将军领瑞安走过一小段通道,向左一拐,进了个小舱。
英国人都讲究享受,更何况怀特是有爵位的人,可是舱室里的陈设却出人意料地简单。室内有两扇拉上窗帘的舷窗,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只有他夫人的那张彩色照片才有点人情味。舱壁上挂着一大张北大西洋海图。
“你好像累了,杰克。”怀特用手指了指沙发椅,示意他坐下。
“确实累得要命。从昨天早上六点起没有停过,我连时差都顾不得改了,我的表还是欧洲时间。”
“有你的电报。”怀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交给了瑞安。
“格里尔致瑞安。‘威洛’已证实,”瑞安读着。“巴兹尔向你问好。完。”有人证实了“威洛”。谁呢?可能是巴兹尔爵士,要不就是里特。瑞安不能提及这个。
杰克把电报塞进口袋。“阁下,是个好消息。”
“怎么穿起军装来了?”
“不是我的主意,将军。你知道我在谁手下当差,对不对?他们认为穿上军装就不会太惹人注意了。”
“很合身。”将军拿起电话,叫人送茶点来。“家里人都好吗,杰克?”
“很好,谢谢。我动身的前一天卡茜和汤妮去奈杰尔·福特那儿演奏了,我没来得及去看。要是她们最近练得不错,该给她们录音。我看能比得上你太太的小提琴手并不多。”
炊事兵送来一大盘三明治。瑞安想不通英国人为什么喜欢吃夹黄瓜的面包。
“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才你给我的电报很重要,我现在可以把情况告诉你和另外三名军官。这件事很棘手。你可以酌情做出相应的安排。”
“棘手到要调动我的小舰队啦。”怀特想了一会儿才拿起了话筒,命令三名军官到舱室来。挂上电话后,他说:“卡斯泰尔斯上校是‘无敌’号的指挥官,亨特上校是舰队作战军官,巴克利中校是舰队情报军官。”
“没有参谋长?”
“回国了,家里有人去世。咖啡里要加点什么?”怀特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一瓶酒,像是白兰地。
“太好了。”他很喜欢喝白兰地。喝咖啡需要加点酒才好。将军给他倒了不少,也许是想让他说话随便一些。怀特和瑞安虽然是朋友,但他毕竟是英国的海上老手呀。
三名军官同时进来,两个人带着金属折叠椅。
“将军,”瑞安开始讲了,“这瓶酒一会儿再喝,谈完正事之后,也许我们都想喝一杯。”他把两个公文夹都递给他们,自己凭记忆讲了大约有一刻钟。
“各位,”他最后说,“我必须再重复一遍,一定要严格保密。除在座的,不能告诉别人。”
“这就太可惜了,”卡斯泰尔斯上校说。“人人都会想知道这种精彩的海上奇闻的。”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怀特手里拿着照片。他又给瑞安斟了一杯白兰地,看了看瓶子,然后放进了抽屉。
“谢谢,将军。当前的任务,是探测‘红十月’号的方位。下一步就说不准了。我想,光探测定位就够忙一阵子的了。”
“这话不错,瑞安中校。”亨特说。
“佩因特将军已经请求大西洋舰队司令部任命你指挥几艘美国舰艇,可能有三艘FF-1052‘诺克斯’级和两艘FFG-7‘佩里’级护卫舰,这些舰上都有一两架直升机。”
“杰弗里,你说呢?”怀特问。
“可以这么先干起来,”亨特说。
“这五艘舰艇一两天就到,佩因特将军让我转告你,他完全相信你们的舰队和指挥员。”
“这艘该死的俄国导弹潜艇……”巴克利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瑞安笑了。
“你觉得这件事怎么样,中校?”他想换个话题。
“要是这艘潜艇开往英国呢?到那时候岂不成了英国的事了?”巴克利直截了当地问。
“我想是的,但是从地图上看,如果拉米斯想去英国,他早该到了。我看过总统给首相的信,为了感谢你们的帮助,皇家海军也可以拿到我们获得的情报资料,我们是自己人。问题是,我们干不干得了?”
“亨特?”将军问。
“如果情报准确……我认为这是好机会,至少是百分之五十的好机会。这艘导弹潜艇不想被人发现,而我们有许多反潜声纳基阵可以探测定位。它可能奔向这几个目标:诺福克、纽波特、格罗顿、金斯角、大沼泽地港和查尔斯顿。像纽约那种民用港口是不会去的。问题是,俄国人派出的‘A’级核潜艇正以高速向你们海岸挺进,它们肯定会比‘红十月’号先到的。他们也许拿某个港口当目标,这种事现在很难看准,所以,他们也有同样的机会。他们可以在远离你们海岸线的任何海域活动,美国政府没有什么法律依据不让他们活动。我认为苏联人当前的条件比我们有利,他们很了解那艘潜艇的性能,任务也很简单明确。虽然潜艇传感器差一些,那些有利条件可以弥补这一点。”
“拉米斯的航速为什么不能提高一些?”瑞安问。“这一点我一直搞不清楚。他一过冰岛附近的声纳监视系统,就潜入了海底盆地,为什么不开足马力驶向我国海岸呢?”
“至少有两个原因,”巴克利回答。“你看过多少作战情报资料?”
“我接触的都是零碎资料,我是说,这些资料之间没多大联系。比方说,对苏联导弹潜艇,我了解一些情况,但是对攻击型潜艇不太了解。”瑞安没有必要说明他是中央情报局的人。
“好,你知道,苏联潜艇是各管各的。拉米斯可能不知道自己一方的攻击型潜艇在什么位置,所以,如果他高速航行,就很可能被‘V’级潜艇发现,甚至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被打沉。其次,如果苏联请求美国协助,又该怎么办呢?他们可以说,一艘苏联导弹潜艇被反叛分子劫持,而你们的海军又发现它正通过北大西洋向美国海岸驶进,这时候,美国总统该怎么办?”
“是啊,”瑞安点点头。“我们会把它炸出水面的。”
“你们会这样干的,”巴克利说。“拉米斯现在是偷偷摸摸地干,他想按自己的想法去办。不过,不管结果怎么样,他现在干得不错。”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红十月’号低噪声推进系统的技术资料?”卡斯泰尔斯想知道。
“明后天吧,我希望是。”
“佩因特将军打算把我们部署到哪一海域?”怀特问。
“他向诺福克提了个计划,想让你们在右翼部署,‘肯尼迪’号在近海一带活动,好对付苏联水面兵力的威胁。他希望你们能在外线巡逻。佩因特认为,拉米斯可能会穿过格陵兰—冰岛—英国之间的反潜封锁线直接南下,进入大西洋盆地,再潜坐海底,做短暂停留。在那一海域不大可能发现它,如果苏联派舰队追踪它,它可以长时间潜坐海底,而从政治上或者技术上讲,苏联不可能长期在我们海岸附近保持一支舰队。另外,他需要你们所有的攻击力量离开这一海域,去威胁苏联舰队的侧翼。这个计划要大西洋舰队司令审批,许多细节也有待落实。比如,佩因特已经请求调拨一批E-3‘哨兵’型飞机来支援你们转移。”
“这大冬天的要我们在北大西洋中部海域漂上一个月?”卡斯泰尔斯说。在福克兰海战中,他在“无敌”号航空母舰上任副舰长,当时,他在波涛汹涌的南大西洋上漂泊了好几周。
“很高兴能有E-3型飞机的支援。”将军笑着说。“亨特,做个计划,看怎么使用美国人调拨给我们的舰艇,考虑一下怎样才能覆盖最大范围的海域。巴克利,我想看看你对我们的朋友拉米斯下一步的活动有什么想法;先假定他是个我们既了解又喜欢的机灵鬼。”
“是。”巴克利和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杰克,你会和我们待多久?”
“我不知道,将军。在‘肯尼迪’号召我回舰之前,我可能要待在这里。依我看,这个作战部署搞得太快,谁也不知道我们到底应该干什么。”
“嗯,你让我们先商量一下吧。你看上去精疲力尽了,杰克。睡一会儿吧。”
“的确如此,将军。”瑞安开始感觉到白兰地的酒力了。
“那个舱室里有张床,我会叫人去整理一下,你可以暂时睡在那里。要是有什么事,我们会叫醒你的。”
“谢谢。”怀特将军是大好人,杰克心里想,他的夫人也很难得。十分钟后,瑞安便在帆布床上进入了梦乡。
“红十月”号的副艇长每两天收集一次测定核放射量的辐射胶片剂量仪的徽章。这是例行检查。在查看艇员的鞋、床铺、床头柜是不是按规定整理好以后,副艇长就开始收集在艇员身上戴了两天的徽章,同时,换发新的,还要教育艇员不必担心,应该做个新型的苏联军人。博罗金始终严格执行这一规定,今天也和往常一样,他走遍各个舱室,花了两小时。徽章收齐后,挂在他左髋的那个包装满了旧徽章,右髋的那个装新徽章的包已变得空空如也了。他把旧徽章拿到医务室。
“彼得洛夫同志,你看,我给你带了点礼物来。”博罗金把皮包放在医生桌子上。
“好哇!”医生笑着迎了上来。“这帮年轻人什么病都没有,我除了看杂志以外几乎没事干了。”
博罗金离开了医务室。医生先把徽章按顺序排好。徽章上都有三位数标记,第一位数表示序号,如果发现核辐射,便于追查时间。第二位数是艇员的战位,第三位数是艇员的床铺号。过去,每个艇员都有自己的号码,现在用的这套办法更方便。
徽章内装有胶片,胶片的冲洗相当简单。彼得洛夫干得很麻利。首先,他关掉舱顶灯,开启红灯。然后,锁上门,从舱壁挂钩上取下胶片支架,打开塑料盒,用夹子把胶卷卷在支架上。
彼得洛夫拿着装有胶卷的支架走进相连的实验室,把它挂在柜子的挂钩上。他拿了三个大方盆,里面装满化学溶液。尽管他是称职的医生,但是无机化学知识早就忘得精光,甚至对显影剂的配制比例也记不清了。一号盆中倒的是一号瓶的药液;二号盆倒的是二号瓶的药液;三号盆嘛,他记得是清水。彼得洛夫在从容不迫地工作。离吃午饭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他的任务是很乏味的。这两天他一直在阅读关于热带病的医学教科书。和大家一样,医生也盼望去古巴看看。要是谁得了什么起因不明的疾病,他的工作就不会那么乏味了。
彼得洛夫把实验室内的计时器定到七十五秒,便把胶卷浸入一号盆中,同时按下计时器的开始键。在红色灯光下,他一边注视着计时器,一边在想,不知道古巴人还做不做朗姆酒。几年前,他去过古巴,这种酒他还喝上了瘾。和其他苏联人一样,他虽然喜欢伏特加,可是偶然也想换换口味。
计时器停了,他赶紧提起胶卷支架,在盆子上面小心翼翼地抖动了几下。还用硝酸银吗?没有必要了。他把支架浸入二号盆,又重新定了时间。真遗憾,出发的命令还他妈的保密,要不,他就带上热带军服了。瞧吧,在古巴会热得像头满身大汗的猪。当然,古巴人是不开化的野人,不会想到洗澡的,也许这十五年来文明一点了,这一回他倒要看看。
计时器又响了,彼得洛夫从二号盆中提起胶卷支架,抖动了一下,放进装清水的三号盆。又完成了一件令人讨厌的工作。怎么没有人突然从梯子上掉下来摔伤了呢?他想找个病号试试那台东德产的X射线机。他并不相信德国人,不管是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但是,他们制造的医疗设备,如他使用的X射线机、高压消毒锅和大部分药剂等,都很不错。噢,时间到了!彼得洛夫从水盆中拿出胶卷支架,把它挂在X射线判读板上,打开了灯。
“没关系!”彼得洛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想一想。他的徽章上已经出现雾翳。号码是3-4-8。它表示第三徽章序列,第五十四战位(医务室、厨房),尾居住舱(军官住舱)。
徽章虽然只有两厘米宽,但是灵敏度相当高。有十个纵栏可以分别鉴定辐照量。彼得洛夫发现他自己的徽章已经雾化到第四栏。轮机兵的雾化到第五栏;鱼雷兵呢,他们总在艇首工作,他们的污染情况只在第一栏显示出来。
“狗娘养的!”污染级别他记得很清楚,不过,还是拿起手册查对。幸亏各栏都用对数表示;他的辐照量只有二十拉德。轮机兵是十五至二十五拉德。在两天内,十二至二十五拉德是没有危险的。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彼得洛夫回到医务室,小心翼翼地把胶卷留在实验室。他拿起电话。
“拉米斯艇长吗?我是彼得洛夫。请到医务室来一下好吗?”
“好,我这就去,医生同志。”
拉米斯知道叫他去是什么事,所以并不慌张。启航前一天,彼得洛夫上岸取备用药品的时候,博罗金用X射线机把徽章污染了。
“我来了,彼得洛夫。”拉米斯关上了门。
“艇长同志,艇上出现了核辐射漏泄。”
“胡说。真要有,我们的仪器立刻会查出来的。”
彼得洛夫从实验室拿出胶卷,交给艇长。“请看。”
拉米斯对着灯光从上往下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皱了皱眉头。“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只有你和我,艇长同志。”
“不准告诉任何人,懂吗?”拉米斯停了一下。“是不是胶卷有问题,在冲洗当中你会不会出差错?”
彼得洛夫用力摇了摇头。“不,艇长同志。只有你、我和博罗金同志接触过这些徽章。你知道,启航前我还随意进行过抽样检查。”彼得洛夫不敢说实话,他像别人一样,只从箱子的上面拿了几个样品检查了一下,决不是抽样检查。
“我看这一个最大的辐照量是……十到二十?”拉米斯打了点折扣。“谁的号码?”
“布尔加宁和苏尔兹博伊的。在前舱工作的鱼雷兵都在三拉德以下。”
“很好。医生同志,我们看到的可能是最轻最轻的,彼得洛夫,是核反应堆漏泄出来的,顶多是蒸汽漏泄。这种事故有过先例,从来没有死过人。漏泄现象可以及时发现解决。我们必须保密,不能把大家弄得心神不定。”
彼得洛夫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知道,一九七〇年“伏罗希洛夫”号潜艇出事故,死了一个人。在“列宁”号核动力破冰船事故中死的人更多。这两起核漏泄事故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相信,拉米斯是能处理好的,不是吗?
五角大楼最靠外、直径最大的是E圈楼体。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致,而不是没有日照的院子,美国最高级的国防官员都在这里办公。有一间,是参谋长联席会议作战局局长J-3的办公室。他不在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在半地下室。那个办公室的墙壁是金属的,墙上安装了许多噪声发生器,用以屏蔽和干扰电子窃听装置。所以,这个地下室俗称“坦克”。
他已经在这间办公室待了二十四小时,但是从外表上看不出来。绿裤子还是裤线分明,卡其衬衣上还有刚洗完以后的熨折,衬衣的领子很挺括。他系着领带,卡着海军陆战队的金色扣针。埃德温·哈里斯中将虽然不是外交家,也不是军事院校的毕业生,可他总是当调解人,这是海军陆战队中一个奇怪的职务。
“真他妈的混蛋!”这是大西洋舰队司令布莱克本上将的声音。他的作战指挥官皮特·斯坦福少将也在场。“难道这像个打仗的样子?”
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成员都来了,但是没有一个这样认为的。
“布莱基,我告诉过你命令是怎么来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希尔顿上将说,从口气里听得出他累了。
“我知道,将军,但这基本上是一场潜艇战,对吗?我该把文斯·盖勒叫来,你也该让萨姆·道奇在这边负责。丹和我都是驾驶战斗机的,皮特是反潜专家,我们还缺个开潜艇的。”
“各位,”哈里斯平静地说。“现在我们要提交总统的是对付苏联威胁的作战计划。我们把‘红十月’号的问题先放一放好吗?”
“我同意,”斯坦福点点头。“现在要我们操心的事够多的了。”
八位将官走向地图桌。五十八艘苏联潜艇、二十八艘水面舰艇和一批油船及补给船正向美国海岸驶来。而面对这一威胁,美国海军只有一艘航空母舰。“无敌”号不能算在内。看来,威胁是严重的。苏联舰队带有三百多枚舰对舰巡航导弹。尽管这些是反舰导弹,但是三分之一带着核弹头,足以摧毁美国东海岸的城市。如果在新泽西以外的水域发射,从诺福克到波士顿都在它们的射程之内。
“乔希·佩因特建议把‘肯尼迪’号部署到近海一线,”布莱克本上将说。“他想用那艘航空母舰进行反潜战,把舰载轻型攻击机中队转移到岸上去,换成S-3‘海贼’反潜机;还想让‘无敌’号在他们的外线濒海侧翼作战。”
“我认为这个建议未必可行,”哈里斯将军说。皮特·斯坦福也不同意。他们事先商量好让J-3发表相反的意见。“先生们,如果说我们只有一个甲板可用,当然应该是航空母舰,不是超大型的反潜平台。”
“我们听着呢,埃迪,”希尔顿说。
“我们把‘肯尼迪’号调到这里。”他把图标移到亚速尔群岛西部的海域。“乔希仍保留他的攻击中队,我们把‘无敌’号调到沿海一线,负责反潜战,因为英国人设计‘无敌’号就是为了执行这类任务的,是不是?他们干这一行很拿手。‘肯尼迪’号是进攻型武器,它的任务是威胁敌人。如果我们这样布置,它便构成了对苏舰的威胁。在这一地区,它可以在敌反舰导弹射程以外的环形防御区内对付他们的水面兵力——”
斯坦福指着海图上的一些舰艇插话说:“最好是威胁这些兵力。如果他们损失了油船,就无法返航了。为了保护后勤补给船,他们只有重新部署兵力,开始,他们将不得不把‘基辅’号航空母舰调离海岸,以对付‘肯尼迪’号的威胁,为自己的舰船提供空中掩护。我们可以出动岸基S-3‘海贼’反潜飞机,它们仍然可以在同一海域进行搜索。”他在离岸五百英里的地方用笔画了一条线。
“不过,‘无敌’号似乎太单薄了点。”海军作战部长福斯特上将提醒了一句。
“乔希建议派一批E-3‘哨兵’型飞机掩护它。”布莱克本看了看空军总参谋长克莱尔·巴恩斯上将。
“我们保证大力支援。”巴恩斯说。“明天一早我们就派‘哨兵’飞机去‘无敌’号上空。如果决定它在近海作战,我们可以昼夜提供空中支援。如果需要,我还可以调拨一个F-16战斗机联队。”
“那么,你的条件呢,麦克斯?”福斯特问。没有人叫他克莱尔。
“据我看,你有‘萨拉托加’号航空母舰上的航空联队,它没事可做。好,到星期六,我会在多佛尔到洛林之间部署五百架战术飞机。我手下的人对反舰作战不太熟悉,还得赶紧训练。我希望你派人来协助一下,还要你的F-14‘雄猫’战斗机配合。我喜欢战斗机—导弹混合战。调一个中队负责冰岛外围的空中巡逻,其他空军兵力部署在新英格兰外围,好对付俄国人可能派出的图-20‘熊’式轰炸机,这件事我有把握。另外,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我还可以派加油机到拉日什,保证给‘肯尼迪’号的舰载飞机及时供油。”
“布莱基?”福斯特问。
“好,”布莱克本点了点头。“我不放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无敌’号的反潜作战能力不够强。”
“所以说应该加强,”斯坦福说。“将军,我们把‘塔拉瓦’号两栖攻击舰调出小克里克,把它编入‘新泽西’号战列舰的战斗群怎么样?这个战斗群有十二架反潜直升机和七八架‘鹞’式飞机。”
“这个意见很好,”哈里斯赶紧说。“这样,在苏联战斗群前沿,就有两艘轻型航空母舰和有效的突击兵力,‘肯尼迪’号是隐蔽在敌舰群东侧的大老虎,几百架战术战斗机可以威胁它们的西侧,形成三面夹击。这样,我们的反潜巡逻能力一定会有所提高的。”
“‘肯尼迪’号在外围能孤军作战吗?”希尔顿问。
“有把握的,”布莱克本回答。“我们可以打败任何敌人,也许一小时之内可以击溃四个战斗群中的两个。靠近海岸的就由你对付啦,麦克斯。”
“这台戏你们俩排练了多久?”海军陆战队司令马克斯韦尔问海军作战部长。大家都笑了。
开始检查核漏泄之前,机电长梅列金先清洁了反应堆舱。拉米斯和彼得洛夫都来了,还有轮机值更军官和一名年轻的上尉斯维亚多夫。三名军官带着盖格核辐射计数器。
反应堆舱很大,舱内有一个巨大的、圆桶形钢质反应堆密闭壳。它本身虽然没有放射性元素,但是一摸就能感觉到温度。舱内各个角落里都摆满了自动辐射探测器,每个探测器周围都用红色物体遮挡。前后舱壁上还挂着许多探测装置。在潜艇上,哪个舱室也不如反应堆舱干净。甲板和舱壁都是喷了白漆的钢板,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反应堆冷却剂如果有微量漏泄,马上可以观察出来。因此,即使所有的探测装置都失灵了,还能及时发现事故。
反应堆密闭壳外围有架铝质扶梯,斯维亚多夫爬上梯子,从核辐射计数管中抽出探针,在每个管道焊缝上进行测量。他把手提箱内的扬声器音量调到最大,这样,舱室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听到。为了听得更清楚,斯维亚多夫又并联插入了一副耳机查听更微弱的信号。他才二十一岁,有点紧张。只有傻瓜才认为检测核辐射漏泄是安全的活儿。苏联海军里流传一个笑话:北海舰队的水兵有什么标记?他在暗处会发光。在岸上大家都一笑了之,可现在是性命攸关的事。他知道为什么让自己来干,因为他最年轻、最缺乏经验、最不值钱。他尽量控制自己,使两腿不再颤抖,同时,把探针伸向反应堆的管道周围。
核辐射计数器并不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当不规则分子通过电离气体管时,就会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这时,斯维亚多夫的胃也跟着一次次收缩。每过几秒钟,他就看一下测量密度的表盘指示。核反应堆密闭壳是四层的圆形装置,每层都由几厘米厚的刚性不锈钢构成。三层内部空间里,注入了钡—水混合液,并用铅板隔开,最后包上一层聚乙烯材料。这些措施都是为了防止中子和伽马分子外泄。混合使用钢、钡、铅、塑料等材料,能防止反应堆内有害元素的漏泄。按仪表指示,只有几度的热量外逸,这个辐射量比索契海滩上的那次小得多,是在容许范围以内的。表上最高的读数就在指示灯旁边。斯维亚多夫上尉一见探测结果就笑了。
“读数都在正常范围以内,同志们,”斯维亚多夫报告。
“再检查一次,”梅列金命令,“从头开始。”
舱室里温度很高,顶部更热。二十分钟以后,斯维亚多夫汗流满面,他笨拙地从梯子上爬下来,胳膊和腿都累得酸痛。复查结果和上次完全一样。
“抽根烟吧,”拉米斯建议。“干得很好,斯维亚多夫。”
“谢谢,艇长同志。舱顶很热,那里不但有冷却管散发的热量,还有照明灯的热光。”上尉把核辐射计数器交给了梅列金。刻度表上指示的累计检测漏泄值都大大低于安全容许值。
“可能是有些徽章受了核污染,”机电长不高兴地说。“这可不是没有先例的。也许是工厂里或者船厂供应处有人开玩笑,该让军事情报局调查一下。开这种玩笑的人是搞破坏,该挨枪子儿。”
“有这个可能,”拉米斯暗自发笑。“还记得‘列宁’号破冰船的事故吗?”他指的是那艘核动力破冰船。核反应堆发生事故以后,进坞修了两年也没有修好。“船上有个炊事员,看到锅上满是污垢,想洗又洗不干净,这时候,有个工程师叫他直接用蒸汽洗。这个蠢驴就跑到蒸汽发生器那里,拧开监测阀,把脏乎乎的锅放在下面!”
梅列金的眼睛转了两转。“想起来了!当时我是技术参谋。船长要了个哈萨克炊事员——”
“他喜欢就着稀饭吃马肉,”拉米斯说。
“——这个蠢驴根本不知道船上的安全规定,结果,不但自己送了命,还死了三个水兵。船上各舱室受到严重污染,二十个月以后才稍有好转。‘列宁’号的船长去年才从古拉格集中营放出来。”
“我敢打赌,那个炊事员的锅准洗干净了,”拉米斯说。
“是的,马尔科·亚历山德罗维奇,它可以再用五十年。”梅列金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该在年轻的低级军官面前谈论这些事情,彼得洛夫想。核反应堆出了事故有什么好笑的?但是,谁不知道梅列金这个人爱说笑话呢,医生想,他和拉米斯同核反应堆打了二十年交道,他们该懂得这东西有潜在危险。也好,“列宁”号的教训告诉我们:无关人员绝不许靠近反应堆。
“很好,”梅列金说,“现在,我们到发电机室去检查一下管道,斯维亚多夫,还得你来呀。”
尾部的这个舱室内装有热交换器/蒸汽发生器,涡轮发电机组和辅助设备。主涡轮机装在另一个舱内,现在它不在工作,因为它不能和电驱动的“凯特皮勒”同时工作。在任何情况下,用于驱动“凯特皮勒”的蒸汽都应该是清洁的。如果有放射现象,也只可能发生在内回路中。反应堆冷却液中含有寿命期短但又十分危险的放射性元素。这些元素根本就不会转化为蒸汽。这些都发生在外回路中,是由沸腾的无污染水产生的。这两种水相遇后,并不能在热交换器中混合,冷却液漏泄的最大可能就是配件和阀门,这些东西太多了。
检查这些复杂的管道需要五十多分钟。这个舱室的管子密闭程度不如前面那个的好。斯维亚多夫有两次险些烧伤;第一遍检查完,他的脸上汗如雨下。
“读数全部正常,同志们。”
“好,”梅列金说。“下来休息一会儿,再检查一遍。”
斯维亚多夫真想谢谢机电长,但是,这样做不合适。他是有献身精神的青年军官,又是共青团员,绝不能避重就轻,怕苦怕累。他小心翼翼地爬了下来,梅列金又递给他一根烟。头发灰白的机电长心肠好,对待部下特别关心。
“谢谢,”斯维亚多夫说。
彼得洛夫拿来一把折叠椅。“坐下,上尉同志,你的腿可够累的了。”
上尉赶紧坐下,伸了伸腿,活动活动膝关节。上级军官告诉过他,能分配到这艘艇上工作真够幸运的。拉米斯和梅列金是北方舰队最好的教官,手下人都欣赏他们的善良和能力。
“真的应该对这些管道进行绝缘处理的,”拉米斯说。梅列金摇摇头。
“检查起来就太不方便了。”他把核辐射计数器递给艇长。
“一点事儿也没有,”艇长看了看累计读数。“在花园里干活受的辐射还比这多呢。”
“对,”梅列金说。“煤矿里会释放出氡气,看来,矿工受的辐照量比我们还多。那些徽章真他妈的见鬼啦。为什么不把那一批都检查检查?”
“我会的,同志,”彼得洛夫回答。“但是我们出航时间很长,要是都检查,有好几天就没有徽章用了。恐怕,这样做是违反规定的。”
“你说得对。不管怎样,徽章不过是探测仪器的辅助用品。”拉米斯指着四下红挡板内的探测仪说。
“你真的想再检查一遍管道吗?”梅列金问。
“我认为该再检查一遍。”拉米斯说。
斯维亚多夫低头看着甲板,暗暗咒骂着。
“为了保证安全,再检查一遍是应该的,”彼得洛夫重申安全守则。“对不起,上尉。”其实他完全没有对不起的感觉。他一直感到很担忧。现在他心里踏实多了。
一小时后,复查完毕。彼得洛夫把斯维亚多夫领到艇首,让他服用盐片和茶水,好恢复身体里的水分。高级军官走了以后,梅列金命令重新启动反应堆装置。
水兵们回到各自的战位,相互看了看。他们的军官刚刚用辐射探测仪检查过这个“蒸笼”般的高温舱。在这之前,一名卫生兵脸色苍白,可是什么也不肯说。绝大多数轮机兵都摸了摸自己的徽章,不时看看手表,计算着到交班时间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