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各部队的情况,有很多回忆文章记录了当时的情景:
1949年1月,解放天津的战斗打响了。那时,我在某部二连当连长。我们营是我军主攻部队的尖兵。我们二连在付营长张金慧同志的率领下,担任抢占市中心的金钢桥的任务。
总攻发起三分钟以后,一连便迅速地攻占了民权门,将敌人完整的防御体系,打开了一个大缺口。一连的胜利,给我们每个指战员以极大的鼓舞,大家像开足马力的炮艇,一个劲地向天津城里冲去。可是,前进不到三百米,民权门内的楼下、马路边、小巷口、土坎上,前后左右,四、五十条火舌向我们吐来,炮弹在身旁爆炸,地雷在前后开花;附近敌人战车上的各种炮火,也一股劲地往这个地方打来。我们的后续部队被切断了。层层的火网,封锁得风雨不透。
这时,我们连已伤亡半数,弹药也快打完了。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我们迅速地抢占了附近敌人的战壕和交通沟,换上了一色的美制武器,捡了足够的弹药,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孤军作战。
战斗越来越激烈了。一颗炮弹把二班战士李万祥同志的左胳膊炸去了一半,血唰唰地往下流,把衣服都染红了,他的脸顿时变得苍白,眼珠就像要突出来;但他右手的枪还是握得紧紧的,像是一点不知道疼痛。九班副孙德贵一步抢到他跟前,撕开绑带,忙把正在流血的伤口勒住。我劝他下火线,可是他坚决地说:
“连长同志,我们抢占金钢桥的任务还没完成,我又是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能因为少一条胳臂,就下战场呢!”旁边的战士,正想帮我说什么,可是没等人开口,李万祥的声音又响彻了整个阵地:
“同志们,很多战友为了胜利光荣的牺牲了,我们活着的就应该对得起他们!”
他的话像一桶油泼到了战士们满腔复仇的烈火上,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
“对!只要有一口气,就坚决战斗到胜利!”
在这样的战士面前,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知道这时战士们的唯一念头,就是坚决完成任务,杀敌,立功,报仇!
我们与占有优势地形和数倍于我的敌人顽强的战斗着,也想不起打退了敌人多少次的反冲锋。当我们打退敌人最后一次冲锋以后,天色已经黄昏了。副营长决定趁着这个半明不暗的时候,炸破迎面的碉堡,以便杀开一条前进的道路,向金钢桥的方向突去。爆破手的人选还没有指定,只听得唰的一声,旁边的战壕里跃起了一个战士,他的右手拿着一根爆破筒,半截左臂上的白纱布已被血浸黑。“李万祥,你……”我想制止他。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像一股狂风似的向正前方的碉堡扑去。为了掩护他的爆破,全连的火器一齐发射,密集的弹雨倾向敌人的阵地。转瞬间,只听轰的一声,前面的碉堡被揭去了大半边。可是在左前方的大楼脚下,敌人的一挺重机枪和两挺轻机枪,还在疯狂地嘶叫着,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战士们都发了火,争先恐后地要求任务。李万祥马上又抱起一包炸药,出现在我们面前:
“连长同志,最好还是批准我拔掉这个眼中钉。”
我和副营长几乎是同时说:
“李万祥同志,你应该很好的休息。”
“首长,别看我只剩下一条胳膊,完不成任务决不回来!”
没等我们作出最后的决定,敌人的炮弹就在我们周围密密麻麻地炸开了。当炮火刚稀疏一点,只见李万祥拖着一条胳膊,又跳出了战壕。这时候,机枪手孙德贵灵机一动,朝大楼打了一梭子。这一下,把敌人的火力全引过来了。李万祥趁这个空隙,从左前方抄到了大楼跟前。他将炸药包贴紧大楼脚放下,咬紧牙关,用脚蹬住药包,右手把连起来的四根导火索使劲一拉,只见墙脚下忽然升起一根烟柱,接着发出了山崩地裂的响声。
“同志们,冲呀!”李万祥的喊声未落,四十多个勇士一齐跳出了战壕,像一把锋利的刺刀,狠狠地插入敌人阵地的纵深。第二天拂晓,金钢桥上飘起了胜利的红旗。
1949年1月中旬,我们连队在其他兄弟部队协作下,投入了解放天津外围据点的范家堡战斗。战斗十分紧张。上级要求各个连队,必须在天亮一小时之前,扫清自己突击道路上的障碍。任务是艰巨的,时间也很紧迫。我们第一次爆破没有成功,触雷伤亡了十多名战士,连长也光荣阵亡了。眼看冲击时间就要到了,但任务还没有完成,针对这一情况,指导员决定组织第二次爆破。
命令一传下来,第四班战士董学林第一个抢先报名,他说:
“指导员,把任务给我吧!我保证把铁丝网炸掉,为牺牲的连长和同志们报仇。”
其他战士也都抢着要求爆破。指导员考虑以后,决定把任务交给董学林。董学林接到任务后,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他想,这是党对自己的信任,即便剩下一口气,也要完成党交给的任务。他连忙作好一切准备工作,立即开始爆破。
他抱起炸药包,快步跳出交通沟,小老虎似地直向铁丝网冲去。他冒着敌人机枪的扫射,把炸药塞进铁丝网,使劲拉响了火,敏捷地跳了回来。顿时,轰的一声,把敌人的第一道铁丝网,炸了一个很大的缺口。接着,他又趁着未散的硝烟,飞快地送上了第二包炸药。敌人急了眼集中了所有火力朝着这个缺口猛烈扫射,企图用他们密集的炮火,筑起一道火墙,来保住下余的障碍。董学林同志不管这一切,立即又抱起第三包炸药,准备继续爆破。可是当他刚一纵身,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停一停,等敌人炮火松一些再去!”指导员看他满身大汗,棉衣都湿透了,气呼呼地喘不上气来,又改口道:
“董学林同志,你掩护我,我去爆破。”说着,顺手抢过炸药。
“不能,你指挥部队要紧,我去!”董学林见指导员要亲自去,心想这太危险,没等指导员允许,便从指导员手中夺回炸药,第三次勇敢地冲上去了。
轰地一声,第三包炸药又响了。现在,敌人苦心修筑的铁丝网,只剩下两层了。但不幸得很,当董学林快跑回出发地时,敌人的一发炮弹落在他附近,把他震倒了,右臂也中了弹片。指导员飞快地跑过去扶起他,忙给他包扎好伤口。他忍受着疼痛,笑着说:
“指导员,不要紧,小伤不疼,快给我炸药包……”
指导员没等他说完便道:“就算不疼,可你累得这个样,还能去吗?”
“我一定要完成任务!”他霍地站了起来,趁指导员不防,飞快地冲了上去。指导员知道,现在再阻劝已来不及了,便连忙组织火力,进行掩护。
董学林抱上一大包炸药,在密密的弹雨中前进,跑几步,爬几步,早已忘了右臂的疼痛。当他快接近敌人铁丝网,把炸药送上时,突然飞来一颗子弹,打伤了他的腿。他猛然跌倒了。沉重的炮声和急密的机枪声,扰乱了他的听觉,在他眼前浮现出董存瑞的英雄形象,浮现出牺牲的连长和战友们的熟识面容。他咬紧牙,用尽全身力气,移动着沉重的身子,忍着刺骨的疼痛,决心完成党交给自己的任务,为战友们报仇。他一寸一寸地爬着,终于把三十多斤的药包,送了上去。只见他猛拉一下火,连忙把身子向后面滚了几滚,随着就是轰的一声,把敌人最后的两层铁丝网,全都炸开一个大缺口。前进的道路打通了!同志们为董学林的勇敢和胜利,发出了一片欢呼。
总攻开始了。同志们沿着这个缺口,插进了敌人的心脏顺利地歼灭了敌人。董学林眼看着胜利的红旗,飘扬在天津上空,心里感到无限的喜悦。当场,指导员便把一颗金光闪闪的“毛泽东奖章”,挂在他的胸前。
红旗插上天津城
总攻前一天的晚上,连长来到二班,仔细地检查了枪械和弹药,临走时说:“明天全师都瞅着你们尖刀班啊!”
二班长杨印山答道:“放心吧,连长,这面红旗不插上天津城不回来见你!”
第二天——1949年1月14日上午九时半,总攻开始。千万发炮弹,带着仇恨,怒吼着,飞向敌人阵地。天津城头立刻变了样。
有效射击时间过去了,五颗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升上天空。杨印山从战壕里跳出来,喊了声:“跟我来!”十一个尖刀英雄,冲上百来米的开阔地。
暗堡中的敌人,用机枪严密地封锁着前沿,子弹贴着地皮嗖嗖地叫,被炮弹掀到天上的土块,像雨点一样往身上砸。尖刀英雄们一口气冲到铁丝网跟前。
架梯组被阻挡在这里,几个同志牺牲了,剩下来的人正在向敌人射击。这一下,可真糟糕,梯子架不上去,尖刀班怎么登城呢!
大伙正着急,杨印山忽然发现右边铁丝网被炮弹打破了一个洞。他乘着敌人正集中火力扫射正面,立即带着队伍钻过铁丝网的破洞,跳下了护城河。河水已经结冰了,杨印山喊了一声:“从冰上过!”一眨眼的工夫,尖刀班插到了围墙根下。
这里的围墙被炮火打塌了,他们踩着围墙上的弹坑向上爬去,刚爬到半腰,敌人疯狂地扫射起来,子弹擦着头皮,突突直叫。有一颗子弹打穿了杨印山的棉衣,他看都没看,带着全班直扑城头。忽然,城头有个人影一晃,接着飞过来一个冒烟的手榴弹,杨印山拾起来,闪电般的扔了回去,手榴弹没落地就爆炸了。趁着浓烟,杨印山几步跑到了城头。三个敌人端着刺刀向他冲来,他一手打出两个手榴弹,紧跟在后面的金长贵,又扫了一梭冲锋枪,敌人剩下的半个班就被解决了。这时,拿红旗的高金理,立刻把那面报告胜利登城的红旗,高高插在天津城头上。
猛冲猛打猛追
尖刀班继续向纵深发展。王家花房的敌人被消灭后,前面就是邵公庄了。邵公庄的南北两面,都是敌人的碉堡,屋后的一片树林是敌人的炮兵阵地。敌人看到城墙被突破,从谢家窑调了一个机动连增援邵公庄。情况很紧急,如果我们不抢先占领邵公庄,不但不能前进,而且将三面受敌,连既有阵地都难于防守。
“夺取前面的阵地,就是我们的胜利!”杨印山第一个跨出去,全班的同志紧跟着冲上去。两面碉堡里的机枪,追着他们扫射,好几个同志倒下去。他们刚冲进院子,从东面射来了密集的子弹,树上的枝叶被打得纷纷落下。从谢家窑来的一连敌人赶到了这里,并且开始组织反扑。正在这时,敌人后面忽然响起了机枪声,冲锋的敌人一片片倒下去,我们的主力部队上来了。敌人向后面溃逃。
杨印山叫了声:“跟我来!”二班刷地一下子冲出了院子。英雄们紧撵着敌人,吓得敌人头都不敢回。就这样,杨印山带着部队脚跟脚的把敌人撵进了树林。
这一气猛追,把树林里的敌炮兵吓慌了,他们扛起炮筒就跑,连炮座都没来得及拆。杨印山带着二班一直追到一个小学校附近,俘虏了二十多个敌人,才停下来。
突破二道防线
眼前是华北油厂,这已经是敌人第二道防线了。华北油厂正是第二道防线的突出部。
上级决定拿下这个地方,突破第二道防线。杨印山接受了新任务。
华北油厂的砖墙有一丈多高,西南、西北两角是两个突出的大碉堡,墙外是一丈多宽的外壕,墙上的枪眼正对着前面的开阔地,左边又有敌人的炮楼。正面上不去,杨印山决定从右侧上去
我们的重机枪刚刚压住碉堡中的敌人火力,杨印山便一股劲冲出了二十多米。突然,碉堡里的敌人,向他射来了一梭子弹,他扑倒在地,躲过了敌人的射击。他凭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趁着敌人换梭子的空隙,飞也似地冲过了开阔地。当敌人的机枪再响时,他已经穿过外壕,爬到右边的碉堡下。杨印山一甩手,两个手榴弹飞进碉堡,“轰”的一声,碉堡哑了。他趁势滚下外壕,顺着死角,爬到左边的碉堡下,又把两个手榴弹从枪眼里塞了进去。
碉堡被解决了,可是大门开在东面,要进油厂,还得爆破。杨印山挟着十多斤炸药又冲了上去。一阵疾风,他冲到了墙角下,把炸药安好后,一拉弦,引线咝咝地冒着火花。杨印山翻转身来,刚滚出去三四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气浪把他从地上掀起来又摔下去,脑袋嗡嗡叫着。他支持不住,躺倒在地下。
一阵喊杀声把他惊醒,敌人第二道防线被突破了!后面的队伍,一齐向突破口拥来。杨印山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穿过烟尘,冲了进去……
成团成师的队伍,潮水般地涌过突破口压向城中心去,敌九十七师及六十军军部,在我们的英雄部队面前投降了。
天津战役胜利结束后,二班荣获“猛虎班”锦旗一面;二十七岁的班长、共产党员杨印山,一共立了五大功,荣获毛泽东奖章及战斗英雄奖章各一枚。
“我们所渴望着的日子终于来到了:天津总攻战打响了!我记得,这正是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四日中午。
“攻打突破口的任务,已被兄弟部队抢先领去了,上级交给我们团的任务是:当兄弟部队撕开突破口以后,猛插纵深,分割打乱并全歼天津市东北角上的守敌。因此,在战斗最激烈的头几个小时,我们并没有参加,而是蹲伏在城外的战壕里,难耐地看着烟火,听着炮声。”
他的声调变得比先前更响亮、更奔放了,而且脸上也泛起了只有当渴求已久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的时候才有的那种兴奋与喜悦。
“我们进攻方向的突破口——民权门,终于被兄弟部队撕开了,于是我们便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挤过缺口一齐向天津市内冲去。这时天已黑了,枪声、炮声在整个城市呼啸着、轰响着,浓烈的烟雾,笼罩了整个市区。
“我们七连走在全营的最后边,所到之处顽敌早被八连、九连消灭了,只剩下一些正在冒烟的地堡和被击毙的敌尸,散乱地摆在街道上。即使在那些坍塌的楼房里和阴暗的街角处,间或有一些隐伏着的残兵败将向我们射击,但这都是一些早已吓破了胆的熊货。这种短促的很不激烈的巷战,打得一点也不解馋。而前面又不断地传来这样的消息:‘八连已攻进扶轮中学(现改为铁路学校)啦!’‘九连已占领北洋大楼啦!’这时我们连长也发急了:
“‘同志们!我们不能老跟在别人的屁股后边捡骨头吃,我们应该赶到前面去,哪儿有敌人就往哪儿冲!不然那几座桥就会被别人抢先占去啦!’
“本来,连长只是想鼓动大家更快一点前进,没想到这一声吆喝,使大家一个个都变成了离弓的箭,脱缰的马,谁也顾不得班、排建制,争先恐后地向前飞去。不用说没有一个掉队的,大家还都嫌自己的腿长得太短了哩!但是究竟敌人在哪里?‘桥’在哪里?我们还不知道哩!只是一股劲地往前跑!跑!
“这时跑在最前面的,只有我和我们班的刘爱民同志,其他同志都掉到我们身后,基本上失去了联系。当时我心里多少有点紧张,如果遇上一大群敌人,我们孤孤单单的俩人能否对付得过来呢?但当我想到:应该更快地抓住敌人、应该更快地把天津夺在我们手里、应该更快地抢占那些桥的时候,就什么都忘了,步子也迈得更快了。
“我们俩人不知跑过多少街巷,多少里程,突然,一条宽阔的河,横在我们面前。离我们约五十米的地方,还有一座桥,长长地伸向对岸。借着蒙胧的月色和汽车的灯光,我们还可以看见不少汽车、不少敌人,在河的对岸奔走,马达声、斥骂声,清楚地传到河这边来……”
“你们看到的这座桥就是旱桥。”一个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是的,这就是旱桥,但当时我俩并不知道,一直到战斗结束后我们才知道这是旱桥。因为在我们的想像里,林总所指的那些桥,一定都是又宽阔又雄伟的大铁桥,而这座桥呢?却是木头架的,而且还那么狭,连汽车也过不去……总之,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桥。不过,在这座桥附近所修的工事,果真是‘名不虚传’:沿河架起了密密层层的铁丝网,在桥的这一端,矗立着一个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的钢骨水泥的碉堡,借着碉堡内的灯光,我们还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碉堡上面的、一排一排的枪眼。也许是因为炮声、枪声还响在远处,敌人自信我们还不可能马上接近他们的碉堡,所以都拥挤在碉堡里,外边连个哨兵也没有。
“找到了敌人,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但我们却没有继续前进,当刘爱民正要向敌人的碉堡猛扑的时候,我把他拉回来了。达并不是我胆怯,当时我也确实忘记了胆怯,这是由于责任心的促使,因为我是六班的战斗小组长,他是六班的战士,在我们俩人之中,我大大小小还算个领导,我应该为他的安全负责,也为我的安全负责,因为我们俩人的生命从我们入党宣誓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不再属于我们自己,而赤裸裸地交给党了。如果要付出两条生命,就必须给党换回比两条生命更多的代价,而此刻如果我们有任何盲动,可能就会白白地牺牲自己,而换不回任何代价。不前进难道后退吗?让我们这段紧张的、焦急的奔跑,以毫无收获而告终吗?当然不能!对一个战士来说,还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敌人从自己手里溜掉更可耻吗?
“就在离敌人碉堡五十米的河边上,我们俩静静地蹲伏了一会。刘爱民那双像火一样的焦灼的眼睛,不时地凝望着我,显然他是在期待我的决定。这时,远处的炮声已经停止了,枪声也比以前稀落了,看来,整个天津城市的战斗即将结束,只是在我们俩人面前的敌人还在活着,他们还霸占着这块土地,他们霸占的这块土地上的人民还没解放……。当我想到这儿的时候,一种难于继续忍受的、强烈的仇恨与责任感突然涌在我的心头,血在沸腾着,再也不能犹豫了。于是,我果断地作了决定:
“‘走!悄悄地爬过去!先搞掉这个碉堡再说!’”
他最后那两句话,说得非常响,简直像是给我和几个听故事的人下命令。他的宽厚的、结实的手挥得那么刚劲;他的厚实的、微微翘着的嘴唇,闭得那么紧,显得那么坚毅;而他的略为呆滞的、本来是不太善于表情的脸上,突然掠过一种强烈的表情。
“我们把所有手榴弹全部揭开了盖,枪也上好了刺刀,悄悄地沿着河岸向着敌人的碉堡爬去。我们每爬一步,心便绷得更紧,我们两人都清楚地知道,只要我们在爬行中稍微发出一点声响,敌人几十支枪的子弹,便会一齐压过来。我们爬着,爬着,爬得那么慢,这时我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躯是那么笨重,不到五六十米的地段,我们大概足足爬了七、八分钟;要是在平日这段路算得了什么,说两句笑话就过去了,可是这时,我们却觉得是那么长,长得令人难以忍耐。好容易爬到了离敌人碉堡约五米的地方,已经是敌人子弹打不到的死角了,于是我们迅速地纵身跳起,向着碉堡猛扑过去。这时敌人已被我们的脚步惊觉了,慌乱地叫喊:
“‘谁!谁!’
“可是他们的喊声还没落,我们却早已冲到碉堡的后门口,并且把枪口指着他们的胸膛了。
“‘你们被包围啦!交枪不杀!’刘爱民在我的身后大声地喊着,把我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而碉堡里的敌人则早被他这一声吆喝给吓晕了。他竟有这样粗大而宏亮的嗓子,我确实是第一次才发现。但敌人并没有把枪马上交出来,有个较顽固的家伙,还壮着胆子在叫:
“‘要你们的长官来我们才交!’
“咳!好大的口气,好像我们俩人还摆弄不了这帮龟孙子似的。这下我真火了,我一步窜到碉堡里,大喝了一声:
“‘你们交不交!’并举起手榴弹来准备拉弦。其实我是吓唬他们的。
“这一下真有效,一个个完全吓呆了,战战兢兢地把所有的枪一枝一枝向碉堡外边扔去。我们一枪未放,就使这二十多个匪徒乖乖地当了俘虏。”
“这些被俘的家伙,并不怎么老实,当我们把他们像赶羊似地赶到碉堡外边之后,他们见我们一共才两个人,又想造反了。有几个家伙,扑向刘爱民身边去,想再夺回他们已经交了的枪,但是,被刘爱民的亮晃晃的刺刀给吓回来了。还有几个家伙想脚底板擦油,从我的身边溜去,也被我拉响的枪声吓住了。当时真把我们俩弄得够紧张,顾了前边,又顾不了后边。幸好我们连队在这个时候赶了上来,一阵急促的、响亮的脚步声,才算把他们完全摄服。
“当这座桥被我们夺下之后,继续赶来的部队,便一齐从桥上向河对岸的小王庄涌去,尚未来得及逃跑的敌一五一师的全部人马,也全部当了俘虏。”
部队进入纵深以后,开始向裕丰丝织厂进攻。四连九班很机动地从南面插过去,堵住了企图从大门突围的敌人。
这时正是阴历十六,天上的月亮格外明亮。在月光下,九班战士鞠海青忽然看见几个敌人的黑影往东跑。他迅速地把大枪架在大门外的汽车边儿上,一扣发火,随着“叭”的一声,立刻倒下了一个黑影。
鞠海青,这个17岁的小伙子,和人民解放军中许多翻身战士一样,从小就给地主放羊,以后扛过“半拉”,扛过整活。1947年参加了独立团,1948年春天才编到主力来。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在班里很少听到他的言谈。打锦州时因为他年纪小,连里没有让他上阵地,只叫他抬抬担架。辽西和辽沈战役只是跟着大队跑了跑。这回大军进关攻打天津,他是第一次拿起枪和敌人进行战斗。
从院外东南角的地堡门里,不断向外吐着火舌,敌人的一挺机枪正疯狂地向九班阵地射击。副班长毛殿臣把站在汽车旁的鞠海青往墙边儿一拉,一扬手,一颗手榴弹猛飞而出,手起弹落,随着火光闪处,轰的一声巨响,烟土飞卷上天空。副班长紧接着命令鞠海青:“一组冲!”
一组的其他两个队员,正在押送从门里走出来的一群俘虏。鞠海青来不及去叫他俩,就单枪匹马地冲了上去。他端着冲锋枪,向地堡里打了一梭子弹。和过去许多缴枪的故事一样,几个匪军乖乖地举着枪,狼狈地走出了地堡。
缴枪支,捉俘虏,对鞠海青这位十七岁的战士来说,还是第一次。他和我们的许多初上战场的战士一样,凭着自己的坚毅和勇敢,凭着一颗对党和祖国忠诚的赤心,就这样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占领裕丰厂以后,紧接着又向据守酒精公司的敌人进攻。为了给突击队开辟冲锋的道路,九班又接受了用重量炸药爆破楼墙的严重任务。
困难很大,班内唯一的爆破手副班长毛殿财同志在看地形时被敌人打倒了。鞠海青想:“自己为啥参军?班长要掌握全班情况,不能让他去……我要不去谁去?对,我去!去给副班长报仇!”
“班长,”鞠海青决定后,向班长提出要求,“我来爆破!”
班长同意了。鞠海青又第一次担任了爆破任务。
班长刚下完命令,鞠海青立刻抱起三十斤重的炸药包,放在了指定的地点。刘春元紧接着把第二包炸药送了上去。鞠海青迅速地拉响了火,很快退到隐蔽处,伏在地上。
“轰!”炸药像火山一样爆炸了。趁着巨雷般的爆炸声,我们的突击队在轻重机枪掩护下冲了上去。
鞠海青正在为这次战斗胜利而高兴时,我们的突击队突然停止了冲锋,伏了下去,接着又退了回来。
“怎么回事儿?”鞠海青飞快地跑到班长跟前问道。
班长还没来得及回答,营里来了命令:砖墙里边是大铁桶,没有炸开。现在必须另选爆破口,用一百五十斤炸药去炸。另外,还要准备六十斤到楼内爆破。为了保证胜利,必须争取时间,完成任务。
这次任务,又交给了九班。
教导员对全班的战士们说:“完成任务,给九班集体记功。”
教导员的话深深地打动了鞠海青和每个同志的心。大家心里都有这样一个念头:坚决完成任务,为集体立功。
鞠海青现在已经是班内“有经验”的爆破手了。他又是第一个接受任务。班长刚把任务布置完,鞠海青便抱起了五十斤重的炸药箱,一直送到楼根。
这次我们的掩护火力组织得非常好,把楼内的敌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敌人的枪,都变成了哑巴。鞠海青心里比第一次更镇静了。
但是,子弹和炮弹还是不断从他身后射过来,打到红砖墙上。被打碎的砖块如雨点一般从上边直飞而下,打在鞠海青的手上、脸上和身上,逼得他睁不开眼。他用手去揉了一下,觉得脸上粘乎乎的——原来脸被飞来的石片划破了。
这时,王喜元和王永芝已把另外两箱炸药送了上来。鞠海青按照班长田宝海在西丰练兵时的话——炸药一定要紧靠爆炸物体,把两箱炸药横立起来,又拿一块砖头垫在最下面箱子的外边(这样可以使炸药倾向于楼墙,会更牢靠一些)。
导火索只有四指长,发火时间很短,这对一个爆破一百五十斤炸药的爆破手说来,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排长在装置发火具时,接上了一条长绳子拉火,这样就可以安全一些。可是,当鞠海青拾起绳子跑回来拉火时,突然发现绳子乱套了,一段一段接起来的、“疙里疙疸”的绳子,一时很难解开。
只有在这样战斗的时刻,你才能深刻体会到“时间”对我们是多么重要和宝贵。在建设上,人们常常用“分秒必争”来形容;可是,在战争中,指战员却又常常用“十分之一秒”来计算。有时,由于失去它,很可能会导致一个战斗的失败。鞠海青知道:必须争取时间,突击队员正在等待自己,只要炸药一响,他们就会像“猛虎下山,蛟龙入海”一样冲上去,消灭敌人,占领阵地。
“完成任务要紧!”一个共产党员的高度责任感使他重新跑回炸药箱边。他事先已看到左边十几米处有个墙角可以隐蔽。于是,他就左手推着铅皮(土雷管),右手把引火一拉,只听“格巴”一响,又看了看冒烟了,他才放了心,飞快地向左边墙角隐蔽处跑去。他刚跑到墙角,还没有来得及伏下,炸药像山崩一样爆炸了。他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强大的气浪把他推倒在地上,砖头一个紧跟一个飞打在他的头上和身上。
红楼猛烈地燃烧了起来,冲天的火焰吞噬着那些来不及逃命的匪徒。
鞠海青用尽全身的劲儿,从砖头堆里挣扎着站了起来,镇定了一下,便跑回班里,拿起枪大声喊着:“冲啊!”继续投入了战斗。
1949年1月14日下午,天津城内的巷战正在激烈进行。
六连突入突破口后,像一支飞箭向敌人腹心阵地猛穿,一排二班的一个战斗小组冲在最前面。当他们到达伪陆军医院街口时,遇到了敌人的阻击。
伪陆军医院的正面,东西各有一个碉堡,并排立着,像恶犬的两颗门牙。碉堡里的机枪,组成交叉火网,向街口猛烈扫射,像恶犬在狂吠。
“恶犬看门,院里一定有‘好货’。”这个念头在勇士们的脑子里闪过。战斗组长白玉金心中暗暗高兴,他喊了一声:“同志们,掩护我!”便端起步枪向西面的碉堡冲去。他像饿鹰捕食一般,又勇猛,又轻捷,子弹好像给他让了道,霎那间就接近了碉堡,没等惊慌无策的敌人想出对付的办法,他已绕到了碉堡侧后,堵住了碉堡的出路。他抽出一颗手榴弹,高声命令道:
“快出来交枪,不然炸死你们!”
里面的敌人一个个高举双手,搭拉着脑袋从碉堡里钻出来,乖乖地交了枪。
白玉金同志把七、八个俘虏交给跟上来的两个组员,又向东面碉堡冲去。敌人的机枪、步枪从几个枪眼一齐向他开火,子弹嗖嗖地在他左右尖叫,打起一股一股的灰土。但它丝毫不能阻挡英雄的前进。他灵巧地闪避开子弹,很快地逼近了东面碉堡。敌人见势头不妙,慌忙撇下碉堡,夹起尾巴往院里逃去。白玉金不肯放过,急忙加快步伐,紧紧跟在后面。
敌人已经逃进院子。一个敌人还没有来得及插上门闩,就被白玉金赶上,砰的一声,一脚把门踢开,撞得关门的那个家伙鼻青眼肿,哎呀一声,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他刚想爬起来顽抗,被白玉金一枪托砸碎了脑袋瓜。
白玉金抬头一看,不禁心花怒放,原来院子里是敌人的炮阵地!六门野炮,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准备射击。二十多个敌军,一见白玉金冲到面前,又见他们的伙伴,跑的那个狼狈样,都以为我们的大批部队打进来了,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地争着往楼里钻。白玉金同志正要跟着冲进去,突然由正面楼上和侧翼窗口里,打来一阵机枪。看样子,敌人已发现他只有一个人,想用这突发的火力,将他打倒。他一纵身,跳到一个墙角跟前,避过雨点般的子弹。这时,大门已被敌人的机枪封锁了,两个组员一时也进不来。情况十分危急!由惊慌而恼怒的敌人,在想各种办法来消灭他。在这种情况下,一秒钟也不容犹疑。英勇无畏的白玉金同志,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危险情况下,沉着应战,毫不慌乱。他知道只有积极地进攻,才是歼灭敌人,保全自己的上策。于是,他对着大楼的窗口大声喊道:
“你们已经被包围啦!快不要打了,缴枪吧,解放军优待俘虏!”
但是,顽固的敌人并不理睬,他们依然在猛烈射击。白玉金同志知道,跟这些反动派作战,必须给他点硬的吃才行,于是,他照准楼下正在发射机枪的窗口,一连扔进去两颗手榴弹。轰隆两声巨响,窗上玻璃震得哗哗直落。敌人的机枪不叫了,白玉金同志趁势从窗口翻越进去。大多数敌人已被炸死、炸伤,侥幸活着的,已被震懵了,等他们清醒过来时,已经当了浮虏。门外的两个组员,趁机枪哑了的机会,也冲进来了,与白玉金同志一起,迅速歼灭了楼上下余的二十多个敌人。当他们攻向后院的敌人时,一排也上来了。敌人再不敢顽抗,立即全部交枪投降。至此,一个加强炮连的敌人,除打死的外,全部被俘。
在这一仗里,因白玉金同志表现了惊人的勇敢,战斗结束后,荣立三大功,戴上了“毛泽东奖章”,并获得“独胆英雄”的光荣称号。
也许在有些人的想像里,战斗英雄一定是“天生虎胆”,生来就不知道害怕什么;或者模样儿生得像舞台上的张飞一样,敌人见了就会魂不附体;或者有着神话般的超人本领……然而,我们这位可敬的英雄,并不是这样的奇特人物。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士,一个平凡的人。在当时,他还是从国民党军队里解放过来才两个月的“解放战士”。在锦州战役的时候,他也像其他国民党士兵一样的“熊包”。然而,在解放天津的战斗中,他却变得这样勇敢无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我们简单地了解一下他的经历,这一看来似乎不好理解的问题,很快就会明白了。
白玉金同志这一年正好三十一岁。解放前的三十一年的漫长岁月,没有一天不是在痛苦和凌辱中度过的。他出生在沈阳郊外苏家屯一个雇农的家里,从小就在国内反动派和日本帝国主义的统治、奴役下过日子。十三、四岁开始给地主扛活,过着“干牛马活,吃猪狗食”的生活。后来,被地主卖给国民党军队当“壮丁”,在蒋匪军里,受尽了打骂和侮辱。1948年10月锦州战役时,才回到了人民的队伍。在党的教育下,他很快地懂得了自己受半辈子苦的原因,懂得了国弱民穷的道理。在诉苦会上,许多“解放战士”,争着叙述自己所受的痛苦和压迫,争着控诉地主、蒋介石的罪行,有的想起自己过去的悲惨情景,一连哭了几天几夜。但白玉金同志没有哭,他对同志们说,他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在控诉会上,他由于过于激动和气忿,连话也没有多说,只是涨红着脸,紧攒着拳头高呼:
“我一定要报仇!为自己报仇,为穷哥们报仇!”
从此,他再不像过去那样,认为自己是“穷酸命”,混一天算一天,而是有了明确的生活目标:要报仇,要打倒反动派,要叫穷人翻身。打天津,是他解放后,参加战斗的第一仗。在战斗没打响前,他就再三地表示决心,要求任务。他恨不得在这一仗里,把所有的仇恨一下算清,把所有的冤债一次索完。因此,他在战斗中表现了非凡的勇敢。
不幸,我们这位可敬的英雄,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于南下进军途中,因劳累过度而病逝了。让我们永远记住英雄的名字,为建设我们可爱的祖国,大踏步地前进吧!
城墙内,距城墙不远的地方敌人集结了1个营的兵力和3辆坦克向我突破口反击,市内敌人又用密集的火力封锁突破口,城墙下面地堡里的敌人也拼命向外投手榴弹。红三连在城墙上受到三面敌人的射击,敌人的二梯队也反扑过来,妄图把红三连打下城墙。但是,这支有悠久光荣历史的红军连队,这支经过两次打四平严峻考验的红三连,在敌人的疯狂反扑面前,没有后退一步。他们知道,不把前面的敌人消灭,不把突破口撕开,后续部队就不可能投入巷战。在生死考验面前,他们心中回荡着的是战前红旗下的铿锵誓言:
“首长和战友们放心吧!我们一定能突破!”
这庄严的誓言给他们带来了无限的力量。
连长史德洪负伤牺牲了。这位英雄连长曾经10分钟突破四平城。连长的牺牲激起指战员们满腔怒火。指导员高声呐喊:
“谁是共产党员,谁是英雄好汉,跟我冲!”
“我是!”
“我是!”
一个声音回答,又一个声音回答。红三连已遭受严重伤亡,但这一声又一声的回答汇成了一股强大的声音,这声音震山撼岳,压过了隆隆的炮声,压过了尖利的枪弹声,压过了敌人的嗥叫声!英勇的红三连战士们跟着指导员向敌人冲去。机枪班长、战斗英雄董振范抱起机枪,一跃而起,对准敌人猛烈射击,枪管打红了,准星打掉了,他仍拼命向敌人射击。正面的敌人打退了,侧面的敌人又扑上来了。红三连200多人只剩下30多人了,他们英勇顽强地在城墙突破口上与敌人展开激烈的肉搏战,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反扑,牢牢地守住了突破口。城墙底下已堆满了敌人的尸体,3门炮还在阵地上架着,敌人把一切都丢掉了,连伤员也不管了。
战斗进入白热化,突击营营长裴飞正手臂一挥:“钢八连上!”
“钢八连的同志,冲啊!”
随着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呐喊,突击班班长吴守智和全班战士如猛虎般跃出战壕。连长随即率领一排从红三连右翼向敌人侧翼发起冲击。冲在最前面的一排长张友喜身子一晃倒下了,但连长和一班的几员虎将冲过了护城河。吴守智和聂合一手抱着炸药包,一手夹着冲锋枪向敌人扫射,孙万合高举“突击队”红旗,奋不顾身地向前奔跑,李宝森一边射击,一边甩手榴弹……
指导员带领二排三排紧紧跟进。突然,指导员踩上了地雷,他立刻大声提醒同志们:“同志们,绕过去,为天津人民的解放,冲啊!”他脚下踩着地雷,张开两臂,指挥同志们绕过他身边的雷区。子弹雨点般地落在他身体周围,突然,一颗子弹打在他左腿上,鲜血从绑腿上渗了出来。他没有动,他坚持着等所有的同志从他跟前冲过去之后,才猛地一跃,伏在地上。地雷在他身后爆炸了。
前方突击道路上,敌人仍然疯狂地射击着,连长和一排的同志们被枪弹压得抬不起头来。必须另外选择登城道路。吴守智一跃而起,向左前方城墙冲去。他蹭蹭登上城墙,迎面扑上来3个敌人,他抬手就是一梭子冲锋枪,把敌人打倒。聂合也紧跟着冲了上来,一连投出几颗手榴弹,把墙北边跑过来的敌人打得抱头鼠窜。突然,城墙上残存的工事里窜出一个敌人,猛地抱住连长的大腿,两人厮打起来,接着另一个敌人也扑了过来。连长多次负伤,是二级残废,冷不防,被敌人掀翻在地。千钧一发,吴守智大吼一声,飞身一跃,举起枪托朝压在连长身上的敌人狠狠砸去。顿时,敌人脑袋开花,脑浆飞溅。剩下的一个敌人抽身想跑,吴守智飞起一脚,将其摔倒在地,一枪结果了他的狗命。
两支英雄的连队并肩在突破口上与敌人展开殊死战斗,打退敌人9次反击,终于撕开了突破口。
部队迅速向纵深前进。这时,敌人3个连的兵力蜂拥而来。在敌人猛烈的火力下,战士们一个又一个地倒下了。部队被堵住不能前进,后续部队无法上来。指导员高声呼喊:“钢八连的同志们,现在是共产党员起作用的时候,前进就是胜利!”
战友们应声跃起。
又是吴守智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一条条愤怒的火舌喷向了敌人,一颗颗手榴弹在敌群中开花,敌人的反冲击被打退了。
突然,侧后方飞来一排排子弹。狡猾的敌人又在城墙下的3个暗堡里向战士们开起了火。
“炸掉它!”吴守智大手一挥,和聂合、李宝森各夹一个炸药包,向暗堡冲去。不一会儿,两声巨响,吴守智和李宝森胜利完成了任务,敌人的两个暗堡被炸成一片焦土。但是,聂合在冲向暗堡的道路上中弹倒下了。
“聂合!聂合!”战友们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机枪掩护!”吴守智抱起炸药就要冲上去。
这时,聂合又腾地跳起来向前冲去,刚跑了几步,暗堡里射出的子弹又一次打中了他,鲜血从他胸前涌出,他摇晃着没有倒下,他用力支撑着身体扑向暗堡,然后拉开了导火索……
“聂合同志!”指导员痛苦地大叫着。
一声震撼大地的爆炸声淹没了战友们的呼喊,敌人的暗堡被炸得粉碎。但聂合同志却与他亲密的战友们永别了!
“为烈士报仇!”
愤怒的吼声呼唤着“钢八连”这把钢刀向敌人狠狠砍去!这是一股仇恨的怒火,一股愤怒的旋风,这股怒火和旋风卷到哪里,哪里的敌人就土崩瓦解!突击队的勇士们歼灭了自来水公司、第三监狱的敌人,又冲向敌人的第二道防线。20分钟的时间,他们向纵深发展了2000多米。勇士们呐喊着,冲杀着,前进着!陈长捷精心构筑的工事被冲垮了,我后续部队像潮水一样涌进天津城,在勇士们用鲜血和生命开辟的道路上冲锋向前!
两支英雄的连队在突破口付出巨大牺牲。营长裴飞正回忆说:都是两百多人的加强连,突破口过后,就只剩下几十人了。但是,他们为大部队打通了道路,他们将第一面红旗插上了天津城!现在,我们已无从找到所有牺牲了的烈士们的名字,否则,我们将把他们一一记述,也绝不嫌累赘,因为,对于这些名字,我们只要咏念一遍就会产生深深的感动。他们,这些有名的和无名的勇士,是我们无限敬仰,无限爱戴的英雄!他们是永远的英雄!
天津解放,揭开了天津历史新的一页。无数革命先烈经过长期艰苦的斗争,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今天的胜利果实。他们的光辉业绩将永远得到天津人民的怀念!
前面介绍,天津战役的作战时间虽正值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但由于敌人引入运河水灌注护城河,及每天派出数百人的破冰队等原因,一些护城河段并没有封冻。一纵一师的当面就是这样。一纵一师发起攻击后,二团五连立即开始架桥,33名架桥勇士冒着敌人的炮火冲到护城河边,纵身跳入冰冷的河水,用肩膀顶住桥面,架起一座人桥。他们的动作迅如疾风,快如闪电。师长江拥辉在指挥部里看着战士们的行动,激动万分。他知道,能做出如此敏捷动作的战士们,在战前不知苦练了多少遍。一天深夜,他和参谋1949年1月15日天津市人民政府宣告成立。图为人民政府颁布的第一号布告长到了二团,他对二营营长孙洪说:“看看你们架桥。”话音未落,战士们已经动了起来,火力组组织火力掩护、架桥组架桥、爆破组通过小桥对假城墙进行爆破,突击组跟着发起冲锋,一连串的动作刹那间就完成了。架桥时间仅用了1分40秒。然而,这毕竟不是实战。他问一个战士:“真打起来怕不怕敌人炮火封锁?”小伙子回答:“不怕,再打炮也要把桥架好!”他又问爆破的战士:“如果炮兵没轰开突破口,要用炸药去炸开,你们有把握吗?”战士说:“只要桥架好,我们坚决冲过去,负了伤,爬也要爬过去完成爆破任务!”参谋长又问突击组的战士:“爆破组没有完成任务怎么办?”他们回答:“我们也带着炸药,先爆破后冲锋!”这是一个坚强的战斗集体,在他们面前没有克服不了的难关,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为了迅速恢复社会秩序,顺利接管城市,1949年1月15日成立了以黄克诚为主任,谭政、黄敬为副主任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天津市军事管制委员会。
天津市内一片欢腾,人民群众热烈欢迎解放军,欢庆天津解放。
现在,这些曾立下铿锵誓言的战士们正用自己的忠诚、鲜血和生命履行着他们的保证!
战士们在刺骨的冰水中站立着,子弹在向他们飞来,炮弹在他们周围爆炸,他们没有一个退缩,没有一个畏惧。有人负伤了,仍坚持顶着桥面,有人倒下了,后面的人就担起他的责任。死,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威胁!